朝堂上,我剛剛說了「選秀」二字,向來清冷自持的少年丞相突然對我破口大罵。
「女帝您沉迷男色不思進取,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下一秒,我卻聽到他的心聲:
【媽的好煩,想把这个储秀宫砸烂!】
【好难受好伤心,到底怎么样诱惑陛下才能让她对我动心啊?】
【干脆买通敬事房,給我做一個綠頭牌得了! 】
1
我被驚得差點從龍椅上掉下來。
「晏丞相,您……您说什么?」
晏知站得笔直,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陛下一登基便想選秀,如此淫亂,怎能治理好大胤江山?」
我剛要反駁,却听到了晏知的声音。
「就算是选秀也要擦亮眼睛好不好?怎么可以放着我这个大胤才色双绝的好男儿不选。」
我诧异地看着他,晏知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可是充盈后宫也是朕身为女帝的职责……」
「职责?臣问陛下,前些日子臣让陛下研读的《圣祖训》《纵横术》,陛下可读完了?」
「未曾……」
「不好好地研习帝王之术,却想着充盈后宫,这是职责?这是沉迷男色!」
我气得恨不能立刻斩了晏知,又拼命地劝自己,罢罢罢,大胤不斩文官,更何况晏知确实是个好官。
「朕今晚便去御书房研读。」
晏知「哼」一声,状似不情愿道:「臣担心陛下看不懂,今晚会在御书房陪着陛下。」
他垂眸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随时给陛下答疑解惑。」
我正觉得他这个笑有点阴险时,晏知的声音又来了。
「正好把你,吃干抹净。」
2
我惴惴不安地挨到晚上。
說實話,我是有点怕这个晏知的。
我俩虽同龄,可是他却早已是名满天下的才子。
我是帝女时,他就被我父皇封了帝师,对我铁面无私,戒尺都差点打断。
我本想等登基后就把他贬回老家,可惜我父皇下了遗诏,封晏知为丞相,且不准我贬谪。
真是要了大命。
宫女喊了我三次:「陛下,该去御书房了,晏丞相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我气呼呼地塞了个肉包子:「让他等,怎么我堂堂一个天子他还等不得了?!」
宫女欲言又止:「陛……陛下,您忘了,御书房有您私藏的画本子。」
一口肉包子差点噎死我。
「咳咳咳,」我急忙起身,「走,快走,千萬別被他發現了。」
畢竟,那是都是兩個小人打架的畫本子。
3
我到禦書房時,晏知正舉止雅緻地喝著茶。
清朗如山間明月,蕭肅若崖頂蒼白。
真真地是個百年難遇的美少年。
可惜,生就一副狗脾氣。
他看見我,冷哼一聲:「陛下終於來了。」
我被他冷若冰霜的声音吓了一跳,剛要解釋,却听到他另一种语调。
【才一个下午不见,真是让我想死了。】
【陛下这身常服真好看啊,香香软软的好想按到怀里亲。】
【她来这么迟,该不会是被哪个妖精内侍勾住了吧?】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改日得让太医好好地瞧瞧了,怎么年纪轻轻就生了幻听的毛病。
「晏丞相,朕要看书了。」
晏知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陛下果然还是勤奋的。」
然而下一秒,耳边却传来晏知悲愤欲绝的声音。
【看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陛下竟然只想看书?】
【书哪有我的八块腹肌好看!】
【老天爷啊!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些内侍?我还专门地换了这身勾人的衣衫,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陛下注意到我啊!】
【上苍保佑,我愿意用十年寿命换陛下垂青!】
这声音十分清晰,似乎……不是幻听?
我疑惑地看向晏知,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装扮所吸引。
淦!
他竟然脱了外衫。
哦莫哦莫!
外衫下是薄纱的内衬!
我的老天鹅啊!
薄纱下,八块腹肌隐约地可见!
晏丞相朕很痛心啊!礼仪在哪里?廉耻在哪里?
朕的自制力在哪里?!
等我反應過來時,手已經按到了晏知身上…
4
我尷尬地抬頭,正對上晏知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樣子。
「陛下這是在做什麼?」冷冷的聲音響起。
「額,朕……」
我正不知道怎么解释,晏知忽然嗤笑一聲:「這就是陛下說的看書?真是讓臣大開眼界啊。」
我愣住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勾引我的是你,嘲笑我的又是你?
