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當天,我爸就在工地上出事斷了腿。
村裡有位德高望重的長輩說我是掃把星,會禍及家族。
同产房一位阿姨自己难产女儿没了,赶在我妈掐死我之前收养了我。
(1)
我出生的時候,国家还倡导只能生一个。
爸妈见是个女孩,商量着怎么把我悄悄闷死。
「一个丫头片子,不能断了我们刘家的根脉!」
爸爸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个仇人。
我妈不肯让我吃母乳,怕耽误她尽早的怀下一胎,还和奶奶商量着把我埋在哪里不容易被人发现。
當天下午,我爸在工地上出事断了腿。
家里要出一大笔医疗费,否则他就会终身残疾。
聽到這個消息,我妈把还在襁褓中的我掐得全身青紫,还毫不留情的在我脸上扇了两巴掌。我还没长硬的头骨,立马被她扇得凹下去一大块。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的头都是扁的,医生说很可能以后都正不过来了。
「你个扫把星,一出生就给家里带来灾祸!死丫头片子,贱命一条!」
我什么也不懂,只是在那哇哇的哭着。
可越哭,我妈下手越狠,嘴里不停的骂着让我这个赔钱货闭嘴。
在旁边的奶奶,已经拿过来了个麻袋,準備把我套進去,扔村後的山里。
隔壁阿姨難產,孩子死了。而且以後可能也無法再生育了。
看到這一幕,不忍心,就拖著虛弱的身體把我從媽媽懷裡搶過來,說她來養。
「這麼好的娃娃,你們是怎麼下手這麼狠的? 」她身體孱弱,但抱著我的手卻十分的有力。
剛出生的我,隔著薄薄的布料第一次感受到被抱在懷裡的溫暖,竟然不哭了。
「這可是我的娃!十月懷胎生出來的,你要養,得拿錢!營養費、住院費、醫藥費,都得你出…三千塊,这死丫头就给你!」
那个年代「万元户」都少,三千塊算得上天價了。
普通工人的工資,一個月也就幾十塊錢。
「三千塊,列,我出!」
阿姨从抱上我,就好像不願意撒手了似的,咬牙同意了這筆交易。
(2)
后来我亲妈找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算命,人家說我是掃把星,誰沾上誰倒楣。
更是欣喜當時「當機立斷」的把我甩了出去,還用那三千塊給我爸治了腿。
另外剩下的錢,還支撐我親媽做了筆小生意。
在把我賣出去沒兩個月,她又懷了一胎。
第二年直接生了個大胖小子,闔家歡樂,連我親生父親的生意都跟著好了起來。
後來直接搬去了鎮裡,成了村裡人都羨慕的「大戶人家」。
我的親弟弟,被我的親生爸媽,連同爺爺奶奶都捧上了天,說他是來報恩的福星。
每到他們說弟弟福星的時候,都會帶一句我這個掃把星。
慢慢的,村外,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是個掃把星。
剛出生就克得自己的親生父親斷了腿。
而堅持要收養我的阿姨,和自己的丈夫離了婚,還被村人指著脊梁骨罵。
說「腦子不好使」「有好日子不過」「上趕著把災星請回家」。
那三千塊是她結婚帶過去的所有嫁妝,和這兩年存下來的所有積蓄。
在拿出去那三千塊後,阿姨和他先生離婚是淨身出戶的。
連娘家人都不理解她,和她斷絕了來往。
她一個人帶著我,回到鄉下的一處廢棄已久的小院子裡。
這更成了村裡人說閒話的資本。
說我這個小災星,被養母收養後就克得養母離異離家,甚至克得養母和父母反目成仇。
從小,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成長的。
村裡小孩見了我就丟石頭,連村頭的傻子都能對著我吐口水,罵上一句「掃把星」。
可我的養母,卻待我視如己出,當做掌上明珠一樣的疼愛。
(3)
我的头,最終沒有扁,長大後綁辮子頭又圓又正。就連醫生都說,這是個奇蹟。
哪有什么奇迹?
