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和前夫成了同事,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事。
畢竟,三個月前,我們才結束互相折磨了三年的糟心婚姻。
1
這天,新任總經理來了的消息一傳開,整個辦公區都在熱烈地八卦。
「難得咱們來個年輕的經理。」
「看照片長得可真帥啊……」
「誒?」隔壁桌的小鄭湊過來,看著我電腦內部蘇楷的介紹照片,「你說這新總經理,還不到 30,成家了沒有? 」
「成了,又離了。」
「啊?」
我關閉頁面,蒼白的聲道:「不過他有女朋友,可能快結婚了,沒準也已經再婚了。」
小鄭目瞪口呆,「你怎麼知道的?」
我搖搖頭,笑了,「猜的,看面相。」
其實不是。
我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蘇楷的前妻,就是我。
2
我和蘇楷,大約可以算是佳情侶終成怨偶的典型代表。
我們是師範大學的校友,他高我一級,算是我的學長。
有些人,走到哪裡都會是人群中的焦點,讓人由不得注視他,正如蘇楷。
算起來,是我先暗戀的他。
但喜歡蘇楷的女孩實在太多,我那時沒什麼自信,只在心中將他當作「idol」供著,並不敢表白。
當然,也害怕被拒絕,更害怕被拒絕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直到那年暑假,我們一起去山區支教,山區的住宿條件不太好,有一天晚上,我的住處漏了雨,帶隊老師將我帶到一個空教室裡,讓我在那裡等屋頂修好再回去。
我去時,發現教室裡已經有了一個人。
是蘇楷。
他大概也是被老師帶到這裡暫時避雨的,而不知是太累還是什麼原因,他居然就那樣趴在小小的課桌上,睡著了。
我輕輕拉開他旁邊的椅子,看著他的睡顏,只覺得心「怦怦」直跳。
教室沒開燈,外面雨聲嘩啦,我一時膽大,一個想法躍上心頭。
我慢慢地靠近了他的臉。
鼻尖幾近相觸的瞬間,外面突然響了一聲驚雷。
我神智回歸,被雷聲劈醒,自嘲色令智昏,剛想坐直,頭卻被一隻有力的手牢牢按住。
蘇楷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驚慌失措的我,悠悠開口。
「陸姝,你剛才……」 「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我什麼都不想做! 」被當場抓包,我臉瞬間通紅,掙扎著讓他放開我。
但他卻不放,只是眉眼彎彎地看著我,突然間,就這樣吻了上來。
我嚇呆了,甚至忘了掙扎。
這是個很輕很輕的吻。
「可是我想。」他說。
3
於是,我和蘇楷在一起了。
他是個很好的男友。
我們大學在一起三年,本來打算,畢業後要一起留在學校所在的城市生活。
但他卻意外收到了老家一個知名公司的橄欖枝。
他本來就不願意當老師,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一份工作 offer。
思慮再三,他拉著我的手,問我能不能跟他一起回老家。
蘇楷的老家離我的老家很遠,沒有直通高鐵,要坐 20 多小時火車才能到。
我父母強烈反對我和他一起回老家,我爸為此甚至和我生了好幾次氣。
我媽在電話裡苦口婆心勸我:「姑娘,我們不想讓你遠嫁,是因為那邊咱家一個人都沒有,到時候,你受欺負了怎麼辦?誰來給你撐腰?你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啊…」
但那時的我,太愛蘇楷了,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我和我媽說,蘇楷是不會讓我受欺負的。
可是到頭來,欺負我最狠的,就是他。
4
就像是被豬油蒙了心,即便我爸已經說出「如果你要嫁到那裡去,以後就別再回這個家」這種話,我依舊毅然決然,畢業後便追著蘇楷,去了他的老家。
火車到車站後,蘇楷來接我。
那是下雪的晚上。
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衝到蘇楷的懷裡,紅著眼眶和他說我來了。
他也紅了眼眶,捧著我的臉胡亂地吻。
「蘇楷,」那天晚上,我窩在他的懷裡,「爸媽都生氣了,爸爸說我要走就跟我斷絕關係,我只有你了。」
他緊緊地抱著我。
他說,姝姝,我們結婚。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5
於是,我和蘇楷結了婚。
婚後我在一所小學當英語老師,蘇楷則在公司上班。
開始的時候,確實是甜蜜幸福的。
我們像所有新婚小夫妻一樣,一起做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做家事。爸爸依然在生我的氣,婚禮都沒來。
我雖然難過,但那時的我,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中,不知不覺忽略了很多事。
我總想著,等我們放長假了,帶著蘇楷回去,和爸爸好好說說話,讓他在爸爸面前好好保證,爸爸肯定就氣消了。
可是蘇楷,卻越來越忙了,不光平時晚上要加班,甚至週末假日,也要經常加班。
我很心疼他,讓他不要太拼,他卻攬著我,說自己必須努力。
「我要告訴爸爸,姝姝你的選擇沒有錯,我會讓你過著所有人都羨慕的生活。」
6
蘇楷的事業很快就進入了快速上升期。
不過兩年,他就做到了部門經理。
兩年裡,他喝了無數頓酒,每次醉了吐,都是我在一旁心疼地幫他清理。
在他榮升總經理的升遷宴上,我第一次見到了肖婧。
她一頭大波浪,畫著精緻的妝,拿著酒杯裊裊婷婷走到蘇楷面前,歪著頭對他說恭喜。
也許是女人獨有的第六感吧,我第一次感覺到了不舒服。
那天回家後,我問蘇楷那是誰。
蘇楷有些醉,攬著我親了一口,說:「肖婧啊,我部門同事。」
再想追問,他卻已經睡著了。
7
但肖婧卻不是個普通的同事。
她很快,就入侵了我和蘇楷的生活。
半夜的訊息,時不時的電話,襯衫上的香水味。
這些,很快就成了我和蘇楷爭吵的原因。
我沒有辦法忍受肖婧過於明顯的挑釁,而蘇楷加班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等到十一點,他都沒有回家。
我搭計程車到了他公司門口,卻剛好看到,台階上,肖婧挽著他的手,在幫他整理衣領。
「快回去吧,」她微微笑,語氣還帶著淡淡的撒嬌,「不然一會兒奪命連環 call 又來了。」
蘇楷無奈苦笑。
「等她睡了我再回去。」
那一晚,我沒有忍住。
我衝上前,推開蘇楷,打了肖婧一巴掌。
蘇楷那晚說什麼來著?
