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十年,在京老同學會,我又見到了他。
在一群年近 30 微微發福的男同學裡,他依舊看著年輕帥氣。
餐桌上,我們離得遠,未說一語。
聚會結束,下起小雨,我匆匆離去。
誰知他卻攔住了我的車。
“小杉。」他的目光,依舊和過去一樣清澈透明。
許是下雨吧,語氣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焦急。
「能不能,載我一段? 」
1
小杉。
能不能,載我一段。
來自全國優秀主持人的聲音,總是格外好聽,而他的聲音,我聽了十三年。
雖然這是今晚,他與我面對面說的第一句話。
微微以異之餘,我點點頭,而他則繞到另一側開門,坐在副駕。
我抽了張紙遞過去,看著他擦掉額上細微的雨滴痕跡。
十多年過去,這是唯一一次,我和他離得這麼近,而除了褪去了少年氣,多了些成熟感,他並無太大變化。
和電視上看到的一絲不苟相比,還多了些隨和。
甚至叫我「小杉」的語氣,都讓人恍若回到了高中。
我轉過頭,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自己不斷亂跳的心。
下雨了,路上有點堵,我緩慢地開著車,兩人則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這車看得挺乾淨的,常打理? 」
「不是,剛買才半年,去年排上的號。」
「電車挺好的,」他點頭,“經濟環保。」
「嗯,是啊。」
多年不見,曾以為會有很多可說。
但其實見了才知道,十年的時間,不同的圈子,其實兩人可聊的共同話題,少之又少。
「剛才聽到你說,你在銀行工作? 」
「嗯。」
「做哪塊?」
「就是,風險管理這塊。」
他笑笑,「風險管理是很重要啊,我們也需要。」
「就像去年的電影節頒獎,我是新任主持,結果一個男明星突然在台上說錯了話,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他當時說…」
「我知道啊,但你處理得很好。」我不自覺接道。
他愣了下,「你知道?看了?」
心咯噔一跳,似乎是常年對他的關注和窺視被抓了正著,我盡量維持平淡的語氣,「啊,對啊,全國人民都看了嘛,你救場的事不是上熱搜了嗎…」
車窗外,雨開始下大。
半晌,他輕聲說:「我以為你不大關注這些。」
我確實不大關注娛樂圈。
可有他主持的節目,我卻一個都沒落下。
他也許從不知道,他是我暗戀了多年的人,即便知道我們從不可能,時隔多年再見面,我依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動。
但其實這樣不好。
青春的遺憾應該留給青春,再次見面的心動,則應該給個交代。
我知道他至今仍是單身,採訪報道過,他剛才餐桌上也說過。
或許得到他委婉或客套的拒絕,反而可以讓我了卻這段獨自貪戀、不切實際的夢。
畢竟,少女的心事可以藏在心底害怕戳破,但成年人的臉皮卻無關緊要。
於是我斟酌開口,即使場合、時間,都不大合適。
「其實我……」
這時,他的電話突然響了。
他接起,一個活潑的女聲透過聽筒傳了出來,声音大到我甚至能清晰地听清楚每一个字。
「昕宇,明天一起打球呀?能不能幫我帶一杯咖啡呀? 」
2
說話的這人,是我們共同的同學,剛才同學會的另一個主角,林珊珊。
成年人的同學會,其實除了聯絡聯絡逐漸淡忘的情意,懷念懷念已經逝去的青春,更多的,是彼此資源的打探與互換。
而陸昕宇和林珊珊,不論過去或現在,都可以輕易成為人群的中心。
一個知名主持人,一個電台美女主播。
亮眼,奪目,襯托得別人黯淡無光。
記憶恍恍惚惚飄到了高一的暑假,那時候我還在學小提琴,按照我媽的要求,每天下午四點半,我都站在一樓家的陽台上練小提琴。
不知從哪天開始,我總是會看到陸昕宇和林珊珊。
他們結著伴,從我們家門口經過。
偶爾有那麼幾次,視線對上,他們會跟我打個招呼,「嗨,陳小杉,你在練琴啊! 」
說話的往往是林珊珊,而陸昕宇,則只是看向我,點點頭,或揮揮手。
僅此而已。
開學後的一天,我偶爾聽到林珊珊和別人用炫耀的語氣說,她整個暑假,都和陸昕宇在一起。
「每天我們都一起去補習班,昕宇特別喜歡後街的那排梧桐樹,所以我們會早走一會兒,繞到那邊轉一圈。」
原來,他們會經過我家,是為了門口的那排梧桐。
整個年級都在猜測陸昕宇和林珊珊是不是變成了,有膽大的課間去問陸昕宇,他只是微微驚訝地說:「怎麼可能?」
林珊珊當然也矢口否認。
大家都說,他們是怕老師叫家長。
高二上學期,陸昕宇說他坐在後排,有些看不清黑板,老師火速將他安排在了第三排,我的前座。
那是我離他最近的日子。
他有時候會轉過頭來,問我老師留的作業是哪些,有時候又會轉過頭來,問我有沒有帶歷史書。
我才知道,原來天之驕子如他,也會不記作業,也會忘記帶書。
有一天,他借書後突然問我:「你小提琴考到幾級了?」
他說,我拉得挺好聽。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嫌,他確實很少去找林珊珊,大多數時候,是林珊珊抱著作業本來找他。
「這題我不會誒,昕宇你跟我講講呀。」
陸昕宇講題的時候,表情總是一絲不苟的。
卻很好看。
直到有一天。
班會的時候,林珊珊突然舉手,說班上有人偷了她的鋼筆。
她說,那是她媽從國外買給她的鋼筆,她已經知道是誰拿的,希望那人自己站出來。
班主任老師是個嚴謹認真的老頭,他直接說:「你既然知道是誰,就說出來。」
於是林珊珊支支吾吾,說出了我的名字。
我很驚訝。
我的筆盒裡有一支新鋼筆,是一位畢業的學姊送給我的。
也許是巧了,跟林珊珊丟的那隻一模一樣。
學姐已經出國,暫時聯絡不上,而林珊珊拿出手機,調出之前的圖片,指定我的這支就是她的鋼筆。
我百口莫辯。
「鋼筆是我送她的。」
一個清冽的男聲響起,全班都安靜了。
陸昕宇站起身,「鋼筆是十月十五號我送她的,你的鋼筆是十月二十號丟的。」
全班都看著他。
