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程颉之后,我成了人人艳羡的豪门阔太。
闺蜜却告诉我,我的老公是变态。
是他不择手段从我初恋手中把我强夺了过来。
我愣了一下,「怎麼可能,我的初恋就是我老公啊……」
闺蜜像疯了一样,聲音壓得很低,「当初你初恋死的时候,全身皮肤都被完整地剥了!」
1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可置信地推开杨妮的手,她说我老公是疯子,我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杨妮脸上紧张兮兮,望了望四周:「我没有胡说!蔓蔓,换皮不换骨,你跟这个程颉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吗?真正的程颉早就死了!」
「他就是程颉,没有什么不一样!」没人比我更了解程颉,「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杨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慌乱地像是背后长了芒刺。
「我没有办法跟你多说,蔓蔓,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她掏出一张纸条,「我不会骗你的,如果你信我,你去这张纸上的地点,里面有一台电脑,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她将纸条塞进我手里,全身都在顫抖,「我不能待了,我走了蔓蔓。」
「哎……」我来不及叫住她。
我脑子里一片慌乱,下意识地把手心里的纸条塞进包里。
程颉是我的初恋,我们从高中恋爱,一路到结婚。
他很能幹,毕业后短短几年时间,就把一家 IT 公司做到了上市。程颉成了北城的豪门新贵,人人巴结。
而我不仅是人人艳羡的程太太,还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大学未毕业时就因为一张照片在网上走红。
杨妮说的话简直太荒谬了。
我跟程颉一直暴露在大众凝视下,程颉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太荒谬了,杨妮一定是最近恐怖小说又看多了。
司机到了,我收起满腹乱七八糟的心思回家,脑中却像上了个发条一样,杨妮的话来回滚动。
2
我以为杨妮在胡说八道,但我还是受到了影响。
程颉抱着我时,我猶豫了。
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但他近几年越发旺盛,他每一次都借着备孕的理由,把我往死里折腾。
有时候我不得不哭着求他,但他很恶劣,我越哭,他越是来劲,确实像个变态一样。
我推了推他,找了個藉口:「程颉,我来姨妈了。」
他撑着手抬起身子,我的身上突然就轻了许多,他不解地问我:「怎么提前了?」
我避开他的眼睛,「可能是前几天吃了冰。」
「大冬天的你吃什么冰?还想不想要宝宝了?」他捏着我的脸,这是程颉会做的动作。
說到這個,我想到了杨妮的话,开始害怕,「我,我想了想,我还是没有准备好,要不我们再等等?」
程颉额前的头发散了下来,遮住了晦暗莫名的眼神。
他又了压下来,像小狗一样在我脖子上蹭来蹭去,下边的东西也跟着一起蹭。
「蔓蔓,你都答应我了,怎么又反悔了,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们都结婚三年了。沈江阳跟我们同一年结婚的,他的儿子都会走了。」
沈江阳是程颉的大学同学,也在北城。
被他蹭到的地方都热得像要爆炸,我移了移身子,他又跟了过来。
「再等等,再過一段時間。」我坚定地说,我摸到了程颉的右手。
我印象中,程颉的右手无名指长于中指。
可是这个程颉,他的中指竟然……长于无名指!
我习惯了他,这些细节本不用注意。
像是触了禁忌一样,我疏地收回手,整个人如坠入冰窟,手下一动下意识地推开他。
程颉在床上翻滚了一下,差点掉下去,又像小狗一样爬过来抱着我,「好好好,不生就先不生了,別生氣,我都聽你的。」
我睁着眼睛看着程颉的脸,整个人僵硬着。
这张脸明明就是程颉的,连眉毛的走向粗细都是一样的。
「怎么了?」他被我冰冷的神色吓到了,蹭过来亲我,「我不逼你,別怕。」
我活动了手指,压下来心思,面色如常地说:“我沒事。」
「蔓蔓,」他又挤了过来,「你帮帮我,我好難受。」
他抓著我的手,慢慢往下,我冷冰冰的手心突然被烫了一下。
他帶著我的手,嘴里还不停地咬着我的耳垂。
耳边都是程颉难以抑制的气息和声音,我恍恍惚惚地感受着手心的东西,突然意识到这个似乎也比之前的大。
我抿著唇,陷入了沉思。
3
思绪万千地过了一夜,第二天程颉去上班,我向医院请了个假,打电话给杨妮,無人接聽。
我去她的住处,公司全都找不到人,我才意识到——杨妮失踪了。
杨妮在跟我说完程颉的事后,莫名失踪了!
我头重脚轻,脑子像铁片拉锯一样混乱,杨妮失踪了,我得先去报警才对。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程颉的脸,不會的,我搖頭。
程颉抓了杨妮?他为什么抓杨妮?难道杨妮说的…是真的?