對,他說:
「陸姝,你這樣,就像個潑婦。」
8
那晚過後,我和蘇楷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我們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半個月後,蘇楷將離婚協議書推到了我面前。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冷漠的模樣。
他和我說,他對肖婧動真心了。
他知道出軌不對,但愛情來了,他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
我怔怔地看著他。
「愛情?」我木木地重複著他的話,感覺整個世界崩塌了。
「你和她是愛情,那和我呢? 」
他沉默了很久,只說了一句話。
「我們離婚吧。」
9
我沒答應離婚。
我不甘心。
後來,肖婧到學校找我,說要跟我聊聊。
「沒本事的女人,才靠婚姻拴住男人。」面對我,她一臉不屑,「你這麼做有意思嗎?」
她從手機裡調出一段監視視頻。
「陸老師,你說,要是你的學生知道你那晚的潑婦模樣,會怎麼想?如果學校知道了,會怎麼想?
「你趕快離婚吧,蘇楷是我的男人,我們什麼都做過了,他現在心裡只有我,你又何必自找不痛快?
「你不離婚的理由是什麼?覺得他有錢有事業?」她一臉嘲諷地看著我,「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是個普通的小學老師,能配得上他的人是我,我看你們學校男老師也還多的,你找二婚的男老師,過點平淡的日子,不也挺好嗎? 」
「蘇楷的世界,你早就跟不上了。」
那天,她說了很多話,還拿那晚我打她的影片威脅了我。
而我一直沒有說話。
最後她急了,問我到底想要什麼。
我只說了一句話。
「你有本事,就讓他跟我離成婚。」
10
之後,蘇楷不再回家,我就一遍一遍打他電話。
他駭我,我就去公司門口堵他。
我就像瘋了一樣。
心中只有一個念想。
他們不讓我好過,那就誰都別好過。
我寫了小作文,打成了一張 A4 紙,貼在他們公司樓下,發給進出公司的每一個人。
她不是要曝光我嗎?
那我就先曝光她。
她以為我很怕失去。
可其實,我早就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從我為了蘇楷和家中決裂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他了。
但他不要我了。
11
蕭婧低估了我為了維護這段婚姻的瘋狂。
她罵我是個瘋婆子。
她和蘇楷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公司,而公司為了維護形象,辭退了她。
這件事也傳到了蘇楷父母的耳朵裡。
老兩口是很傳統的人,知道此事後很生氣。
他們將我和蘇楷叫回家中,當著我的面,公公打了蘇楷,婆婆則說,如果蘇楷敢離婚,她就上吊。
最終,蘇楷妥協了。
他和蕭婧分手,回歸了家庭。
這場三個人的戰爭,我終於贏了。
那天晚上,我和蘇楷,聊了一整晚。
我們一起回憶了過去,我給他一頁頁翻我們過去的照片,說到最後我哭了,蘇楷也哭了。
他紅著眼向我道了歉,將我重新擁入懷中,說姝姝對不起,我們重新來過吧。
我淚止不住地流,也反省了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衝動事。
那晚,我們相擁而眠,他很努力,我也很配合。
那之後,我們度過了兩月左右的平靜時光,他不再經常加班,我們還是會一起做飯,一起看電影,一起聊每天的趣事,一起回去探望他爸媽。
我們商量著下個月他休假,就一起回去看我爸媽。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直到那天晚上,他去洗澡,手機放在桌上一直閃。
我沒忍住,拿起來接了。
電話名字的備註是「L」,我才接起,對方就掛了。
我有些好奇,卻看到了接下來對方傳來的一連串訊息。
「阿楷,你明天還能來嗎?我好想你。
「我抱著你昨天睡過的枕頭哭了好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不想一個人睡,我好難受,為什麼我們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我想了好久好久,你就算不給我名分也沒關係,但你一定不能不要我,我真的好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你給我找的工作,我會乖乖去的,我知道你因為父母不能跟她離婚,我們慢慢來,我們一起挺過難關,好不好? 」
句句皆是真情。
字字都是真愛。
蘇楷洗澡出來時,我還呆呆地握著手機。
他一把奪過手機,匆忙地掠了一眼,開口道:「姝姝……」
「你和她還在聯絡?」