寒冬腊月里,我媽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用手拖著我的小腦袋,慢慢給我把還沒長定型的頭骨給矯正了過來。
我媽月子裡就沒人照顧,奶水也不多。
她找村裡生過兩個孩子的嬸子學按摩手法,硬生生的把奶給催下來的。
我喝上第一口奶的時候,我媽笑得都快哭了:「吃了吃了,吃了就能活了。」
後來,她在月子裡就一邊給人做針線謀生,一邊把我奶大的。
月子沒坐好,她眼睛也不怎麼好。
村裡人又開始傳是我克得我養母眼睛要瞎了。
但這一次她聽到了,叉著腰直接把人罵了回去。
「我的娃我養著,吃你家大米了吗?」
慢慢的村子里说闲话的人少了,但和我們娘倆親近的人也不多了。
我從小就和偏要和這命運對著幹似的,稀薄的奶水不夠,家裡又沒錢,媽媽只能給我用玉米粉糊湊合。
但長到了兩歲,我都一點病沒生過。胖乎乎的,看起來比同年紀的孩子都要壯,長得也高。
等我兩歲一到,媽媽斷了奶。又用存了的一些錢,買了個做糖葫蘆的小推車,走街串巷的開始賣糖葫蘆。
我們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來。
小推車下面放了一床被子一個枕頭,還有一個在垃圾堆裡撿來的小布娃娃。
那個小推車,還有帶著糖味的鍋底,就是我所有的童年。
我媽常抱著我說:「媽從來都不後悔當時要了你,你就是媽媽生命中最閃亮的那顆星。」
由于村子里说闲话的人多,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甚至覺得自己毀了我媽原本的大好人生。
所以我从小就下定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孝敬我妈!
在我四岁这年,鎮子上出了個大事。
我媽的前夫,也就是原本要做我養父的那個人──殺人了。
殺的是他後來娶的媳婦。
(4)
聽我媽說,那男人和我媽離婚後,沒多久就又娶了一個。
一開始兩人過的也挺好,直到後來那新媳婦生了個丫頭片子。
那男人和他爸媽就開始對那女人又是打又是罵的,还把她那孩子给卖给了人贩子!
然後,那媳婦,就瘋了。
由於沒有娘家人撐腰,她被兩天一頓小打,三天一頓大打,还给拴在猪圈里吃猪食!
后来有次那男人喝了酒手下没轻重,直接把人给打死了!
警察来抓人的时候,我媽領著我,就在鎮上的隊伍裡看著。
我覺得她的手越攥越緊,甚至上面有汗水,又滑又熱。
後來她急匆匆的帶我回了家,一進門就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
「囡囡,你根本不是什麼掃把星星,你就是妈的福星啊!」
原來,當時我媽難產,生下來的也是閨女,只是一輩子下來孩子就死了。
當時她覺得原本對自己還不錯的老公和公婆,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還說她生了個死丫頭片子晦氣之類的。
這也是為什麼我媽一個剛生產過的孕婦,能從隔壁屋走過來,卻沒有人管。
那家人,從看到她生了閨女,還一生下來就沒了氣,就不把她当人看了!
后来领养了我,和那家鬧掰了,村子裡的閒話也是那家人傳出去的。
這些年,我媽也聽過一些風言風語,卻不想去管前夫家的事。
如今一看,她可是逃过了一劫啊!
「囡囡,要不是你,现在死的……可能就是你妈我啊!」
(5)
囡囡是我妈给我取的名字,大名叫周囡囡。
這倆字在我們當地土話裡,是「寶貝」的意思。
從小我媽就說,我就是她最大的寶貝。
六歲這年,我媽第一次帶我進城,說是我舅舅結婚。
從領養了我,我媽就沒再和娘家人有過聯繫。
這次舅舅結婚給我媽遞了一張請柬,讓她高興的一晚都沒睡著。
還給我不停地誇讚舅舅,說舅舅是個出息人,考上了大學。在城裡有了工作,還找了個漂亮的舅媽。
「囡囡,你看妈穿这个好看吗?」
她为这个专门买了新衣服,站在鏡子前左右看了半天。
我從來沒看過我媽穿裙子。
此刻看她穿著藕粉色的連身裙,站在鏡子前神采飛揚的樣子,才想起來,她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啊!
