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破產,25 歲的我被迫嫁給 89 歲的謝家老爺子,為命不久矣的老爺「衝喜」。
誰知婚禮還沒舉辦,老爺子沒撐過去,一命嗚呼。
謝家長孫謝挺回國接管一切,我父母鬧到謝家,要求兌現之前謝家救江家的承諾。
「要兌現也不是不可以,」謝挺疊著腿,神情淡漠,「把她留下。」
后来漆黑的夜里,我被他駕起在牆邊,動彈不得。
「我謝家的門,好進不好出。」
黑暗中,他輕輕拭去我眼角溢出的淚珠。
「你又想逃到哪裡去,嗯? 」
1
時隔三年又見到謝挺,是在謝家老爺的葬禮上。
他身形挺拔,一身黑衣,居高臨下看著我。
「这就是爷爷娶的新老婆?」
淡淡的语气中,是濃濃的証諷。
我低著頭,並未言語。
他的妹妹謝顏走上前,一臉不屑。
「又沒領證,也沒辦婚禮,算什麼老婆? 」她嗤笑一聲,「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現在有些女人,真是為了錢,臉都不要了。」
周围前来吊唁的宾客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謝顏隨即提高聲音:「江小姐要當我奶奶,實在還是小了點,要不還是挪挪腳,站到賓客那邊吧,免得讓人看笑話。」
我抬起頭,剛好與謝挺四目相對。
他看向我的眼色,還跟三年前一樣,不濃不淡。
一如既往。
似乎我既沒有資格站在謝家,也沒有資格入他的眼。
我微微一笑,抬手摀嘴。
「啊……是這樣嗎?可你們爺爺上週,還拉著我的手要將臨江灣那間別墅給我,另外還有 5% 謝氏的股票,影片還在我手機裡,要不要我现在公放一下?」
人群嘩然一片,謝挺皺眉,謝顏瞪大眼睛,指著我的手都氣得微微顫抖。
「你,你……爺爺最後已經神智不清,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你把我们谢家当什么了?」
「当什么?」我笑笑,「當自己家啊。」
「你!」
「謝顏。」
谢挺声音一出,四下瞬間安靜。
他的領導力和與生俱來的威懾力確實出眾,甚至光是站在那裡,便足以吸引目光。
他向前走了幾步,沒有分給我一個眼神,而是看向謝家眾人。
「衝喜鬧劇是誰提議的,以後關起門再說,今天都安分一點,誰在今天鬧,別怪我不客氣。」
这话看着是敲打谢家各怀鬼胎的其他人,可我知道,他是說給我聽的。
「至於你……」他側頭,頓了下。
「既然爺爺喜歡你,那就跟著送他最後一程吧。」
「哥!」
没理谢颜,他抬腳向前走,路過我時,微微停頓,目光向前。
「不過江小姐,有時候處心積慮,通常不會得償所願。」
2
呵。
我歪了歪頭,「錯了。」
谢挺愣住,皺眉,「什麼?」
我指了指自己,「你不該叫我江小姐,应该叫我声……」
「奶奶。」
「……」
很好。
謝挺一貫波瀾不驚的臉,黑了。
我不由得生出一絲反擊的小快感,只是這快感轉瞬便成了痛感。
「啪!」
谢颜冲上来甩了我一巴掌,「你把這裡當什麼地方!什麼阿貓阿狗,你也配和我哥说话!」
「你这种人就是给脸不要脸,果然跟你親媽一樣,都是给人……」
我沉声打断:「你說什麼?」
「我说的有错吗?!」谢颜颤了下,但又立刻叉著腰,「你要不是江家的私生女,能被江家卖了冲喜……」
「夠了!」
谢颜身形一顿,抖了抖。
「江小姐。」謝挺看向我。「再在這裡鬧事,我會讓保安請你出去。」
谢颜原本闪露惊慌的脸一瞬间转为得意,衝上前摟住謝挺的胳膊,揚起下巴看著我。
「哥,和她站一起我都嫌髒。」
3
海城富人圈不大,葬禮上的鬧劇,第二天便傳到了我親媽的耳朵裡。
她將我叫到了她家。
我到時,她正在做美甲,對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說:
「你腦子是抽了嗎?你是有多掉價,給快死的老頭子當小老婆?這還不夠,你還當著那麼多人面被謝家那小妮子打,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说你什么?难听到我都说不出口!」
「你怎么能由着你那没出息的爸和后妈糟蹋你,你自己的名聲不要了?還瞞著我,這樣以後海城誰還敢娶你,真是浪費了我一心培養你的良苦用心。」
我默了下,輕聲道:「江氏現在只有謝氏能救。」
「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她气得脸都白了,「你奶奶都死多久了,江氏已經被你爸和那些親戚禍禍完了,你一個女人,只管找個有錢人嫁了,以後的孩子又不姓江,你管那麼多幹嗎,你到底在轴个什么?!」
轴什么吗?可能轴的是奶奶待我的一片真心吧。
江氏不算大,但我沒辦法看著她獨自努力撐起來的企業,毀在我爸手裡。
「看看你把自己整得灰頭土臉的樣,真是白瞎了我把你生得这么好看!」
空氣安靜,我不答話,她則丟過來一個資料袋。
「這裡面是鍾家小兒子的資料,最近剛回國,聽說思想很開放,應該不會太在意你的這些破事。」
「把自己收拾收拾,我幫你安排個相親,趕緊把自己嫁了,免得我天天給你幹心。」
我搖頭,將資料袋還給她,「我不去,您別費心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听话!」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小時候的你乖巧得很,你看看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什么样的人?
也许正如谢挺所说,我算一個處心積慮的人吧。
畢竟我從小到大都處心積慮地活著。
十歲前,我必須把自己包裝成全天下最可愛的小孩,因為我媽說,只有我夠聽話可愛,我爸才會將我們接回家。
我確實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有心機,我會討好大人,知道什麼時候甜笑他們最滿意,什麼時候歪頭最可愛,什麼時候撅嘴能融化他們的心。
可後來我明白了,我爸其實不會來接我和媽媽了。
我處心積慮討好的對象,變成了我媽。
因為我聽到她和男友說,會送我走。
我努力地讓自己乖巧懂事,我早上會給睡懶覺的她做早餐後再去上學,會洗掉她隨手丟在地上的內褲和其他髒衣,會拿著滿分的考卷獻寶似的呈給她。
可是我還是被送走了。
她懷孕了,要嫁入豪門,對方是姓韓的暴發戶,不介意她的過去,但介意我。
那時,她對我說,卿卿這麼懂事,一定能理解妈妈的苦衷对不对?
