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底男友被丟進海後,我被關在了那艘大船的冰窖裡。
暗無天日的三天後,我終於見到了那夥人的老大東哥。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長相俊朗的年輕男子。
他漫不經心地玩著手中的打火機,抬眼瞥向瑟瑟發抖的我。
目光相觸的一瞬,我宛如石化。
祁晟…
居然是他…
東哥拍拍他的肩膀,大笑,「怎麼樣?這是不是你的菜?送你了。」
祁晟無所謂地勾了勾唇。
「長得還能看吧。」
他吊兒郎當地站起來,雙手插兜,睨著眼。
「直接餵魚,確實有點可惜。」
1
跟著祁晟走出那個房間時,我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已經 10 年沒見過他了。
三天水米未進,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一個不慎,就撞上了他的背。
「給她搞點吃的。」他突然對旁邊的人說。
「龍哥,還需要給飯嗎?不是玩完就…」旁邊的禿頭猶豫。
「這副快餓死的鬼樣子,誰能起興致? 」他斜睨了一眼。
冷冰冰的話語令人如同回到了那個冰窖,禿頭一邊趕緊說是,一邊打開門,將我粗暴地推到房間裡。
一個踉蹌,我就跌在地上。
2
門「喀」關上,房間內很安靜。
眼前出現了一雙皮鞋。
抬起頭,祁晟站在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我。
就像在看一隻可以隨時碾死的螞蟻。
「阿晟……」
他低頭拿出打火機和煙,漫不經心問:「你說什麼?」
「對,對不起……」
我剛想說自己認錯了人,下巴卻一下子被他抬了起來。
手指很用力,掐得我生疼。
「求,求你……」
「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他悠悠道,眸中都是嘲笑。「姐姐看男人的眼光……」
「還是這麼差。」
3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你,你……」
敲門聲響起,他鬆開我的下巴,走去開了門。
禿頭將烤馬鈴薯和一瓶水拿了進來,放下就走了。
「吃吧。」他將土豆扔過來,轉身點燃了煙。「阿晟,」我抱著土豆,哆哆嗦嗦向前挪,「真的,是你……」
「怎麼?」他勾唇一笑,「以為我早死了?」
「不是……」
「那是什麼?」他吐了個煙圈,「不過也是,祁晟確實早死了。」
他微微低頭,對著我說:「這裡的人,都叫我龍哥。」
4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揚了揚下巴,示意我吃東西。
「知道你男友是做什麼的嗎?」吃過東西,他問我。
「他是……貿易公司員工。」
他彈了彈煙灰,似乎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
「姐姐如今,倒也會編謊了。」
我猛地抬頭,「我沒……」
「他是警方的臥底,在我們這裡隱藏了 6 個月,就是為了找到我們多個藏貨的窩點,拿到證據,好讓警方將我們整體一網打盡。」
他悠悠吐了個煙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他其實偽裝得很不錯,說實話,算是個合格的臥底了,只可惜在我這裡,還是露了點馬腳。」
我默默地看著他,渾身止不住地發冷。
他突然掏出槍,抵在我的額頭。
「你是他女朋友,能不知道? 」
5
「我真的,真不知道……」
「阿晟……」我手腳冰涼,顫抖著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
「能不能……看在以前……放了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笑了起來。
「姐姐還真是天真啊,這艘船早就上了公海,放你,怎麼放?把你丟進海裡? 」
他吐了口煙,繼續拿槍指著我。
「林星月,上了這艘船,就沒有人能走得了。」
「為什麼……」我眼淚不停地流下來,「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你明明,明明……」
明明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沉默半晌,又笑了。
「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他說。
「誰給了我命,我就給誰賣命。」
6
那天,祁晟並沒有碰我,也沒有殺我。
因為他說完那句話後,我就發燒暈倒了。
冰窖的三天讓我的身體嚴重透支,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有人抱著我洗了個澡,換了乾爽的衣服。
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我和祁晟年少的那些年。 我夢到臉色白皙的少年站在我家門口,背著書包喊我一起上學。
我夢到他在我家突然發病,我媽和我一起手忙腳亂地送他去醫院。
我夢見和他一起去遊樂園,我爸媽,他媽媽張姨在一旁看著我倆笑。
張姨笑著說要跟我家結親,祁晟的臉紅得不像樣。
後來,夢境鬥轉,那些歡笑語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停的謾罵毆打。
因為祁晟爸爸出獄回來了。
也是從那天起,向來安安靜靜的祁晟家,一開始不時出現激烈的打罵聲。
女人的哭喊夾雜著男人不堪入耳的髒話,讓那棟小樓的晚上不再寂靜。
開始,包括我媽在內的鄰居還會上門勸阻,可是祁晟爸爸提著刀出來了幾次,就再也沒人敢去了。