我去警察局报了案,警察要按照案件紧急程度处理,太慢了,我不能坐以待斃,我怕杨妮出事。
我打车到了程颉的公司,直接上了 38 大樓。
他看到我的时候,嚇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来他的公司。
我也吓了一跳,毕竟我第一次来,竟然一路畅通地到了 38 大樓。
「蔓蔓?你怎么过来了?」他扬着眉毛,露出一个俊朗的笑。
杨妮说,换皮不换骨,我突然發現,这个程颉笑起来,右边眉骨高于左边。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当你细细审查时,才惊觉一切都悄然变化了。
程颉看到我时,习惯拉我的右手,因为他说我们俩左右手十指交叉契合度十足。
这个程颉看到我,不会牵我的手,他会霸道地拥着我。
他揽着我,坐到他腿上,我想挣扎,却不敢打草惊蛇。
我故作苦恼,「我跟杨妮约好了今天去逛街,结果怎么都找不到她。」
說完,我眼神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
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幻,从惊恐,疑惑到后怕。
而后抱紧了我,吐出了一句骇人的事实,「蔓蔓,杨妮已经死了三年了,你怎么可能……」
我石化一般手脚冰凉,一股恐惧感席卷全身。
4
程颉说完那句话后,我隐约觉得自己被喂了一口水,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來,是在我们的床上。
我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整个身子都被身后的男人紧紧拥住。
挣扎了一下,身后的人惊醒。
「蔓蔓……」他撑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我的腹部,蹭着亲吻我的后颈。
我害怕極了,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程颉的下一句话,将我打入了无底深渊。
「你怀孕了,蔓蔓。」他声音里有可见的高兴。
「怎么这么不小心,怀孕了都不知道,要不是你突然晕了过去,我们都不知道宝宝已经来了。」
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我现在应该会满心欢喜地迎接这个孩子。
但現在,我内心只有不见底的恐惧。
程颉,一定有事瞒着我,在我查清楚之前,这个孩子不能要。
對不起,我在心里默默跟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道歉。
見我沒有反應,他没敢动我,而是自己窸窸窣窣地爬到我对面。
他摸了摸我的脸,「蔓蔓,我知道你现在有点不开心,你还没准备好。我也答应过再等一段时间的,但是现在它意外地来了,就留下它行吗?蔓蔓……」
他靠近,额头紧贴着我的额头,低声祈求。
我沒有說話,为了不让他起疑,我忍着恐惧抱住他。
他双眼熠熠生辉,小心而用力地回抱着我。
我想起來了,杨妮确实死于三年前的一场车祸。
为什么我会把这件事忘了呢,我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程颉走后,我把昨天的包找了出来。
我顫著手,从包里拿出了那张纸条……
是死于三年前的杨妮,给我的纸条,就在昨天。
我不受控制地尖叫了一声,疯了一样把烫手的纸条抛了出去。
「太太!您怎么了!太太!」佣人拍打着我的房门。
五位归体一般,我爬过去抓住纸条,软着腿走到门后。
我尽量镇定,最好是转移下她的注意力,“我沒事,我饿了想吃东西,你做一点。」
果然她立马就应下,「好的太太,先生已经吩咐了,我们接下来都会按照医生的食谱给您做饭,我這就去。」
程颉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他什么都准备好了。
门外没了人,我迅速走进厕所,快速记下纸条上的字。
然後,撕碎了冲下马桶。
坐在马桶盖上,我隐约觉得肚子不舒服,头也要炸了一样。
摸出手机,我打给医院的好友,想约一个手术。
电话要接通时,我突然反應過來,紧急按掉。
程颉他会查到的,不行,我得再想想……
突然,紧握着的手机响了一声。
一条短信在我眼前跳了出来,像从手机里伸出的一只巨手,把我拉了進去。
「蔓蔓,我是杨妮,救我……」
5
手机掉落在地,我翻身跪了下去,扶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脱力滑坐在地板上,我下意识扶着肚子,生理性泪水渗了出来。 「向禹,你帮我查个号码……」我对电话那头说道,直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我手腳冰冷。
等了有十分钟左右,向禹打给我。
「号码的主人是一名 45 岁的男性,家住在江城,这个手机号已经用了三年了。」
我愣愣地思考了半晌,男性、江城、45 歲,这三个字眼组合在一起,我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杨妮的舅舅……
「蔓蔓?蔓蔓你有没在听?」
「有的,我在想事情,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向禹。」
「沒事,这手机号怎么了?给你发勒索短信了?还是你信息泄露了?」
「沒,沒什麼事,就是收到个有意思的垃圾短信。」
收拾好情绪,我拎着包走出房门,借着怀孕的理由,演一个情绪无常的孕妇。
「李婶,別做了,我现在没胃口了,我闷得慌,要出去逛逛。」
李婶从厨房跑了出来,支支吾吾地,「那個,先生说您最好还是待在屋子里,刚怀上孩子,头三个月还是小心点好。」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被禁足了。
跌坐回床上,一定是我说漏了杨妮的事,程颉开始起疑了。
剥皮……剥皮……,程颉真的被剥皮了吗。
现在的程颉又是谁?
我紧紧地环住自己的小腿,縮在角落。
我脑海里有无数的幻影在打架,一会儿是全身被剥了皮的血淋漓的尸体,一会儿是温柔笑着的程颉,一会儿又是杨妮的灵堂。
背上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砸在床上。
我仰起頭,感受到脖子上青筋暴起,緊緊抓著被子,手指用力到苍白。
我要查出真相,如果程颉真的死了,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我要让杀人凶手付出代价!
抓过手机,我打了過去。
「餵,蔓蔓,怎么了?」程颉好听的声音响起。
我要开口,才发现我的喉咙干裂住。
抓过桌上的凉水,喝了一口。
「程颉,我们回趟爸妈那儿吧,我想跟他们分享下这个好消息。」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时间拉得格外长,他果然拒绝了,「路途太远了,等下来回颠簸,要不我把爸妈接过来?」
「不用!」我立马接道,「我想出去走走嘛,感受下不同的风景对养胎也有好处,再說,我就想趁着肚子还小多走走,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晚上就别回来了!」
在我软磨硬泡下,程颉答应了。
此行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我要好好看看程颉父母到底知不知情。
另外一個,那张纸条上写的两个地点,其中一个在那一处。
6
程颉开车,我们从北城出发去他父母家。
他上了车,凑过来亲了亲我的唇,帮我寄好了安全带。
我眼睛一凝,压住胃里呕吐的情绪。
如果我沒看錯,他白衬衫袖口上那一滴红色……是血!
程颉,你又做什么了?!
不,不应该叫程颉,他是杀人魔!
一想到我跟一个杀人狂同床共枕三年,还为他生儿育女。
我整个人都想泡在融了金属的血水了。
由内到外地叫嚣着,要撕碎了我一样。
「怎么?你在发抖?」
他握住我的手,我掐着自己的手心忍住了。
「有点冷。」我說。
他调了车内的暖气,無微不至,对我真是好到了极点。
「现在呢?暖和了吗?你要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了,下次天气好点再去。」
「没事!我没事,走吧!」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藏了一丝情绪。
到了他父母家,我仔细观察了半天。
二老对他的态度跟以往一样,甚至更为亲热。
然而下一瞬间,我突然看到,程颉的母亲,在他身后露出了不同的情绪。
她用一双凶狠、暴戾恨不得啖之皮肉的眼神看了程颉一眼。
然而,等我下一秒再看过去。
她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慈祥的母亲样子。
我紧张地抓住了杯子,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程颉母亲一定知道些什么!
