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臨終前,告訴我,要小心大伯。
可我自幼父母雙亡,大伯待我,如親生父親一般。
我曾以為,奶奶的話,是将死之人在胡言乱语。
直到奶奶头七当晚,我发现了大伯身上的秘密。
而這,也将成为我一生的梦魇。
1
身体一向硬朗的奶奶,倒下了。
接到大伯的电话,我从城里赶回,见了奶奶最后一面。
临终前,奶奶将所有人支出去,握着我的手说:
「丫头……小心你的大伯。」
我不明所以,「奶,大伯咋了。」
「他、他……」
奶奶瞪着眼,干枯的手指向窗外,我朝着她手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那棵随风摇曳的大槐树。
再转过头,奶奶已经咽了气。
後來我才知道,奶奶所指的方向,不是那棵槐树,而是槐树下的那口井。
那里隐藏着一个肮脏的秘密。
2
奶奶死得那天,大雪滔天,目之所及,都被白雪覆盖。
我哭了一天,沒怎麼吃東西,傍晚,大伯端來兩碗清湯麵。
我們坐在一起,沉默地吃著。
吃了幾口才發現,只有自己的碗裡有蛋。
心裡不免酸酸的。
大伯家並不富裕,三十好幾才娶上媳婦,平日蛋蛋可是個稀罕物,大伯對我真好。
想起奶奶臨終前說的話,我不以為意。
我自幼父母雙亡,大伯待我如同父親一般,又怎會害我?或許是將死之人在胡言亂語吧。
「曉曉,奶奶死前都跟你說什麼了? 」大伯忽然問道。
唯恐大伯多想,我撒了個謊:
「沒什麼,就是讓我照顧好自己。」
大伯点点头,眼裡又騰升起霧氣:
「哎,你奶奶这一生过得苦啊……」
「曉曉,你就多留幾天,等奶奶過了頭七,再走吧。」
「缺啥就去管你伯母要。」
见大伯哭,我的眼圈也不禁開始泛紅,怕眼淚滴到碗裡,忙著起身去找紙。
就在我轉身之際,卻在床頭的鏡子裡,瞥到大伯臉上陡然升起了一抹陰鬱之色。
我心裡不禁顫了一下。
可當我重新回到位置,卻發現大伯的臉上除了悲痛外,再無其他。
難不成,是我眼花看錯了?
3
晚上,我去管伯母借肥皂。
已經將近兩年沒回來了,伯母看起來瘦了很多,臉色有些發灰,狀態看起來實在不怎麼好。
伯母抓住我的手,細細地看,然後抹了抹眼角,喃喃道:
「曉曉,都長成大女孩了。」
大伯走上前,給伯母穿上衣服。
「天冷了,別著涼。」
伯母拍了拍大伯的手,兩人對視一笑。
看著她們之間的互動,我心裡多了幾分暖意。
大伯雖然窮,但和村裡的大老粗可不一樣,他極為疼伯母,什麼重活都不讓伯母幹。
現在,伯母懷孕了,大伯對她也更體貼溫柔了。
「我餓了,你去廚房幫我臥蛋吧。」伯母輕聲細語道。
大伯走後,我看著伯母圓鼓鼓的肚子,忍不住好奇的想要伸手摸一下。
「伯母,你不是才懷孕不久,肚子咋就这样大了?」
誰知,伯母卻一把抓住我的手。
她的力氣很大,像是要把我的骨骼捏碎了一般。
伯母的眼神中,完全沒有了剛剛幸福的模樣,反而滿是絕望和驚恐。
「等明天雪停,你就趕快走。」
「伯母,你怎么了……」
「别问了,總之越快越好!伯母是不會害你的。」
我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想了想,委婉的問道:
「伯母,是不是大伯那邊,出了什么问题?」
伯母咬着牙,眼淚漱漱滑落。
明明剛剛她看向大伯的眼神還充滿著愛意,此時,一提到大伯,卻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這時,門外傳來響動,是大伯回來了。
伯母的身體明顯戰慄了一下。
她急促地說:
「曉曉一定要相信我,相信你奶奶,你大伯他……很危險。」
這時,大伯撩開簾子,推門而入,手上端了一碗糖水蛋。
他的肩膀上落了一層雪,眼神清澈,笑容親切,怎麼也不像是奶奶和伯母口中的危險人物。
「曉曉是不是也沒吃飽呢?跟你伯母一塊吃吧。」
我看见伯母对我不停地使眼色,並微弱的沖我搖了搖頭,我會意道:
「就不搶伯母的了,她肚子裡還懷著寶寶呢。」
4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想著奶奶和伯母的話。