我也是那時,才聽到街坊的各種傳言,知道了原來張姨這些年白天在擺攤,晚上則是在歌廳上班。
「就靠擺攤,怎麼可能付得了那孩子的醫藥費。」鄰居大媽們邊搖頭邊嘆息。
後來,則是血,滿地的血。
張姨倒在血泊裡,祁晟爸爸不知所蹤。
那天,本來祁晟和我下學後要一起去看油菜花,但卻被家長急急忙忙叫回了家。
警笛聲,喧鬧聲,哭聲,亂成一團。
只有祁晟,他安安靜靜地跨過警戒線,抱起張姨。
我聽到,他一遍又一遍叫媽。
再後來,祁晟他,也失蹤了。
7
猛然驚醒,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衣服都換過了,被子也是新的。
夢境虛虛實實,頭也依舊昏昏沉沉,我掐著手心,睜著眼看了半天的天花板,才讓自己清醒。
床邊擺著一盒藥,藥上面都是英文,我看了下,似乎是退燒藥。
「咔嗒」,門開了。
可卻不是祁晟。
一個捲著大波浪的女人走了進來,手上端著熱湯。
「喲,還真是神藥,這就醒了? 」
她走近,放下湯,饒有興致地打量我。
「算你走運,聽說龍哥對你蠻滿意,所以暫時還不用去餵魚嘍。」
「不過,」她上上下下地看我,大笑,「原來他喜歡這樣的?清純妹?怪不得東哥之前送了好幾個有料的他都不要,東哥還以為他不行呢。」
「你是……」
她甩了甩頭,「我是東哥的女人,大家都叫我莉莉。」
「船上女人不多,有什麼事你可以找我,」走之前,她和我說,「不過,給你個忠告,別想著要給你那男友報仇什麼的,好好跟著龍哥,命也許可以長一些。」
我默了下,點點頭。
8
門關了。
我掀開被子,走下了床。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及時的高燒,是不是反而救了我一命。
因為祁晟那天對我的所有懷疑,都是真的。
我所謂的「男朋友」,其實是我的同事。
而我,也是一個臥底。
我們兩個人扮成情侶,是為了讓他的身分更不引人懷疑。
同事很有經驗,隨機應變能力極強,明明一切都進展順利,卻在最後關頭,被東哥抓了。
他們將我們迷暈了帶上這艘船,又當著我的面,將同事丟下了海,隨後將我關進了冰窖。
同事犧牲了,我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
誰知,在這裡居然見到了祁晟。
而他的身分——「龍哥」,我們早就調查過,是這個集團的智囊,也是東哥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9
後面的幾天,我都見到了祁晟。
他雖不許我叫他「阿晟」,而是要跟別人一樣叫他「龍哥」,但我知道,他多多少少對我,是有些念舊情的。
要不然,他不會讓我,一個臥底的女朋友活著。
而我,則要在這艘船上努力活下來,堅持到回國那一天。
祁晟是我僅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開始拼命回憶我們的曾經,刻意地討好他。
他卻始終不為所動。
直到有一天,我問莉莉借了廚房,給他做了一盤炒馬鈴薯絲。
這是以前他在我家,最愛吃的菜。
端給他吃的時候,我刻意露出了手背上被油燒傷的水泡。
他的目光在我手背上停留了三秒,卻並未如我所想,露出哪怕一絲心疼的目光,而是充滿嘲諷地看向我。
「姐姐,」他向後靠了靠,「就這麼想討好我嗎?
「故意把自己燙傷,怎麼,想我心疼你?
「你怎麼想的?」他笑,「利用咱們過去的關係,討好我,讓我放鬆警惕,然後呢?
「給你男友報仇?
「報警讓人來抓我們?」
果然,他還是太聰明了。 我搖搖頭,「我只是想活下來。」
我抬頭,與他四目相對,「阿晟,我討好你,只是想活下來。」
他大約沒料到我會這樣坦誠。
靜默了幾秒,他指了指那盤菜。
「只是這種程度,可是不行的。」他吊著眼,「這做得,比阿姨可差多了。」
「那……」我咬了咬唇,「你想我怎麼樣?」
「你之前怎麼跟男友相處的?」他突然笑了,「還讓我教你?」
空氣安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
鼻息相融了一瞬,我低頭向下,吻在了他脖頸的喉結上。
他渾身一滯。
片刻,他猛地掐起我的下巴。
「這麼會撩男人?是他教你的?」
「不是,沒有……」
話未說完,強烈的煙味就佔盡了我的喉嚨,我想咳嗽,卻被他牢牢用手壓著頭。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放開我。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姐姐……」他抬起我的下巴,眼底沒有絲毫溫度。
「會得可真多。」
10
那天,我主動示好,祁晟看起來生氣了。
可也是從那天起,他住到了這個房間。
我表現得很乖,很聽話,他吻我,我就配合他,他抱我,我就乖乖任他抱。
一天晚上,祁晟很晚還沒回房,我想了想,便到甲板上找他。
我看到他和東哥在一起,倚著欄桿抽煙。
「那小妮子,你該不會真喜歡上了?捨不得了? 」
「挺會取悅人的,反正船上無聊,先留著。」
「老弟,」東哥拍了拍他,「還是要留點心,畢竟是那警察的女人。」
「我知道。」
「女人啊,有時候很可怕的。」
祁晟笑了笑,夾雜著海風的聲音我聽不清。
他似乎說的是,是啊,很可怕。
11
兩人又抽了一會兒煙,東哥便走了。
我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卻聽到了祁晟的聲音。
「過來。」
我沒動。
「你還想聽多久。」
認命地走出去,我抓著被風吹亂的裙子,「我,我沒打算偷聽,是看你一直沒回來……」
他回過身,靠在欄桿上,黑漆漆的眼睛看著我。
「過來。」他又說。
我走過去,他一下子就將我圈在懷裡。
他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另一側的甲板。
「他是在那裡被推下去的。」
我看過去,那裡?