飯桌上,我故意给他夹了一块鸡蛋。
他停下筷子,抬起眼睛看我,然后无奈地笑。
「我吃不了鸡蛋,你忘了? 」
程颉鸡蛋过敏,我沒忘。
我费力一笑,「我可能是一孕傻三年,最近脑子不太好使了。」
飯後,我借口想跟程颉母亲聊聊育儿经历,挤进了她的房间。
她也真的以为我是来取经的,拉着我坐在床头,就开始讲。
我按了按她的手,提心吊胆低声说话。
「媽,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外面的不是阿颉!」
程母看着我的眼睛,一瞬间从温和变为惊恐。
粗糙的手紧紧地捂着我的嘴,急得眼睛里都蓄满了泪。
我點點頭,她才慢慢地放下手。
「我,我是被你吓到了,才反应这么大,外面的就是我们的阿颉,你怎么说不是呢?你這孩子,是不是怀孕了,容易想多。」
绝对不是这样,我确信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想到這,我突然意識到,这个家还有一个人三年没有出现。
程颉的弟弟!三年前去了国外读书,是程颉送他去的。
原來,原来早就有了端倪!
我声音颤抖低声地说,「媽,程睿没有出国读书对不对?」
她还来不及回答,房门被人敲响!
我下意识害怕地抓住程母的袖子,程颉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蔓蔓,时间很晚了,该睡觉了。」
她推了推我,指了指外面,見我沒動,拉起我的手向门口走去,一路上不停地搓我的手心。
到了門口,她看了我一眼,我换上笑容,她才打开门。
「瞧你这猴急的样儿,媳妇又跑不了。」
程母神色如常地调侃他,我适时地低下头装羞涩。
程颉拉过我的手,眼神却在我们俩身上巡视了许久。
那像猎豹一样窥视的眼神,让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他笑了笑,把我搂了过去,我才如释重负。
7
第二日,我总算找到机会,趁着程颉开视频会议的时候偷偷出了门。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我打车到了地点。
眼前是一幢废弃的旧楼,我记得这里。
这是几年前政府出资建设的大厦,为了吸引一些高科技公司入驻。
但后来开发商跑路,这也成了一栋废楼。
据说这栋楼建设的时候,还压死过一个人,这栋大楼还出现过闹鬼事件。
我看着眼前的楼,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
废弃的旧楼像是魔鬼张开的恶口,在我面前张牙舞爪。
我猶豫許久,不敢上前,我也怕那个闹鬼的事,好在现在还是大白天。
壮着胆子走了进去,我裹了裹身上的棉服,总感觉楼道吹来的风阴凉凉的。
走到 408 門前,我闭着眼一鼓作气地推了进去。
门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被我推开后,玄玄欲坠地摇来摇去。
房内空荡荡的,但果然有一台电脑。
这样的场景着实恐怖,黑乎乎的电脑面向着我,像是随时有一双大手要从里面伸出来把我拖进去。
没有时间耽搁了,我念了几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按照字条的提示,输入电脑密码。
而后把一旁的 U 盘插上,准备随时拷贝东西。
输入密码进入后,电脑自动播放了一段画面,我死死地盯住。
是一段道路监控画面,一俩卡车像发了疯一样径直地撞向了行人。
而那个行人……我放大画面,时间显示是五年前的 5 月 18 天。
那件衣服,还有这个身影……画面上的人是程颉!
在我看清之后,嘭得一声整个画面突然黑掉。
我急忙去按,电脑没一丝反应,所有的电源在一瞬间全都报废。
程颉死了,他被车撞死了。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程颉死于车祸,杨妮也死于车祸。
他們,他们……我紧紧地握着手里的 U 盘,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老天啊,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擦乾了眼淚,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这个 U 盘,我刚刚有隐约看到 U 盘里是有东西的。
杨妮一定会提前把视频存到 U 盘里。
所以,所以纸条上写的另外一个地点——大明山,那儿是不是就是杀人魔抛尸的地点?
程颉的尸体是不是在那儿?
我还沉浸在思绪中,突然外面传来一大声震动。
8
我知道是我的短信起作用了,我网购了个新手机卡,出门前发送了一条定时信息。
他果然找来了,还是孤身一人。
他还真是不怕死,那条短信上写着。
【想让你老婆活命,带上十万现金,一个人到废楼来。】
那张卡被我注销了,他找不到发信人的。
我关上了这扇门,从另一个出口出去,绕了一圈从之前的入口进来。
「程颉?你怎么在这?」
我假装刚散步到这儿,看见他惊讶了一下。
我还想继续演下去,打消他对我的疑虑时。
就见他扔下手上的箱子,大步地朝我走来。
死死地将我抱在怀里,那个力道像是要把我揉碎。
我垂着两只手,一时没有动作,因为我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流进了我的脖子里。
「蔓蔓,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他哭了,一邊哭一邊說。
我握緊了拳頭,忽视心头的不忍,时刻提醒自己他很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怎麼了,出什么事了?好端端地哭什么?」我假笑着推开他,实在是我不想跟他过多的触碰。
我现在还挺感谢意外怀孕这件事,最起码我有了借口可以逃避。
也许是怕我吓到,影响孩子,他对我只字不提短信的事,只叮嘱我以后不要乱跑,不安全。
只是临走前,我瞥见了他望向身后大楼的眼神,阴狠冷厉。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 U 盘,像是吃了定心剂一样。
纸条上的另一个地点我暂时没法去,程颉盯我盯得太紧了。
我只能寄希望于之后的行动。
自从那天后,那个给我发过短信的号码也拨不通了。
我不信程颉如此地手眼通天,瞒天过海。
借着看书的由头,我在他的书房里翻了个遍,找不到丝毫证明另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我眼神凝在一个被锁着的柜子,慢慢朝它伸手。
它像是有魔力一般,我直觉里面有秘密,我吞了吞口水,紧张地伸手。
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程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也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他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盯着我。
「蔓蔓,」他缓缓地走来,声音突然变得像毒蛇一样冰寒。
「在找什么呢?嗯?」他蹲下来,拉住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我顫抖了一下,想收回手,被他按住,而后把自己的手严丝合缝地与我的十指交握。
理了理思路,我换了神色假意生气,撒开他的手。
「怎麼,你书房还有我不能看的东西?你是不是想趁我怀孕的时候,找什么小三小四,你是不是变心了?」