在我的印象裡,大伯一直是家裡最任勞任怨的那一個。
沒分家前,家裡有什麼活都搶著幹,賺了錢,也全部交給奶奶。
聽奶奶說,爸爸當初能上大學,也都是大伯的功勞。
因為家裡供不起兩個孩子同時讀書,大伯自願輟學,外出打工為爸爸賺學費。
爸爸也因此和媽媽相識,生下了我。
只可惜,一場意外奪去了我雙親的性命。
我那時還小,被奶奶接回了老家,大伯把我當親生女兒看待。
所以,我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奶奶和伯母會這麼說。
還有,伯母为什么不让我吃那碗糖水鸡蛋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感到窗戶那邊有些漏風,我起身隨手拿了張紙,團起來,想要把窗縫堵住。
誰料,剛走到窗邊,就看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閃過。
「是谁?」
我打开窗户,但人影消失的太快,我並沒有看清他的臉,只覺得背影有些熟悉。
一夜未眠。
5
第二天,天還濛濛亮,我穿上衣服,從屋外繞到窗前,觀察地上的腳印。
沿著那個腳印一直走,我竟然來到了大伯家門前。
回想起昨天那個背影,確實和大伯極為相似。
難不成,昨晚那個在窗外偷窺我的人,真是大伯?
我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時,大伯端著水盆走出來。
「曉曉,起這麼早啊。」
「是、是啊!」
「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是昨晚没睡好吗?」
沒等我開口,大伯嘆了口氣。
「也對,你從小就和奶奶親,心裡一定很難受,我也幾乎整宿沒睡。」
「来得正好,伯母正做油餅呢,吃完走吧。」
我答应着,抬腳就進了屋。
不知為何,我感覺身後有一道目光,在一直注視著我。
我猛地轉過頭,却只看见大伯渐行渐远的背影。
伯母正在和面,我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正好大伯走了,我准备好好问问伯母,昨天到底是什么回事。
可伯母却矢口否认:
「曉曉,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說話時,眼睛盯着面团,像是刻意不敢让我看见她的正脸。
我觉得事有蹊跷,假装碰掉了东西,彎腰的時候,從下往上看,這才發現,伯母的雙眼高高腫起,像核桃一樣。
我當然可以認為,伯母是因為奶奶的死而難過。
但直覺告訴我,事情遠沒那麼簡單。
我忍不住想問個清楚。
沒想到,剛抓了一下伯母的手腕,就聽見她吃痛一聲,我忙掀開她的袖子,這才看到,她的手臂上滿是青紫色的瘀傷。
「怎么回事?大伯打你了?」我又急又气。
「太过分了,明知道你怀着孕。」
「曉曉,别说了……」伯母火速拉下了袖子。
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乞求,正狐疑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死死地盯着我们。
可当我转过身,那道视线又猛地消失不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
6
食不知味地解决了早餐,回到自己的屋子,我越想越不對勁。
大伯明明很疼伯母的,为什么会下这么重的手,还是在伯母怀孕的时候?
联想到伯母种种怪异表现以及窗外的脚印,我忽然生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
莫非……大伯是因为伯母劝我离开,才对她动粗的?
想到這,我開始動身收拾起隨身的行李。
這一切都實在太詭異,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同時,我心裡也猶豫:我走了,伯母怎么办?