她說,我爸這輩子都不會娶她進門了,他那個老婆在車禍裡為了救他傷了身體不能生育,他不可能再跟她離婚了。
她說,她已經年紀大了,娶韓叔叔,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於是,她將我帶到江家,大鬧一場,要求我爸收養我。
進門前,她讓我好好表現,說我這樣的孩子,誰都會喜歡的。
可那一天,我呆呆地站在大廳中間,被兩邊大人推來推去,踉蹌之間,一時忘記了怎麼表演可愛。
只記得生父氣洶洶地指著我,「這麼愣,怕不是個傻子,你別想丟包袱給我。」
我妈则着急地使劲戳我,「笑啊,寶寶,你倒是笑啊,你不是平时很机灵很爱笑吗?」
後來,是奶奶做主要了我。
奶奶工作很忙,她請了個保母帶我,而那之後每個漆黑的夜裡,我都會做惡夢。
夢裡我一個人站在荒無人煙的沼澤,不論怎樣呼叫,沒人理我。
我好害怕再被丟掉。
我開始學著討好江家每一個人,想盡辦法讓他們喜歡我,就這樣一點一點長大。
我與誰都相處融洽,卻也與誰都保持距離。
與其交付真心後受到傷害,倒不如維持表面的客套,得到想要的好處。
這成了我處事的唯一原則,直到我遇到謝挺,傻乎乎地對他動了心。
我做了很多傻事,妄圖以真心換真心。
但事實證明,破壞原則,並不會有好結果。
4
那是我留學時的事了。
那時候,謝挺是華人同學間的翹楚,是高我幾屆的學長。
我那時還不知道他是謝家的長孫,只知道他上學時便在國外開了一家自己的科技公司,是好多同學的偶像,不少女生喜歡他。
當時也不知是哪裡魔怔了,也許是少女懷春無法控制,或者單純是青春的荷爾蒙作祟,明明知道他性子寡淡,我還是一頭扎了進去。
我追他追得轟轟烈烈,很多人都知道。
開始的他對我很是淡漠,但我對人們的冷臉早已免疫,依舊厚著臉皮追著他跑。
我送過他茶,做過飯,織過圍巾,寫過情書。
常規辦法打不動他,我就在他面前故意扭腳,求他心軟扶我。
假裝丟掉書,藉著向他借書又還書,纏著他給我補課,多說幾句話。
佯裝丟掉公寓鑰匙,只為能和他在樓下多待一會兒。
我就這樣追了他一年。
他沒有與我多親近,但也沒有再拒絕我於千里之外。
周圍朋友都跟我說,冰山遇到我,也該融化了。
22 歲生日當天,我傳了訊息,說希望他能來。
但那一天我在餐廳等到 12 點,我的生日過了,餐廳打烊了,他都沒有來。
那一晚,我獨自坐在餐廳門外的階梯上喝酒,越喝越傷心。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傾盆大雨,我將傘落在了餐廳裡,只能全身濕透孤獨地走回公寓。
快到公寓門口時,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打著傘,站在樓下,看著我房間窗戶的方向。
我混混沌地叫他名字,他轉過頭,目露驚詧。
還沒反應過來,我人已被瞬間扯進一個溫熱的懷抱,身側一輛汽車賓士而過,濺了我們兩人一身水。
謝挺充滿怒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江卿卿你大晚上在外面晃什么?不要命了!」
我抬起頭,覺得自己可能出現酒醉後的幻覺了。
「謝挺?你是因為老天爺可憐我,所以才出现的?」
他没理我的胡言乱语,將身上的外套脫下裹在我身上,滿目都是心疼和愛憐。
肯定是幻覺,我想。
我認識的謝挺,從來都是冷漠且疏離的,從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不過無所謂了。
此時此刻,我醉了,頭也昏,我只想遵從本心,做自己喜歡的事。
幻觉又如何呢?
我踮起腳尖,將浸潤了雨水的唇,輕輕貼了上去。
原來是這樣的,我想。
原來和喜歡的人接吻,是這樣的啊。
下一秒,抱著我的手臂驟然轉緊,他突然低頭,抱緊了我,狠狠地吻住了我。
天地旋轉,我無力招架,淪陷在狂風暴雨中。
一吻結束,我做了一個夢。
這是個很好的夢,夢裡謝挺看向我的眼神好溫柔,他照顧我的樣子,好像真的把我當寶貝一樣。
我貪婪地感受著他的體溫,沉浸在這虛幻的柔情裡,甚至有些不願醒來。
可夢總是要醒來的。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時,看到了站在我床邊,衣冠整齊的謝挺。
5
四目相對,他的目光清明,和昨晚夢裡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愣愣地看著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昨晚的溫柔纓綹,也許並不是夢。
可他的表情,明明依舊帶著往日的疏離。
目光下移,我看到了桌上放著的,我的鑰匙和散亂的書。
「你之前說,鑰匙丟了,書也丟了,」他張口,聲音冷清,「但這些都在。」
我愣了一下。
他默了下,又道:「我聽你的室友說,你喝酒從來沒有醉過,昨天去餐廳時也帶了傘。」
我木木地看著他,反應過來他應該是誤解了什麼,剛想開口解釋:「謝挺,我昨晚……」
「江小姐,我不喜歡總是別有用心的女人。」他打斷了我。
江小姐。
昨夜狠狠吻我的人,今天叫我江小姐。
他走到門口,打開門。
「我覺得我們暫時還是不要再見面比較好。」
「再見。」
那天,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很久。
直到太陽升起又落下,我發了燒,只好出門去找醫生開藥。
室友李梨和林優優坐在客廳,她揚著眉毛看向我,「這不是人見人愛的江小姐嗎?話說你是真的沒有自知之明啊,謝挺最討厭你這種心機女了,大家都知道他媽就是被像你這樣的小三搞離婚的。」
「谢挺和优优是青梅竹马,優優要不是因為家裡要求不能談戀愛,兩人早在一起了,不然你還以為謝挺真對你有興趣啊,還不是因為你和優優住在一起。」
原來如此。
高嶺之花,並不會喜歡路上可愛的小野花,只會喜歡同樣的高嶺之花。
他會送我回公寓,會在公寓樓下和我一起等室友回來,會願意借書給我,都是因为我的室友是他的青梅林优优吗?