林珊珊滿臉不可置信,「你,為什麼要送鋼筆給陳小杉? 」
「因為我總是麻煩她,」他看向老師,「王老師,同學之間表示下感謝,送個小禮物,總是可以的吧? 」
當然,是可以的。
沒人會認為陸昕宇說的是假話。 他爸媽本就在美國,他能有一支國外產的鋼筆,再正常不過。
但他的確說謊了。
為了幫我。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我是從十月十五號開始用那隻鋼筆的,但心中卻不自覺泛起一絲小雀躍。
他會不會……也有那麼一點點,是關注我的。
林珊珊的鋼筆在幾天後找到了,但她卻和陸昕宇鬧起了脾氣,課間不再來問他題目,也不再主動找他。
那時候高二晚自習要上到九點,我爸怕我騎車回家不安全,每天來接我。
週五的晚上,我左等右等我爸都沒來,打電話過去問,原來是奶奶生病了,他在醫院。
「抱歉閨女,你在學校再等爸爸。」
我不想我爸太累,便搖搖頭,說自己可以回去。
「沒事,好多同學順路的。」
但當我放下電話,才發現,不過短短十五分鐘,校門口已經沒了人。
推著車往出走,我聽到了一聲輕呼。
“小杉。」
我渾身一滯,回頭,是陸昕宇。
他剛才,叫我什麼?
看到我的臉,他似乎也愣了一瞬。
小杉。
小珊。
也許是他看錯了,將我看成了林珊珊。
他走近,我沉默。
「能不能載我一段?」他突然說。
「啊?」
「自行車車胎裂了,沒辦法騎,」他指了指不遠處他的車,「咱們兩家差不多遠,能不能順我一段? 」
那晚,我看著他調高了我車的座位,坐上去,轉頭對我笑。
「上來啊。」他說。
風很冷,衣服很厚,但我卻聽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也許是那一晚的接觸,打破了什麼神秘的禁忌,我和陸昕宇之間,開始變得熟稔。
在那個敏感又有壓力的年紀,男生女生但凡走得近一些,都會有流傳出來。
當然,我們兩個都沒有在意。
直到那些流傳到了老師耳朵裡,他讓我們家長來一趟。
陸昕宇的爸媽都在國外,並沒有來。
我媽卻來了。
我不知道班導老師和我媽媽說了什麼,但回去的路上,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頭頂冒出的些許白髮,格外蒼老。
她和我說:“小杉,你知道那個男同學家裡是什麼背景嗎?
「老師說他家很有錢,他可能甚至不用參加高考,直接就去國外讀名校了。
「家裡的全部希望都在你身上,我和你爸起早貪黑地出攤,幫你找名師學琴,圖的是什麼?
「你怎麼可以不記著爸媽的辛苦,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談戀愛?
「高考,是你唯一的出路啊。」
我媽的話,宛如一盆冰水,將我少女懵懂冒出的小火苗,澆了個乾淨。
她說的都是對的。
我並沒有談戀愛的資本。
我唯一的強項就是學習,唯一的出路也是學習。
那之後,班主任老師將我的座位調換到了另一側,離陸昕宇遠了許多。
我沒有再主動找過他,而他,興許也意識到了什麼,沒有再找我。
似乎也在跟我劃清界線和關係。
高二快結束時,陸昕宇果然如老師所說,要出國了。
班上同學為他辦了歡送會,林珊珊甚至掉了眼淚,不停地囑咐他不能換 QQ 或微信,而我坐在遠遠的角落裡,接過傳遞過來的紀念冊。
大家都寫上了自己的祝福,我卻不知自己該對他說什麼。
想說的話,說不出口。
最終,只寫了一句英文,沒有署名。
後方汽車的喇叭聲令我思緒回籠,陸昕宇放下電話,轉頭看我。
「抱歉,你剛才要說什麼? 」
我張了張口,想到剛才林珊珊的話,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沒什麼。」
3
「我有時候壓力大,週末會去打網球,你明天……要不要一起? 」他突然主動解釋。
我默了下,還是搖了搖頭。
「不了,我有安排,去…相親。」
這不是假話,我媽雖然當年對我戀愛的苗頭極為敏感,現在卻急得不得了。
我每週末,幾乎都在相親中度過。
「相親啊……」他輕聲說。
「你想找個什麼樣的?」他又問。
你這樣的。
我其實很想開玩笑地說這句話,但想了想,還是說不出。
林珊珊來電前那洶湧而起的表白慾望,似乎都在聽到她的聲音後偃旗息鼓。
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一切。
「就好好過日子的就行吧,」我想了想,「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
車子到了他住的社區門口,我停下車,準備和他告別。 「我加過你微信,但群組加不上。」他突然說。
「我去美國後,還寄過明信片,你收到過沒有? 」他又問。
我愣愣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什麼明信片。
他笑笑,沒再說什麼,只是掃了我的微信,就下了車。
「今天謝謝了,回家注意安全,」他彎下腰,晃了晃手機,「到了和我說一聲吧。」
一路開回家,我呆呆地在客廳坐了一會兒,還是撥了我媽的電話。
我媽應該已經睡了,她迷迷糊糊地問:「你說什麼?明信片?」
她想了好久,「哦,對,好像高三上學期,是有一個給你的明信片。」
「從美國寄來的,我看到名字,好像是那個男生吧,就那個,陸什麼……」
「那明信片呢?」
「哦,當時你快一模一樣了,怕影響你學習,就丟了。」
「媽!」我的語氣,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焦急,「那張明信片上寫了什麼嗎?」
「寫了什麼?」我媽打了個哈欠,「忘了寫的什麼了,好像就是段英文,我也不認識啊,直接就丟了……」
4
毫無疑問,陸昕宇臨別前的話,在我本來平靜無波的心裡扔下了一顆石子,生出了層層漣漪。
但這漣漪很快便被相親對象發來的訊息驅散於無。
他和我確認明天的見面地點,巧得很,就在今晚聚會飯店的旁邊。
退出聊天介面,看到的是我和陸昕宇發了到家訊息後,他回的兩個字。
「晚安。」
我靜靜地看了這兩個字許久,回了個晚安,關機睡覺。