真是骚又骚得很,弄你又不肯。
朕今天就要治治你的臭毛病!
让你知道什么叫钓人者人,恆釣之。
我淡定地收回手:「朕不过是看晏丞相穿得单薄,忧心你着凉罢了。」
我唤宫女进来:「给晏丞相找套衣衫披上。」
晏知顿了顿,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顷刻间又回到波澜不惊。
「多谢陛下体恤。」
我胸有成竹地勾起唇角,果然,下一秒我就听到了晏知哭唧唧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陛下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腹黑了?!】
【感觉自己被陛下拿捏了。】
【唉,怪只能怪自己,矜持个屁!】
【求求陛下再给一次机会好不好?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得意地挑了挑眉。
「陛下,「晏知往前湊了湊,「臣著實無聊,可否在您的养心殿找一本书看看?」
「晏丞相随意,只要不去……」
我刚要说只要不去拿右侧书架的书,可晏知却已经眼疾手快、精准无误地摸到一本孤本。
精品画本子,色香俱全那种。
5
我慌乱不已,一个鱼跃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却没想到晏知这薄纱衣料竟如此脆弱不堪,我根本沒有用力,他整片衣襟就滑落下來。
寬肩窄腰,長腿長腳,一覽無餘。
我愣了,他也愣了。
「晏丞相,这都是误会……」
他的眼底忽然划过一丝狡黠。
【真是好机会!】
嗯?什么好机会?
沒等我反應過來,晏知「撲通」倒在我懷裡,我被他撞了這麼一下,直接身形一斜,帶倒了整個書櫃。
畫本子劈了啪啦地落了我們倆滿身。
真,活色生香。
「朕……」我硬著頭皮想解釋。
但晏知卻忽然伸手,把我撈進他懷裡。
他用身體護著我,我一點都沒被砸到,但他的額角卻被裝幀精美的畫本子砸出一個包。
我嚇得伸手去摀他的額角,卻被他扣住了手腕。
他目光冷冽地看著我。
「難怪陛下會急選秀,原來每天都在看這些淫穢的東西。」
我被抓了个现行,訥訥地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能像往常一樣伸出手:「師父,你別生氣,你打朕手掌心吧,朕認罰。」
「罚罚罚,罚个屁!」
晏知的心声如雷贯耳:【我怎麼可能捨得打你,看幾本畫本子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也沒生氣,我就擔心,這些畫本子,陛下有沒有跟其他內侍看過啊。】
「罷了。」他緩聲道,「你也到年齡了,為師理解,但下不為例。」
另一句心声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若有下次,請陛下直接找我輔導,我懂得可比畫本子多了。】
我好像真的能听到晏丞相的心声欸?这样离谱的事情,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為了驗證這是真是假,我問了晏知一句話。
「晏丞相,您真的不罰朕嗎?這些畫本子朕是和其他內侍一起看的,您也能理解吗?」
晏知徐徐地抬眸,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陛下身為九五之尊,有內侍相伴自然無比正常,注意節制即可。」
我點點頭,果然,心聲什麼的,都是我的幻覺。
下一秒,晏知暴跳如雷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腦海裡炸開。
【媽的,好烦!】
【忍不了了,現在我就要去把儲秀宮砸個稀爛,把绿头牌全都扔进茅坑里!】
【呜呜呜呜呜呜我好惨,我喜歡上誰不好,为什么偏偏喜欢上坐拥三宫六院的女帝?女帝的心怎么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
這個人,到底是疯了?还是砸坏脑子了?