看我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探究了几秒,终于是揭过,温声细语地哄着我。
「你小脑袋瓜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就变心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就算拿着枪顶在我的脑袋上,我也不会变心的,蔓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轻柔的吻落在我的每根手指上,虔诚又饱含信仰。
我空洞的眼神,垂向地面,做不出任何反应。
关于那个锁住的柜子,我们默契地没再提起,只是下一次我再去的时候,那个锁住的柜子上插了一把锁。
我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被换了,但我还是打开了它。
9
抽屉里全是相册,装满了我跟程颉从高中到现在的照片,大头贴,游客照,写真照每一张的出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嘭得一声将相册合上,不忍再看。
出了房門,我叫来杨婶:「我手机不知道放哪了,借你手机打一下我电话。」
她将手机给了我,还在原地看,我扯着嘴角笑了下,「还怕我藏你手机啊?先去忙吧,找到了我还你。」
人一走,偌大的客厅空荡荡,这几年程颉的事业做得太好了,这栋别墅在富人区里仅此一栋,平日里想要找他拉投资的人数不胜数。
我抬头看了一眼左上角的监控,趴在沙发上假意找了几下,而后避开摄像头打了个电话。
大約 40 分钟左右,外头大门处保安发来请求信息,杨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太太,警,警察在外面。」
「警察?」我放下书,「警察怎么会突然过来,请他们进来,對了,让人先别跟先生说,他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看看警察有什么事再说吧,不要惊扰先生。」
来的两位警察一高一矮,高的略微有些胖,矮的倒是瘦些。
高胖的那个伸手自我介绍,「程太太你好,我是刑警支队的李虎,这是我同事张齐开。冒昧打扰,我们最近在调查鎏金大街的一起恶性伤人事件,听说您当时也在现场,所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鎏金大街?」我疑惑道,
「我想起來了,杨婶,给警察同志倒杯茶,那天我从那里回来,还被吓得不轻呢,警察同志,有什么需要我会尽量配合的。」
李虎拿着笔记本,摊开在腿上,笑道:「那么我们开始了,还记得那天的时间吗?」
「时间记不太清了,」我搖搖頭。
「看见凶手的脸了吗?」
「天太黑,看不清。」
「受害者有几人?」
「两人。」
「目前有证据吗?」
「证据不足。」
「如果后续需要你配合,协助警方找出证据,请积极配合。」 「一定的,协助警官办公是人民本分,」我将 U 盘和纸条压在杯下,「警官同志,您喝杯茶热热身子,这么冷的天辛苦了。」
「茶就不喝了,」张齐开接过茶,放在桌面上,「您在那上面签个字,我们留份记录。」
签完了字,我叫来杨婶,「你送送两位警官,时间太久了,警官问我,我也没能想起些有用的,让两位白跑一趟了。」
杨婶热情地将人送走,过不久就回来了。
我围着披巾,站在楼梯的拐弯处,看了她一眼,「先生说什么了?」
她不会听我话的,我故意让她别告诉程颉,她早早地就告诉了他。
她略微尴尬地看着我,「没说什么,就是问了几句,我都照实回答了。」
我在计算时间,倘若路上没堵车的话,他应该再有十分钟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不仅我是惊弓之鸟,程颉想必更是。
时间已近傍晚,我窝在房内,突然啪嗒一声,室内由一片昏暗变得刺亮。
我瞇著眼,用手挡了下,看向来人。
「怎么不开灯?」他一手扯着领带,一手将金丝框眼镜随手扔在床上,蹲在我面前,「在干什么?」
我忍住撇开脸的冲动,任由他的指尖在我脸上游走,笑著說:「刚刚警察来家里了,嚇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外面犯了什么事,要把我抓了呢。」
程颉勾着好看的唇,摸着我的肚子,轻声笑了,「怎麼會,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再說,我要是真不小心犯了事,一定先保你和孩子。」
他在我唇上重重地亲了下,「你不知道,有了孩子,我有多高兴 !」
「你怎么不问我,警察来干什么?」我低头看他,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无意识地摸索着。
「杨婶打电话跟我说了,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先打给我,万一呢,我是说万一有坏人上门怎么办?」
他停了下,神情自若地说道:「我做生意,难免得罪些人,难保其中没有一两条疯狗。」
說完,他将我抱到床上, 然后去了浴室。
過了會兒,我扔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按掉声音,一看来电的名字,脑海里的神经瞬间紧绷着。
大明山就在市郊,就算速度再快,也得一两日内才会出结果,现在给我电话,速度竟然这么快了吗?
我走到窗邊,接起電話,輕聲問:「餵,向禹,有结果了?」
電話那頭,向禹的声音传来,「沒,李虎和张齐开车出了车祸。」
我捏紧了手机,看了眼浴室的人影,喉咙干涩,好半晌才问道:「是人为,还是意外?」
向禹告诉我:蔓蔓,不是意外。
而後,浴室门突然打开,我捏着手机,与仅穿一件浴袍的程颉面对着面,他一边擦着湿润的黑发,一边朝我走来,一双黑色的瞳孔将视线锁在我身上。
我的左手死死地扣住窗沿,忍住发麻的恐惧,神色愤怒地开口,「都说了不买房不买房,听不懂吗!」
10
医院病房内,消毒水味道刺鼻难闻。
向禹拿着两张诊断单,推開門,病房内除了李虎张齐开,还有两个老人。
「你的问题不大,轻微骨折和擦伤,」他把另一张给了张齐开,「你的比较严重,需要住院幾天,不过好在没出大问题。」
「局里……」李虎一张嘴,脸上的伤扯得厉害,嘶了一聲,放小了嘴巴,嗡聲道:「局里怎么说。」
向禹道:「就是酒驾,货车司机也受了伤,也在医院呢,人醒来后做的笔录,派人去查了,没有其他线索。」
张齐开翘着脚,骂了一声,「他娘的,老子本来还以为那什么程太太是真犯精神病了,什么初恋被剥皮,老公是凶手乱七八糟的,要不是看你面上,谁去接这么个没头没脑的案子,現在看來,这事还真不简单。」
向禹长相硬朗,身材高大,此刻窝在医院的塑料凳子上,手脚有些局促,「已经让人去大明山了,但是蔓……程太太也只记得是在大明山,具体的藏尸地点谁都不知道,估计得费大劲。」
李虎八卦地问了句:「她男人,真把她初恋杀了剥皮抛尸?这多大仇啊这是。」
向禹:「现在没有证据,我们连尸体都没见着,谁知道真相长什么样。」
——
程颉向我走了过来,湿凉的手搭在我的肩上,低頭看了眼,皺著眉,「怎么又不穿鞋子?会着凉的知不知道。」
他又将我抱到了床上,擦干了手,蹲在床边,低头一边笑着一边用手将我的脚搓热。
就在我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抬眼看我,一双桃花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多了点鬼魅,「给你换个手机号好不好,天天信息泄露这么严重,我很担心呐。」
我下意识想挣开却被他牢牢抓住,于是推了下他肩膀,「换什么换,我念旧,这手机号都用多少年了,才舍不得换。」
「行,不换,随你开心就好。」