哪裡?誰?
「我爸。」
心中一驚,我回頭看他,他卻神色平靜,只是淡淡吐了個煙圈。
「我當年找他,哪裡都找不到,後來才知道,他跟著獄友來投奔了東哥。
「我當時長久不用藥,只有半條命,可不送他下地獄,我死不瞑目。
「所以我也加入了。
「他開始很高興,覺得我來子承父業,笑話,」他笑得咳了起來,「我對他好都是演的,我是來殺他的,他卻根本不知道。
「我一步步取代了他,他們逐漸變得需要我,不再需要他。
「我永遠忘不了他最後那個眼神。」他將煙頭丟進海,伸手抹掉我臉上的淚。
「怎麼哭了?」
「是覺得我可怕,還是覺得我可憐? 」
我哭著搖了搖頭,將頭埋在他的頸間。
「可怎麼辦?」他輕笑。
「你害怕也沒用,已經落我手上了。」
「你走不掉了林星月。」
他輕輕地吻了下我的額頭。
「就在這裡,永遠陪著我吧。」
12
也許是我哭得太過動情,那晚之後,祁晟逐漸降低了對我的防備。
不久後的一個晚上,他帶我去了休息室,看他們幾人打牌。
我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
「困了?」
我點點頭,嘟囔道:「煙味太重。」
「慣得你。」他笑笑,雖嘴上這樣說,還是把一個電子鑰匙給了我,指了指門口,「開門,到甲板上吹吹風。」
我點點頭,懶懶地走到門口,一晃一晃地往前走。
出門,走了大約 5 米後,我停住了。
他們打牌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聚在那個屋,是這個船上防備最低的時候。
這些時日下來,我已經逐漸探明,他們幾個窩點的訊息,是放在一個優盤,鎖在保險箱裡。
而保險櫃,在前面的重控室。
我向後看了看,快步走到重控室,用祁晟的鑰匙開了門。
將屋內的情形快速查清後,我輕輕地打開門,退了出去。
可才踏出一步,一把冰冷的手槍抵在我的太陽穴。
「姐姐。「祁晟冰冷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我身子一滯。
「你在做什麼?」
13
右手指甲掐入了掌心,冷汗從脊背滑落。
我輕輕地舉起左手的袋子和鑰匙。
「我,看你咳,想到你說過這個房間…有你常吃的藥,所以想拿點備著…」
一陣安靜。
他手中的槍並未放下,而是緩緩走到我的面前。
四目相對,他的眼眸深不見底。
「姐姐,你知道一個優秀的臥底,最需要具備什麼條件嗎? 」他突然張口。
我定定地看著他。
「是在危險之時,給自己提前找好退路和藉口。」
「你知道嗎?」他輕輕搖了搖頭,「這種時候,我寧願看到你害怕驚慌失措,說自己只是好奇,隨便轉轉,所以拿鑰匙開了門。」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表現得像個成熟的臥底。」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誒?這是怎麼了啊?」
不遠處一個女聲打破了我和祁晟的僵持,莉莉踩著高跟鞋,扶著微醺的東哥走來。
她歪著頭,看了看祁晟,又看了看我,「你不是說要去給龍哥拿藥嗎?怎麼兩人還比畫上槍了?」
祁晟拿槍的手,微不可查地動了下。
「什麼拿藥?」他沉聲問。
「啊?」莉莉聳聳肩,「就是你常用的藥,剛才她走出來時還問我,說藥是不是在這個屋。」
手槍緩緩放下來了。
東哥有些醉,哼哼唧唧拉著莉莉走了,走廊又只剩下了我和祁晟。
他的神色晦莫難辨,待了一會兒,向我伸出手。
「過來。」
我眼圈泛紅,站在原地沒動。
他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將我一下子打橫抱起,往我們房間的方向走。
進了屋,他將我丟在床上,背對著我,又掏出一支煙。
「別抽了。」我輕聲。
「你自己的身體什麼樣,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他點煙的手頓了下,但還是點著了煙,深深吸了一口。
「以後不經過我的允許,不許出這個房間。」
說罷,他抬腳就要出門。
「阿晟!」我叫住他,眼角真的發酸。
他開門的手頓住。
「你就不能接受,我真的想對你好嗎? 」
他背對著我,沒回頭。
「我自己知道。」半晌,他說。
「沒有那個資格。」
14
祁晟出去了。
門關上的一瞬間,我閉了閉眼。
確實,他每次猜的,說的,懷疑的,都沒錯。
一個有經驗的臥底,是會提前為自己的行為找好退路和藉口。
但一個優秀的臥底,一定不會只找一個。
剛才在走廊閒逛時,我之所以會遇到莉莉,並非偶然,而是我故意設計。
為的就是將我進入那個房間的理由「公開化」和「合理化」。
更是利用一般人的正常心理,如果我真的在窺探什麼機密,是不可能如此光明大方告訴別人的。
可祁晟,畢竟不是一般人。
他太聰明了。
就像上學時,他明明因為身體原因常常缺課,卻還是永遠維持年級第一,分數甩第二名一條街。
他可以輕輕鬆鬆做出別人抓耳撓腮都做不出的題,隨便拿到全國物理競賽一等獎。
如果不是那件事的發生,我想,他肯定已經保送了全國最好的大學,成為自己一直夢想的天文物理學家。
可是,沒有如果。