我惴惴不安地拽了拽晏知的袖子:「晏丞相,你的头,没问题吧?」
晏知看了我一眼,我分明看出他的眼神清澈中带着精光。
可是,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软绵绵地瘫在了我身上。
「陛下,下官头晕眼花,难受得紧。」
6
丫鬟明景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要叫御医。
我抬抬手,說:「不必。」
因為,我听到了晏知的心声。
【就这么躺在陛下怀里,真舒服啊。除非陛下亲亲我,不然我就不起来。】
【不,亲了也不起来。我要装病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吧,看看到底是哪個小妖精勾走了陛下的心。我真是个天才!】
【唉,我堂堂讀書人,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要用這樣卑鄙的手段爭寵,真是有辱斯文。】
【呸,斯文算個屁!只要能得到陛下的芳心,讓我吃屎我都願意。】
这这这这,晏丞相咱大可不必這樣吧。
「晏丞相,你可还好?」
晏知紧抿双唇,面色痛苦地搖了搖頭。
「那今天只能這麼算了。」我佯裝遺憾地嘆了口氣,「既然晏丞相受了傷,那就不必被這朕溫書了。朕也好去後宮好生歇歇,听说徐内侍专门地做了不少酒菜等着朕呢……」
怀里的晏知缓缓地举起一只手。
「扶、扶我起來,我还行!」
我無話可說,只能默默地在心裡讚他一句「身殘志堅」。
7
晏知一直等到凌晨才離開。
徐內侍拎著食盒來養心殿時,一臉哀怨的表情。
小模樣挺讓人心疼。
「陛下,妾昨夜等您等到深夜,您真是無情呢。」
我拉着他的手想安慰,卻被晏知一道眼風嚇住了,只能端坐在座位上,語調清單道:「徐內侍有心了,朕昨晚在和晏丞相溫書,分不開身。」
徐内侍愤恨地瞪了晏知一眼,把食盒裡的早膳一樣樣地擺到我面前。
「陛下,妾身伺候您用膳。」
我定睛一看,菜式琳瑯滿目,徐內侍實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徐內侍辛苦了。」我樂呵呵道。
而晏知,則不動聲色地坐到了我身邊。
不是吧晏丞相,朕好像没有让你坐下吧?你怎么这么自来熟?
同時,晏知的心聲源源不絕地湧入我的腦海中。
【這個徐內侍還真是長了一副狐媚模樣,真是氣死我了,我必要将陛下抢回来!】
徐内侍白了晏知一眼:「晏丞相,這是妾專門為陛下準備的早膳。」
晏知冷哼一声,拿起筷子:「怎麼?本相身為帝師,吃不得陛下一口菜了吗?」
阴恻恻的语调像是小刀拉我的脊梁骨。
我言不由衷:「吃吃吃,都能吃,晏丞相別與朕客氣,想吃啥吃啥。」
話音未落,晏知的心聲就飄了過來。
【我想吃你。】
【生吞活剥,拆骨入腹。】
8 我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我滴个乖乖,想不到表面上清冷禁欲的大丞相,背地里闷骚得紧啊,玩這麼大,玩這麼花。
嘴边忽然有人夹来一块点心,我正分神,沒多想,咬了一小口。
甜的。
晏知收回筷子,弯了弯眼睛:「陛下果然还是和幼时一样,喜好甜食。」
我陷入懵逼中,这是晏知?
我那个铁面无私、不苟言笑、最喜欢打我手掌心的师父?
他,笑眯眯地喂我吃东西?
苍天哪,这点心里可别是下了毒吧!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又夾起一道龍井蝦仁:「來,張嘴。」
看到晏知喂我,一旁站著的徐內侍「啪」地拿起筷子。
左手按袖,右手握筷,動作迅捷優雅地夾起一塊糖醋小排,柔聲道:「陛下,您日日操勞政務,都瘦了,快吃點肉補補。」
他看了一眼晏知,不動聲色道:「甜食、海鮮,皆不利於消化。」
「哦。」晏知面無表情地應一聲,放下蝦仁,把一筷子苦瓜煎蛋放我到我的玉碟裡,「時序三伏,酷熱難耐,陛下進些清熱解火的食物吧。」
徐内侍不服输,立刻幫我來了一筷子椒麻雞塊:「陛下最喜辛辣,不用管某些人,总是好为人师、管东管西,陛下是九五之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晏知一声冷嗤,给我来了一筷子新鲜薄荷叶:「徐内侍真是体贴,你有所不知吧,陛下也喜食薄荷,自小,就喜欢。」
他把「自小」两个字,咬得很重。
他们两个你来我往,針鋒相對。
我在中间,左右夹击,两军合围,苦不堪言。
「陛下,请用膳。」晏知冷笑着。
「请用膳啊,陛下。」徐内侍一脸哀怨。
先吃谁的菜呢?