这天我们收拾好了,在村上的小麵館吃飯,準備去城裡參加婚禮。
卻沒想剛進門,就被人一口唾沫吐到了鞋面上。
我媽眉頭立刻蹙了起來,一看正是村子裡喜歡說閒話的李大姐。
李大姊也是我親爸那邊的親戚,封建迷信的很。平常在村裡沒少說我的壞話。
「和你這閨女一起吃飯,我可不敢。」李大姐話雖這麼說,卻沒有一點想要挪屁股的意思。
我媽立刻罵了回去,等面上來了,這倆人才算是被人給拉開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聞著面裡的蔥花味,我總想吐。
但我不想給媽媽惹麻煩,就一直忍著。
可一陣風吹來,那味道鑽進鼻孔裡,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摀住嘴,但還是沒忍住吐了出來。
「嘔……」
屋里的人又开始骂我了,說我噁心人。
李大姊也在旁邊煽風點火:「哎呦,都吃飯呢,真恶心人!果然是个赔钱货的贱种!」
屋里一共坐着七八个人,其他人全然不顧我的身體狀態,也紛紛發出嫌棄的指責。
我媽想要上去跟李大姊掐架,卻被我拉住了。
我淚眼婆娑的看著她:「媽,我還想吐…咱們走吧。」
就這樣,我們飯都沒吃完就出門。
店家和李姐熟悉,以我吐髒了店面為由,還給我媽要了一筆清潔費。
(6)
我紧紧攥着拳头,就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拖油瓶,掃把星星。
媽媽突然蹲下來,用手輕輕的撫摸上了我的臉:「囡囡沒事,咱先回家吃飯去。來,媽媽背著你。」
可就在我们走出店面没两分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
我和妈妈木讷的回过头,看到剛剛好的店面,竟然起了火。
「瓦斯罐爆炸了,快去救人啊!」
立马有人在街上大汉。
但他的話剛落下,又是「轟隆」一聲,房子直接塌了。
火焰中,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穿著碎花褂子,拼命伸手,往外求救的婦女。
那一刻,她看到了我,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但很快她就被火给卷了回去。
不是別人,正是李大姊。
(7)
救援已经来不及,房子沒幾分鐘就給燒成了個空架子。
我們都知道──裡面的人,恐怕完了。
我們村子交通不方便,那小餐館平常就放著五、六個備用瓦斯罐。
剛出門的時候,我和媽媽都感覺到餐廳的門有些壞了,很難推開,算是斷了裡面人的逃生通道。
我媽一把抱住我,眼神都有些呆滯:「囡囡,你真神了啊。」
如果刚刚不是我难受,非要出來。現在在葬身火海的,就是我們母女倆了。
(8)
全村人都参与救火,哭天搶地的聲音不絕於耳。
中間我和麻麻也幫忙到處找水遠遠撲了幾次火,弄得一身狼狽,身上的裙子都給髒了,頭髮也亂了。
但我們都沒有抱怨——畢竟,我們劫後餘生,保住了一條命。
而店裡的人,卻永遠出不來了,連屍體都碳化找不到。
這在我們鄉村,算是最悲慘的死法了,墳裡都埋不進屍體,只能做個衣冠塚。
這個年代,村裡和城裡是不通車的。
因為這場事故,原本要去城裡的那戶人家改了計劃。
我和媽媽等了兩小時,才有一輛牛車說要出村。
這一路上,我和媽都很沉默。
我只能感覺到媽媽緊緊握著我的手,手心帶著汗,一直在微微顫抖。
到城裡後,媽媽先找了個地方,把自己和我的衣服拾掇乾淨,這才進了飯店。