「曉曉,收拾行李做什么?」
猛不丁的,大伯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不是说等到你奶奶头七后再走吗?」
「莫非,是伯母跟你說了什麼? 」大伯審視的目光看著我。
我身體緊繃,一瞬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可以搪塞過去。
大伯卻深深嘆了口氣。
「曉曉,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怕你接受不了。只能說,你伯母不論說什麼你都別信。」
「因为肚子里怀着的东西,她現在有些神智不清了。」
「怀着的……东西?」
我觉得大伯的表达很是奇怪。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這東西指的是什麼。
7
「這事說來也怪我,一個月前,我和你村裡的幾個叔叔去鎮上找活計,就沒顧得上你伯母。」
「回来的时候,發現你伯母的肚子鼓了起來,我以為她懷孕了,但看她肚子大的很奇怪,就帶她去鎮上做了個 B 超。」
「结果出来,把醫生嚇壞了。」
「我拿过单子一看,你伯母肚子怀的东西,竟然有八只脚!」
「我坚决要打掉,你伯母死活不干。」
「我拗不过她,只能把她带回来。」
「也不知道她怎么和你奶奶说的,两人竟然同仇敌忾,一起说,不管这孩子是人是鬼,都要生下来。」
「更要命的是,随着你伯母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她开始变得神经兮兮,总觉得我要害她。」
「逢人便说,我很危险。
後來,严重到半夜会突然拿起剪刀攻击我。」
大伯掀起袖子,给我看他身上的几处伤疤。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每晚将她用皮带绑起来。」
我也心疼你伯母,但也是实在没办法……
說著,大伯不住地掉起泪来。
他抬手擦泪的时候,我才看見,他的手已经冻到干裂,十个手指头,都长满了大小不一的冻疮。
在我的印象裡,大伯是个能很好控制住情绪的人,这是我头一次看见他如此脆弱的样子。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我注意到大伯鬓角的白发,心中不免酸涩。
也因误会了大伯而感到自责。
這時,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进来。
身影撩起帘子,声音急切:
「哥,你在这儿啊,你要的货我拿来了!」
其话音刚落,我清楚地看见大伯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8
「晓晓在这,也不说打个招呼。」
张涛看到我之后,顿时吓了一跳,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曉曉,你、你怎么回来了?」
眼前的这个人算是我的发小,小时候总说喜欢我,经常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
他爸是个赌徒,他很早就辍学了,四处吃着百家饭,一直沒什麼正經工作。
看他现在衣着光鲜,人模狗样的,也不知道是转性了还是转运了。
但我更奇怪的是,张涛嘴里的货,指的是什么?
9
张涛约我出去走走。
我们沿着村头的小河一路向前,河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几个毛头小子拿着自制的爬犁,在河上嬉闹。 我们简单地叙了下旧,知道张涛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县城做小生意,挣了点钱,不仅把他爸欠下的债还了,还准备翻新下老房子,为娶媳妇做准备。
我就问他,他刚刚说的货指的什么意思。
张涛有些吞吞吐吐:
「啊,就是倒卖些药材,小本买卖,不值得说。」
像是怕我多问,他立马转移话题:
「曉曉,你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啊?」
「至少要等奶奶过了头七吧。」
「什么?不行!」
我被他嚇了一跳,忙反问:「为什么不行?」
张涛躲避着我的眼神,「总之……总之……你抓紧走就对了!」
我正要深问下去,却听邻居大婶在远处喊:
「曉曉,快来!你伯母要生了!」
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算是早产儿,孩子也至少会在母亲身体里呆上七八个月。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这么短时间就生的。
赶回大伯家时,看到不断有村里的熟面孔从里面走出,有人一脸的恐慌,有人则一边摇头,一边叹道:
「造孽啊。」
一進屋,一股血腥气就扑鼻而来,屋里传来大伯的恸哭声。
接生婆是隔壁村的,据说接生经验丰富,在方圆百里内也算是个行家里手。
但此刻她眼神呆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嘴里还不停重复着:
「怎麼會這樣,怎么会这样……」
我跑到伯母的窗前,看见伯母已两眼翻白,失去了呼吸。
我強忍住巨大的悲愴,想找個席子把伯母赤裸的身體蓋起來。
可目光向下看去,卻發現伯母的雙腿之間,有個白花花的東西,正在被血染濕的床上蠕動著。
那竟然是一条白花花的肉虫!