我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止聯繫,你還幫她找工作?還和她還睡了? 」
「你冷靜一下…」
我又怎麼可能冷靜的下來,憤怒衝破理智,我歇斯底里地叫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蘇楷,你怎麼可以? !你說過我們要重新來過的! 」
蘇楷任著我叫嚷發洩,他的神情變得愈發冷淡。
「姝姝,我說了不會跟你離婚。
「肖婧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這件事,我會慢慢處理好。
「這些日子,我並不比你輕鬆。」
他說:
「你別逼我了,行嗎? 」
12
那晚,我本來有話要跟他說。
我懷孕了。
肖婧的電話和訊息讓這個喜悅化為了泡沫,更讓我和蘇楷的關係,再度降到了冰點。
一周後,學校一個孩子下樓梯時不慎跌落,頭上磕得都是血。
我剛巧路過,想也沒想就抱起那孩子衝到了校醫院。
午安,小腹就開始隱隱作痛,更是有血開始流下來。
打電話給蘇楷始終沒有接,我痛得幾近暈厥,同事手忙腳亂將我送到了醫院。
孩子保不住了。
醫生說我本來就胎不穩,胚胎品質不好,這樣流掉也好。
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我又撥了蘇楷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接通。
13
因為屬於自然流產,醫生開了些藥,就讓我回家了。
路上,我坐在計程車裡,身體的不適令我整個人憋悶難受,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打開手機,刷起了短視頻。
最近,好像「王寶釧挖野菜」的影片特別火。
大家拍著一個又一個搞笑的段子,留言區都在說戀愛腦有多可怕。
就連開計程車的大姊聽到我手機裡影片的聲音,都插話道:
「姑娘,你說這王寶釧咋想的,這天下又不是沒男人了?你說爸媽跟著她倒楣也就罷了,她住的那山也挺倒楣,她吃了十八年野菜,嚯,這山都被她薅禿了,野菜更可憐,人家野菜自力更生長容易嗎? 」
說罷,她哈哈大笑起來。
我也笑了起來。
大姐更樂了,透過後視鏡繼續跟我聊天,「這戀愛腦啊是真的很可怕……誒?姑娘你咋啦?」
我拿手胡亂地抹掉止不住的淚水,扯著嘴角笑。
「沒,您說話太幽默,我笑得太厲害……眼淚都笑出來了。」
「哈哈,椅背上有紙啊,您自己拿哈。」
我抽了張紙,轉過頭,卻剛好看到了汽車玻璃映出的自己。
普通又凌亂的馬尾,憔悴的面容,怨毒的神情,通紅的眼,滿臉的淚。
這還是我嗎?
這還是那個省舞大賽一等獎在台上發光發亮的陸姝嗎?
這還是那個永遠積極永遠向陽而生的陸姝嗎?
這還是那個拿下教師技能一等獎被譽為明日之星的陸姝嗎?
我好像突然想通,我不想離婚的理由了。
我放不下的,執著的,早就不是蘇楷了。
而是我為他所付出放棄的一切。
正如王寶釧,她又何嘗不是因為放棄太多,所以不甘心,所以放不下,所以十八年執著想要個結果。
好在,我只有六年。
還好啊……只有六年。
14
回到社區時,我遠遠就看到了樹下抱在一起的兩人。
肖婧紅著眼眶,蘇楷則憐惜地撫著她的臉。
兩人旁若無人,吻得難捨難分。
甚至我走近了,他們都沒能發現。
肖婧邊吻邊帶著哭腔,「她馬上要下班回來了,我得走了,對不對? 」
蘇楷默了下,沒說話,只是狠狠地又吻上了她。
我默默地看著,明明身體難受,內心卻出奇的平靜,再沒有那晚扇巴掌的衝動。
甚至可笑地覺得,自己好像言情小說裡,橫在男女主之間的惡毒女配。
他們愛得那麼難,都是因為我。
六年前的蘇楷,會在我偷親未果後,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按下我的頭,蘇著聲音對我說,「可是我想」。
六年後的蘇楷,心疼著他面前另一個委曲求全的女人,甚至分不出一絲眼神給流產的我。
這麼久來,我一直捨不得,一直死守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是雨夜那個猝不及防的初吻,是雙向暗戀的甜蜜,是大雪紛飛我放棄一切奔向他,是他對我說,姝姝,我會對你一輩子好。
而如今這些所有的畫面,終是被潑了一桶又一桶難看的紅色油漆。
再也擦不掉了。
仰起頭,沒有淚。
突然覺得,呼吸從未像這一刻一樣暢快。
我終於明白了。
所謂放下,所謂不愛。
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
15
那天晚上,我和蘇楷提了離婚。
他怔了一下,扯了扯領帶,一臉的不耐煩。
「你別鬧了行不行?」
「是你要死要活不離婚的,現在又要做什麼? 」
他大概以為,我只是在故意找碴吵架。
我抬頭看他,安靜道:「你不想離嗎?」
他沒有說話。
我忍著身體的不適,繼續道:「你忍心讓她一直做見不得光的小三嗎?」
這句話,似乎成功激怒了他。
「好,好……離啊!你願意,我高興都來不及。」
「只是陸姝,」他看著我,語氣不帶一絲溫度,「你別後悔。」
我怎麼會後悔?