可酒席已經散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們終究來晚了。
而且如今我們兩人的樣子,就算都收拾過了,也難免能看到衣衫凌亂灰頭土臉。
往富麗堂皇的飯店大廳裡一站,就有個服務生走過來,對著我倆揮揮手:「要飯的出去,這裡沒剩菜。」
(9)
今天是舅舅大喜的日子,我们又来晚了。妈妈也不想找麻烦,就陪着笑脸问:「在这里办婚宴的那家人呢?我是他姐,亲姐。」
沒想到,那服务员上下打量了下我们俩,最后冷笑一声:「那可是我们这边中学刘校长的女婿,就你这样的还是他姐?走走走,别胡说八道!」
我们的衣着明显让服务员误会了。
但我妈也不想错过和舅舅几人见面的机会,耐心解释着,同时伸长了脖子到处看,想找到自己的娘家人。
没想到那服务员直接推了我妈一把:「是想找刘校长走后门的吧?别在这里看了。人家婚宴刚刚都说了,男方是独生子女,根本没有什么姐姐!」
听服务员这么一说,我妈愣住了。但很快她像是明白了似的,牵着我走出了酒店。
路上,我媽哭了。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妈从小就不被她的爸爸妈妈喜欢,她的大名叫「周招娣」,就因为姥姥姥爷生了她之后,还想要个男孩。
妈妈抚摸着我的脑袋:「囡囡,投胎成女人苦啊。但媽媽絕對不會讓你重蹈媽媽的覆轍。」
(10)
但妈妈还是想再看一眼自己的父母家人。
我看出了媽媽心裡的難過,就指了指旁邊的一棟矮樓:「媽,可以上那裡,那裡能看到飯店大門。」
這樣,姥姥姥爺從飯店走出來,就能遠遠看上一眼了。
「囡囡真聪明!」
我们上了矮楼的楼梯,准备从这里看看姥姥一家。
可刚上楼,就见到有个胖乎乎的小姐姐站在楼顶。
脚踩在楼沿上,像是想要跳下去。
「媽媽,你看那个人在做什么?」
我指着楼顶说道。
我妈也是一个激灵,立马把我放下了,三两步的冲了上去,哆哆嗦嗦的说道:「小丫頭,有什么想不开的,先下来,这里有风,怪危險的。」
小姐姐看起来比我大五六岁,穿著可愛的蓬蓬裙,臉上哭得一臉淚水。
看到我媽過來,她非但沒有下來,反而又往旁邊退了一步,看起来只有那么十厘米就要踩空了!
我妈不敢动了,就在旁邊輕聲細語的問對方怎麼回事。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她長得胖,今天又穿了喜歡的裙子,所以暗地里被其他同学嘲笑。
「他们都说我胖……说我不配穿裙子……说我丑,说我像穿着芭蕾裙的猪。可我真的很喜欢裙子。」
小姐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楼顶也不怎么稳当,眼看着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我看着小姐姐的样子,突然有些不明白。
我一直都胖乎乎的,媽媽也喜歡幫我穿裙子。
為什麼別人都稱讚我可愛,但却说这个小姐姐丑呢?
「姐姐很好看!穿裙子比囡囡都好看,囡囡也胖,但穿裙子就沒姊姊漂亮。姐姐不要理他們。」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走過去,就這麼徑直拉起了小姐姐的手,鼓起勇氣說道。
這是我的真心話,所以說出來的時候眼神清澈認真。
或許因為我是個小孩子,小姐姐對我沒有絲毫的防備。
「小姐姐快下來,媽媽說過不能站的太高,很危險。」
說著,我就把小姐姐,從樓的邊緣往回拉了拉。
就在我把她拉回來的一剎那,她腳下的那塊石板,竟然松动了!