現在的祁晟,這依然聰明的祁晟,終究站到了我的對立面。
15
那之後,祁晟果然沒有讓我再出房門一步。
他每次出房間時,會將門從外側反鎖。
而晚上,他會拿出一隻銀手銬,將我一隻手銬在床邊,再抱著我入睡。
我知道,他之所以這樣,是怕我趁他睡著後做出什麼事來。
他總歸,還是不信任我。
莉莉有時會過來看我,自從我出不去,她說自己沒人聊天很無聊。
「既然是誤會一場,就跟龍哥服個軟唄。」
「要我說,龍哥對你很不錯了,畢竟你出身不好,前男友是那個啥,他對你有所警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你呢?」我問她,「你和東哥,是怎麼相處的? 」
她一向大大咧咧,此刻臉上竟泛起一絲紅暈。
「東哥啊,東哥對我很好的,我很知足。」
她說自己大學本來是學化學專業的,畢業求職時被騙去了東南亞,老家的父母一向只關心兩個弟弟,想讓她去海外賺錢,給兩個弟弟買房子娶老婆。
結果到了才知道,是在那裡做電信詐騙。
「要不是一次東哥來我們那裡開會,說起什麼做炸彈的事,我插了兩句話,恐怕現在我還在那邊天天打電話呢。」她嘆了口氣,玩弄著自己的紅指甲。
「炸彈?」
「是啊,」她似是半開玩笑,「你不相信是不是,我真的會造炸彈,我能留在他身邊,可憑的是真本事。」
「那,你看過他們餵魚嗎? 」
她聳聳肩,「見過啊。」
「不害怕嗎?」
「第一次會有點怕,後來就不怕了,哎呀,你見多了也一樣,」 她又想了想,「不過,你不一定能見到。」
「為什麼?」
「因為龍哥從來不參與這些事,哦,除了他爸爸那次…」她壓低聲音,“說實話,龍哥爸爸被丟下海那次,我也在場,看龍哥那麼淡定,我都挺害怕的。」
「可是誰知後來他都不來了,東哥倒是也無所謂,說術業有專攻,龍哥貢獻的主要是這裡嘛,」她笑著指了指額頭,「再說他不是身體也不好嗎?估計也見不得血吧。」
「他不是見不得血。」我喃喃道。
「什麼?」莉莉歪頭。
「沒什麼。」我微微笑了笑,搖搖頭。
16
過了幾天,祁晟和我說,船快要靠岸了。
那是個晴朗的夜晚,他擁著我站在房間的陽台上,理著我被風吹亂的髮絲。
「靠岸後呢?我們要去哪裡?」
「東南亞的一個小島,我在島上有個別墅。」
他的語氣很輕,很軟,像在哄孩子。
「以後,就把那裡當作我們的家好不好? 」他一邊吻我的頭髮一邊道,「那裡都是我們的人,很安全,我們可以在那裡生很多孩子,一家人以後就住在那裡,好不好? 」
“我不想要孩子。」我別過頭。
「為什麼?」
「有了孩子,你會不做了嗎? 」我反問。
他默了下,沒作聲。
我仰起頭,靜靜地看著他。
「你有沒有想過…
「你以後萬一被抓了怎麼辦?
「孩子萬一跟你一樣,身體不好怎麼辦?
「那個時候,我一個人和孩子,怎麼辦? 」
海風還在胡亂地吹,靜默良久,他終於出聲。
「我不會的。」
「我愛你,林星月,我愛你……」他反覆說,不斷親吻我的額頭臉頰,「我不會丟下你。」
「可我不覺得自己是你的愛人。」我抬起頭,對上他的雙眸,「祁晟,我更像是你的囚徒,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變成囚徒。」
他搖了搖頭。
「阿晟,你既然不能完全相信我,就放我走好不好? 」我求他。
「你不用再擔驚受怕我是臥底,我也可以回歸正常的生活,那樣不好嗎? 」
我抓著他的衣襟,哭出了聲。
「那樣不好嗎祁晟?」
半晌,他重新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不好。」他輕聲。
「我說過吧,你來了,就走不了。」
“你不來,我不會去找你,可你闖來了,我就永遠不會放你走。」
「可我不想變成張姨!」我抬起頭,聲音幾近崩潰,「我不想變成她!」
他渾身一滯,卻在下一秒,又緊緊抱住我。
「你不會的。」
「我不會讓你變成她。」
「可是我以後該怎麼跟孩子說?」我抬起婆娑的淚眼,拼命拍打他,「孩子問我爸爸是做什麼的我該怎麼說?!孩子問為什麼每晚爸爸都要銬住媽媽我該怎麼說?!啊?祁晟,你告訴我啊,我該怎麼說? ! 」
終於,我在他的眸色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懊悔與痛苦。
他抱住我,將頭埋在我的脖頸,叫我的名字,聲音嗡嗡的。
他說:「我相信你。
“你不要,我們就不要孩子了。
「這樣也好。」他的聲音很輕。
「孩子對父母,不過是個累贅罷了。」
我閉了閉眼,良久,伸手回抱住了他。
那晚,他將頭埋在我頸間很久。
而我的脖頸,濡濕了一小塊。
17
我重新恢復了「自由」。
幾天後,我們下了船,到了這個東南亞的小島上。
自從那晚後,祁晟做事不再避著我,我也終於知道了一些這個犯罪集團的內幕。
船上的那個優盤只算半個秘鑰,而另半個秘鑰,在國內。
這個組織有著強烈的階級劃分和保密規定,祁晟的等級屬於三級,僅次於東哥和背後的神秘老闆,而國內的秘鑰,只有東哥和神秘老闆知道在哪裡,祁晟甚至都沒見過那位神祕老闆的面。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這次做事不再急,只是靜靜觀察,等待回國時機。