我後悔的事,已經夠多了。
只是很奇怪,我一直以為,蘇楷是比我更想逃離這段婚姻的。
可是在幾天後,我將離婚協議書交給他簽字時,他卻遲遲沒有落筆。
「你真的……想好了嗎?」他丟下筆,表情有一絲煩躁。
我點點頭。
我和蘇楷的財產其實很簡單,房子車子都是他的婚前財產,我們有一些積蓄,但不多,我只要這些積蓄的一半。
他沒有理由不簽字。
但他卻足足花了三天才簽好字。
一個月後,處理完各種各樣的事情,我和他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陸姝,」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反而沒了之前的劍拔弩張,只是再三和我確認,「你真的想好了嗎?離了婚,我們……就再不是夫妻了。」
「你……真的想好了嗎?」他又問。
我突然覺得他的樣子,很好笑。
他大概以為我在欲擒故縱,是在打著離婚的旗號密謀著什麼新法子,來影響破壞他和蕭婧的感情。
所以對於我突然同意離婚,反而惴惴不安。
但我是真的不愛他了,真的想走。
一刻都不想再留。
16
辦完離婚手續的隔天,我就離開了。
那一天,下了好大的雪。
蘇楷打電話來,居然說要送我。
「不用了,我只有一個箱子,就是三年前來的時候的那個,我一個人拿得了。」
但他還是來了。
火車站裡,我等著檢票,他則默默站在一旁。
他的手機響了很多次都沒有接,最後直接關機了。
我想,作為出軌的一方,如今我痛快離婚,他和肖婧可以毫無阻礙地在一起,他心中對我,多少還是有些愧疚的。
來送我,也許只是為了讓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一點吧。
檢票時間到了,我推著箱子向前走,他突然拉住了我。
我回頭。
「到了家,告訴我一聲吧。」他輕聲。
我搖搖頭,拉開他的手。
「蘇楷,我們已經離婚了。」
「從此以後,就當從未相識吧。」
說罷,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月台上,漫天飛雪中,一切好像都重置了。
三年前,我帶著滿腔的愛和孤勇,拎著一個箱子,獨自一人來到了這裡。
三年後,同樣的車站,我丟下了所有的傷痛和不甘,還是獨自一人,離開了這裡。
這次,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17
我到家的時候,是清晨 7 點。
真正站在家門口,我卻猶豫了。
當年不聽爸媽的話,任性妄為,如今自己落得如此下場,是我活該。
這樣的我,又有什麼臉,回來哭訴,回來尋求爸媽的庇護。
此時,門卻突然開了。
我媽媽穿著厚厚的家居服,應該是去倒垃圾,看到我,登時愣在原地。
「姝,姝姝? 」
「媽……」我顫抖著聲音。
「哎喲,你這孩子,怎麼回來沒提前說? 」我媽一邊趕緊將我拉進屋,一邊朝裡喊,「孩爸,快出來,姝姝回來了啊。」
「怎麼突然回來了?穿這麼薄,你看這手冷得,你門口站多久了?怎麼不敲門啊? 」我媽接過我手中的箱子,「蘇楷呢?怎麼沒跟你一起?」
正在此時,我爸也從臥室走了出來。
我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爸,媽……」
「我離婚了……」
18
我以為知道離婚的事,爸媽會狠狠把我罵一頓。
誰知他們誰都沒有說我。
我媽聽完事情始末,只是跟著紅了眼眶,一邊氣得發抖,罵蘇楷不是東西,一邊安慰我。
「寶貝回來了就好,這婚啊離得好,這種狗男人配不上咱們姝姝,你聽媽的話,咱以後開開心心的,好的啊,還在後面呢。」
我撲到我媽的懷中,放聲大哭。
三年來,無人可說的各種委屈似乎都在這一刻匯成江海巨浪,統統得以發洩了出來。
我爸則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也許,他當年極力阻止,就是早料到了今天的結局。
那晚,我睡回了自己的小房間,房間裡一切都沒變,牆上還貼著我以前的各類獎狀和照片。
我媽說她跟我爸天天打掃。
「你爸嘴硬心軟,雖然當年賭氣說要跟你斷絕關係,但你的那些獎杯,擦得勤快點著呢。」我媽坐在床邊和我說,「你啊,就是像了他,脾氣倔,認死理,所以,他怕你吃虧啊。」
我點點頭,眼睛又酸了。
「好好睡吧。」我媽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閉上眼睛,我媽關了燈,起身出了門。
「哎喲,嚇我一跳,「門外響起她的聲音,「你站這裡幹嗎?」
「睡著了沒?」
「沒呢,快了。」
「哭了一整天,你也不幫她敷眼,」我爸的聲音透過門傳了過來,「等會兒她睡著了,拿雞蛋給她滾滾眼睛,要不明天痛。」
我翻了個身,眼淚又滾了下來。
19
那一晚,我睡了許久以來,最好的一覺。
第二天,我剪掉了自己及腰的長髮,將髮染成了深棕色,燙了個梨花頭。
理髮店員直呼這麼好的頭髮,丟了挺可惜,問我要不要拿去賣。
我搖搖頭,讓他直接丟了就好。
以前留長髮,是因為蘇楷喜歡。
他總是說我黑長直的模樣最好看,讓我不要剪也不要染。
而現在,我只想取悅自己,重新開始。
我的專業,是小學英語教師,但詢問了本地的幾所學校,都暫時沒有空缺,也沒有招聘計劃。
還好隔壁的一個姊姊要出國,而她目前任職的公司急缺一本英文文書,她便推薦了我去。
於是,我便先在這家公司入職了。
這是一家民營企業,做外貿生意,在全國有不少分公司,我所在的,也是其中一個分公司。
公司氣氛很好,周圍同事也很友善,公司定期會舉辦員工文娛活動,並且定點幫了一個附近的山區小學,這些,都是我感興趣且擅長的。
三個月來,我在這家公司,本過得很開心。
誰知老總經理因為突發疾病住了院,出院後因為身體狀況退了,公司又新招了一個總經理。