世纪大难题摆在我的面前。
9
两边都是美人儿,两边的心我都不想伤。
罷了罷了,我咬咬牙。
一鼓作气地端起碟子,顾不上什么仪容礼仪,连吃带扒拉地把菜一股脑地全塞进嘴里。
酸甜苦辣咸,还有薄荷的凉。
我勉强地咽下去,想吐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这一口吃完,我再也不想吃任何东西了。
我忍着恶心问道:「晏丞相、徐内侍,二位可还有事?没事的话朕要去休息会儿,等着上朝了。」 徐内侍:「陛下,沒有了。」
他却行退出宫殿,殿里便只剩下我的晏知。
「晏丞相,还有事相奏?」
晏知:「哦,下官有的。」
我:「……」
没完没了了是吧?
晏知指了指我的唇角:「陛下嘴角沾了汤汁。」
「……」我大囧,「明景……」
我正要唤明景递上丝帕和清水净面,忽然身前笼上一道阴影。
流云纹的广袖遮住了我的视线,迷离之间,鼻尖略过一股疏淡梅香。
白皙修长的指尖微微地凉,擦过我的唇角,頓了一下,又从我的唇瓣上重重地摩挲过去。
我于迷蒙中抬眸,跌进晏知溺人的眼神中。
他頓了下,眼睛里翻涌起我看不懂的氤氲。
然後,低頭,舌尖一点泅湿,蜻蜓点水般,掠过我的唇瓣。
「擦干净了,陛下。」
晏知站起身,面色从容,举止自然,稳稳地退到安全距离外。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惜,我能听到他的心声。
10
【啊啊啊啊,我亲到陛下了!】
【陛下是甜的,我要晕了。】
【哈哈哈哈早该这么做了,陛下像是受惊的小兔子,真的是太惹人喜爱了,想把陛下按怀里亲,亲烂她的小脸。】
这声声震耳欲聋,配上他波澜不惊的表情,真让我觉得他是个进梨园演戏的好苗子。
「陛下,下官没事了,下官告退。」
我注视着他疏疏落落的背影,陷入沉思。
我没想过晏知会喜欢我,因为他总是骂我榆木脑袋,骂我朽木不可雕。
雖然,我一直都还挺喜欢他的。
他生得那样好看,面如冠玉,眉眼清隽,又是那样地有才华,世间见过他的女子,很难不会倾心。
但是我却没有想象中开心。
明景给我送来饭后消食的茶:「陛下,您想什么呢?」
我看着明景:「如果我說,晏丞相心悦于我,你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明景乖巧道:「奴婢不会。」
我龙心大悦,不愧是自幼跟我的贴身丫鬟,对我真是没得说。
「奴婢只会第一时间帮您叫御医,畢竟,妄想症治得早了,也有希望痊愈的吧。」
「……」
明景,我真是谢谢你全家!
我把茶杯扔到桌子上:「明景,你下个月的月俸,没了!」
11
自从我在朝堂上提过一次选秀的事情之后,朝堂上的肱骨老臣便真的上了心。
他们纷纷地举荐人选,不到三个月,储秀宫待选内侍的名录就多了整整一册。
而且他们不光催着我选秀,还催着我,嗯,生孩子。
可是我不想生啊,我怕痛,也怕变丑。
晏知表面上没什么波动,可心声却愈发地暴躁。
【这些老东西怎么回事?除了给陛下举荐内侍,就没别的事情了?!回去必须参他们一本,砍了,全都砍了!】
【李尚书,好你个李尚书!就你催生是吧?你不知道女人生子有多伤身吗?你个老王八蛋!怎么出门不被马车撞死呢?】
【得赶紧帮陛下找到男生子的方法,嗚嗚嗚,我舍不得我的如珠似宝的陛下徒儿受生子的罪!】
【想去储秀宫放火,想把研究不出男生子的御医砍了。】
【想帮陛下生孩子。】
再這樣下去,我生怕晏知会人格分裂。
於是,某天下朝后,我主动地约了晏知去养心殿。
「晏丞相,朕有事想要请教您,请您辰时三刻来养心殿吧。」
晏知顿了顿,语调一如既往地冷漠:「陛下有什么事情,不妨现在就说。」
話音一落,我分明看到明景和其他宫人纷纷地张大了耳朵,一脸欲盖弥彰的八卦。
我扯了扯唇角,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问他喜不喜欢我吧?