我和祁晟住在島上的別墅裡,別墅臥室側面有一個大的落地窗,對面就是海。
他外出辦事,我便留在家中。
每天,我會變成花樣給他做各種料理,他會笑著或是苦著臉吃下去。
夜半,我們面向大海,相擁而眠。
這樣的生活實在太平靜,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連我自己都恍惚覺得,我們彷彿真的是一對剛結婚的普通小夫妻。
可我們終究不是。
那天晚上,祁晟喝醉了,一直纏我。
情濃之時,他趴在我的耳邊,似是對我說,又似是喃喃自語。
「姐姐,要死在你手中…」
我以為他在說渾話,剛想拍他,卻聽到他又道:
「死在你手裡,總是好過死在他們手裡。」
18
祁晟那晚的話,我一直不懂是什麼意思。
直到有一天,他下午出門,卻直到晚上九點,都沒有回來。
我拿起他給我的專屬加密手機,打電話給他。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你在哪裡?怎麼還不回來?」
「乖,沒事。」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我還有點事,今晚不一定回去。」
「那我等你。」
「你鎖好門,先睡,聽話。」
我還想說什麼,他卻已經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仔細想著剛才祁晟的聲音和電話那頭的雜音。
不對。
情況不對。
祁晟的聲音很明顯和平常不同,如果我沒猜錯,大概率是被人下了什麼藥。
而從他剛才刻意壓低的聲音來看,應該是在躲什麼人。
麥克風裡的吵雜背景音,是火車的聲音,而這個點會出現這種聲音的,應該只有離別墅區不遠的那個老火車站。
放下電話,我穿上衣服就出門。
出門前,我戴上了祁晟放在玄關的白手套。
19
我是在火車站後面的廢墟找到祁晟的。
他右臂受了傷,血直流,正被四個人圍著。
其中拿槍指著他的那個人,我認識,是東南亞華人,叫作馬哥,算是這個組織第四級的人物。
他和祁晟在組織中扮演的角色有些相像,都是「智囊」。
「抱歉了龍哥,哥們也不想讓陰招,但是你不死,哥們永遠上不去。」馬哥蹲下,拍拍祁晟的臉,「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畢竟,當年你也是幹掉你爸,才上來的,不是嗎?咱們彼此彼此,互相理解唄。」
腦中電光火石,我一下子衝了過去。
「龍哥!」我撲到祁晟的身上,口中帶著哭腔,「你們要對龍哥做什麼?」
「喲!」馬哥愣了下,和幾個手下笑道,「這傢伙,挺有意思啊。」
「你這妞是個癡情種啊?來了也好,你去陪龍哥,你龍哥在下面還能享艷福,不寂寞。」
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祁晟看向我,眸中都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我一面抽抽搭搭地哭,一面不動聲色摸向他右手帶血的槍。
「還有幾發子彈?」我在他耳邊輕聲。
他的瞳孔瞬間變大。
「五。」他用口型道。
五發,四個人。
足夠了。
「行吧小妞,「馬哥懶洋洋地走上前,舉起槍,「有啥話下去再說吧……」
「吧」還沒說出口,我已利落舉起槍,瞬間扣下板機。
「砰」,一發。
「砰」,轉頭,兩發。
「砰」,側身,三發。
「砰」,彎腰,四發。
四發全部正中眉心,四個人站在原地,倒地前,臉上全是不可置信。
而我再回頭,祁晟則失血過多,已經暈倒了。
20
祁晟是第二天,在別墅房間轉醒的。
所幸雖然失血量大,傷口卻不致命,後續只要做好消炎休養好。
他剛醒,東哥就帶著莉莉來看了他,言語之間,似乎這只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內部爭鬥。
能者上位,是他們長久以來的信條。
「槍法真是最近越來越厲害了啊,」東哥拍著他的肩膀笑,「那種被下了藥的情況下,還能百髮百中,也是難得。」
我的手一下子變得冰涼,抬頭看向祁晟,只見他無奈地微笑了下。
「畢竟在那種求生關頭,打不中就是死。」
「確實確實,你果然潛力無限! 」東哥哈哈大笑,向他豎了個大拇指。
所有來探望的人都離開後,我坐在床邊,給他削蘋果。
兩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祁晟舉起手邊的槍,又一次抵在了我的額頭。
我愣了一下,放下蘋果,抬頭看向他。
他也看著我。
「你說,」他輕聲張口,「這一次,我該怎麼說服自己,說你不是臥底? 」
他笑了,眼色卻極近自嘲與悲傷。
「到底是多麼優秀的女臥底,才能在那種關頭,既要護我,又能彈無虛發,幹掉四個常年火拼的男人。」
我靜靜地看著他。
「沒錯。」
「你一直猜的,懷疑的,都沒有錯。」
我深吸一口氣。
「我確實是臥底。」
他突然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圈紅了。
「所以,之前那些,都是騙我的嗎?