我從未想過,這麼快就會跟蘇楷再見面。
而且,他還是我新公司的總經理。
20
如果這時候有一個問題,叫作「再遇渣男前任,還成了自己的上司是什麼樣的體驗」,也許最適合現在的我作答。
可是瀟灑辭職或是快意報復的橋段,終歸只是在小說中才會有。
爸媽如今都已退休,我不可能再任性辭職,讓他們來養我,而我除了教師,再無其他工作經驗,再找工作的不確定性也高。
起碼當下,我是需要這份工作的。
其實對於蘇楷來這裡工作,我除了有些意外,倒也沒什麼別的感受。
畢竟我這個崗位,和總經理接觸的機會幾乎是零,這麼大的公司,連平日碰都碰不到。
所以,我依舊平靜地上班。
我媽因為擔心我會沉浸在之前婚姻的傷痛裡,這幾個月一直積極地幫我張羅相親。
我為了讓她安心,便都去了。
只是她網撒得太廣,有時候難免會遇到一些奇葩。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倒也為生活帶來了一些樂趣。
這天吃午餐時,我和同事於樂在食堂聊天,她問我最近相親怎麼樣。
我嘆了口氣,笑道:「昨天見了一個,知道我以前是英語教師,你知道他問我什麼嗎? 」
「什麼?」
「他說想考個在職研究生,問我能不能給他免費輔導下英語。」
「噗!」於樂一個沒忍住,飲料直接噴了出來,正好一行人從桌旁經過,其中一人頓了頓腳。
「這都什麼人哪哈哈哈哈哈……」於樂笑完又感慨,「不過啊,連陸姝你這樣的都離婚了,我真不懂你那前夫怎麼想的,現在的男人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人當老婆啊?天仙嗎? 」
我笑笑,喝了口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吧。」
「我懂,」於樂嘖嘖兩聲,「白米吃過了,就想吃糟糠……」她突然噤了聲。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結果她已經緊張得站了起來。
「蘇總好。」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上去,四目相對,他的神色,有些驚訝,也有些複雜。
估計也是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我。
於樂拼命用手拽我,這麼多人看著,我便也站了起來。
「你好,蘇總。」
他愣了下。
旁邊一群人也都跟著打起了招呼。
周圍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想在上司面前刷存在感的大有人在,我拉了拉於樂,兩人端著餐盤,從另一邊走了。
21
那之後,我沒有在公司再遇到蘇楷。
幾天後是公司的半年會,除了總結表彰,每個部門也要準備節目。
部門早就安排好,讓我和另一個有舞蹈功底的男同事表演雙人舞。
時間緊張,我又許久不跳,男同事比我功底好,於是早早便定了,將我以前大學參賽時的一支舞改成了雙人舞來表演。
我媽還不知道蘇楷現在是我公司老總,聽到我要表演跳舞,也興沖沖地找出來了當年的參賽服。
那是一件波光粼粼的藍色舞裙。
我試了試,還能穿。
「我姑娘真美,就像天仙下凡。」我媽感慨。
表演當天,站在舞台上,我其實挺開心。
大學畢業,嫁給蘇楷後,不過上班下班,柴米油鹽。
我幾乎沒再跳舞,也挺久沒有站在聚光燈下了。
這支舞跳得酣暢淋漓,和男同事配合得也很好,很是盡興。
下台後,我倆邊走邊回顧舞台上的默契,聊得很開心。
直到有人喊了一聲「蘇總」。
我轉過頭,蘇楷就站在後台入口,看向我這邊。
不知為何,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居然感覺有些形單影只。
而他眸中的神色,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也不感興趣。
我轉身,從另一個門走了出去。
22
半年會後,我在公司內部小火了一把。
甚至有幾個隔壁部門的熱心大姊,來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我誠實地和她們說,我是離婚。
大姊表示驚訝之餘,更是握著拳頭,說一定幫我找個好男人。
我笑了笑,表示感謝。
同時,我還收到一個好消息。
市府開發區要新開一所實驗小學,已經將教師招聘啟事掛了出來。
一周後,公司又安排了一次到山區小學的慰問活動。
我剛來時參加過一期,同事知道我有教師經驗,便這次還推薦我去。
只是我沒料到,蘇楷居然也來了。
學校的孩子還記得我,一個個「陸老師陸老師」叫個不停。
我很開心,給他們發了零食,上了英語課,帶著他們玩老鷹抓小雞,我當雞媽媽,一個男同事做老鷹,出了滿頭的汗。
正累得不行想要喝水時,一直在與校長交談的蘇楷,突然走了過來。
「累了吧,我替你一會兒。他對那個男同事說。
男同事受寵若驚,木木地點了點頭。
四目相對,我轉過頭,對後面的小女孩說:「你想當雞媽媽嗎?」
小女孩眼睛放光地喊想。
「陸老師去喝點水,這些寶寶就交給你啦,要保護好他們喲。」
說罷,我就笑著對孩子們揮了揮手,去了教室。
23
教室裡沒有人,我坐下來,小腹處隱隱有些作痛。
算算日子,好像確實是這幾天。
那次流產之後,我幾乎沒有休息地和蘇楷辦理離婚的各種手續,沒坐所謂的「小月子」,多少還是落下點腰痛腹痛的毛病。
最近練舞有些勞累,前一晚熬夜準備了實驗小學的面試資料,剛才又蹦跳了一番,所以這次疼得有些厲害。
我沒帶止痛藥,自知這個情況一定是撐不到下午了,於是給剛才當老鷹的男同事發了個訊息,說我不太舒服,問他能不能幫忙開車提前送我回去。