「所以是你和谢挺说我从来没喝醉过?我桌上的书和钥匙,是你故意放在那裡的? 」我問李梨。
「是我,怎麼了?我看不慣你,裝醉裝可憐勾引男人,见义勇为不可以?」
「那可真是巧了,」我淡聲,「我也不大看得慣你。」
那天,我把一杯溫茶從李黎頭頂澆了下去,她的尖叫聲響徹客廳,林優優驚慌失措地跑過來,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問我為什麼如此惡毒。
「不經我同意進我房間,已經侵犯了我的隱私,這次不過是警告,下次你再進,我會報警。」
在李梨的咒骂声和哭声中,我走出了公寓,關上了門。
心很沉,好像還有點痛。
我想給謝挺發訊息說不是他想的那樣,可卻發現自己沒帶手機。
我回公寓拿手機,卻不小心聽到了林優優在打電話。
「謝挺哥哥,我知道,」她邊哭邊說,「可她也太欺負人了。」
「嗯,聽了你的話我好受多了。」
我握著手機,終是將未發出的訊息刪掉了。
那之後,我拉黑了謝挺所有的聯絡方式,大四實習選了另一個城市的公司,搬出了那個公寓。
6
葬禮結束後,果不其然,謝家找了律師,說我那段影片是在老先生神智不清時錄的,沒有法律效力。
生父、繼母帶我衝到謝家,要求兌現之前謝家救江家的承諾。
「卿卿照顧了老爺子一個月,沒有那張證也算事實婚姻,我們盡了義務,謝家也該有所回報。」
倒是真做了不少功课,還能說出「事實婚姻」這四個字。
謝挺姑姑冷笑回嗆:「也許我爸本來還能多活一陣子,就是被你家女孩累死了呢。」
我爸目瞪口呆,「你怎么能说这么无耻的话!当初是你们说卿卿和老爷子八字相合……」
「我们只是让你们办个仪式,誰知道你們姑娘真的伺候到床上去了,要說無恥,我們才是甘拜下風。」
双方争执不下,保安進來了,要趕我們走。
這時,謝挺回來了。
他坐在沙發上,疊著腿,謝家眾人皆看著他。
「要兌現也不是不可以,「他喝了口茶,神情淡漠,「把她留下。」
「她留在谢家,我就出手救江氏,如何? 」
7
我生父是情場高手,繼母則是戀愛腦。
也許是因為這樣,他們居然從謝挺眼裡讀出了他或許對我有意思的結論。
於是他們挺開心就答應了這件事,臨走還不忘使我使眼色。
我覺得他兩個應該是瞎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謝挺很不喜歡我。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留下我。
也許單純只是為了謝家的名聲吧。
但本來我的目的也是搬進來,畢竟還有一周,老爺的遺囑就要宣讀了。
只是我沒想到,搬進來的居然不止我一個。
還有一個老朋友。
李梨。
我搬進謝家別墅的當天晚上,去一層找水喝,只見謝顏親熱地挽著李梨的手,厭惡地看向我。
「李梨姐,你剛回國,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說,我家最近有蟑螂,你要躲著些走。」
李梨看向我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但馬上便低頭嬌羞。
「還要多謝你哥收留我這段時間,我在這裡也是叨擾。」
「你和她怎么一样呢,你可是我哥的救命恩人,以後沒準還是我嫂嫂呢,和只會耍心機的女人可不一樣。」
我愣了一下,谢挺和……李梨?
也是有点出乎意料。
我不由得好奇地問了一句:「林优优呢?」
谢颜顿时皱眉,「你問她幹什麼?那女的之前給我哥下藥想做那種事,要不是李梨姐發現,我哥清白都被她毀了。」
……信息量有点大。
這時候和謝顏打口水仗並不明智,我轉身想走,卻一眼就看到了謝挺。
他站在我們身後,面色平靜得像一汪湖水。
「謝挺……」李梨目露驚喜。
「謝顏,送李小姐去客房休息。」謝挺淡聲打斷。
李梨的眼色頓時暗了下來,而謝顏則笑嘻嘻地拉著明顯不大情願的她上了樓。
8
廳裡只剩了我和謝挺。
他走了過來,「刚才……」
「我发誓没有和你妹妹产生任何冲突,」我舉起手,滿臉真誠,「大孫子,你放心,你既然承認了我,那我一定會做好一個長輩的。」
「江卿卿……」他皱眉。
不满意?
「啊,還有李小姐,你放心,我和她雖然有過節,也不怎麼喜歡她,但只要你喜歡,我還是會祝你們百年好合的。」
他的脸更黑了。
我就不太明白了。
我已經盡了最大的誠意了。
果然,人要是不喜歡一個人,怎麼都不會喜歡。
嘆氣一聲,多說無益,我轉身想走。
誰知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了他的聲音。
「李梨和我沒有關係,三年前我被困山上,她救了我,我只是感謝她。」
身形一頓,我回頭,「山上?」
某些记忆无可避免地一瞬间涌上心头。
那是畢業前夕,我回學校,報名參加了一次登山活動。
活動方準備工作沒有做好,山上起風雪時,我們幾個隊員走散了。
水快喝完時,我終於找到山洞,誰知居然在那裡看到了謝挺。
他的眼睛好像受了些傷,不能視物。
我看他的隊服,應該是今天來登山的另一隊。
他身上受了傷,裝備似乎也丟了。
我想起來他爸媽好像是登山遇難的,他有登山 ptsd,也不知為什麼會來登山,而且裝備還沒帶全。
我想辦法用自己帶的裝備生了火,給他用了藥,我們兩個依偎在一起取暖時,他突然猛地拉住我的手,問我是誰。
我不想看到他聽到我名字後的沉默,也不想得到他再次的質疑。
嗓子乾到冒煙,我把最後一點水給他喝了,沙啞著嗓子胡亂告訴他一個名字:「瑟琳娜。」
他的手滞在原地,輕輕放下,似乎有些許失望。
「抱歉,你身上的氣息,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他說。
「她在生我的氣,她很喜歡登山,我本來是想找到她,向她道歉的。」
我沉默了下,沒說話,挪到了另一邊。
雖然已經放下了,但謝挺和別人的愛情故事,我也不想聽細節。
所幸後來我們終於等來了救援,而下山之後,我便接到了家裡的電話。
奶奶病危,家里乱成一团,爸爸借债的事曝光,欠债的找上门。
我匆匆回国,三年来过得昏天黑地,放下自尊低头了无数次,没有原则妥协了无数次,只为了保住家里的公司。
可依然于事无补。
江氏面临破产,几乎无人愿出手相救。
只有谢氏。
9
今天李梨的出现,除了让我想起山上那些事,也突然想起了某些没有放在过心上的记忆。
比如好像李梨的英文名字就是 Serena。
也是挺巧。
我笑了下。
「這樣啊,那救命之恩,确实要好好感谢才行,以身相许倒也不过分。」
谢挺定定地看着我。
「你真这样想?」
我聳聳肩,那不然还能怎么想。
他既然愿意相信她,那就相信她好了。
人常说爱情是盲目的,陷入爱情的人都是盲人,当年他听信李梨一面之词,笃定我是个心机女,之后又相信是她救了他,这么毫无保留的信任,除了真爱,我实在想不出来别的解释。
「过几天有个商务酒会,你陪我一起去。」他突然道。
我皺眉,「咱俩这辈分一起参加……」
「这是邀请制的,江氏那几个老股东都会去,」他淡聲道,「你应该一直想见他们吧,确定不去?」
我愣了一下,呵呵兩聲。
「這樣啊,其实奶奶和孙子的组合,也挺好。」
10
后来几天,尽管同一屋檐下,谢挺再没出现在我面前。
只是我妈听说我住进谢家后,不仅跑到我爸那里将他痛骂一顿,更是一天无数个夺命连环 call,让我必须去和钟家小儿子钟衍相亲。
我和她拉扯了几个回合,实在是吵不过她,只好答应她去见一面。
出发去见钟衍之前,我异父异母的姐姐韩清发了信息给我。