可卻睡不著。
25 歲以前,我不錯的學業成績一向是我媽驕傲的資本,這份驕傲一直延續到我考上大學,保研,工作。
她會對社區裡慕名來取經的媽媽們傳授教育經驗,而對於那些被早戀問題困擾的家長,她總是驕傲地告訴她們,她當初是如何敏銳地發現我戀愛的苗頭並及時掐斷,將我從差點走歪的路上拉了回來,讓我考上 top10 的大學,又以年級第一保研本校,拿到令人羨慕的 Offer,留在北京。
後來,來取經的人越來越少,那些人開始來邀請她參加各種婚禮,滿月宴,歲宴。
她的朋友圈開始出現小嬰兒的照片,小朋友的投票。
這時,她才恍然發現,大家已經進入了另一個賽道。
沒人還在意曾經誰學習好,優秀不優秀,大家現在討論的,是女婿能不能幹,孫子可不可愛。
也許是多年不服輸的性格所致,她開始變得焦慮。
這份焦慮跨越幾千公里,透過電話、微信和安排好的各種相親活動傳給了我。
在我完美優秀又近乎一帆風順的 27 歲人生中,結婚這件事,似乎成了最大的挑戰。
對我,也對她。
隨著一次又一次相親的失敗,她對我說得最多的兩句話便是:
“小杉,你要現實點。」
「這個年紀,已經不是挑喜歡的,而是挑合適的。」
家庭合適,工作合適,房子和車子,合適。
重逢陸昕宇的這個晚上,我第一次,認真地想了這些話。
我突然覺得,也許我媽是對的。
即便我那顆曾經的少女心無比暗自嚮往過陸昕宇,希望離得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可見面後,我們依然止步於一句簡單的互道晚安。
向前看,現實點,可能才是我真正該做的事。
5
第二天,我如約去相親。
其實相親的流程就像是挑選商品,透過彼此展示優點和缺點,評估對方是否符合自己心理預期。
而這次,男方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希望婚後儘快孩子,我媽年紀大了,想早點抱孫子,我媽覺得我是獨生子,太多孤單,所以要兩個好,我媽身體不好,所以婚後房子車子我提供,但要跟我媽媽住在一起,我媽飲食清淡…」
我的一位已婚朋友曾與我說,人的年紀越大,越會喪失心動的能力。
我懷疑自己可能也是如此了。
眼前的男人帥氣多金,但我卻覺得這一餐無聊至極。
似乎只有靠數他一段話裡到底提了多少個「我媽」,才能勉強給自己找點樂趣。
吃罷飯,AA 結帳,我獨自下了地庫,準備開車回家。
結果卻在地庫,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我,同樣意外。
“小杉?”
「陸昕宇?」
我走過去,「好巧,你在這裡……」目光瞟到他身旁的車。
「洗車。」其他連接。
我愣了一下,他家距離這個商場有一小時路程,他昨天都沒開車,今天專程來洗車?
而且,他上午不是要打網球嗎?
「那你呢?相親結束了?」
我點點頭,「啊,是啊。」
地庫不是個聊天的好地方,我正打算揮手再見,卻聽他說:「你要是下午沒事,去不去打網球? 」
我愣了一下,眨眼看他。
「上午有事沒去成,」他解釋道,「下午就我一個人的話,打得也沒意思。」
「你去嗎?」
我其實下午有事。
之前閒來無事報的插畫班,便是每週日下午上課。
「好啊。」半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沒事。」
6
這次是陸昕宇開車。
只是到了網球場,兩人才都反應過來,我今天穿的是裙子,鞋子也不適合運動。
而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驚喜的女聲:
「昕宇!」
林珊珊歡快地跑過來,「你不是有事來不了嗎?怎麼又來了呀?」
陸昕宇看著也很意外,「你們不是上午……」
「哎呀,大帥臨時要開個會,所以也拖到現在啦。」
不遠處,是姚帥和張辰,我們的另外兩個同學。
於是,幾個人一起去了休息大廳,圍坐在一張桌子旁。
「走,去給幾位女士拿點飲料唄。「姚帥拍了拍陸昕宇和張辰。
「我也去啊!」林珊珊立刻跟上。
只剩了我和姚帥的妻子徐瑤留在桌邊。
我和徐瑤不熟,而她看著林珊珊的背影,突然冷哼一聲。
「其實我今天腳扭了,沒辦法運動,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嗎? 」 她突然轉過頭,對我說。
「說來也巧,我和林珊珊是大學同學,她和你們又是高中同學,你們也許沒看過,但我可看過她在大學是什麼樣子。
「一學期換一個男朋友,從來不知道和有女朋友的人保持距離,就像現在,有事沒事打著同學的旗號叫我們家老姚陪她打球。
「大帥大帥,不知叫得多親切。
「可男人也是賤,有個人巴著就會忘乎所以,更何況林珊珊本就是高手,我要不跟著,哪天家被偷了都不知道。」
她看著我,「所以,別太信任男人,林珊珊這種有手段的,他們很吃這套的,留個心眼,知道嗎? 」
我反應過來,她應該是誤會了我和陸昕宇的關係,所以想要提醒我。
「其實,我倆並不是……」
「啊?」她看著頗為意外,「你還是單身?」
她饒有興趣地湊過來,「想找什麼樣的啊?我們公司有不少男演員,要不要我跟你介紹一下? 」
我微笑搖頭,「不了,娛樂圈太複雜了,我想簡單點生活。」
幾杯果汁被放在了桌上。
「聊什麼呢?」姚帥笑嘻嘻問,幾人坐下。
「哎呀端水手臂都酸了。」林珊珊嬌聲抱怨。
徐瑤睨了她一眼,「就聊週末的生活嗆。」
「週末呀,」林珊珊立刻接話,「我覺得周末一定要過精緻的,我週末通常會去樓下咖啡廳吃早餐,做瑜伽,和朋友一起吃個西餐,晚上打個德撲……」
她突然轉向我,“小杉,你會德撲嗎?估計你不太接觸,我們圈子都會玩呢。」
「她會,」陸昕宇沒抬頭,「她大學還兼任過德撲決策課程的教練。」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姚帥轉頭,「你們咋知道的?你們大學期間有聯繫?」
陸昕宇微怔了下,看向我,「你朋友圈裡不是有嗎?我看到的。」
我沒設朋友圈時間權限,幾年前上學兼職時,確實也發過活動圖片。
所以,他是昨晚看到的?