肉虫有两个成年男性的拳头大小,身上呈半透明狀,身上遍布著黑色的斑點。
不知為何,我竟魔怔似的数了数那肉虫的脚。
不多不少,正好八只。
10
伯母生下肉虫的消息传遍了全村,引起一阵骚动,有人造谣,说有邪祟进了村庄。
當晚,村里灯火通明,祭祖的祭祖,拜神的拜神。
因为严格意义上讲,伯母是横死的,所以要比奶奶先行埋葬。
我和大伯安葬好了伯母后,他带走了那只肉虫,说是会自行处理掉。
那晚,我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浮现伯母凄惨的死状,还有那只肥大的肉虫。
接连的惊吓使我心力交瘁,我很想回到学校,回到那个我熟悉的地方,实在是这里的一切都太过诡异。
但见大伯悲痛欲绝的模样,我还是决定多陪伴他几天。
至少,也要等到操持完奶奶的头七。
然而,就在伯母下葬的隔天,村裡的女人也接二連三的出了事。
她們的肚子竟在一夜之間鼓起來,其中還有很多未婚的黃花大閨女。
更讓人不解的是,這些懷著肉蟲的女人,不管家人怎麼哭求,都死活不願意去醫院打掉。
照這個情形發展下去,這些女人也會在生出肉蟲之後,像伯母一样凄惨的死去。
此事一出,我和大伯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纷纷将矛头对准了我,说我就是那个邪祟,所以才会克死自己的父母、奶奶和伯母。
甚至,有人提出,要杀了我以平息这场灾祸,这个建议还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村里人大多未受过教育,更不懂现在是法治社会,殺人是要償命的。
幸好大伯放了狠話,礙於大伯的面子,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對我來說怎麼樣。
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出門了。
11
因怕有人伺機報復,我暫時和大伯住在一起。
按理說,冬天應該是農夫最悠閒的時候,但大伯幾乎每天早出晚歸。
我想起張濤提到的藥材生意。
村人常上山挖藥材,拿去縣城賣我是知道的,但最多只能賺個零用錢。
那天張濤的一身行頭,一看就價格不菲,什麼藥材竟然這麼值錢?
12
很快到了奶奶頭七這天,按村裡的規矩,需要將親人生前愛吃的飯菜,放在棺材旁邊,等著逝者回來享用。
做菜的時候才發現,水缸裡的存量不夠了。
我準備去槐樹下的那口井裡,打幾桶水上來。
然而,當我將水桶下放,卻半天夠不到底。
我彎下身子,向井里看去——
這時,身後一陣強風襲來,後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我一個不穩,尖叫一聲,栽進了井裡。
本來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知醒來後,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柔軟的乾草之上。
四周黑洞洞的,我只能胡亂的摸索著,摸著摸著,手底突然傳來濕滑軟膩的觸感。
我嚇了一跳,忙將手移開。
這時,忽然聽到上面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我立刻扯著脖子回應:
「我在这里!」
「晓晓?」
一束光从头顶照进来。
竟然是張濤。
「曉曉你有沒有受傷?等下,我把你拉上來。」
张涛嘴里叼着手电筒,丟下來一條麻繩。
我拉著那個麻繩往上爬,爬到半路,想起剛才不小心摸到的東西,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
這一看,瞬間嚇得三魂沒了七魄。
井下竟然密密麻麻的蠕動白花的肉蟲,粗略的數了下,起碼有十餘條!
13
爬上來後,我顧不上喘息,一把抓住了張濤的衣領,質問他,到底跟我大伯做的是什么生意,是不是跟這些肉蟲有關。
因為就在剛剛,我突然想起之前在學校,聽到的一個極為駭人的傳說。
有些富豪為了延年益壽,請來國外生物學專家,研發出了一種新型蟲卵。
蟲卵僅以人類的血肉為生,成熟後的蟲卵名為嗜蟲,可以拿來泡酒或製作成各種保健品。
只要連續吃上幾年嗜蟲,不僅可以延年益壽,還能讓人看起來年輕十歲不止。
但蟲卵的培育過程十分複雜,經過多次慘無人道的實驗,專家發現,蟲卵只有寄生在女人身體裡,才不容易中途夭折。
女人生產時本來就脆弱,因為蟲卵的吸食,身體裡的各個髒器已經瀕臨衰竭,產出嗜蟲後,其必死無疑。
因此,嗜虫的价格十分昂贵,一条甚至能卖到二十万以上。
我在网上层浏览过嗜虫的照片,和这些肉虫十分相似。
我懷疑,张涛和大伯,就是在做这嗜虫的生意。
看来奶奶和伯母早就知情,所以才多次叫我离开,以免遭大伯毒手。
想通这一切后,我的眼压瞬间升高,带动着整个脑袋疼痛不已。
伯母可是他的妻子啊!他为什么会这样狠心!