「听说钟衍也是被家里逼着相亲的,你要不想妈继续催你,就干脆和他合作,两人假装继续接触,妈现在就正在给你找下一个相亲对象呢。」
「下一个相亲对象」几个字着实有些恐怖。
有一說一,我和韩清虽说异父异母,唯一的牵连就是我亲妈,也就是她后妈生的那个弟弟韩钰,但我俩相处得还算不错。
韩清和我不一样,她有生父撑腰,我妈其实对她也不错,她不用讨好别人,也从不欺负别人。
这就是我偶尔也愿意把一些事情讲给她听的原因。
到了相亲地点,果然,这钟衍一看也是被逼着来的。
毕竟应该没人会穿着机车服,开着改装机车来相亲吧。
和个精神小伙似的。
我微笑入座,在他发难前先将互帮互助方案全盘托出,节省时间。
他愣了许久,「你的意思是,咱俩互相帮对方应付家里相亲?」
「你这个朋友我交了。」钟衍一拍大腿,“說實話,我来之前听了些你的传闻,谁知你本人比你传闻还有趣。」
回去時,也是倒霉,我车胎被扎了,钟衍强烈要求用他的机车送我。
机车一路高调轰鸣到谢家别墅,我跳下车,钟衍突然伸出手,亲昵地按住我头。
「干什么?」
「不来个离别吻?」
「……」
「我说真的。」他突然說,「我还挺喜欢你的,坐我机车后座的女孩挺多,但我今天居然有点激动,我觉得应该是对你有点一见钟情。」
我对他神奇的脑回路有些接受无能,兩人拉扯之間,全然没注意身后已经站了一人。
直到钟衍拉我胳膊的手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我才恍然抬头,对上谢挺不怎么高兴的眼。
「放手。」他說。
钟衍一听就来了脾气,「你谁啊你管我啊」一顿输出。
謝挺皺眉,「你知道她是谁吗?」
钟衍疑惑看我,终于在我的解释下了解清楚了对方身份,恍然大悟。
「啊?她不就是你后奶奶嘛,我这个人吧,就特喜欢刺激,难不成你也喜欢?」
短暂的接触,我其实已经看出,钟衍这个人,人不坏,就是嘴有点碎。
果然,他这样挑衅,饶是谢挺都受不住。
他沉聲道:「你說什麼?」
钟衍毫无危机意识,只想着占嘴上便宜,「我是说等我和卿卿成了,你好歹按着辈分,也得喊我一身爷爷……」
然后他就被谢挺一拳揍了过去。
他这样一张嘴,被人打我不奇怪,但被谢挺打,我倒真是很惊讶的。
惊讶到忘记了拉架。
毕竟印象里,谢挺一向冷静自持,从不做冲动之事。
最後,是别墅管家听到声响跑出来,才将二人拉开。
谢挺和钟衍脸上都挂了彩。
沒辦法,我跑回别墅拿了药箱,先给钟衍简单上了点药。
将钟衍好说歹说打发走,一回頭,谢挺居然还站在门口没进去。
打架的余韵让他双眼还透着微红,脸上的伤不知为何,管家也不帮他处理。
四目相對,他突然開口。
「不是答应和我一起去酒会吗?和他混在一起做什么?」
我愣住了。
被他这么双眼通红直勾勾盯着看,不知为何就产生了一种答应带孙子买玩具却和小情人偷偷溜出去约会的背德感……
沒辦法,我只好将他拉进房里,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和他讲道理:「我是会和你一起去啊,但是我也是有恋爱和再婚自由的嘛,你这么冲动对奶奶的朋友,奶奶也会很为难……」
「江卿卿!」他闭上眼,沉声。
行吧。
我干脆闭嘴,沉默地擦完药后,他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这儿怎么红了?」
我低頭,果然手腕有一道红痕,应该是刚才和钟衍拉扯弄的。
「我给你擦药。」他輕聲。
我吓得抽回了手。
他怔了一瞬。
「卿卿,我……」
「啪!」大门开了。
谢挺姑姑和二叔走了进来。
對了,明天要宣布遗嘱了,他们今晚也要住在别墅。
11
看到谢挺脸上的伤,两人煞有其事地紧张了一下,拙劣的演技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
不过好的是,他们缠着谢挺,我刚好脱身。
一個小時後,我去花园消食,却意外隔着篱笆听到了谢挺姑姑和二叔的声音。
「那孩子也会打架啊?真是从来没见过。」
「我也觉得,你不觉得他自从父母死了后,就跟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吗?我一度怀疑他有自闭症。」
「你可别提了,老爷子最疼他这个孙子了,天天提防着我们两个,我有时候真怀疑就大哥是亲生的。」
「明天就宣布遗嘱了,老爷子肯定股份都大部分会给谢挺,二哥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进董事会吧。」
「毛头小子而已,又一直在国外,你和我联手,不怕搞不死他。」
我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悄声走了。
第二天,是遗嘱宣布的日子。
我进入书房时,谢家众人都已聚齐了,见到我居然也来了,自然都是一脸鄙夷神色。
「还以为老爷子真会糊涂到分给她钱啊?」
「痴人说梦啊。」
律师开始宣读遗嘱。
除了一些实物和房产的分配,众人最关心的,便是谢氏的股份了。
谢氏是家族企业,老爷子一人占了 67% 的股份,拥有绝对权力,在他的遗嘱中,谢挺分得 20% 股份,谢挺姑姑和二叔分别获得 16%。
立马有人意识到了不对。
「還有 15% 呢?」
律师无语:「还没读完……」
「剩下的 15% 股份,委托人留给了江卿卿女士。」
此話一出,刚才还在讥讽我的众人,全部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安静了起码有三分钟。
而谢挺亦抿紧了唇,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12
遗嘱宣读完毕的晚上,谢挺带我去参加了那个商务酒会。
酒会上,谢挺姑姑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谢挺二叔对我的态度也是 180 度大转弯。
上流社会的八卦总是传得很快,认识不认识的人都端着酒,对于我拿到谢氏 15% 股份的事,真心或假意地表示祝贺。
我无意和他们周旋,急着寻到江氏那几位元老,可他们提出的条件,居然是让我拿谢氏的股份换他们手上江氏的股份。
个个都是老狐狸。
接连碰壁之下,我回到主会场,刚好碰到谢颜、李梨和她的小姐妹们。
谢颜一脸的义愤填膺,李黎在旁轻声安慰,其他人则同仇敌忾。
光看表情,都知道她在说谁。
果然,一看到我,她就拉着李梨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我当然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在她发难之前,直接端起酒杯,优雅地从她头上浇了下去。
谢颜人都傻了。
「打人手会痛,所以我更喜欢这种单方面伤害方式。」我微笑看着目瞪口呆的谢颜,顺手将另一杯酒水泼到了李梨脸上。
「至於你,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
李梨呆滞了一瞬,随即目光飘向了我的后方,眼神瞬间委屈可怜。
回頭,果然,是谢挺。
谢颜一看到他哥,拉着李梨如脱缰的野马般冲过去,哭哭啼啼扯着他的袖子告状。
李梨则站在一旁,两眼含泪。
谢挺似乎是说了句话,只见谢颜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一分鐘後,她突然就哭着跑出了会场,边哭边喊:
「你们都是没有原则的人!因为她拿到股份就向着她!我讨厌你们呜呜呜呜!」
李梨则呆站在原地,看着谢挺向我走来。
「没事吧?」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哭着跑出去的不是他亲妹妹。
我:「啊,嗯……」
「沒事就好,我們走吧。」
回谢家别墅的车上,我和谢挺安静坐着。
「今晚为什么对李梨生气?」他突然开口。
果然,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因为她抢了你的东西吗?」
我愣了一下,「啊?没有。」
「你以前……是你的东西从不会放手,这次为什么不计较,是因为被抢的东西不值得你计较了吗?」
我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也许吧。」我随意敷衍。
车内又重归安静,半晌,他突然說:「把你手上的股份卖给我吧。」
「我卖不了。」
这已经不知是我今晚第几次说这句话。
大家都以为我是贪恋钱财,可殊不知,老爷子早就与我签过秘密协议,这股份我卖不掉。
起码现在卖不掉。
「謝挺,」我轉頭,「我们做个交易吧。」
13
一個月前,谢家老爷子病重,谢挺二叔不知从哪里找了个高人,说必须找个八字相合的女子「冲喜」,老爷子才能渡过这一关。
幾天後,我站在了老爷子病房。
谢老爷子人很瘦削,但眸色锐利,看向我的目光,和看那些为了权钱争抢上位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你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他沉声,「我那二儿子胡闹也是够了。」
「您不见外客,如果不答应这种荒唐事,就没办法见到您。」我直视他,輕聲說。
「你想见我?」他说,「為什麼?」
「我听说您早年曾经说过,只要是救过谢家的人,您都会重谢。」
迎着老爷子探究的目光,我打開了手機。
「三年前,我救过您孙子谢挺的命。」
影片裡,是那时在山上,谢挺睡着了,我怕我们等不来救援,所录下的遗言。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在海城,已经没有银行愿意给江氏贷款,也没有企业愿意借钱给江家。
谢氏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有挟恩图报的卑鄙,我也实在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谁知老爷子看完视频,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半晌。
「原来是你。」他喃喃道。
他想了一会儿,在我紧张的目光中展露笑颜。
「江小姐,你奶奶江蓉一直是我敬佩的女士,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继承她的魄力和能力,但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个交易。」
14
谢老爷子有两子一女,谢挺的父亲是老大,也是老爷子一直引以为傲的接班人。
坊间传闻谢挺父亲和母亲本是青梅竹马的爱人,可谢父却中年出轨小三,愛得死去活來,非要离婚。
两人的离婚拉锯战持续了一年,最后以谢父妥协回归家庭告终。
许是为了和好吧,谢父约着谢母一起去爬山,却在山上遭遇意外,双双殒命。
有人說,是谢父心怀不满杀妻,也有人說,是谢母拉着谢父殉情。
更有甚者,说是谢家老二杀了自家大哥,只为争夺继承权。
那時候,谢挺应该只有十岁。
谢家一时间成为旋涡中心,但奇怪的是,作为老爷子的长孙,父母逝世后,谢挺并没有像谢颜一样留在谢家,而是被小姨收养。
甚至逢年过节,都很少回谢家。
在老爷子最后一月生命的时光里,他格外健谈。
「他想回来看我,可我不让他回来,」他笑着和我说,「他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我却没能保护好他。」
老爷子说,谢挺爸妈当年在山上遇难,這麼多年,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孙子。 他想为他孙子做点事。
「公司很重要,可我孙子更重要。」
我的抽屉里,是谢老爷子临终前与我签订的秘密协议。
這 15% 的股份,除非达到一定条件,我不能动。
我想起他让我签完秘密协议后一脸欣慰的笑。
谢老爷子,根本一点都不糊涂。
他知道我满心只想救江氏,对谢氏股份完全无意,却故意送我谢氏股份。
他将我变成众矢之的,让谢挺从中抽身,而我,为了江氏,定会与谢挺做利益交换,挺他上位。
谢家人人骂他昏庸,他却是在用自己的清誉和我这把枪给最爱的大孙子铺路。
真……是个老狐狸。
15
過了幾天,江氏召开股东会。
我爸又折腾出了一个新的经营方案,除了折腾员工折腾公司,没有任何用处。
只是我沒想到,我居然在会议室外,遇到了韩清和钟衍。
钟衍倒是不必说,钟家本来就有江氏的股份,可韩清出现在这里,我却很意外。
「我们公司也收了一部分江氏股份,」她說,「先进去吧,散会再详说。」
结果股东会差点变成了吵架大会。
以我爸为首的元老派和以我为首的一派,为了这个新的方案,吵成一片。
當然,我方由于有钟衍,战斗力明显更高一成。
「什么玩意儿,这玩意儿也能上会?
「你们是给市场送钱还是做慈善?
「古人看到这方案都得叫大哥。」
最終,新方案在韩清、我和钟衍等都投反对票的情况下,没有通过。
我爸气急败坏,说我吃里爬外。
可我却没有心情和他争吵。
散会后,我将韩清拉到楼下的咖啡厅,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那几个人都不松口的,他们手上的股份却这么快就到了韩清手里。
「这个啊,」她笑笑,「我算受人之托吧,某人用自己谢氏的股份与那些人做了交易,我其实只算代理人,具体的,你问他本人比较合适。」
顺着她的目光,透过咖啡厅的透明玻璃窗,我看到了刚从车上下来的谢挺。
隔着匆匆路过的人群,兩人四目相對。
「啪」地一下,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恍然回神。
钟衍笑嘻嘻的脸在眼前放大,似乎还带着些许委屈,「你怎么走那么快,我上了个厕所就找不到你了。」
我:「……」
钟衍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住,我和他聊了几句,起身准备走时,突然脚底打滑,一下子向前栽去。
好巧不巧,刚好栽在他怀里。
16
从咖啡厅出来,已经又过了十五分钟。
谢挺坐在车上,我敲了敲车窗,打开副驾坐了上去。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太阳照耀的缘故,我总觉得他的脸比刚才隔着玻璃黑了一些。
「这不是我们那天说的交易内容。」我看向他。
我们应该做一致行为人,将他送进董事会,我会用我的股份支持他,让他站上谢氏董事长的位置。
而他则在上位后,支持江氏与谢氏的业务往来,帮助江氏恢复元气。
可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居然用谢氏的股份去换江氏的股份?
他瘋了嗎?