他将耳朵贴在我的腹部,有些讨好地问我:「你說,它现在多大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生个女孩好不好,像你。」
我紧紧攥着被单,胸口仿佛灌满了大火过后的灰烬,满是滞涩、壓抑,难以呼吸。
本该,此刻我本该俯下身,摸着他的头,与他一起分享这喜悦,与他一起讨论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将来在哪上学,长大了让他学些什么好。
而不是,这样地恶心,抗拒,明明,明明他卑微地如此可怜,可是我却不敢碰他,我怕真相的背后,他是那疯狂的魔鬼。
夜里睡不安稳,我一直做噩梦,梦里交织着数不清的恐惧和血色,隐约中有人将我搂住,轻拍我的背,溫聲細語地哄著,我才安眠了后半宿。
向禹说,那天出车祸的警察,最终还是以意外事故结案,我内心过意不去,向禹劝慰了几句。
才跟我说要事。
「大明山的尸体找到了,只是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已经看不出是否有被剥皮,现在已经在基因库比对了。我们警方现在,需要你帮忙获取一下你丈夫的 DNA,你现在状态可以吗?」
11
我可以,我每日都跟他纠缠在一起,我拔根头发应该不成问题,再不济我可以用指甲抠他背上的肉。
只是,事情进展到这个状态,我始终内心不安,事情似乎有些过于顺利了,似乎,似乎有人在操控着推动着一切,仿佛有一张大网将我们所有人网了进去。
向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我:「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联系似乎太过于不受阻吗,蔓蔓,我是警察,如果他看破了你,他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能联系到我的。但现在警方的证据太少,我们还在侦破中,现在只能顺着对方的路线先走。」
————
公司裡,程颉双手插兜,一身纯黑的手工定制西装,手上带着百达翡丽那款价值 2 亿的腕表,一脸阴沉地盯着大街上来往的车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程颉淡声道:「进。」
「老闆,」来人一脸凶相,哪怕穿着文雅的西装也掩盖不住,「大明山那边警察已经撤了。」
他有些疑惑,「这人要是您杀的,何必还费劲让警察带回去查,直接一把火烧了不就成了。」
程颉纤长的手指捏着钢笔,「老严,那人可不是我动手杀的,但有必要的话,我得去顶罪。」
「那您顶什么……」老严一急,大着舌头。 「行了,继续盯着警察那边的动静。」
他扔下钢笔,「還有,太太那边记得跟紧点,她要是少了根头发,你就可以滚蛋了。」
……
我在极度焦灼中度过了两三日,一方面向禹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另一方面程颉这几天竟然都没有回家。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夜不归宿的情况,无论我怎么装模作样他都推说公司有事。
更让我焦虑的是,我几乎找遍整个别墅,都没找到他的一根头发, 就在我要翻遍地皮的时候,程颉回来了。
他穿着及脚踝的长大衣,从电梯口走了出来,带着一身寒气,我下意识地走近他,他伸开手臂挡着我,「我身上凉,等会再靠近。」
我退了一步,「你这几天,在公司忙?」
「这几天有个重要的外资项目要我盯着,今天算是结束了。」他脱了大衣,放在沙发上,將我抱在懷裡,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轻轻捏着我的耳朵,他開口:「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今天我亲自下厨,想吃什么?」
他似乎心情不错,「對了,你还记得之前我给你说的那几套房产吗,一套在江湾海景,一套在市中心,是你喜欢的大平层,还有一套四合院,我费了点劲从一个朋友手里拿了下来,我都让人过户到你名下了。還有,几个公司的股权我也……」
我从他怀里挣脱,抬头问道:「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为什么把财产转移到我名下,你要跟我离婚吗?」
他笑道:「不会离婚,死都不会。蔓蔓,只有钱财是最不会骗人的,哪怕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我也希望你能握住尽量多足以安身立命的财富,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他不像是装的,一个人装不出这样的深情,他甚至担心自己的爱意不够,只能以钱财相陪。
這麼些年,如果他不是程颉,那他到底在图什么?
我怀孕这些日子,程颉没有碰过我,他在隐忍,也在渴望,只要我稍稍一引诱,他必然会上钩,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他的皮肤组织。
这是我晚上的计划,然而,程颉从浴室出来,叫住了我。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情绪,「我好像看到根白头发,你过来帮我拔一下。」
我愣在原地半晌,而后慢慢地移步过去,他坐在软塌上,指着头上,笑道:「快给我拔了,看着碍眼。」
「你,這麼年輕,怎么会有白头发?」我手在他头上摸着,低聲道:「好像是有一根。」
其實,他满头黑发,哪里有什么白头发。
我向外送东西的渠道不算很隐蔽但也没人发觉,将头发包在了防水的布包里,被佣人从房间的干垃圾带出去分类,垃圾出去时,向禹会从垃圾桶里找到我的东西。
结果很快出来,却远超我预料之中,甚至对我来说如晴天霹雳。
向禹的话很简单,我却怎么也理不清。
他說:你做好心理准备,大明山上的尸体比对了,根本不是程颉的,而是程颉的弟弟程睿,但你送来的头发,结果显示确实……是程颉的。還有,蔓蔓,我们调了大明山公路附近的监控,五年前的 4 月 28 天,尸检报告中死者的死亡时间,那天,跟程睿一起上山的是你。
12
我,我跟程睿一起去的大明山?不……不可能,我没有去过大明山,再說,我跟程睿去大明山做什么!他不是出国了吗?……
所以,死的是程睿,程颉是真正的程颉……没有所谓的剥皮整容换人,所以是我,是我记忆出了问题,精神混乱了,我……我……
我浑身不寒而栗,眼神似刀子般直直地射向床头的药,那是我吃了好几年的药,程颉说是补充维生素,而我自从怀孕后反而被强硬地停了这药。
警察來得很快,这次我却成了真正的犯罪嫌疑人,雖然沒有證據。程颉又不在,这次我竟然有些害怕,我希望他快点回来。
這次,李虎亮出警察证,「程女士,麻烦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2017 年 4 月 39 天,你去了大明山是不是?」
「我,我没有印象……」我记不得了,一点都记不得。
李虎皱了眉,拿出手機,「你看看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驾驶座上的人是程睿。」
监控拍到的画面,那俩车我记得,是我们毕业后买的第一辆车,可是怎么都不应该是程睿坐在驾驶座上,「為什麼,驾驶座上的人您不认为是程颉,程睿怎么可能开我们的车,还跟我在一起,他们兄弟俩关系不好。」
「程颉?」李虎犯了难,「程太太,您这样我们不好展开工作,如果您跟您先生有什么矛盾,请私下调解,我们已经多方取证 ,您先生就是程颉,现在大明山山上的尸体是程睿,是您丈夫的弟弟,这也是您提供的线索。而且,我们已经有同志审问过您先生了,他那日有不在场证明。」