「姐姐從頭到尾,都是假意關心我,利用我,然後再置我於死地,對嗎?
「對我說的那些好聽話,都是假的,是嗎?
「既然這樣,為什麼又要來救我? ! 」他的聲音提高,渾身上下散發著怒氣,「是怕我死了,你這麼久的規劃泡湯,還是怕我死了,沒人能護著你? ! 」
「都不是。」
「那是什麼?」
「因為你是祁晟!」
他愣住了。
我拼命忍住眼角的潮意,一字一句地和他說:
「因為在我這裡,你永遠是祁晟,不是龍哥。」
他呆呆地看著我,拿槍的手微微顫抖。
「因為我是臥底,但我也是和你一起長大的林星月。」
我閉上眼睛,眼淚流了下來。
「動手吧。
「想殺就殺,別再猶豫。
「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選擇救你。」
半晌無聲。
「我跟你說過的吧,」良久,祁晟輕聲說,「誰給了我命,我就給誰賣命。」
我點點頭,我知道。
當年他身背仇恨,又沒錢買藥,是靠為這個組織工作,才重新買藥續回了命。
手被一把抓住,冰冷的手槍突然被塞了過來。
我睜開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所以……這次你救了我的命……」
他抬起未受傷的那隻手,揉了揉我的髮。
「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21
我呆呆地看著他。
他向後靠了靠,斂下眼輕聲道:「過些時日,我們會回國,到時候我帶你一起,會將一切安排好,送你回家。」
「雖然我希望你回去後,別再做這種危險的工作了,但以後再見面……」他頓了下,似是苦笑,「大概就是水火不容的敵人了。」
他伸手,將我頭攬近,抵著我的額頭嘆息。
「下次見到我,也要像這次一樣百髮百中,千萬不要手軟,知道嗎? 」
「這命是你救回來的,死在你手裡,也沒什麼可惜的。」
我默了下,一把推開他,將槍的子彈夾卸下來,丟到一旁。
「你……」
「祁晟,我救你,不是為了將來殺你。」
「而且我也不會自己回家。」
他愣住了。
我拉住他冰冷的雙手,直視他微紅的雙眼。
「要回,我們一起回。」
「回家?」半晌,他喃喃道。
「對,回家。」
他搖頭苦笑,「姐姐,我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你一個人,也許是回不去。「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可我會帶你回去,你忘記了,小時候,你走丟了或藏起來,每次我都可以找到你,帶你回家。」
祁晟定定地看著我。
「可我在黑暗中待太久了,罪孽加身,洗不白了。」
「不,」我搖頭,「相信我,只要願意回頭,一切都還來得及。」
半晌,他張口,聲音輕顫。
「真的……還回得去嗎?」
我點點頭,撲到他懷裡,用力地抱緊他。
「回得去的。」
祁晟,就像你說永遠不會放開我一樣,我也永遠不會放你一個人留在黑暗中。
這一次,我來帶你回家。
22
大約一周後,我們重新坐上了那艘船。
組織內所有人的通訊設備都裝了監聽軟體,快到國內時,我拿祁晟手機給警隊的張隊打了電話,說要帶男友回來給「爸爸」看。
我們打算回國後,先將船上的優盤拿給警方拷貝解析,再尋求機會,拿到另外一個優盤裡的信息。
到達國內的前一個夜晚,我和祁晟站在房間的陽台上,看星星,看月亮,看海。
「你之前同事犧牲的事,我有很大責任,雖然不能減輕罪孽,但還是希望有機會可以敬拜他,在他靈前懺悔。」他的眸中,是痛苦和悔色。
我默了下,「他是個很好的人,總是堅信人性本善,光明總能打倒黑暗,我以前還嘲笑過他太中二。」
「但現在我想,如果他知道你願意棄暗投明,接過他的棒,以身涉險去扳倒這個組織,他應該,也會覺得略為欣慰吧。」
「如果這樣,多少可以告慰他一些在天之靈,就好了。」他嘆息。
我拍拍他的背,他沉默半晌,又道:
「當年我媽被殺後,我身上僅帶著一張她的照片,像瘋子一樣滿世界找我爸。
「後來我終於報仇成功,我爸死了,我將我媽的照片也祭到了大海裡,希望可以撫慰她的在天之靈。
「可是隨著在組織裡的位置越來越高,我卻開始變得不敢看深夜的海。
「我怕我媽知道自己現在做的這些事,會失望,會不願意再認我,會狠狠地罵我,我甚至……不敢死,因為我不敢見她。」
「張姨不會的。「那個女人,在我印像中,永遠是一副溫柔模樣。
祁晟搖搖頭,「她當年給我起晟這個字,就是希望我可以活在陽光下,活得光明磊落,不要走我爸的老路,可到頭來,我卻還是跟他走上了一樣的路。」
「祁晟,」我回頭,捧著他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你和他,不一樣,從來都不一樣。」
我不知道張姨會不會同意祁晟為她報仇所做的這些事,但我知道,祁晟,從不是一個無藥可救的人。
他有感情,有良知,所以才會在黑暗中掙扎,不得解脫。
海風輕輕吹過,他擁住了我。
「你知道嗎?我那時,其實不敢看天。」他抬頭。
「為什麼?」
「因為看到天上的星星月亮,我就會想起你。」
我雙手覆上他的手背,靠在他的懷中。