「對了,我有私藏西餐廳,咖啡超好喝!大家下週末約著吃個早餐吧! 」林珊珊又說。
「我不去了,」我微笑,「我不大喝得慣咖啡。」
「啊?不喝咖啡?那你早餐愛吃什麼呀?」
我想了想,「豆腐腦油條?」
「哎呀,」林珊珊一臉大驚,「你還吃那個啊?那口味好重呢,也不健康。」
「珊珊是精緻胃,」姚帥哈哈大笑,「你這麼愛吃西餐,昕宇又從美國回來,你倆在一個圈子裡,不炒個 CP 算了。」
林珊珊:「也不是不可以啦……」
「我從來不炒 CP。」
陸昕宇放下杯子,發出一聲脆響。
「而且,」他笑得得體,「我早餐也愛吃豆腐腦油條。」
四下安靜,場面微微有些尷尬。
「撲哧。「徐瑤突然笑出了聲。
而姚帥則打了幾聲哈哈。
「哎呀,不聊了,走吧走吧,打球去。」
7
球場的旁邊,有個小的人工湖。
我不打球,便一個人站在湖邊,看著幾個小孩打水漂。
許是我看得入迷,其中一個小孩居然走過來,問我:「姐姐,你打一個? 」
可我哪裡會打,比畫了兩下,正想著還是放棄算了,有人卻從我手中拿走了石子。
「角度和力度都很重要的,物理原理,流速越大,壓強越小。「陸昕宇輕輕拋出石子,瞬間引得幾個孩子一片驚呼。
「哥哥好厲害啊!」
我看著突然出現在湖邊的他,沒忍住問了口:「你怎麼沒跟他們打球了?」
「有點累,不想打了。」
他笑笑,「倒是打水漂有意思。」
湖邊放著幾張椅子,初春的天氣挺好,不冷不熱。
我們兩人一起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我記得你物理以前很好,還以為你會走理工科道路呢,最後怎麼做主持人了呢? 」
他笑笑,「生活所迫,主持人賺錢多。」
一聽就是開玩笑的話,他見我不信,又道:「真的,我最近因為生活所迫,還接了個唱歌的活。」
說著,他拿出一對無線耳機,將右耳耳機遞給我,「要不要聽?」
我接過耳機,微怔了下。
記憶,又飄回高二那年。
8
那還是高二下學期的時候,陸昕宇馬上要去美國的前夕。
那是唯一的一次,我拿著一道已經會做的物理題,藏著私心去問他。
「這題解題過程太複雜了,我怕記不住,你能不能幫我錄一段解說過程。」
捏著 mp3 的手心微微出汗,心中已經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
誰知他只是微愣了瞬,便拿出了自己的 mp4,「不然拿我的錄?這可能錄得更清楚,我 QQ 傳你。」
我說,好。
陸昕宇是個很細緻的老師,他不只講,還會邊講邊問我。
「這塊懂了嗎?你來說說看。」
錄好後,他遞給我一個耳機,讓我和他一起聽清不清晰。
耳機線不長,我被迫靠近,離他很近。
一道題,錄了足足半小時的時間,佔用了半節晚自習。
後來我將這段錄音命名為「解題思路」,放在家裡電腦裡,也藏在了心裡,聽了很多遍。
他的聲音,那時候便很好聽。
只是沒想到,他唱歌也很好聽。
我不禁笑道:「這是什麼歌,網上可以下載嗎? 」
沉默片刻,陸昕宇轉頭。
「其實,這是我為一個節目錄製的主題曲,下週…我錄節目,你有興趣嗎?要來看看嗎? 」
9
大學時候,我曾經因為好奇,當過一檔綜藝節目的錄製觀眾。
去了才知道,一個一個半小時的綜藝節目,往往要錄四、五個小時,有些部分還要重複錄好幾次。
作為觀眾,其實很無聊。
也許是因為他休息廳的維護和耳機裡傳出的聲音,讓我不自覺又萌生出了不切實際的妄念,我聽到自己說:「好啊,什麼時間? 」
時間是在一個週六的上午。
我去的時候,陸昕宇還在忙錄製前的準備,安排他的助理將我接了進去。
我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三排的第二個,旁邊是個空位,不一會兒來了一個人。
他的脖子上掛著個牌子,寫著「趙磊 執行副導演」。
節目開始前,這個導演突然說,需要我幫個小忙。
他說有道具放在雜物室,需要我跟他過去拿一下。
畢竟是公共場合,我不疑有他,便跟著他去了。
誰知才一到雜物室,他就鎖上了門。
「別緊張,」他笑嘻嘻地看著我,「我就是看你挺可愛的,想不想出道?我可以幫你。」
一陣噁心泛上,我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冷聲拒絕:「麻煩讓我出去。」
這種事情,大約都是你情我願的交換,但我明確拒絕後,他還是擋住了門。
「這裡沒別人,你不用裝的。」
「我不是這個圈子的,也不需要出道,麻煩開門。」
他愣了下,突然一個大力將我控制在牆邊,「裝什麼啊?你不是陸昕宇帶來的嗎?我可比他有錢多了……」
離近了我才發現,這人似乎喝了不少酒。
「放手!」
兩人爭執之際,「嘩當」一聲,門被撞開了。
陸昕宇氣喘吁籲地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助理,看到我和趙磊,眸中湧起一團憤怒的火焰。
我心道不好,在他要揮拳的瞬間衝上去死死攔住他,“我沒事,你冷靜,我真的沒事。」
他是公眾人物,要是打了人,不論原因為何,都會被放大無限倍。
趙磊插著兜,吊兒郎當,「跟小妹妹玩一下啦,我們陸大主持激動什麼? 」
「趙磊,」陸昕宇臉色陰沉,捏了捏拳頭,「上次我和導演警告你的話,並不是說著玩的。」
縱使醉著,趙磊也還是變了臉色,沒再回嘴,只是罵了句髒話,走了。
他走後,陸昕宇和我說,原來趙磊是製片方塞進去的人,有點背景,之前因為不工作,騷擾女主持及工作人員,已經被多人投訴,沒想到他變本加厲,這次纏上了我。
「放心,」陸昕宇說,「不會讓他再在這裡胡來。」
他再三確認我沒事後,在我的堅持下,我還是參與了節目錄製。