「那这样,您能先给我们讲讲,关于程颉和程睿与您之间的事吗?」 我坐在软皮沙发上,拉过一条羊毛毯子盖住肚子,在警官面前细细地回忆了我与程颉相识的经过。
我跟程颉都是浮宁村的人,两家距离不近,也不来往。他父亲是镇上一所中学的校长,母亲是老师,我父母都是经商的,常年在外。
我跟程颉是高中在县城读了同一所高中才相识的,第一次是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乌黑的雨幕下,他见我要冲出去,叫住了我给我塞了一把伞,我来不及问他名字。
第二次,是我们搭了同一辆车回家,我向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愣了一会儿,显然已经把我忘了,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吃饭、自习、回家,我们越来越熟,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人很温柔,长得又帅气,是当时有名的校草人物,我也不差,追我的男孩子排了一整圈,可是我就喜欢程颉,那是我在雨天第一眼心动的人。
两家的父母都不反对我们来往,甚至还因我们的来往而成了朋友。後來,他带我去他家玩过一次,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也是第一次见到,程颉的弟弟——程睿。
當時,程颉去切水果,客厅只有我一个人,他从外面回来,收了伞,看向我,他的长相竟跟程颉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程颉外向开朗,而他气质阴冷,身上仿佛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质。
我局促着不知道怎么跟他打招呼,他看到了我身后出来的程颉,低下了頭,回了房间。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程睿也跟我们一所高中,我每次在成绩榜单看到那个名列前茅的名字,一直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竟是程颉的弟弟。
高考後,我跟程颉上了同一所大学,听说程睿去了国外读书。后来我父母生意越做越大,我们在北城定居了,我也很少回去了,也没再听过程睿的事。
「警官,我跟程睿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家里人都说他出国了,我不可能在五年前跟他去大明山,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去大明山要做什么。」我扶着额头,感觉头疼欲裂。
李虎拿着一叠材料,放我面前,「你知道,程睿是私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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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抬頭,怔然地摇摇头,他的父母看起来非常恩爱,而且程母对程睿也很好,怎么看都不像私生子。
「所以呢?」我问道:「这是他被杀害的理由吗?」
「目前还不知道,」李虎向张齐开示意,他上前一步,「除了监控,死者手里还拽着一个钥匙扣,我想您应该认得,所以要麻烦您,跟我们回趟警局。」 这是认定是我杀的人了,我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再次提出我的质疑,「我不可能跟程睿坐在一俩车上的,你们能不能再查一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向禹呢?他怎么没过来,你让他来,我要见他!」我情绪过激地喊着。
别墅里的保镖将我围了一圈,不让他们接近。
李虎沉下脸,「你们这是,要公然抗警?」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电梯门开了,程颉回来了,我下意识地依赖他,红着眼看向他。
他擺了擺手,保镖有序地退了下去,用温热的手掌包住我的手,把我牵在身后,向李虎说:「你们的人审问我,审了半天,幸好赶得及,这件事我可以给你们交代。不過,可以给我点时间吗?我跟我妻子说几句话。」
李虎摸了摸身后的枪,「十分钟。」
程颉将我带到了房间,房门大开着,警察就在客厅盯着我们,我抓住程颉的手,哭着问道:「你,你是程颉吗?死的是你弟弟,可是,杨妮……程睿他怎么死的?我去过大明山?可是我不记得了,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颉冷静地擦掉我的眼泪,用仅我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话,「蔓蔓,那天我也在,车上的人是我,不是程睿,他是从另一条道上去的。你事先并不知道程睿也会去,是我约了他一起去爬的山,在这过程中,我跟程睿发生争执,一失手把他打死了。而你则是因为亲眼目睹现场,受刺激过大,导致部分记忆丢失,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他看著我,嘆了口氣,「警察问你,你就说什么都记不清了,然后把你床头的那瓶药给他们,他们就会明白了。」
我将头埋在他胸口,死死地咬着唇,声音像混着砂砾般晦涩,「你想做什么?是我,是我杀的人对不对?你要替我顶罪,程颉,我不記得了,我是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杀程睿?」
「不是你!」他逼我看着他的眼睛,冷聲道:「说了跟你没关系!」
而後,红着眼祈求,「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
他按着我的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走了出去,将房门带上,我眼看着他的背影越入光明处,而我跪坐于黑暗之所,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封闭。
警察带走了程颉,以故意杀人罪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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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睿的尸体被带回老家安葬,他的父母没去看程颉,也没来看我,安安静静地走了。
程颉还在监狱里,关于杀人一事还没有定论,目前证据不足。
新闻在滚动播放:华宇集团董事长涉嫌故意杀人,业内颇为震惊。同時,华宇的股票大幅跳水一度逼近跌停。
他的下属在当日蜂拥到了住所,我对公司管理一窍不通,他有自己信任的下属,我知道名单,但我沒想到,速度如此之快,不出两日,华宇集团就恢复正轨。
我如行尸走肉般地过了几日,我跟警察说什么都没人相信,我想见程颉,但他拒绝见我,只托狱警带话,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找的私人医院检查药品的结果出来,里面并非什么维生素,都是奥氮平、利培酮,这是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手里的诊断单明明白白地提示我,我患有严重的精神病。
这不可能……我扶着墙蹲了下去,我的家族没有出现过这种病例,我怎么可能因为精神病杀人!