「总之有事,辰时三刻,你必须来!」
晏知拱了拱手:「是,臣遵旨。」
辰时将至,弯月仿若一块清白的瓷片,寥寥落落地挂在天边。
我给自己灌了两大杯梨花白壮胆后,拎着一个榴莲走进养心殿。
晏知早已等着我。
他站在宽广的大殿中,大红色的官服衬得他眉眼如玉,挺拔颀长的身影仿若月下修竹。
夜风渐起,穿堂来到他身边,长风盈满他的衣袖,他兀自昂首站在殿中,仿若谪仙般,似要乘风归去。
「晏丞相久等啦~」
我乐呵呵地开口,打破这美不胜收的画面。
晏知拱了拱手:「臣也是刚到。」
我點點頭,示意他坐下。他瞅了我一眼,神色淡漠地坐到黄梨木圈椅里。
他急躁的心声立刻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陛下今天不太开心?】
【肯定是因为朝堂上那些老王八蛋催生,等我抓到他们的把柄,用黏豆包把他们嘴黏上,看他们还放不放屁!】
【陛下不开心,我心如刀绞啊,怎么才能逗陛下开心啊?】
「晏丞相。」在他暴躁不已时,我轻声地唤了他一句。
「陛下,您叫臣?」
所谓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看着他伪装得完美无瑕的样子,我单刀直入,開門見山。
「晏丞相是不是心悦于朕?」
12
晏知白净的面皮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迅速地浮起红晕。
清明狭长的眼角微微地颤抖,纤长的睫毛仿若震动的蝶翼,指尖攥紧又松开,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慌乱。
他定定地看著我,不發一言。
奶奶个腿的,这种眼神瞬间让我想起他抽我默写《论语》的恐惧。
我慫了。
「朕喝醉了,说的是胡话,晏丞相不必在意……」
「嗯。」
這次,他的话语比他的心声更快。
「臣心悦陛下。」
我愣了,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他不承认的时候我心痒痒,他承认了,我又慌得一批。
我还愣着,晏知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他轻车熟路地搂住我的腰,稍一用力,就把我带进他怀里。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把下巴压在了我的肩上,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地喷在我的脖颈上,惹得我想战栗。
奶奶个腿的,没想到他勾引人是真的有一套捏。
「陛下终于看出臣的心思了,臣等得好苦。」
我的一颗心也「怦怦』直跳,没想到年少时曾暗恋的人竟然真的也心悦于自己。
眼前好像上元节的烟花在一瞬间绽放,花放千树,目眩神迷。
可是激动过后,我轻轻地推开晏知。
13
「晏丞相,朕,朕其实有别的话想和你说。」
晏知不解地望着我,好看的眉宇间像是笼上了江南烟雨。
「額,那个晏丞相啊,你最为博学多识,朕想问问你认不认得这个东西啊?」我把榴莲推到晏知面前。
晏知皱着眉:「蒲干国进贡之水果佳品,番名赖尔马,我大胤唤之榴莲,味丑,食之甚甘美。」 我点点头,不愧是晏知,典故真是信手拈来。
但是,我却不在乎吃起来甘美不甘美。
我拿出果盘里的樱桃,一颗一颗地按到榴莲尖尖上,對他說:「晏丞相,朕是个俗人,心就像是这榴莲的尖尖。」
晏知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陛下说的话,臣听不懂。」
我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最终缓缓道:「朕是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世人皆称晏丞相聪颖过人,那试问晏丞相,您觉得天底下有只钟情于一人的帝王吗?」
「朕不怕晏丞相责骂朕荒淫无度,朕来见晏丞相之前,反反复复地问了朕自己许多次,晏丞相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惊才艳绝,无人可比,但来日晏丞相容颜不再了呢?如果有比晏丞相更聪颖、更俊美的内侍进宫了呢?朕还会宠爱晏丞相吗?」
「如果,朝堂上的纷争影响到后宫,朕为了笼络前朝的大臣而宠爱他人,冷落了晏丞相,这对晏丞相公平吗?朕能做到雨露均沾吗?」
我低下頭,颓然地坐到龙椅上。
「朕是皇帝,朕做不到,朕有自己的使命。」
14
我静静地等着晏知对我破口大骂。
等了半天,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是心声滔滔不绝地传了过来。
【好啊,不愧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好徒儿,考虑问题没有拘泥于儿女情长!】
【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样子,不枉我尽心辅佐,陛下终于长大了啊。】
【只是,只是,我就要成为这皇权之下的伤心人了。】