同事人很好,很快過來,開車將我送回了市區醫院。
結果病都趕一起了,醫生診斷還有急性腸炎,需要輸液。
我不得已打了通電話,讓她帶著我這幾個月的病歷本,過來醫院一趟。
爸媽很快就來了,忙著給我各種交費拿藥,我躺在病床上,閉著眼輸液。
輸液室挺嘈雜的,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卻看到一個人,站在我的病床前。
是蘇楷。
「你……」
「小鄭說…你在這個醫院,我有些擔心,所以,過來……」
小鄭是送我過來的那個同事。
「沒這個必要吧,」我淡聲,「蘇總。」
蘇楷手中拿著一張病歷紙,臉色蒼白得很,好像他才是病人。
「剛才……你睡著的時候,病歷被人碰到了地上,撒了,我,我撿起來……」
他走近,紅著眼眶,手死死抓著病歷紙,顫著聲音。
「我們……有過一個孩子嗎?」
那張病歷是我上月來開調理藥物時寫的,上面登記了既往病史。
「10 月 26 號,」他艱難張口,「你和我提離婚,是因為那天……孩子沒了嗎? 」 他的手在發抖,我伸手接過了那張病歷。
若是以前的我,或許會滿腹委屈怨恨,和他不停哭訴這個孩子的失去。
可現在,我對他早已無話可說。
「不是。」我的內心,平靜得宛如沒有一絲波瀾的湖水。
「是因為不愛了。」
「蘇楷,」我直視他的眼睛,重複道,「是因為我不愛你了。」
24
正在此時,爸媽進來了。
看到蘇楷,兩人均愣在原地。
蘇楷也愣住了,他張了張口,居然叫了一聲:「爸,媽……」
我媽怔了一瞬,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
「你個王八蛋,有什麼資格叫我們爸媽? ! 」
我媽眼淚瞬間流了出來,「我們女孩好端端的交到你手上,你是怎麼對她的?啊?你還有臉出現在這裡? ! 」她衝上前就要打蘇楷,「你給我滾!立刻就滾!」
「孩子媽。」我爸一下子拉住了她。
「孩子爸!」我媽回頭,怒氣沖沖,「你攔我做什麼?!」
我爸對她搖搖頭,「這兒這麼多病人呢,你先去陪姝姝。」
說罷,他看向蘇楷,沉聲說。
「你,和我出來。」
25
我爸和蘇楷出去沒多一會兒,就聽到門外有人喊:「哎呀,出事了,出事了。」
我嚇壞了,連忙讓媽媽出去看看。
我媽去了一陣子沒回來,倒是隔壁床的家屬進來了。
「哎喲餵,你們可不知道,剛才門口打起來了。」
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聽那人繼續說:「那大爺有快 60 了吧,愣是把一個年輕人打得趴地上起不來,差點醫院都報警了,結果那年輕人還說不用。」
在他繪聲繪色的描述中,我知道了我爸都說了什麼。
我爸邊打邊說,
「你沒有資格叫我們爸媽。
「我女孩是我從小捧在掌心裡養大的,我從來沒捨得讓她受過一絲一毫的委屈。
「我這麼好的姑娘,是讓你來糟踐的嗎?
「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正在此時,我媽扶著我爸回來了。
「咋這麼衝動?」我媽給我爸順著氣,「多大的人了,又有高血壓,萬一力氣使大了,把自己閃著了。」
「他欺負我閨女,我沒打死他是好的。」 他走過來,坐在我床邊。
「爸……」我紅著眼,叫了一聲。
我爸點點頭,拉起我的手。
安靜半晌,他對我說:「姑娘,你要知道,不論什麼時候,爸媽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那份工作,不想做就辭了,爸媽有退休薪資,有存款,就算你一直不結婚不工作,爸媽也養得起你。
「有爸媽在,你永遠誰都不用怕。
「就算天王老子來,爸也會幫你頂著。」
我的淚終於湧了出來,我撲到我爸懷裡,放聲大哭。
我爸平常不愛說話,也很倔強,我過去叛逆任性時,常與他吵架。
可他,卻是全天下,最愛我的男人。
26
出醫院後,我在家休養了兩週,蘇楷又來了兩次。
當然,連門都沒能進得了。
幾天後,公司工會送來了很多補品,我知道,這就是蘇楷的意思。
也許,他後知後覺,想要彌補那個未能出生的孩子吧。
上班前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陌生簡訊。
「陸姝你要不要臉,離婚了還想辦法糾纏前夫。」後面,則是一大串不堪入目的罵語。
這個號碼,我還挺熟悉的。
爸媽在廳裡喊我去喝烏雞湯,我刪掉了簡訊,反手將這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第二天上班,我才知道,蕭婧也來了這裡。
「原來蘇總居然結婚了,」茶水間裡,於樂偷偷和我八卦,「上週蘇太太突然來了公司,也送了每個部門水果。」
她壓低聲音,「感覺就是宣示主權來了,昨天秘書處那邊還有人聽到兩人在總經理辦公室關上門吵架,說聽到女的一直在說你為什麼還要關心她什麼的…」
「我還聽說啊,這個蘇太太,本來就是小三上位……」她吃著瓜子,繼續道,「蘇總原來結過婚,她和蘇總一家公司,小三上位,原配還去公司鬧過,聽說當時鬧得可大,公司都開了她。
「結果還是段位高啊,原配各種挽留,蘇總還是離婚了,聽說也是前不久才跟她結的。
「好像蘇總離開原公司,也是因為和她結婚後周圍非議聲太多,所以才換了公司,結果剛巧咱們老總經理生病了,就被外派到咱分公司了。」
她嘖嘖兩聲,「果然,男人都是喜歡壞女人。」
我笑笑,沒說話。
下班後,我沒直接回家,隔壁部門大姊幫我安排了個相親,對方來公司樓下找我。
是大學中文系老師,姓杜,叫杜堯。
結果我才到停車場,就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回頭,是蘇楷。
他氣喘吁籲,看著我,目露關切,「你回來上班了?身體都好了?」