畢竟也不是小孩子了,即便陸昕宇沒趕來,我也已經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
長久一個人的生活,我媽多年的叮囑,都讓我對自我保護這件事,尤為重視且熟練。
但顯然,陸昕宇的情緒受到了影響。
主持的時候看不出來,但開車送我回家的路上,儘管我一直跟他說沒關係,他還是對我感到抱歉。
「我請你吃飯吧,好不好?算是賠罪。」他態度誠懇。
我沒辦法,只好妥協。
「對了,那天,你是不是說,你也喜歡吃豆腐腦? 」
他點點頭。
「那你明天請我吃早餐吧,」我笑笑,「離你家不遠。」
10
那是一家老字號的早餐店,主營豆腐腦,羊雜湯,糖油餅等。
來這裡吃飯的大多是附近的老年人,我和陸昕宇是店裡少有的年輕客人。
看著他吃得很香的樣子,我不禁撲哧笑了出來。
他抬頭,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很難想像,你真的挺愛吃這些。」我解釋道,「我以為你一定是咖啡麵包胃了呢。」
他搖搖頭,「不,我還是喜歡吃中餐。」
他頓了頓,又道:「之前學校門口那個早餐攤,我總是看到你在那裡吃豆腐腦油條。」
「這你還記得?」我笑了笑,「都多少年了。」
他搖搖頭,「我都記得。」
都記得。
暗戀的一個不好之處,便是總會聽出本不屬於自己的弦外之音。
為了防止自己因為他說的四個字就胡思亂想,我轉頭岔開話題,指了指窗外的桃樹。
「你看這棵樹啊,等過一陣子,桃花開滿了,坐在這裡吃飯,就可以看桃花了。」
「桃花?」他也轉頭看過去,點點頭,「那應該很漂亮。」
11
那之後的週末,陸昕宇總會約我一起去那家早餐店吃早餐。
吃完早餐,要是兩個人都沒事做,便會一起去旁邊的市區公園散散步,聊聊天。
聊聊工作,生活,趣事,還有煩心事。
遇到認識他的人要合照或簽名,他總會微笑配合。
這天,我和陸昕宇從早餐店才出來,走了幾步,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我剛要撐傘,卻見一個闖紅燈的電動車疾馳而來。
人還未反應過來,手臂已被有力地抓住,我踉蹌後退,貼上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電動車從我面前飛馳而過。
也許是剛吃完早餐的緣故,也許是下雨天氣有些冷,我只覺得他全身都散發著熱氣。
耳尖瞬間控制不住地發了燙,我不知道它的顏色此刻是不是通紅,但還好有頭髮遮擋,他看不到。
可強烈的心跳聲讓我自己都沒辦法忽視。
僅僅是他拉住了我手臂而已。
只是一個隔著衣服的觸碰。
在那一個瞬間,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心動並不可控,也不會消失,之前的挑挑揀揀和心如止水,也許只是沒有遇到對的人。
而在我恍然出神之時,陸昕宇已先開了口。
他說:
“小杉,我們,去看桃花吧。」
12
陸昕宇選的地方,是京郊的一處野長城。
第二天,我們開車到達,幾段野長城隱匿在山上,陸昕宇帶著我爬山,說爬上去便能看到漂亮的山桃花。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但大約知道他為什麼選擇這裡。
遊客很少,對於他這種公眾人物,是再好不過的休閒之地。
只是誰都沒料到,當我兩人氣喘吁籲地爬上那不高的平頂山頂時,那裡居然…人山人海。
好多大爺支著專業的攝影設備,記錄京郊春天的美景。
大媽們則戴著各色的紗巾,互相擺著姿勢拍照。
我和陸昕宇,一時呆在原地。
而此時,遠處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
「那個不是主持人陸昕宇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幾乎是一瞬間,陸昕宇拉起我的手,兩人不約而同便開始跑。
人群的喧囂聲漸漸被拋在身後,空氣中夾雜著桃花的香氣,似乎有風吹過,抑或,我們便是那風的來源。
花瓣落在他寬厚的肩膀和我散亂的髮梢,他的溫度透過手心傳給了我,我很久沒有跑這麼快,心跳也很久沒有跳這麼快。
時光穿越,我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夜晚,少年騎車載著少女,風也是這樣呼呼從我耳邊吹過。
那一次,我心也跳得很快,頭髮也吹得很亂。
我有點不想停下來。
我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一處開闊處,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山林,漫天遍野開著粉燦燦的山桃花。
陸昕宇沒騙我。
這裡真的可以看到漂亮的山桃花。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就像是逃課成功的小孩。
我氣喘吁籲地平復呼吸,他則突然笑著抬起另一隻手,動作無比自然地貼上了我的臉頰。
「跑得臉都紅了……」
話未說完,兩人皆頓住了。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我的臉很燙,他的手也很燙。
劇烈的心跳聲,似乎都在告訴我,一切都在變得更加不可控。
我不停告訴自己,不能亂想的,不該亂想的。
隔了十年,能重逢,還能做朋友,已經挺好了。
於是,我輕輕後退一步,故作自然地找話。
「這花,很漂亮啊。」
「是啊,」他點點頭,似乎也恢復了冷靜,「桃花花期不長,要不下週再來一次? 」
下週?