他搖搖頭。
「只是一小部分,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是……」
「江氏后面你打算怎么继续?」
我愣了一下,「谢氏前一阵子和江氏签的那个合同,已经够江氏再撑一阵子,这次经营议案被否决,下一步我会将我爸赶出董事会,优化公司治理结构,再聘用职业经理人担任管理职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爸在江氏那么多年,内部少说也有不少心腹,即便把他赶走,后面你仍然会走得很艰难。」
他說得沒錯,我这三年走得如此艰难,也少不了这些明里暗里的内部阻力。
「我帮你吧,」他转过头,「书本知识和实践经验是不同的,这些年我还是有些经验,你可以把目前遇到的问题逐一整理出来,晚上我们在书房讨论,我帮你想最适合的解决办法。」
我靜靜地看著他。
「不愿意吗?」他问。
我搖搖頭,「只是想知道……你想要什么交换条件?」
他越过我,目光瞟向不远处的咖啡厅。
「条件确实有两个。」
我點點頭,「你說。」
「第一,不要和钟衍交往。」
「……什麼?」
「他不適合你。」
「你说什么啊?」
「他不够细心,也不够贴心,玩心重,不適合你。」
「謝挺,」我觉得有些好笑,「这是我的私生活,咱们两个只是合作关系,我不是谢家人,你管我的交友范围,管得有点宽吧?」
「何況,你凭什么觉得他不适合我,你又不了解我,我也许就喜欢这样的呢!」
「你不喜欢这样的,」他笃定道,「你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心思很细很敏感,你喜欢喝茉莉花茶,爱吃火锅又经不住辣,看书时喜欢用金属镂空的书签,思考问题的时候爱用牙咬食指第二个关节……」
「謝挺。」我伸手去摸车门,「你再说,我就下车了。」
空氣安靜。
「那说第二个条件,」他目光向前,语气重归平静,「谢氏的事情解决起来也没那么简单,在我完全解决完,需要你留在谢家。」
「要多久?」
他沉默了下。
「一年,我需要你留在谢家一年。」
17
那之後,我整理了江氏目前的一些问题,每晚只要谢挺有时间,我们都会在书房一起讨论。
同時,他也会和我讲谢家的一些情况,需要我投票或做什么,我也会竭力去帮他。
我想,也许这就是合作伙伴吧。
有人提点确实对我很有帮助,之前一些不知该如何解决的困境,都有了新的思路。
這天,谢挺回来有点晚,我便先在书房等他.
也许最近有些用脑过度,等着等着,我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個夢。
梦中我回到了三年前,无知无畏追着谢挺跑的那一年。
依旧是书桌前,依旧是我和谢挺,不同的是,是我死乞白赖拜托他好久,他才松口给我讲那本宏经。
他讲课的声音很好听,可我只看着他的脸发呆。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似乎微微发了红。
于是我变本加厉凑上去,「谢挺谢挺,你为什么脸红,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呀?」
结论当然是没有,他严肃地将书推过来,让我讲给他听。
撒娇对他从来都是无用的,我只好啃着自己的食指关节,结结巴巴地回答。
脸上冰凉的触感令我睁开眼睛,这一次是站在身旁的谢挺。
他的臉離我很近,好看的手背贴在我的脸上。
书房暖黄色的灯光下,眼神温柔得可怕。
我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毕竟无论梦还是现实,他都少有这样看我的时候。 「谢……挺?」
他「嗯」了一声,收回手,「下次睡觉记得搭条毯子,你以前在学校就总是这样,容易著涼。」
我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条毛毯。
气氛有些奇怪,我本能觉得这个气氛有些危险,不适合我们合作关系的健康发展。
于是我往后撤了撤,指着桌上的照片,試圖轉移話題。
「那是老爷子和你的照片吗?」
「嗯。」
「老爷子真的是很厉害,」我感慨道,「你說,他选了我做你的枪,还让人发现不了端倪,真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谢挺默了下,没作答。
「今天晚了,我先回屋了。」我起身要走。
「卿卿。」走到门口,他突然叫住我。
我回頭,他搖了搖頭。
「爷爷知道的,我渴望的从来不是枪。」
18
週末,我去见了我妈。
我妈对我和钟衍「交往」的事暂时满意,但对我住在谢家依然感到不满。
「您就别计较这个了,」韩清笑道,「她现在有谢氏 15% 的股份,您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谢家全家巴结她都来不及,没人欺负她的。」
我妈去做美容后,我和韩清在院子里喝下午茶。
我想起上次的事,好奇她和谢挺是怎么认识的。
她嘆了口氣,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早晚会来问我,我们是姐妹,你要问我就不会瞒你。」
「谢挺和我老公是同学,之前我不是帮你促成过一些生意上的事吗?其实那都是谢挺拜托我们帮忙的。」
「你说……什么?」我瞪大双眼。
「他其实早就知道你的困境,只是他拜托我们不要说,因为他做的事确实能帮到你,所以我们也就没有说。」
她给我端了一杯茶。
「有些事其实我不应该多嘴,但我觉得过去几年,他确实默默为你做了不少事,虽然我们不知道原因。
「你们之前的事我也不清楚,所以也不会劝你和他和好或是什么的,我只是陈述我所知道的事实给你听。
「有時候,知道全貌,更好做决定,不是嗎? 」
19
韩清的话,犹如一颗石子,将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扰得更乱。
我开车回了谢家别墅,结果刚回去,就看到李梨、谢颜还有谢挺都在厅里。 谢挺身上的外套还没脱下,应该也是刚进门不久。
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沓照片。
是我某次在酒桌上和人喝酒的照片。
江氏要活下去,除了解困,还要有新的生意订单才行。
所以过去三年,我去了不少酒局,但都是正经吃饭谈生意,有这样的照片流传出来,也很正常。
只不过这照片应该是被人恶意 P 过了,我的衣服显得过分清凉。
李梨看向谢挺,似乎颇为为难,「是这样啊谢挺,我是在别墅门口捡到的信封,我也不知道打开里面都是江小姐的不雅照……」
我冷笑,「李小姐是不是定论也下得太快了,里面的人是我,可不雅却是被人 P 上去的,你未经求证就下结论,和造黄谣有什么区别?」
「找到是谁在传播这些照片,全部发律师函。」谢挺没接李梨递过来的照片,直接吩咐助理,「另外放话出去,江卿卿小姐是谢家的贵客,谁再传播对江小姐不利的言论,就是故意和江家过不去。」
「哥,」谢颜不满,「她不就是手上有点股份吗?二叔和姑姑捧着她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
「是啊谢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行得端站得直,别人也不会盯着她呀……」李梨轻声附和。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冷笑,「你是在说自己吗?」
李梨瞪大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不够检点……」
「李小姐,」谢挺出声,「江小姐的私生活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我觉得你在这里住得够久了,也该找个住处了。」
「故意 P 女生的图进行传播,这种行为谢家不会容忍,别墅四周都有摄像头,我想很快就能找到是谁。」
「謝挺,你,难道是怀疑我,不,不是我啊……」李梨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
「哥,」谢颜挡在李梨面前,「你在说什么啊,李梨姐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是吗?」谢挺看向李梨。
她的眼神含着显而易见的心虚,「是,是啊……」
谢挺又看向我。
「是吗?」他又问。
四目相對,他眼神要表达的意思太过明显。
我沒說話,将头转向一旁。
「我的救命恩人在山上和我说过一句话,是什么?」他问李梨。
她当然答不出。
「其实我知道,那时候给我下药的,不是林优优,而是你。」谢挺淡声。
「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留你在这儿,只是因为谢颜喜欢你,可李小姐的行为已经突破了谢家的底线,要是不自己走,那我只能报警请你走了。」