我愣了一下,還來不及答,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刺耳的女聲,緊接著,蘇楷拉著我的手就被一個大力扯走了。
「這不是陸姝嗎?」蕭婧笑盈盈地挽著蘇楷的胳膊,「好久不見。」
蘇楷臉色僵硬,表情不大好看。
「聽說前一陣子生病了?」她話中帶著濃濃的諷刺,「怎麼?以前的法子不好用,離婚後開始扮柔弱了? 」
「肖婧。」蘇楷沉聲,「你在說什麼?陸姝現在是我公司的員工。」
「員工?」肖婧一下子笑了起來,「那可真是巧,我還是你以前公司的員工呢?你公司現在有這麼多員工,就她體弱,就她戲多?你忘了她以前是怎麼想各種噁心辦法阻礙我們在一起了?她就是想辦法重新吸引你的注意力……」
「肖婧。「我冷冷地打斷她,「麻煩注意你的言辭,我和蘇楷已經離婚了,和你們沒有一點關係,我並不想見到你們,也請你們不要來招惹我。」
我走近一步,「你如果非要招惹我,我不介意像以前一樣,把你們做過的事讓這裡所有人知道,你知道的吧,我是做得出來的。」
肖婧呆愣了一瞬,似乎覺得不可思議,拔高了聲音。
「你有沒有搞錯啊?我才是蘇楷現在的法定妻子!你有什麼資格……」
「我以前是他法定妻子的時候,你不也沒皮沒臉地貼上來了嗎? 」我冷笑一下,「怎麼,如今位換了,忘記自己以前說過的話了? 」
我走近,「是你和我說的吧,沒本事的女人,才靠婚姻拴住男人。」
肖婧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抱歉,請問你們找陸姝,有什麼事嗎?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我轉頭,是我的相親對像杜堯。
不知為何,蘇楷的臉色陡然變了。
「是杜老師吧?」我問。
他點點頭,「對,還有事要處理嗎?要幫忙嗎? 」
我搖搖頭,笑道:「沒有了,咱們走吧。」
身後的肖婧似乎還要上來說什麼,但是被蘇楷拉住了。
我沒再理那兩人,也沒再看他們的表情,徑直上了杜堯的車。
27
經過剛才的狗血事件,我對這次相親,其實已經不抱什麼念想了。
雖然杜堯是個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的人,也算是近來相親對象裡品質最不錯的,但是看到剛才那一幕,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都會介懷。
這種事情,本就是隨緣。
想到此,我由衷抱歉,「今天讓你看笑話了。」
誰知他倒是不以為意,對我笑了笑。
「其實,介紹人說你的情況時,我那時確實好奇過,你這樣的條件,為什麼會離婚,甚至還胡亂猜測過。
「但是看到剛才那些,我倒是覺得不奇怪了。
「那種婚姻,不離留過年嗎? 」
他一席話說得坦誠又幽默,瞬間將我的尷尬化解為了無形。
「我其實,也許還沒做好準備,敞開心扉進入另一段感情。」我實話實說。
「正常。」他說道,「但還是要對生活有信心,畢竟,天底下好男人還是有的。」
「比如?」
「杜甫。」
「哈?」
他笑了笑,「還有……杜飛。」
我笑了,這什麼鬼。
氣氛變得輕鬆起來,我順著他的話打趣道:「所以,姓杜的,都是好男人咯? 」
「嗯。」他停好車,轉頭,眼睛亮晶晶。
「我也姓杜。」
28
事實證明,和中文系的老師吃飯,還是蠻有趣的。
他可以隨時引經據典,把一些枯燥的事情講得有趣。
而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在公司,也聽到了不少蘇楷和蕭婧的流言。
其中聽到最多的,就是蕭婧天天來公司接蘇楷下班的事。
「盯得可真是太緊了。」
「不過倒也可以理解,自己就是公司內部小三上位,好不容易轉正了,當然要捍衛主權咯。」
「那天蘇總不過是和秘書一起下班,結果秘書差點被那位用眼神殺死。」
「豁,那姑娘我記得有男朋友啊?誤會吧。」
「可不是嗎?聽說倆後來又吵起來了。」
我默默地聽著,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那時我愛著蘇楷,死活不願意離婚時,他們二人同仇敵愾,愛得要死要活,將我視為真愛路上的絆腳石。
因為我的阻礙,他們越挫越勇,甚至不惜違反道德倫理,也要在一起。 但當我耗盡愛與執著,真正退出了,愛得如此熱烈的兩人,居然又走回了我當年的老路。
那個對愛情自信滿滿的肖婧,也變成如今的難看模樣。
也不知,這是不是他們當時想要的生活。
29
蘇楷以工會的名義,定期送了幾個月的各種補充品。
這件事,終於也傳到了肖婧的耳朵裡。
一天晚上,我加班整理材料,下班時剛好和蘇楷在公司門口遇見。
他似是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來。
「最近還好嗎?」
我沉默了下,道:「你可以和工會說,不要再送補品過來了。」
「是我個人送的,」他說,「怕你不收,才說是工會。」
我嘆了口氣。
「蘇楷,你又是何必。」
「我只是想,我想補償……」
「如果你真的對我和那個孩子有一絲愧疚,就請再也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了。」
他愣在原地。
人啊,真的很奇怪。
明明當年愛上別人的是他,一直要離婚的也是他,如今卻又對我這個前妻,沒完沒了地補償起來。
「蹬蹬蹬」的高跟鞋聲傳來,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陸姝!」肖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衝上前,「你能不能要點臉?