我愣了一下,「下週……估計不行。」
他沉默片刻,「又是相親嗎?」
我點點頭,這是我媽一月前就安排好的一個人,親戚朋友家的小孩,本地人。
這才是我該面對的現實。
春風很溫暖,很舒服,我看著眼前的山桃花,不自覺微微仰頭,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陸昕宇的聲音,伴著和煦的春風,傳入了我的耳朵。
「其實我的生活很簡單,不工作就打打球,或者一個人待著。」
我睜開眼,疑惑地看向他。
「我煮飯水準還不錯,中餐西餐都會做,會修水管,也會修燈具,也會講睡前故事。」
我愣了一下,「陸昕宇……」
「除了有時候工作在晚上不太規律,我覺得自己是個會好好過日子的人。」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
如散亂的珠子串上了線,心中有個猜想呼之欲出,但我卻不敢去想。 直到他重新拉起我的手。
「陳小杉,」他說,「別再去相親了。
「考慮我吧。
「好不好?」
13
這一切,就好像做夢一樣。
那一天,漫天桃花紛飛中,陸昕宇向我告白。
而我靠在他懷裡,也終於訴說出了那些隱匿在心底的情愫。
我曾以為,始於高中的這場暗戀,始終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殊不知早在多年前,少年眼中的光,便已經有了我。
那些隱藏在過往細節中的小心翼翼,那些因為對方一顰一笑而兵荒馬亂的心情,原來不只我,還有他。
於是,我們在一起了。
我們在一起的事情沒有大肆張揚,也沒有刻意對周遭人藏著掖著,畢竟這段感情已經藏得夠久,太過漫長,不求如煙火般燦爛,但也望未來細水長流。
很快我們同學中便有人知道了此事。
林珊珊的電話率先打了過來,她的語氣尖酸帶刺,「他正在事業上升期,你一個圈外人,能幫到他什麼?你們根本不合適。」
我平靜答道:「幫不幫得了,合不合適,都和你沒有關係,不過你如果願意用你豐富的前男友資源來幫助我們,我們倒也不會拒絕。」
她在那頭愣了下,「啪」地掛了電話。
也不只有主持人口齒伶俐會吵架,不是嗎?
但我沒想到的是,沒多久,還真出了事。
我和陸昕宇自駕去京郊玩,在服務區充電時,兩人靠著車休息。
他看著遠處的青山白雲,突然一個沒忍住,俯身給了我一個吻。
一周後,陸昕宇受邀出國參加野外露營活動,活動在一個小島上,為期三天,主辦單位依照活動規則收走了手機。
三天與網路世界隔離本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就偏偏在這三天,出了事。
我和陸昕宇接吻的照片被一個行銷號碼發了出來,並配上了一個無中生有且狗血無比的故事。
在那個杜撰的故事裡,我是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陸昕宇是始亂終棄的渣男。
一個編得不怎麼好甚至有邏輯漏洞的故事,卻因為陸昕宇強大的影響力和網友八卦的熱情,衝上了熱搜。
此時,又有一個行銷號放出了猛料,說陸昕宇錄製現場霸凌執行副導演趙磊,逼趙磊最後退出了節目組。
網路上罵陸昕宇人品差的人越來越多,新料頻出,人們真假難辨,卻興奮異常。
畢竟陸昕宇回國不過兩年,便以優秀的主持能力躋身一線主持人行列,他行事低調,專業能力和為人處世都從來讓人挑不出錯。
看著完美無缺的人從神壇跌落,僅是如此,便足夠讓很多人興奮。
而我的身分也被人肉了出來,不少人衝到我的社群帳號惡言相向。
「天底下男人死絕了嗎你搶別人男人。」
「小三不得好死。」
「你是天生就賤嗎?名字取得都像個小三。」
就連上班,同事看我的目光都隱約帶了些探究,也能聽到一些背地裡的竊竊私語。
而林珊珊,適時在自己的電台節目裡哭了一把,言語之間,都在暗示自己是那本文中的原配,很好地為自己蹭了一波熱度。
罵我和陸昕宇的人更多了。
連我媽都知道了這件事,她氣得不得了,即便我讓她不要看,她還是專程去註冊了帳號,和那些罵我的人對罵。
遇到這種事,說淡定和心無波瀾是假的,畢竟 27 年來,我受到的最大矚目,也不過是在學校和單位的頒獎台上。
潑向我們的污水,像蓄謀已久,針對他,針對我,針對我們。
不管怎麼樣,無力感,總是有的。
我甚至开始纠结,是不是真如林珊珊所言,我不在那個圈子裡,根本幫不上他。
反觀這場禍事,若是趙磊的報復,則大機率因我而起。
而第三天,我下班時,單位門口有兩個人攔住了我。
是陸昕宇的爸媽。
14
陸昕宇錄製節目,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幾天國內網路發酵的所有事,他和我視頻,讓我不要害怕,卸載掉所有社交軟體,不要接聽陌生人電話,好好吃飯,睡覺,等他回來。
我乾脆請了年假,他則買了最近的班機回國。
雖然他不讓我去接機,但第二天,我還是去了機場。
他回來得急,沒和助理同行,推著行李箱,身形挺拔,即便穿著低調的灰色大衣,依舊在人群中耀眼奪目。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前一天他父母和我說的話。
他爸說:「陸昕宇從 18 歲開始就給家裡賺錢,他生為人子,我們生養他,父債子償,孝養父母,是傳統美德,是天經地義。」
他媽說:“你雖是他的女朋友,我們不同意你進不了陸家這個門,想進陸家的門,以後花他的錢,現在你就要去想辦法,讓他給我們錢。
「你們現在已經被全網罵了,他如果不給錢,我們老兩口就上網直播,說他棄養。
「咱們中國是很重孝道的,後果你也想得到吧,他是公眾人物,被人知道他對父母這樣,他的事業就別要了。」
臨走時,他們接了個電話,對著電話那頭點頭哈腰,「小趙總,那一定……看您給多少錢……啊,沒問題沒問題,我們當然可以出鏡……」
電話那頭是誰,不言而喻。
放下電話,他爸叼著煙,態度愈加傲慢,「你告訴他,他不給我們錢,自會有人給,我們做父母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給他三天時間,不給錢,就等著被親生父母曝光吧。」
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透過二人保養得宜的臉,隱約可以看到陸昕宇的影子。
高三壓力大的時候,我常常會看著窗外的梧桐樹,不自覺地去想,陸昕宇,他在美國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呢?