李梨的脸逐渐发白,她浑身颤抖,突然伸手指向了我。
「江卿卿比我有心机多了!为什么她对你耍心机就可以?我就被你判死刑?!」
空氣安靜,谢挺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没有必要对不相干的人,解释我们两个的事。」
20
李梨最终被「请」出了谢家大门,厅里只剩下我和谢挺。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走到我面前坐下,無奈道,「一下子骂两个人?连我一起骂?」
心中猜测欲出,我默了下,開口問:「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在撒谎的?」
「我开始就知道不是她,我是觉得也许她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没有拆穿。这次也是谢颜私自邀请她住进来的,我之前并不知情。」
「可你当时应该也不知道是我吧,后来怎么知道的?」
「三年前我生日的时候,你给我录过一个视频,当时你感冒了,嗓子好哑,还在那儿给我唱生日歌。」
「你离开后我翻出那条视频看,这才确认了,原来山上救我的真的是你。」
一时安静。
「我在山上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话。」
「我知道。」他說,「是我錯了。」
我抬起頭。
「我当年……」
「謝挺,我们现在不是可以叙旧情的关系,」我打斷他,「我们现在只是合作伙伴。」
「仅此而已。」
他默了下。
「我爷爷和你约定的,你可以卖掉股份的条件是什么?」
「你当上谢氏董事长。」
「我当上,然后呢?你把股份卖给我,就会再次拉黑我,离开?」
我沉默不語。
「我不会当谢氏董事长。」
「謝挺,」我皱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二叔会先进董事会,而在我重新追回你前,我都不会当董事长。」
我看著他,笑了。
「謝挺,你要知道我是拿什么换来的这 15% 股份,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我知道啊。」他說。
我愣了一下。 「什麼?」
他起身,半跪在我面前,拉起我的手。
「你救我的视频,你当年怕我们两个一起死在山洞里录的遗言。」
「你知道?老爷子和你说了?你知道你还……」
「你还想利用我什么?都给你。」他抬头看着我,「以前是我错了,卿卿,只是我意识到自己错的时候已经太晚,你已经走了……甚至在山上,你救了我,都不愿再和我产生瓜葛。」
「我知道为过去的自己辩解是无力的,也没什么资格,我那时候确实伤害了你,可我还是想向你解释。」
他轻轻垂下眼,我沒有說話。
「你应该大概知道我父母的事,他们的事令我对爱情这件事产生了怀疑,而从小到大,打着喜欢我的名义,别有用心接近我的人,实在不在少数。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很矛盾。
「一面拼命告诉自己,不应该喜欢上你,可是又控制不住……
「三年前那个夜晚,是我唯一放纵自己情感冲破理智的一次,可我却不知道被感情牵着鼻子走是对是错,我不知是否会重蹈自己父母的悲剧,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你桌上的东西,听到李梨说的那些话,我居然有些如释重负。
「那天我话太重了,也未经求证,我只想匆忙证明理智压制感情是对的,可当我反应过来对你的感情根本就已经冲破了所有理智时,自己已经被你拉黑,而你也已经离开了。
「再听到你的消息时,是你几个月后回来,报名了登山活动,我急匆匆赶去,又怕你不愿见我,只好也去登山,想与你制造偶遇。」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想见自己喜欢之人的心机和小心翼翼。
「可我太没用,上山匆忙,装备没有带全,受了伤……等下山时你已经走了。
「你毕业那天,我去了学校,准备了很多话想和你说,可他们说你家里出了事,不会再来参加毕业典礼了。」
「所以你打听到了我家的事,暗地里帮了三年?」
他默了下,「是韩清告诉你的?」
我點點頭,「是我问她的,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过去几年,我二叔一直在找人针对我,包括我在海外的科技公司。
「我自身难保,能帮的其实很有限,我在国外出过一次车祸,那段時間,我身边的人都处在危险之中,我知道自己不能直接找你,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尽量让江氏不要破产。 「對不起,那三年,没能在你身边。」
我搖頭,抽出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如果没有你辗转引过来的那些订单,江氏撑不到今天。」
他重新拉起我的手,「卿卿,以前的我或许没有办法做很多事,但现在不一样了,谢氏的这场争夺中,我有必赢的把握,我也不想再放开你。
「林优优只是我爸朋友家的孩子,我和她仅限于认识的关系,而李梨,你也知道了……除了你,我的身边从没有过别人。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21
我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有酒吗?」我问。
他怔了下,还是点点头,拿过来一瓶红酒。
两人重逢以来,好像很少有平静对饮的时刻,他由着我一杯接一杯地喝,沒多久,我就有些醉意上头。
踉跄起身,走了幾步,就跌落在了他的怀里。
我抬頭,看着他依旧好看的脸,这是我曾经好喜欢的一张脸。
那時候,绞尽脑汁做尽千万事,只求换他一个温柔的眼神。
就像现在这样的眼神。
「大孫子,」我突然很想笑,「三年前,我们是不是真的接过吻啊?」
他将我扶住,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都忘了。」
「忘了?」
我點頭,閉上眼,「接吻是什么感觉,我都忘了。」
「想试试吗?」半晌,我听到他的声音微微打战。
我抬起頭,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天,浑身湿透的我颤抖地将唇贴上去,像是在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宝珠。
而這一次,一切都颠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变成了对方,蜻蜓点水的吻结束后,两人安安静静地对视。
心中苦味杂陈,我對他笑了笑。
「謝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当年错怪我了,后知后觉到自己其实也有点喜欢我,所以想弥补我,對不對?
「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看,明明好久都没有过了,我和你接吻,却好像没什么感觉。「明明我以前那么渴望你的。」我垂下眼眸,感慨。
「可能因为我这三年变了太多吧,我只想要錢,要江氏活下来,我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个女的,情啊爱啊,真的已经离我好远了。」
「我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恋爱脑了,我们也不可能了。」
酒醉后的神经格外敏感,安静的房间里,窗外的鸟鸣声传了进来。
是倦鸟归巢了。
「沒關係啊,」半晌,我聽到他輕聲說,「我是就行了。」
「嗯?」我迷迷糊糊抬头。
「我做恋爱脑,你想要钱,我就给你钱,你想要江氏,我就帮你抢江氏,你不高兴,我就想办法讨你欢心,你想利用我,我就给你利用。」
我苦笑,「你这又是何苦呢?搞得像个昏君。」
他搖頭,「卿卿,很多時候,错过了确实是错过了,但既然有第二次机会,我还是想试试。
「這一次,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只做自己就好。
「剩下的,我来做。」
22
那晚之後,我和谢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外人面前我们是疏离的样子,可在别墅里只有两个人时,总感觉哪里和过去不一样。
也许是他如今看过来的眼神总是太过直接炽烈,和过去冷清的模样实在相差太大。
過了一段時間,谢挺二叔和我爸同时找了我。