晏知清雅一笑,掩饰掉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陛下的心思,臣懂了。」
「不,你不懂。」我心里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但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其实朕也心悦于你。」
晏知的眼睛里再一次地迸发出神采,望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期待。
「既如此,既如此……」
他的心声响在我的耳边。
【既如此,我愿意做陛下的人,哪怕是封号最低的内侍。】
我浑身一震,没想到晏知竟然对我情深至此。
可是,他愿意,我却不愿意。
因為我知道,喜欢一朵花最好的方式是让他盛开,而不是把他摘下。
我拉着他的手,走到一副山河图下面。
那是曾经,我和他共同执笔画下的大胤江山图。
「晏丞相,你看,南边梅江洪灾泛滥,百姓流離失所,户部的救灾粮草停在半路,正等着你派人抢送。」
「北边,匈奴对我大胤虎视眈眈,前年您刚让兵部成立了虎贲营,正等着时机把匈奴一举歼灭,兵部尚书说您是大胤的主心骨。」
「眼瞅着秋试就到了,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秋试。因先帝在位时发生过考场舞弊案,您许诺乐天下学子,今岁秋试您会到各地巡考。」
「還有啊,朝堂上官员们的贪墨也不少,您和吏部修的官场律才进展到一半。」
我認真地看著他:「你想清楚了吗?后宫的内侍不得干政,您若是进了宫,這一切,都和您再无关系。」
晏知沉默了。
但是我却清晰地听到他的心声。
【好啊好啊,陛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知道怎么辖制我了。】
他轻轻地一笑,这次却没有苦涩的意味。
「陛下,臣拿您真是毫无办法。」
他不难受,我倒有些难受了。
我紅著眼睛,强忍着把心上人推开的心酸。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等着晏丞相尽情地驰骋,千万不要被困于儿女情长和后宫这一番小天地之间。」
「嗯。陛下真是深谋远虑。」他點點頭,饶有趣味地盯着我,「但是,陛下您舍得?」
他這一問,我两行泪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呜呜呜呜我就是舍不得啊,可是我舍不得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把你拉到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后宫里吧?你这么好,当深宫怨妇多可惜啊。」
「行了,別哭了。」
晏知用袖子轻轻地揩去我的眼泪,然后缓缓地解开自己的束腰。
雪白的八块腹肌露在眼前。
我吓得吹破了一个鼻涕泡。
「别哭那么惨,我不入后宫,也能给你解解馋。」
他把我拽过去,大手扣住我的后脑,密密匝匝让我透不过气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15
那晚之後,晏知就去南边治水了。
走的時候,我甚至还没睡醒。
等我醒来,除了满身的吻痕能证明我们确实「嗯嗯哼哼」过,别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本来以为我就够渣的了,没想到还是比不上师父一星半点。
明景贱兮兮地凑过来问我感觉。
我直接一个大逼兜:「别问我感觉,一夜五次,就是浑身酸软。」
明景翻了个白眼:「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晏丞相那长相、那才学,要是您一举怀了皇嗣,得是多好的苗子。」
这话说得真没错,于是我每天让御医把脉,但是一晃九个月过去了,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這段期間,晏知也只是偶尔才给我来信,措辞十分官方,除了汇报治水的进度,就是君君臣臣那一套。
唉,我好想再听到他的心声啊,好怀念他说要亲烂我。
第十个月的时候,晏知没回来,但是晏知的亲信侍卫回来了。
我在养心殿召见了他。
「那個,丞相怎么没回来啊?」
「回禀陛下,丞相正在养身体。」
「养身体?」我一下子站起来,「他怎么了?受伤了?生病了?」
「不是。」
侍卫掀开手里用布罩着的提篮,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赫然地出现在我眼前。
「晏丞相找到了男生子的秘方,丞相他给陛下生了个公主。」
我:「……」
我看了明景一眼。
「快,扶住朕,朕要晕了。」
16
我连夜给晏知写信,要他速速回京。
骑术极佳的带刀侍卫跑死了七匹汗血宝马,花了三天就把信送到了晏知手上。
可他的信慢悠悠地花了一个多月才来到我面前。
信很简短。
就三句话:
【不回去。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臣志在远方,不拘泥于后宫方寸之地。
陛下可有找到心悦的内侍?臣遥祝陛下顺利。】
遥祝,遥祝你个大头鬼!