他是不是交了很多不同膚色的朋友,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穿著潮牌,和他們玩滑板,打籃球,過著肆意的校園時光。
但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只能上區內最普通的公立高中,老師不好,也沒有人學習,他一邊要靠自己申請大學,一邊還要去賺錢,替父母還債。
他的父母接他去美國,不是因為終於想起要盡父母的職責,而是他們欠了太多錢,覺得他大了,可以幫他們分擔債務了。
他到華人老人院幫忙主持節慶活動,想辦法利用自己的中英文雙語優勢賺錢,他那句玩笑般的「受生活所迫」走上主持道路,其實都是真話。
這麼多年,他幾乎沒有停歇地替他們還清了幾百萬的債務,但他們卻還不滿足。
他們追來中國,不是因為父母對子女的思念,而是因為他不願意再給固定生活費外的其他錢供他們揮霍,他們想趁著輿論給他壓力,以他的事業做威脅,找不到他,便來找我。
但到底是怎樣眼瞎的父母,能把這樣的他,只當提款機和工具人,還和外人一起欺負他。
就為了那點錢?
就為了那點錢!
明明他是這樣好的陸昕宇啊!
隔著時光的鴻溝,少女時期遙遠的執著翻湧而起,在這一刻,我不想做瞻前顧後的大人,也不再是身不由己的小孩,縱使下一秒天崩地裂,即便麵對的是全世界的不理解,我知道,只要陸昕宇向我伸出手,我便只想和他在一起。
支持他,維護他,擁抱他,愛他。
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在乎。
與全世界為敵都無所謂。
甜美酸澀的洪流在這一刻打破了所有壁壘,噴薄而出,溢滿心房,暗戀終是退去了羞澀,成了獨一無二的喜歡,而喜歡又伴隨著疼惜,成了愛的模樣。
此時此刻,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看到了他向我伸出的手。
他的眸中,是驚喜,有思念,含著我最愛的少年光芒。
踮起腳向他跑去,裙子飛起,我衝到他的懷裡,抬頭,接吻。
他大約以為我眼角的淚是因為這些時日的害怕,所以緊緊抱著我,告訴我一切都有他,不要怕。
但我其實沒有怕。
我抬起頭,一字一句告訴他:
「陸昕宇,我一點都不怕。」
「因為我要踏入你的世界,再大的雨,我都準備好了傘。」
兩個人的傘。
15
一周後,陸昕宇的父母果然發布了一條震驚全網的視頻。
影片裡,兩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陸昕宇拉黑他們,不給他們錢,甚至還現場打了他的電話,展示了他的微信。
有心人的推動,讓#陸昕宇 棄養父母#的話題迅速衝上熱搜。
「道貌岸然啊,原來不光是渣男,還棄養父母。」
「不管怎麼說那都是父母啊,看著真可憐啊,這樣的人不配做公眾人物! 」
「陸渣渣滾回美國去!」
「呵呵,作為國內代言最多的主持人,今天又有多少個品牌估計要哭死了。」
「本來今天挺忙的,但我百忙之中還是要說一句,我支持永久封殺陸昕宇。」
連我媽都坐不住了,第三天給我來了電話,「你倆到底等什麼?為什麼還不澄清?」
等什麼嗎?