「曉曉,没时间和你解释了,你必须赶快走,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见我挣扎的厉害,张涛直接一个公主抱,带着我冲出了大伯家的院子。
但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大伯家门口竟然蹲着一个人。
14
这个人我认识,是村头的刘铁匠,为人还算忠厚,四十几岁才老来得女,宝贝的不得了。
但此時,他却面色狰狞,十分仇恨的盯着我和张涛。我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榔头,心叫不好。
「小心——」
還是晚了,张涛的后脑勺生生挨了一个榔头,整张脸疼得抽搐起来。
「跑!」他将我放下,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刘铁匠朝我慢慢逼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只要杀了你这个邪祟,我女儿就有活路了……」
没时间考虑了!
我一咬牙,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然而每跑一步,后脚跟的位置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许是刚刚掉入井里,挫伤了脚。
尽管我已经竭尽全力,但刘铁匠的速度更快。
而我,因为惊慌过度没有看清脚下的路,被一个土坑绊倒,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
眼看刘铁匠手里的锄头就要落在我身上,突然,他面色一滞,眼睛瞪得老大,像要冲出眼眶。
隨後,他的手慢慢松开,榔头滑落在地,整个人往前一扑,便没了动静。
刘铁匠后背上插着一把刀,而杀了他的人,正是大伯!
「曉曉,你没事吧!」大伯忙上前想来搀扶我。
我却声嘶力竭地让他离我远一点。
「你怎么了晓晓?我是大伯啊!」大伯的脸上满是担忧,他站在原地,无措的看着我。
我小时候很淘气,每次闯了祸被奶奶责罚,我都会坐在院子里大声哭闹。
大伯总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等我平息下来,再递给我一个小玩意哄我开心。
往事历历在目,看着眼前的大伯,我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或许是我猜错了呢?又或许大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最終,我还是由着大伯将我扶起来,送回了房间。
15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寻找着张涛的身影。
明明还受着那么重的伤,才这么一会儿,人上哪去了。
回到房間,大伯为我倒了杯水。
我盯着大伯看。
似乎心有灵犀似的,大伯嘆了口氣,坐在床邊,向我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來,奶奶患的是癌症,医生虽建议保守治疗,但相关治疗药物也十分昂贵。怕影响我学习,奶奶一直刻意瞒着我。
为了挣钱,大伯跑去县城揽活,回来的时候伯母突然神秘兮兮的说,自己找了个赚快钱的法子。
「你伯母当时说,只要成功生下嗜虫,就能立马到手十五万,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没等你伯母产下嗜虫,你奶就走了。你回来后,我多番劝阻你伯母,反正妈都死了,这钱还是不要挣了。」
「可你伯母就是不依,坚持要生下来。」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伯母死后,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张涛在背后使得坏,那个虫卵也是他给你伯母的。」
「我想为你伯母报仇,但他却拿你威胁我,说是不答应他两个条件,就想办法让你也吃下虫卵。」
「第一个条件是,要咱家废弃的那口井,当嗜虫临时寄宿的窝。」
「第二个条件是,要我保守秘密,因为他要将虫卵投到各家的井里面,让村里的女人都成为他赚钱的容器。」
我听后久久回不过神来。
虽然对大伯的话将信将疑,但如果大伯真是幕后主谋的话,怎么还会过这样穷苦的日子?
两相对比下,我还是更愿意相信大伯的话。
16
夜裡,我做了一個夢,梦到我的肚子以肉眼所见的速度鼓了起来,随着一阵剧痛,无数条肉虫从我的下体处钻出……
我惊叫一声醒过来,像一条干涸的鱼躺在床上大喘着粗气。
忽然,我感受到身体的异常,忙掀开被子一看,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肚子竟然也鼓了起来!