「所以我來找你了啊……」
也許,這真的是命運吧。
即便分開十年,我還是找到了他。
星星月亮,到底還是找到了太陽。
我看向天空,「祁晟,我會等你,等你戴罪立功,等你自新出獄,等你重新考大學,等你實現夢想,成為天文物理學家,等你站在光裡,做更多更多對社會有益的事。」
他點點頭,輕聲笑,「你還記得我想做天文物理學家這件事。」
「當然了。」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想做天文物理學家嗎? 」
「為什麼?」他低頭,在我耳邊輕聲說。
「因為閃著光芒的星星月亮,很好看。」
23
回國後,我和祁晟照計畫行事。
他成了警方的線人,我們偷偷將船上的優盤拷貝了一份又返還回去,以祁晟在組織內的級別,並未引起懷疑。
我們根據優盤上的有限資訊設計了一個局,假意讓一次「清繳行動」的計畫出現紕漏。
而祁晟完美地「攔截」了這次警方的突擊,讓其中一個重大走私窩點及時轉移,避免了被全滅的命運。
經過這次,他在組織中的地位進一步提升了,背後的神秘老闆決定親自見他,以示褒獎。
而我們,也在同時準備進一步的行動計劃。
這是一次同時出動的清繳行動,祁晟見到神祕老闆,探出幾個重要窩點的地址後,會和警方裡應外合,當場拿下這個組織的幕後老闆和東哥。
因為我的臥底身份,最終行動我不會直接參與,而是留在警隊後方協助。
祁晟見過神祕老闆後,他的聰慧很快就得到了對方的讚賞,得到了大量有用情報,包括那個國內優盤的信息。
最終行動,定在了這個週五。
祁晟會和東哥一道去飯店和老闆見面,警方則會安排喬裝後的特警潛伏在飯店四周。
同時,飯店抓捕行動成功後,埋伏的警員會馬上對幾個重要窩點一網打盡。
我待在局裡,心裡七上八下,比自己做臥底,還要忐忑緊張。
畢竟我見識過那個組織的人有多狠,既為祁晟,也為所有參與行動的同事擔心。
時間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終於,下午三點,張隊的電話打來了。
同事開了公放。
「各位同事,行動成功了! 」
屋內安靜了一瞬,馬上歡呼了起來。
要知道,為了這一天,大家付出太多太多了。
東哥與警員對射,被當場擊斃,幕後老闆犯罪證據確鑿,被當場抓獲。
負責接線的同事繼續和張隊對接細節,我則撫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行動成功了。
真是太好了。
“小林,小林! 」接線同事突然招呼我,「張隊找你。」
我趕緊跑過去,戴上耳機。
「二十公里。」
耳機裡,是我熟悉的那個聲音。 「姐姐。
「林星月。
「還有二十公里,我就可以去你身邊了。」
我的淚一下子蓄滿了眼眶。
「嗯。」我點點頭,嗡著聲,不是難過,是喜極而泣。
「我等你。」
「我剛才,經過了我們上學時,學校旁邊的花園。你還記得那天嗎?我們本來要去看油菜花的。」
「嗯,是啊。「我伸手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淚。
「我後來,再也沒看過油菜花,還不知道是長什麼樣子呢。」
「等我出獄後,陪我去看吧,好不好? 」
「好。」淚順著臉頰流下,我重複道,「好,拉鉤,一定去。」
「哭什麼?」他在電話那頭笑,「我會努力的,爭取能再立功減刑,讓你少等我幾年,好不好? 」
放下電話,我的淚仍然止都止不住。
因為我知道,我的青梅竹馬,我的祁晟。
他回來了。
完完整整地,回來了。
24
二十公里,根據現在的路況,開車只需要 40 分分鐘。
等待的時間裡,我去旁邊的書店,挑選了一本天文物理學的書。
我想送給祁晟,作為他回來的第一份禮物。
但誰知我從書店再度回到局裡,卻發現屋內沒了剛才的平靜,而是亂作一團。
「發生什麼事了?」
「出事了,有個女的,載著滿車的自製炸彈,要炸中心公園。」
「什麼?!」
「張隊那邊離得最近,已經直接帶人過去了。」
一個女警跑了進來,「嫌疑人調查出來了,叫張盛美,27 歲,疑似是組織內東哥的情婦…」
我趕緊接過來,看到照片,心中一驚。
這場行動,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
莉莉。
正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天空濃煙滾滾,我喉嚨突然湧上一口甘甜。
兩眼一黑,我直接暈倒了。
25
再次醒來時,是在醫院。
張隊和幾個警員,都圍在我的病床前,面色嚴肅。
「張隊,」我趕緊坐起身,結結巴巴,「爆炸,爆炸……」
「放心,爆炸嫌疑犯已經逮捕,現場沒有民眾傷亡。」
「那就好,那就好……」我環顧一圈,「祁晟呢?他是……在局裡嗎?」
幾人互相看了幾眼,沒有回答。
我笑了笑,低頭自嘲道:「真是的,我現在怎麼這麼沒用了,被爆炸聲嚇一跳也能暈倒,我還打算第一個迎接你們,還要送祁晟書的,他聽到我暈倒是不是嚇壞了?看到我買給他的書了嗎? 」
“小林。」張隊坐下,打斷了我。
「有件事,我需要告訴你。」他輕聲。