「蔓蔓!」向禹看见我,大步走了过来,「你怎麼了?」
「向禹,」我六神无主,胡乱抓着他的手臂,“我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最了解我家的,我怎么可能会有精神病?不可能的……」
「你先起來,别坐在地上。」他将我拉起,几乎是半搀着我坐到了车里。
在车上冷静了半晌,我再度出声,「向禹,我有精神病,人……人可能是我杀的,不是程颉,他是替我顶罪。」
無人回應,過了好一會兒,向禹疲惫的声音才传来,「人不是你杀的,也不是程颉杀的,他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了。」
我猛地转头看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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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听我说,不要激动,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我都担心你的身子。」他按住我的手。
「目前已有的证据,根本不足以判定你或者程颉杀人,所以警方一直在找充足的证据,在大明山那带徘徊了很多天。」
「後來,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辆报废的车,那辆车是五年前,北城市公安局抓捕的三名逃犯的车,前兩天,我们在江城抓捕了其中一个逃犯,事情就串起来了,他们是合伙作案。」
听完向禹的话,我饿脑海里像是被灌入了更多的雾气,灰蒙的一片。
我問道:「逃犯,为什么会上山?」
逃犯不想着逃跑,为什么要去山上?
「我们也是当年在搜捕的时候,才发现大明山接壤河城,从山上有一条道可以无关卡跨省逃逸。」
我的手冷冰冰的,我应该开心的,凶手抓到了,但我竟然问他:「你们抓到凶手了,程颉怎么说?」
向禹捏了捏鼻梁骨,「他说,他赶到的时候,你手里拿着一把刀,全身都是血,他下意识以为是你做的,只能将现场先处理了,把你带回来。谁知道你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就干脆再也不提了,直到你最近状态不好,似乎隐约又想起什么,他怕你想到自己失手杀人会受不了,干脆就把罪揽到自己身上,做个了结。」
向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发现,我此刻已经浑身是汗,冷得刺骨的冬天,豆大的汗滴从我额上滴到车座位。
我的脸色已经苍白到青色,而我出口的声音却毫无情绪,我問他,「你真的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我接着开口,聲音冰冷。
「五年前那天,跟我一起上山的是程颉!」我忍着恶心,一字一句混着血息吐出,「被杀的人也是程颉,我亲眼看见他被那三个人割破喉咙,卸掉了四……四肢,毁掉整张脸……背上的皮被锋利的刀整片割开……程,程颉将我藏在草里,他死前,眼睛正对着我无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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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的记忆蜂拥而来,在向禹说到三人团伙作案时,我像是被人照着脑狠狠地打了一拳,我想起來了,那令我几乎要失去生命的残酷记忆。
「所以你说,为什么监狱里的程颉,要说谎呢?」我盯着向禹紧绷的脸色,看着他诧异的眼睛问道。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现在的程颉又是谁?又或者当初的 DNA 检验是被人动了手脚?
谁也不知道这一团迷雾一样的真相是什么,程颉被无罪释放了,而我对着不知道是谁的程颉又恢复了以往的爱意和热烈。
我一边爱着他,一边厌着他,想方设法地从他身边找到证据。
我問他:怎么会下意识地觉得我杀了你弟弟?
他說:杀了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杀了谁,我都能替你去赔命。蔓蔓,你知道,我真的很爱你,在很早很早,我就很爱你了。
他白日里在公司忙成狗,晚上回来就扎进书房里画图,我见过一次,是各种各样的房间布局图。
見我看過去,他颇为高兴地拉着我,「看,这是宝宝的房间,里面有个小型的游乐场,以后我们俩可以在这边,」他圈出图上一个超长的沙发,「坐这儿,以后我们就坐这儿看着宝宝玩,有爸爸有妈妈,宝宝肯定会很开心。」
我敷衍地应着,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反而问道:「爸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最近打电话他们怎么都没接?」
他摘下眼镜,将我拉在他大腿处坐下,隨意道:「他们啊,程睿出事了,怕他们整天想来想去的,我就把他们送出国旅游,让他们放松放松。」
「怎么不接过来,这里有儿子媳妇,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那么孤单。」我将手插在他的后脑勺上,慢慢地捋着,眼神木然地望向窗外。
他没回答,将我的头按了下来,重重地吻上我的唇,时间久到我呼吸不过来,用力推他。
「你别总招惹我,」他无奈地将头靠在我肩窝处,「你现在还没过三个月,我会很难受的。」
再次提取他 DNA 的事,我做得十分隐秘,也是由于他对我渐渐放下戒心,我才可以行动十分自由。
但是,程颉太敏锐了,我的丝毫神色变化,都瞒不过他,亦或是他对我确实了如指掌。
他的一应可以被用来检验身份的东西,都被我悄悄地送了出去。送出东西的那日,我走進房間,晚霞从落地窗户照了进来,给他坐着的身影镀了一层光辉。
他转着椅子面向我,长脚支地,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晚霞照在他的身后,他一张俊逸的脸隐在了阴影中。
他嘆了口氣,「你最近又在找什么呢?蔓蔓,我想不通。」
我捏着拳,忍住蔓延四肢的恐惧,對上他的眼睛,「你又在猜什么?你疑心病怎么那么重!」
「別裝了,蔓蔓。」他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停了药,你也该想起来了。怎麼,记不清死的是谁了吗?」
我内心惊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扶住墙壁才找到支撑「你到底是谁?!」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光霞,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两指将近视眼镜取下,他目光遥遥地看向我。
意识消散前,他揽住我,我听到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說:「是我啊,我的好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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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房间一片昏暗,我眨了眨眼,想抬手,发现被人紧紧握住。
程颉从床边抬起头,散乱的额发,脸上带着倦色,我看見他,脑海里全是昏迷前的信息,冲击性太大,我恐惧地想往床头靠。
他按住我,「別動,你还怀着孕,蔓蔓,我求你冷静一下。」
我已经冷静不了,我撕咬着他的手臂,鲜血漫了我整张嘴,他却动也不动,紧抱着我一下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 「程睿!」我满嘴都是血,黑色的发,红色的血全都糊在我脸上,我压抑着哭声,「我跟程颉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们?」
他箍着我的肩膀,用纸巾将我的脸擦干净,把我的头发规规整整地别在耳后,然後,笑著問我,「蔓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