我根本就没有碰过虫卵,又怎么会……
我猛地想起昨晚大伯递给我的那碗水,心里一阵发寒。
很多事情此时都想通了。
他先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张涛身上,让我放下警惕,喝掉那碗带有虫卵的水。
如此,他既能再得到一条嗜虫,又能借此除掉我。
真是绝妙的毒计!
此時,我已顾不上去向大伯为何会变得这样丧心病狂。
當務之急,是把肚子里的这个东西解决掉。
我想到小时候奶奶喂给我的打虫药,趁大伯还没有回来,立刻动身。
所幸奶奶和大伯家所隔并不远,而我也在抽屉里找到了被纸包着的药片。
也不管过没过期了,我一口就吞了进去。
幾分鐘後,腹部开始传来剧痛。
先是局部,继而蔓延到全身。
我痛到满地打滚,感觉五脏六腑在迅速下坠,又像身体被一根坚硬的铁棍捅进去,一顿乱搅。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女人不敢去医院将其打掉。
很可能她们早已自己尝试过,因为实在痛得生不如死,只能作罷。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活活痛死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
「曉曉,快醒醒!」
张涛将我扶起,我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因为疼痛,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但还是隐约看到,他后背上那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我不能再害了他。
「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傻妞,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张涛对着我笑了笑。
「毕竟……还要娶你做老婆呢!」
我想起小时候张涛一边追着我,一年喊我老婆的欠样,勉强扯起嘴角。
「如果我们真逃出去了,就给你一个追求我的机会。」
「那就一言为定咯。」
下一秒,我就落入了张涛温暖的怀抱里。
「我带你离开这里。」
剧痛使我接连几次失去了意识,最后一次模糊的睁眼,我看见自己和张涛被围在一群村民中央。
村民们各个手拿武器,虎视眈眈。
他们逼着张涛将我放下,扬言要除掉我这个邪祟。
而在人群外,我竟看见了大伯。
他的外表虽然没有变化,但那阴鸷的眼神,却让他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
张涛死活都不肯放下我,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我听见大伯开口:
「那就两个都别放过,只要杀了他们,你们的家人就有救了!」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握紧手中的利器,开始向前逼近。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张涛轻柔地在我耳边说了句:
「別怕,我會保護你。」
17
我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等待我的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肚子里的虫子被医生通过手术摘除了。所幸虫卵在我存活的并不久,还没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村里那些受害的女人,也纷纷得到了救治,大伯和那帮恶意伤人的村民都已被警方控制起来。
壞消息是,张涛死了,他為了保護我,被砍得血肉模糊。也幸好他提前报了警,不然我也可能会命丧当场。 「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情侣吗?」一个女警察好奇道。
我想起和张涛之前的承诺,鼻腔立马酸痛不已。
低頭,任由眼泪滑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良久,才哽咽的开口:
「是啊,我们刚交往不久。」
18
在警方的带领下,我见到了大伯。
幾天不見,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你來幹什麼,想看我笑话?」
大伯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和善的模样。
他的嘴角耷拉下来,看人的时候眼神如一把刀子,狠厉中又带着阴冷的气息。
「为什么?」我只问了他一句。
大伯身体向前倾,他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嘴角向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你跟你爸长得可真像啊,都长着一张令人作呕的脸。」
「知道你爸妈为什么那么早死吗?那是老天看不过眼,有句话是什么,贱人自有天收!哈哈!」
我捏緊了拳頭,但心里也知道,他就是在故意激怒我。
我偏就不如他的意。
我笑了笑,「你不就是因为我爸抢走了你的上学机会,所以才恨他的吗?」
「你还恨奶奶的偏心,明明同样是她的孩子,为什么只有爸爸可以去城里念书,你却要留下来当庄稼汉。」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奶奶早就看出来,你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天分没我爸高,脑袋也没我爸聪明,注定成不了大事。」
「你放屁!」大伯激动的站起身。