「你孩子流了怎麼了?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孩子流了活該,你當時要是早點答應離婚,你根本不會懷孕!
「婚都離了,還拿孩子的事故意招惹蘇楷,讓他愧疚,玩欲擒故縱是吧?你以為你的壞心思蘇楷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嗎?你怎麼這麼惡毒呢? ! 」
說著,她抬手就要打過來。
我本能去擋,結果有人比我一步。
「住手。」杜堯抓著她的手,冷聲道。
「啪。」我反手一巴掌,直接扇在了蕭婧的臉上。
蕭婧愣在了原地,杜堯也愣了。
「你打我?」她摀著臉,愣愣道,「你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沒什麼,」我淡聲說,「覺得想打,就打了,以前又不是沒打過。」
肖婧風度全無,張牙舞爪就要撲過來。
蘇楷一下子拉住了她。
她轉頭,歇斯底里,「你拉我做什麼?!」
「你夠了!」
「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啊蘇楷!是她打我!」
她哭著喊:「你怎麼能讓她打我?!你怎麼能讓她欺負我?!」
「到底誰才是你老婆!」
我靜靜地看著蘇楷將大吵大鬧的她拖曳走,只覺得很唏噓。
她現在的模樣,可比當時我的模樣,要潑婦多了。
轉過頭,我看向杜堯,心道不知道剛才我那一巴掌,有沒有嚇到他。
「不好意思,每次……都讓你看到如此難堪的一幕。」
誰知道他搖了搖頭,默默伸了個大拇指出來。
「我覺得,」他一臉崇拜。「很威武。」
30
那晚的事,多少還是傳了出去。
同事開始看著我竊竊私語,甚至連於樂都來問我,是不是跟蘇總以前認識。
我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
畢竟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後面的日子,平靜了許多。
實驗小學的教師錄取通知下來的時候,我寫了辭職申請,遞給了公司。
蘇楷的電話很快就打到了我的座機。
我第一次,去了他的辦公室。
蘇楷手中握著我的辭職申請,低頭輕聲說:「如果是因為肖婧,你放心,她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你不用辭職。」
我搖頭,「和她沒關係。」
「如果是因為我……」
他抬頭,「姝姝,我以前做了傷害你的事,我最近其實想了很多,我只是想彌補……」
我嘆了口氣。
「蘇楷,離婚的時候,我可能有些話沒有說清楚。」
他愣了下。
「沒關係,我在此,認認真真,再和你說一遍。
「我們的感情歷程中,我一直是為了我們放棄所有的那一方,你沒有放棄過,得來得太容易,所以不珍惜,很正常。
「而我為了你,到底放棄了什麼,你根本不知道,也不會懂。
「你有沒有想過,我嫁給你,在陌生的城市,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我為了你而來,能倚靠的,也只有你。
「你說的一輩子,我當真了,以為是永遠,所以當你違背誓言時,我才會那麼不能接受,那樣瘋狂地去挽回。
「可你卻為了和肖婧在一起,想盡辦法推開我。
「在這場三個人的長久拉鋸中,我早就耗盡了對你的所有愛和執著了。
「我至今也沒辦法祝福你們,也不需要你的罪惡感與歉意,我只希望和你們永遠不見,也希望你們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了。」
我說完後,蘇楷低斂著眼,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抬起頭,眼睛泛著一圈紅。
他說,我知道了。
31
離開公司後,我去了實驗小學入職。
我又重新站上了講台,從事自己喜歡的教育事業,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我和杜堯以朋友的形式先相處著,兩人聊著聊著,居然發現原來他爸和我爸,退休前曾有一段時間是同事。
於樂時不時會和我聯繫,據她說,我走之後,蘇楷在公司又做了半年,便調回總公司了。
而我最後一次見到蘇楷和肖婧,是在海南。
放寒假時,我打算帶父母去海南休假,正巧杜堯和父母也每年都會去,便商量了一起走,正好可以去那邊湊一桌麻將。
也許有些冤家就是路窄,我在海灘邊戴著大草帽買小貝殼飾品時,居然又看到了蘇楷和蕭婧。
兩人應該也是出來玩的,但臉色卻不太好看。
「以你為什麼要加她的微信?」
蘇楷語氣無奈,「肖婧,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我要給她付款,加上微信不行嗎? 」
「你根本就不想陪我出來玩是不是?你想甩了我是不是?」肖婧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你想像當年甩掉陸姝那樣,甩掉我是不是? 」
半晌,蘇楷才說話。
「陸姝不是你這樣的。」
「我這樣的?我哪樣的?」肖婧的聲音已經幾近歇斯底里,「我告訴你蘇楷,你要找小三跟我離婚,門都沒有……」
我沒有繼續往下聽,因為杜堯來叫我了。
「四個老人喝椰汁上癮了,」他笑笑,「叫你過去呢。」
不遠處,藍天白雲下,我媽正戴著大墨鏡,向我高興地不停揮手。
「姝姝,你爸爸給你開了個大椰子,快過來喝! 」
我笑笑,也使勁向他們揮了揮手。
「來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