等這場輿論的狂歡,達到最高點。
熱搜一個接一個空降,熱度終於達到頂點。
在這個時候,陸昕宇的工作室發布了一段我和他父母的錄音。
錄音裡,我一字一句地問:「所以你們把他帶到美國後,就開始讓他幫你們賺錢還賭債?他還是個高中生啊。」
「那又怎麼樣?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他是我們的兒子,賺錢了就該給父母。」
「他已經幫你們還清了幾百萬的債,給你們買了房子,給你們每個月的基本生活費,你們為什麼還要錢? 」
他爸拍桌子的聲音格外明顯,「那點錢夠什麼用?而且還設了每月提現限額,誰家孩子這麼對自己父母? 」
「他賺的錢,至少一半要給我們吧,我們不是只吃飯,我們也要美容啊,購物啊,旅遊啊,也要生活的呀。
「他回國這兩年,賺了那麼多錢,一分不給我們,太自私了吧,不就是苛待父母嗎? 」
還有後面,他們諂媚地接趙磊的電話,又趾高氣揚地威脅我要毀了他的事業,都錄得清清楚楚。
當然,錄音是我錄的,每一句問話,也是我故意引導的。
為了是讓他們親口說出自己做了什麼。
陸昕宇的付出,不應該被扭曲和詆毀,不論對方是誰。
我將錄音給他,畢竟是他的父母,放出或不放出,都是他的選擇。
他選擇了公諸於世。
他說,因為他們去找了我。
「其實,他們怎麼樣我都沒關係,但他們找你,便觸及了我的底線。」
他閉上眼,將頭輕輕靠在我的肩膀,「要是連在自己的領地保護你都做不到,我又如何妄圖拉住你的手。」
網路因為這段錄音而沸騰,人們驚呼「反轉」,甚至有部落客開始拿錄音做各種分析。
很快,有人便指出,錄音中的「小趙總」應該是趙磊。
「電話那頭竟然是趙磊啊!」
「所以這件事,是趙磊為了報復陸昕宇做的?他還說陸昕宇霸凌他,所以……天啊,細思恐極。」
「我有圈子裡的朋友,之前替陸昕宇發聲還被罵了,趙磊這個人,認識的都知道,仗著他爸,潛規則啥的玩得溜得呢。」
陸昕宇工作室很快就放出了另一段視頻。
節目錄製現場,趙磊不停語言侮辱女主持,踢凳子,大喊「再不聽老子的,把你們都開了」。
是陸昕宇及時趕到,將趙磊趕出了錄影帶棚。
飯桌上,趙磊一個勁勸酒女演員,在多次拒絕後砸了酒瓶,女演員嚇哭,他則握著女演員的頭髮,說「要不喝就封鎖你信不信」。
是陸昕宇將他趕出了包間。
還有會議室裡,他腳蹺在桌上,說陸昕宇就是個屁啊,你們別攔著我,我就要讓他身敗名裂。
……
這些影片的放出,已經徵求了其他當事人的同意,除了趙磊,其他人都打了馬賽克。 網路炸了,幾個社交軟體都癱瘓了。
話題衝上頂峰,黑陸昕宇的貼文一夜之間都消失了,自媒體紛紛站隊,表示自己是被壞人所誤,#陸昕宇正義化身#、#陸昕宇業楷模#的話題衝上熱搜。
合作的品牌順勢打廣告磨蹭熱度,陸昕宇主持的節目被人做成合集欣賞,以前合作過的同事開始發聲。
趙磊的父親,趙氏娛樂集團總裁趙鑫親自下場發文,因自己教子無方向民眾道歉,並特別錄影向陸昕宇道歉。
而趙磊,也許至今還完全不懂,為什麼關於他的熱搜,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
因為不允許撤熱搜,是他的父親趙鑫親自發的話。
八年前,陸昕宇曾經在紐約的養老院主持春節活動,活動結束後,他敏銳地發現了一位老人面色異常,及時送醫挽救了老人的生命。
而那位老人,是趙鑫的父親,趙磊的祖父。
趙鑫那時便很感激陸昕宇,再見面,陸昕宇已經憑藉自己過人的專業能力,回國成了知名主持人。
他提出很多次報答當年救父之恩,陸昕宇都婉拒了。
這個世界,就是那麼巧。
曾經的無心善舉,總有一天會回報你。
趙磊的熱搜掛著,資源也全部被撤了。
過了幾天,是我的生日。
陸昕宇的個人帳號,在零點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都只有十六七歲,穿著藍白條紋的製服站在教室後方的黑板前。
陸昕宇和兩個男生站在黑板左側,兩個男生對著鏡頭,笑嘻嘻地擺出 V 的手勢。
那是他準備去美國之前,和班裡朋友的合影。
而在照片的另一邊,有一個綁著馬尾的女生背對著鏡頭,正踮起腳尖,在寫黑板報。
兩人之間的黑板上,寫著幾個大字。
「不負拼搏,不負夢想,不負青春。」
陸昕宇的眼睛並沒有看鏡頭,照片裡的他靠著黑板,看向那個女生,嘴角微翹,眼神溫柔有光。
「這是重逢前我和她的唯一一張合影,這個故事裡,沒有第三者,沒有狗血劇情,只有我多年的暗戀,十年的別離與重逢的喜悅。」
「曾以為暗戀的遺憾會成為心角永遠的空缺,卻未想到,這樣好的她,會真的回到我身邊。」
「她是圈外人,我總是很擔心,怕自己保護不好她,但我會盡自己全力,做好她餘生的騎士。」 「祝我的公主,生日快樂。」
陸昕宇工作室轉寄並配文:「針對之前所有對陳小杉女士惡意誹謗造謠的部落客,皆已發送律師函,三日之內未發布正式道歉者,一律走法律程序。」
也許在這浮躁的年頭,純愛的故事太過稀少,熱搜因為陸昕宇的告白又狂歡了一輪。
很多人湧到林珊珊的帳號下,質問她當時為何故意混淆視聽,讓人以為陸昕宇的女友是她,她迫於無法,出面道歉。
那之後,我收到了很多道歉,收到了很多羡慕,也收到了很多祝福。
我全部收下,心情平静,不再管外界的声音,而是拉起陆昕宇的手,继续过我们的小时光。
陆昕宇的父母最终妥协,回到了美国,写下保证书,不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半年後,我们搬到了一起住,新家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
我愛給家裡佈置溫馨的小物件,而陸昕宇沒有說謊,他做菜真的很好吃。
他沒有工作的晚上,我們便依偎在一起,投影看電影。
我依舊會看他的節目,而我爸媽,也成了他節目的忠實粉絲。
我們很少秀恩愛,但每一天,都有值得紀念的小喜悅。
直到一週年紀念日,陸昕宇又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老式纪念册的一页,一整页的中文祝福中,那句没有署名的英文格外惹眼。
「Will you forget me in the future?」
其中的「me」被写这句话的主人当年纠结着划掉了,最终改成了「us」。
而他的配文,是高三那年,我未收到的那张明信片上,他对我的回复。
「No matter when and where, in the past and future, I will never forget you.」
無論何時何地,无论过去未来,我都不會忘記你。
我們會重逢、相戀、攜手。
邁向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未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