我也才知道,我爸和谢挺二叔之前有些生意上的争执,我爸现在欠他一大笔钱不还,还说我已经住在了谢家,就算抵债了。
我当然不同意了,我站在谢挺二叔这边,将这事捅到了江氏股东会。
由于我在谢挺二叔和我爸之间选择了支持他,谢挺二叔觉得我挺上道,开始给我洗脑,让我在谢氏股东会上支持他。
后来的谢氏股东大会上,我投票给了他,我持股 15%,权重还是挺大的,一举将他送进了董事会。
他更信任我了。
庆功宴我建议在谢氏老宅举办,那天谢挺没来,二叔喝了挺多酒,宾客散尽后,突然停电了。
一片漆黑中,老爷子的声音突然从地板下方传了出来,浑厚有力。
「老二,是你杀了你大哥吗?」
谢挺二叔直接吓尿,哭着跪下胡言乱语。
「爸,爸,原谅我,我当时鬼迷心窍,我没想大哥死的,我只是想让他残疾或是什么的……我刚进了董事会,你别找我,别来抓我……」
其实一阵相处我已经看出了,谢挺二叔这个人,心眼不好,胆子不大还迷信。
这也是我为什么用电脑合成老爷子声音,再设计了这个局。
我将视频交到了谢挺手里,「老爷子其实对你父母的死也有怀疑,可你二叔毕竟也是他的亲儿子,所以他大概当年一时心软,错过了案件调查的关键期,对你也一直心怀愧疚。」
「这份喝醉后的口供,也许并不能当作证据,但如果你放出来,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接受公众的裁决。」
後來,谢挺父母当年的案件重启调查了。
真相也许会迟来,但永远不会缺席。
谢挺也早就在公司内部布好了局,谢挺二叔和姑姑在公司做的那些事情逐一暴露。
谢挺二叔入狱,姑姑当年虽没有参与,但常年和二叔狼狈为奸,涉嫌挪用公司财产,被谢挺也送了进去。
谢颜跑来找我,她扭扭捏捏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谢谢你」三个字。
之後,我买了韩清手上的江氏股份,将生父和他的追随者彻底赶出了江氏管理层,只给他每年定期的分红。
我按照谢挺教的,对江氏做了大刀阔斧的内部改革。
改革后,江氏由专业职业经理人接手管理,一切逐渐步入正轨。
谢挺也很忙,虽然没有了他二叔和姑姑捣乱,谢家也还有很多需要他处理的事。
但总归一切都在向好,他进了董事会,谢氏上下都承认了他的地位。
一切塵埃落定,我和谢挺约定的一年时间也到了,我该离开谢家了。
這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我房门口的谢挺。
像是等了很久。
漆黑的夜里,行李箱被扔在一旁。
「我謝家的門,好进不好出你知不知道。」
「谢挺……」
黑暗中,他輕輕拭去我眼角溢出的淚珠。
「你又想逃到哪裡去,嗯? 」
他將我抱起來,罕见地红了眼眶,一边吻我一边说别走。
我被他按着亲时,终于也不想再和自己较劲,任由着心里某处位置,逐渐软下去。
「謝挺,」我輕聲感慨,「你可真是个混蛋啊……」
“我是,」他与我额头相抵,「那你这次能留下吗?给混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這一晚,我由着他胡来,后来枕着他的胳膊看窗外的月光。
我說:「謝挺,其实三年前,我已经彻底放下这段感情了。」
他默了下,「我知道。」
「如果不是江家出事,和你分开后,我已经计划好了去做 NGO 志愿者,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曾经想过,在路上可能我会遇到一个新的喜欢的人,我会谈一场新的恋爱,多年以后我们可能还会在海城重逢,那时候我们会简单微笑打个招呼,僅此而已。
「可你又一次出现了,因为老爷子,我们不得不成为盟友,你说你一直没忘记我,你又做了那些事……我承认我动摇了,我本来以前就喜欢你,你現在這樣,我确实很难狠下心离开。
「但我又有些疑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你到底是喜欢多一些还是单纯的感动和感谢,我现在刚刚卸下江氏和谢氏的重担,我想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想清楚。」
抱著我的手臂驟然轉緊。
「所以谢挺,我们相约明年的春天吧,等油菜花都开了的季节,我会回来,告诉你我的心意,如果你愿意等到那个时候。」
第二天,我走了。
我坐上飞机,去了一直想去的非洲荒漠。
那之後,我又去了不少地方,在不同的 NGO 做志愿者,看到了这个世界不同的样子,走了很多人没有走过的路。
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我有时也会想到谢挺,我到一个地方后,会发个朋友圈报平安,谢挺会点赞。
但我们很少联系。
他說到做到,给了我充分的自由,去做自己。
直到一年以后,我接到了一通谢颜的电话。
電話裡,谢颜语气焦急,「那個,我哥他眼疾复发看不到了,医生说……」
她带着哭腔,「说他可能要永久性失明,你能不能别玩了,回来看看他?」
放下電話,我默默出了酒店大门,去广场喂了一会儿鸽子,买了最近一趟回国的机票。
到谢家别墅时,刚好是早饭时间。
谢家除了谢挺谁都不在,只有一个阿姨,还说闹肚子,把饭菜端上桌就去了洗手间。
一桌子都是鱼。
还都是草鱼和鲫鱼。
我默默地看着桌上的鱼发呆,谢挺戴着墨镜扶着扶手下了楼。
他沉默坐下,摸索着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还是没能忍下去,我拿起旁边的筷子,帮他剔掉了所有鱼刺。
一顿饭吃得我快累死,光是帮他挑刺眼睛都要瞎了。
直到两条鱼吃完,他将筷子伸向了第三条鱼,我实在忍不了了,跳起来摘了他的墨镜。
澄澈明净的双眸与我对视。
「謝總,装瞎有意思吗?」我气得想笑。
「用这种方式骗我回来,布下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陷阱,你不觉得自己像个心机男吗?」
「哦,」他露出罕见的无赖模样,「你知道我是装的,那你为什么回来?
「你心甘情愿跳入显而易见的陷阱,为的是什么?
「知道我是装的还给我挑鱼刺挑到出汗?为什么?
「因为放不下我,因为担心我?」
他一把拉过我,将我揽进怀里。
「江卿卿,就這樣,你还说没想清楚你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
我輕咳一聲,別過頭,「你这样子真的没有一点谢氏总裁的样子。」
「是吗?你倒是有,左擁右抱,」他咬牙问,「江卿卿,意大利帅哥,好看嗎? 」
「……」
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前几天确实发了一张和意大利路人的照片,那人帮我找回了丢失的钱包。
那是少有的谢挺没有点赞的照片。
「……还行吧。」
他似是气笑了,一把打横将我抱起来。
「你干吗?!」我如惊弓之鸟。
「先上楼,然后去领证。」
「什么?还什么都没准备……」
「我的所有证件,你的户口本都在我床头柜里一直放着,五个小时后拿上你的身份证我们就能走。」
「正好领完证顺便把你户口也迁过来。」
「謝挺,你等……」
「卿卿,」他抱着我的手很紧,声音像含着一团火,「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那三年,這一年,你個騙子,到了约定时间还不回来,我要不把你骗回来,你到底还想让我独守空房多长时间?」
「那是因为中间有几站耽误了些时间,计划中的旅途还差最后两站……」
「那两站,结婚后我陪你一起去。」
他咬著牙,「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贴着我老婆脸照相。」
「再等一下!」
「不等了!」
「我是想说,」我哭笑不得,「按你们家的习惯,这事是不是应该选个黄道吉日?」
他愣了下,「什麼?」
「领证这么大的事,难道不应该选日子吗?还有,你求婚不准备戒指的吗?你也太随意了吧!」
短暂怔了一下,他的眸中溢出止不住的喜悦。
「谁说我不准备,」他居然真的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郑重戴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一年前我就准备好了,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你以为我怎么度过这一年的,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给戒指盘包浆了。」
「而且,」他說,「还有比今天更好的日子吗?」
晴空万里,爱人归来。
好事将至,万事皆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