如果我们之间不是隔着一道玻璃窗,恐怕此时,他会冲上来咬断我的脖子。
後來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因为我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他心底最阴暗也最脆弱的地方。
19
那天,情绪激动的大伯被狱警带走,我也从警方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当初大伯不是自愿辍学的。
家里贫困,大伯和爸爸又成绩相当,奶奶只好下了个决定,谁期末成绩好,就供谁继续读下去。
可惜,大伯在考试前不小心着了凉,發揮失常,输给了爸爸。
后来爸爸考上了重点大学,认识了妈妈,在城里安家落户,大伯一直很不服气。
他认为这个机会本该是他的,是老天瞎了眼。
自此,爸爸生活过得越好,大伯的恨就会多上一分。直到我父母因一场车祸去世,他心里才平等些。
可沒想到,我继承了父亲的头脑,学习成绩也一直非常优异,奶奶很高兴,拿出老本来供我上大学。
这下彻底把大伯激怒了,他认定了奶奶就是偏心,心里的积怨也更深了一层。
在城里找活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大伯得知了嗜虫一事,他找遍各种渠道,千辛万苦才买下了几只虫卵,并诱骗了一个工友的妻子,做他的试验品。
成功赚到第一桶金后,大伯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他先后在城里害死了十余名女性,因一时无法找到那么多的买主,便回到村里,将余下的嗜虫藏在了自家井里。
後來,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大伯,竟将注意打到了伯母身上。
伯母早就察觉到了大伯的不对劲,但迫于威胁,只能忍辱偷生。
为了怕伯母逃走,大伯每晚还会用皮带将伯母的手都捆绑起来。
而奶奶,也是无意中看到了井下的东西,和大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气急之下引发了脑梗。
至于张涛,他只是大伯手下的一个傀儡。
大伯给了他一笔钱,让张涛帮他寻得虫卵、联系买主。
好在张涛最终醒悟,不然将会有更多女性死在这嗜虫之下。
20
大學畢業後,我成为了一名记者,将当年的嗜虫一案,写成了一篇深度报道。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自大伯被抓捕以后,警方顺藤摸瓜,捣毁了很多有关嗜虫的不法产业链,相关涉案者全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諷刺的是,经国内多方专家证实,嗜虫并没有所谓延年益寿的功效,是那些不法商人为了获利,随口编出的谎言而已。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又回了一趟老家,分别安葬了奶奶和张涛。
村民们自知错怪了我,见到我时都一脸羞愧,有人还偷偷往我家门口放了两筐鸡蛋。
我没有责怪他们,更多的是無奈。
只希望下一代人能好好读书,尽早走出这大山,争取让自己的人生,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贫穷固然可怕,但比贫穷更可怕的,是无知。
21
张涛番外
我喜欢一个女孩很多年,她叫张晓晓。
她在城里出生,直到 7 岁时才被接回村里。
和我们这帮村里娃不同,她愛乾淨,衣服上总是散发着肥皂的香气,两条小辫子永远整整齐齐。
她成绩好,写得一手好字,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小時候,我常常追在她屁股后面喊她老婆,她总是捂住耳朵,厌烦地叫我别说了。
一直到她考上大学,我深知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於是,我只能将那份喜欢藏在心里。
有段時間,我开始自暴自弃。
反正晓晓也不可能嫁给我这种人,我也不想娶其他女人。干脆一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吧。
直到晓晓的大伯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干一票大的,挣了钱娶晓晓。
我知道这钱是用人血换来的,但犹豫了几天后,還是答應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晓晓的大伯竟然那么丧心病狂,不仅拿自己的老婆培育嗜虫,还把主意打到了晓晓的身上。
我求他,不要伤害晓晓,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只要我把虫卵,挨家挨户的下入井中,就饶晓晓一命。
我照他说的做了,但還是不放心,准备带晓晓离开这里。
最后关头,我们被愤怒的村民围了起来。
好在,在這之前,我已报了警,只要撑到警察到来,我和晓晓就得救了。
身体第一下被穿透时,不是疼,而是一种带着钝感的麻木,直到第二下,第三下的时候,痛感才铺天盖地的袭来。
我将晓晓整个人护在怀里,用手挡在她的脸,防止鲜血溅到她的脸上。
死了也好,我的双手已沾上了无辜者的鲜血,这是我的报应。
希望晓晓可以代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也希望今年的这场大雪,可以埋葬掉所有的丑陋与罪恶。
如果有来世,我不会选择投机取巧,而是拼命的努力,再努力,让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晓晓的身边。
(完)
作者:阿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