「怎麼了張隊,怎麼這麼嚴肅,行動不是成功了嗎?爆炸也沒有傷亡……」
「祁晟犧牲了。」
我愣在原地。
「什,什麼……」
「當時情況太過危急,我們雖然制服了嫌疑人,但是她也已經啟動了炸藥的倒數計時。
「倒數只有五分鐘,附近的中心公園正在舉辦兒童活動,有好幾千人,五分鐘內根本無法疏散。而她開的是那輛東哥之前的改裝車,裡面的任何一個按鍵按錯,都可能啟動炸藥。
「熟悉那輛車的,只有祁晟。
「他主動站出來,說讓他來把車開走。
「他是真的很聰明,迅速判斷了炸藥的威力和引爆的最近安全位置,將車開到了一片無人的海邊斷橋,準備撤離時,不遠處卻突然來了一隊遊玩的小學生…
「他為了救那隊小學生,最終沒有離開,而是在最後十秒將車踩足油門從斷橋衝向了大海,車子最後在海面上空爆炸,那隊小學生都獲救了,無一人傷亡。
「他用自己,救了幾千人。」
26
祁晟死了,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
他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 20 公里外。
那場爆炸很徹底,他甚至沒有留下骨灰。
出院後,我休了一個長假。
爸媽退休後在南方的宜居城市定了居,早就讓我休假時過去住。
收拾東西時,我發現,我竟然沒有一張祁晟的照片。
我打了個電話給我媽,問她還有沒有我和祁晟小時候的照片。
「你忘了呀?當初你張姨那事之後,咱們不是都搬家了嗎?咱家那個搬家公司不靠譜,丟了一個大箱子,裡面都是照片和相簿。」
「現在想想都氣,那時候也沒弄電子版留存,搬家前的照片都遺失了,現在想看看小時候的樣子都找不到。」
掛了電話,我呆呆地看向窗外。
他明明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如今卻消失得悄無聲息。
除了那本未送出的《天文物理學》,似乎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證明他存在過。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我去監獄裡,看了莉莉。
她灰頭土臉,早就沒了往日的風采。
聽筒那邊,她依舊笑得毫無悔意,「林星月,你殺了我男人,我也殺了你男人。」
「我們算扯平了吧。」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洗腦龍哥的,居然讓他成了叛徒。」她惡狠狠道,「林星月,最初,就應該將你一起餵魚的。」
「他不是龍哥,他是祁晟。」我淡聲說。
「有什麼不同?他同樣在組織裡,和我們又有兩樣? 」她聳聳肩。
「他和你們不一樣。」
我拿著麥克風,直視著玻璃那頭,莉莉的雙眼。
「你會為了個人的私怨,想讓幾千人陪葬。
「而他會選擇犧牲自己,救下幾千人的性命。
「這就是你們不一樣的地方。」
“我不懂,」她嗤笑,「背叛組織,犧牲自己,救別人?到底哪裡好了? 」
「你不懂,那是因為你從來不知道,在黑暗中嚮往光明,是什麼感覺。」
她愣住了。
訪客時間結束,我掛了電話,轉身離去。
莉莉還在後面瘋狂地敲著玻璃說著什麼,我聽不到,也不想再聽了。
我想,這裡,我應該也不會再來了。
午安,我去了海邊。
當初爆炸的地方,斷橋拆了,改成了小公園,種了大片的油菜花。
不遠處,搭了小台子,似乎在舉辦兒童戶外演講活動。
一個小男孩急忙地從我面前跑過,手中的信紙掉落在了我的腳旁。
我撿起一看,是一張演講稿。
演講的題目叫《我的夢想》。
小男孩的家長趕緊上前致歉:「不好意思啊,打擾您了,孩子著急把稿子掉了。」
「沒關係,」我笑笑,將稿子遞給小男孩,摸摸他的髮,「你的夢想是什麼呀?」
“我的夢想,是做一個科學家! 」
我笑道:「真厲害啊,加油啊! 」
「張希成,你怎麼這麼慢! 」一個小女孩叉著腰站在不遠處。
「等一下,這個阿姨問我夢想是什麼呢! 」小男孩回頭喊道。
小女孩笑嘻嘻地跑過來,「他的夢想不好玩,阿姨,你猜,我的夢想是什麼? 」
「是什麼呀?」
小女孩神神秘秘,「我要做……警察!」
我愣了一下。
「就你這小個子,能抓得住壞人嗎…」小男孩在一旁撇嘴。
「個子小怎麼了?哪次你被揍了不是我幫你打回來的?」小女孩嫌棄地看了小男孩一眼,「我以後當了警察,不才能更好地保護你嗎? ! 」
主辦單位在點名了,兩人趕緊和我道了聲再見,就打打鬧鬧地跑過去了。
看到遠處那群孩子,我突然意識到,祁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
他留下了希望。
我的青梅竹馬祁晟,生於 1995 年,死於 2022 年,他學習很好,很聰明,一直夢想當天文物理學家。
祂臨死前所護住的那片土地上,第二年春天,開了大片他一直想看,卻始終沒看成的漂亮油菜花。
孩子們在花海裡,描繪著夢想,暢想未來。
我想,看到這一幕,他應該可以去見媽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