「你知道的,我是私生子,我母亲被人骂妓/女。我七歲那年,程颉的父亲将我接了回去,那天我很高兴,因为我从小被人骂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我那时候太小了,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不接我妈一起回去,就被人送进了医院。」
「我在医院待了好久,记不清多久了,后来我见到了程颉的父亲、母親,还有程颉,他跟我长得好像,我高兴地看着他,他却躲在他母亲身后。也是,我那时候浑身脏兮兮,穿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程颉穿的是……我想想,穿得很暖和很好看。」
「後來,我跟程颉一起被推进了手术室,那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我又被送到了我妈那里,她失而复得地搂着我,哭得特别惨。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蔓蔓,我长大后才知道,那叫捐赠骨髓。」
「那一次之后,我妈依旧待在那间破旧的房子里,而我却时不时地能去程颉家,他们似乎非常好心地养着我。我也能偶尔从他们家偷点好东西,带回去给我妈吃,你知道嗎,」他哽咽着:「我妈,特别瘦,她的身上全是骨头,每次抱我的时候,硌得慌。」
「她吃着我偷来的东西,好像慢慢地就长了点肉。可是,我很讨厌去程颉家,但我不去他家,我妈就得拖着瘦弱的身体出去赚钱养我,我去受点白眼遭点骂也没事,最起码我妈能好过些,我在程颉家就这么待了十年左右。」
「这十年里,程家的人,街坊领居,学校同学,都在骂我,他们骂我是卑贱小三生的儿子,骂我该和我的妓/女母亲一起被车撞死。他们将我的饭扔在地上,让我去舔。他们将我的头按在胯下,要我钻过去。」
屋里寂静了一会儿,我的肩窝处一片湿润,他伏在我身上,压着自己的哭声,我抬起手,又放下。
「可是蔓蔓,」他哭红了眼,「我妈,她不是小三,我妈是被程家良强暴的,程颉的父亲作为校长,强暴了当时还在读书的我妈妈,还威胁她。」
「我妈是孤儿,父母過世後,家里老大伯愿意收留她 ,她不敢说。有了我之后,也不敢上医院,是偷偷生下的我。」
「我七岁之前,所有人都骂她,不知廉耻偷汉子,甚至有男人借着喝酒醉随意闯进我家。七岁之后,所有人都骂她,年纪轻轻就给有钱人当小三。」
我摸了摸脸上的眼泪,咬著牙說,「可是,程颉是无辜的,你……」
「他不无辜!」他的桃花眼像蕴了火,咬牙切齒道:「他抢走了我的人生,他抢走了你!」
「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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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问自答,「高考成绩出来后,我妈得了重病,我拿不出二十万的医疗费,程颉母亲找到我。只要我跟程颉换一下,把我的分数给他,她就能救我妈。」
「我跟他长得很像,你第一眼见到我应该就知道了。」
「我高考成绩很好的,我答應了她,程颉如愿跟你上了同一所大学,北城大学。但是,事成後,程家良却将他妻子拦住,他說:死了就死了,她死了我还清净,救什么救!」
「蔓蔓,」他摸着我的脸,笑着将我脸上的泪擦掉,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我妈在我高考那年,死在了医院,因为我没钱给她治病。」
我撇开头,望著天花板,泪水顺着耳际流了下来,他凑近将我耳垂上的泪水舔走,我瑟缩了一下,「所以,程颉,是你派人杀的?」
「不是我,」他搖頭,「你们遇见的是一个越狱的贩毒团伙,看到了他们的脸,必死無疑。幸好那个人还知道护着你。如果是我杀的,我会做得更干净,不会给警察留这么多痕迹。我确实以为是你失手杀了他,只是自己想不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你明知道,我会想起来,把我杀了是最安全的。」
他嘴角带笑,冷冰冰的眸子覆上了一层暖意,「我怎么舍得呢,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很早很早,十二歲那年,或许你都不记得了。那次我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你拿着根棍子就冲了进来,大叫,一点都不怕事。」
「你知不知道,那时的你好像天使,是我一个人的天使。是卑贱、肮脏的我,唯一的天使。」
「從那以後,我经常跟在你身后,很远很远,远得像过路人。偶尔有人要尾随你,都会被我打跑。我经常在书包放着两把伞,我期盼哪一天下雨,你没带伞,我就可以把伞给你。我想跟你说话,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可是,我不配接近你,我不过是一个畜生犯错留下的垃圾。」
我看著他,他的瞳孔里燃烧着病态的焰火,暗哑的嗓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说的这些,我一点都不知道,甚至,在我的生命里,程睿掀不起水滴。
「你为什么要变成程颉?」我继续问,成为程颉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他扯了扯嘴角,微红的眼眸抬起,「因为你爱他啊。」
绝望而又疯狂。
「我不是没想过,程颉死后,用我自己的身份接近你。可是你爱他,你太爱他了,那我就用他的样子爱着你,多好,我们都得偿所愿了。」
偏执而又病态的爱意,像蚀骨的毒雾吞噬着他。
我整个人像是抱着浮木漂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央,不知该如何靠岸。
我摀著臉,埋在膝盖上,肩膀一颤一颤地哭。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吗?我拿到的纸条,U 碟,頭髮,尸体上的 DNA。或許更早,你的父母,不,程颉的父母早就死了,對嗎? 」
「纸条是你自己写的,我不过是在上面加了一条,U 盘的监控里那人不过是个路人。杨妮确实在三年前出了车祸,你在大明山受的刺激太大,把死去的杨妮当成给你证据的假想人。」
「程家良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他妻子是在找他的路上,被车撞死了。後來,我找来两个人,让他们整成程颉父母的样子,你知道,浮宁村都是留守老人,根本没人会在意。跟程家良一起猥亵女学生的人不少,我让人把他们都杀了。」
这都是该杀的人,法律上他杀人是错的,在道德上我却不能怪他。
我望着那扇大门,内心有着如深渊般的绝望。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你在录音,對嗎? 」
「你已经将我的 DNA 给了警方,就算你不录音,他们也会很快查到这里,他们很聪明,已经走访了浮宁村,程家良的尸体说不定都被他们找到了。我身上背负着几条人命,我知道。」
「但我不后悔,这些日子本来就是我偷来的,如果让你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希望我的离开,能给你一个清净。」
我将头抵在他胸前,哭得不能自已,「你明知道我在录音,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现在是谁在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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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只用了三天就找到了我们所在的地方,臨走前,他执拗地看着我,眼泪砸在我手背,烫出一个一个滚烈的洞。
「你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他抵着我额头,祈求道:「他是干净的,他不脏,你别不要他。」
我还来不及回他,警察破门而入,我披着他的外套,却四肢冰冷,他被带走时,我转头望向了窗外,眼泪砸在床单上。
我在程睿被抓走的地方,坐了一天一夜。
浮宁村校园内多年来陆续发生的猥亵案也得到重视,被警方落实查处。
「现在去哪儿?」向禹过来接我。
我回头望了一眼,我跟程睿最后待的地方,身上还披着他临走前留下来的外套。
我抬头望了一眼蓝天, 「去医院。」
作者署名:瓜吱吱
(全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