晏知真是老毛病又犯了,骚又骚得很,弄你又不肯那矫情劲儿又上来了。
我慢悠悠地提笔,又给他写了一封信:
【治水辛苦,朕心甚慰。
丞相果然还是有志向的,不像徐内侍,日日夜夜来朕寝殿中,一刻也离不开朕。
来年开春,选秀一事必须要推进了,就由晏丞相一手操持吧,毕竟晏丞相最清楚朕喜欢什么样子的内侍】。
我是想气他的。
可这封信过去后,晏知的回信更短:
【陛下说笑了,臣以后不再回京。治水后,便去北境御敌。选秀之事,交由内务府最为合适。】
我玩脱了,说不后悔是假的。
我是个俗人,不是没想过把晏知留在身边。
但是最终也只能咽下苦果,安慰自己求仁得仁。
宫里少个美貌内侍,朝堂上多个英明丞相,这买卖,不虧。
更何況,他还留给我一个冰雪聪明的小公主。
我命人在宫里修了一座高楼,命名为望北楼,每逢月圆,便登高北望。
来自朔北的风迎面吹来,经江南烟雨温润后,像是晏知温热的掌心拂过我的侧脸。
我走不出这一方皇城,可我爱的人,可以踏遍山河万千,看云起雨落。
北境捷报频传,但晏知还是很偶尔才会给我寄来信。
但是总会随信带来许多让我意想不到的玩意儿。
比如,西山上三年一红的枫叶,比如沙漠深处的芨芨草,比如塞北被风沙磨成圆形的石子。
信件末尾,只有八个字:【见字如面,问陛下安。】
我有时会很怨恨地把信揉成一团。
这个王八蛋,真的很懂怎么拿捏人心,很懂什么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17
公主八岁时,我给了她正式的封号:和柔。
因为晏晏,和柔也。
及笄当日,我也将她正式地立为皇太女。
她是天生的帝王料子,小小年紀,已经读遍了文渊阁的所有藏书。
最喜欢《纵横术》,和他爹一样,精于拿捏人心。
她越长大,和她的父亲越像,尤其是一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我经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
和柔便问我:「母亲在想什么?」
「沒什麼,一个故人。」
往后的几年,晏知的来信,字数又多了些。
会和我说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闻,会对我这些年颁布的政策予以评价,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气急败坏地骂我朽木不可雕,但是也会承认我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女帝了。
他离开的第十年,北境的匈奴终于被歼灭。
饱受战乱的大胤百姓,终于迎来海清河晏、天下太平的这一天,自发地涌到皇城四周,来给我叩首。
「天佑大胤,女帝英明。」
一声声呐喊,直冲云霄。
第二天朝堂上,礼部尚书呈上了一封万字书,内容只有一行字,上面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百姓的名字。
他們說:内有女帝,外有丞相,大胤之幸,莫若如此。
這一刻,我終於確信,当初我的决定没有错。
晏知是属于广阔天地的雄鹰,而不是笼中的金丝雀。
我和晏知通过来往通信,推行了一个又一个减税、科举、互市、免徭役的政策,经过经营,大胤已经成为这块大陆上最为强盛的国家,无数的藩属国心甘情愿地臣服,每一个百姓脸上都是国泰民安的表情。
我回想起晏知给我上的第一堂课。
那时我十五岁,刚刚及笄。
晏知当着我的面打开一张残缺的山河图。
他說:「陛下,您有没有信心,和臣一起把这副山河图拼凑完整?」
彼时我不懂他的意思,懵懂中点了点头。
但是現在,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对他说:朕做到了。
桃花开了又落,日復一日,年复一年。
又到一年中秋佳节,我避开所有人,独自地前往望北楼。
晏知这些年一直在北境互市,不過,我们至少头顶同一片月亮。
踏上最后一节楼梯,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晏知语带戏谑。
「陛下,你这后宫也没充盈多少啊?」
「徐内侍怎么样了?这些年,您究竟宠没宠幸他呢?」
见我不语,他收起戏谑的神情,定定地看著我。
「陛下,我回來了。」
「你考不考虑,改一改当年的决定?」
「反正如今,和柔也能登基继位了。」
长风盈满他的衣袖,他兀自昂首,站在殿中,仿若谪仙般,似要乘风去。
一如當年。
我冲过去抱住他。
人如当年,月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