一大块石头,直接滾落了下去,看得人汗毛直冒。
「我,我刚刚如果没离开……是不是就掉下去了?」
小姐姐惊慌失措的说道。
後來媽媽在樓頂安慰了小姐姐好半天,還指著我的雙下巴做例子:「小孩子胖一點好,這叫健康美。別人如果罵你,你就罵回去,不能吃氣的。如果你從這裡跳下來了,你爸媽得多難受。剛剛你再多站一會,那樓沿塌了,到时候都晚了啊!」
小姐姐像是也知道错了,聽到自己爸媽的時候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她緊緊的抱住了我:「多虧了這個小妹妹,剛剛嚇死我了。」
正在這時,下面傳來了焦急的呼喊聲:「貝貝,贝贝!」
小姐姐跑了,臨走的時候還給我和媽媽道了謝。
這時候我剛好眼見的看到一群人從飯店裡出來,就問媽媽那是不是姥姥姥爺他們。
我媽立刻站起身,眼睛都亮了起來。
(11)
最終,媽媽還是沒有勇氣上去跟姥姥姥爺說句話。就這麼看了一會,準備走了。
但沒想到剛從樓上下去,準備去對面坐車的時候,卻被一個人給拉住了:「劉校長,剛剛有人冒充您女婿的姐姐,你看用不用送派出所啊?」
那服务员大声喊着,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給喊了過來。
喊完了之後,他還頗為獻媚地看著人群:「劉校長,你說我這也算是給社會做貢獻了吧。我外甥女退学那事……」
其中穿着中山装的一对老夫妻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我妈。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眉毛直接皱了起来:「招娣?你穿成这样,还带着那个拖油瓶过来,是想给我们周家丢人的吗?」
「我给你弟说了,你早就和我们周家没关系了。他结婚也不用找你,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怎麼,过得不好,後悔了,想回来求我们原谅你?」
老太太的三连问像是一把刀,我媽的臉瞬間白了。
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舅舅婚禮,这老两口根本没想请我妈过来!
是舅妈执意写了请柬的。
「我們走,這就走。」我媽緊緊握著我的手,眼裡含著淚,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我也低著頭,一句話不敢說。
我四歲了,已经懂了些事情,知道我妈和家里关系闹到这么僵全都因为我。
當年,她为了领养我又离了婚,才和家里断了关系的。
可這時候,突然旁边冲出来一个小小身影,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爸爸妈妈,刚刚就是她们救了我!」
而这时候,原本绷着脸的姥姥姥爷,突然换上了一副面孔:「哎呦,這不是陳老闆家的貝貝嗎?剛剛跑哪去玩了。」
(12)
我和妈妈刚刚救的那个小女孩,竟然是城里很厉害的一个老板家的孩子!
厉害到就连我那在城里已经算有头有脸的舅妈家,都要高看一頭。甚至對那位「劉校長」的學校都有資助。
陳夫人知道是我和媽媽救了她家閨女,緊緊握住了我媽的手:「我都聽貝貝說了,多亏了你们啊!」
当陈夫人拿着一个红彤彤的大砖头作为感谢费,放到我媽媽面前的時候,我和媽媽都驚呆了。
「陳夫人,不需要,真的。」我媽紅著臉,推拒著。
但陳夫人卻硬要把這錢塞到我媽手裡:「要不是你們,现在我们家贝贝……」
這一幕,把姥姥姥爺都給看呆了。
就連後來趕到的舅媽一家,都不斷地說我和媽媽心善自有福,讓我們收下那筆感謝費。
等我和媽媽回到村裡的時候,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
怎麼進了一趟城,还得了一万块钱呢?
那可是一万块啊!
在那个年代,一万块能做很多事。有的人一家老小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也不过能赚个千八百的。
「囡囡,我們以後,都要有好日子过了!」
我妈乐呵呵地在我耳边说道,还计划着这笔钱接下来怎么做笔小生意,听得我都热血沸腾的好像,我們真的要有好日子了。媽媽不再用推著小車去辛苦的賣糖葫蘆了。
但沒想到第二天,这一万块钱就被人抢走了八千!
(13)
抢钱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親生爸媽。
原來,他們進城後沒兩年,我爸的生意就走了下坡路,還被人坑了一筆錢。
日子本來就過得緊緊巴巴的,我那个被惯坏了的亲弟弟在幼儿园里还打了人,听说把人家眼睛给戳瞎了!
对方给他们要一大笔赔偿费,否则就要让他们坐牢!
这地方本来就不大,昨天在酒店门口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这两人耳朵里。
他们第二天就杀到了村子里,一早上就把我家门给踹坏了,指着我妈的鼻子骂:「你个不要脸的,是我闺女救了陈局长的孩子,那钱就应该给我们亲生父母!今天你要不把钱交出来,我们就把你家砸了,再把那个小畜生带走卖了。」
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家里也没个撑腰的。
看着这一对我没有任何印象的亲生父母,我躲在我媽的身後,淚花一直在眼睛打轉。
有些東西,我年紀太小並不懂。
可我總覺得,自己不想要這樣的親生父母。
我媽牢牢地護著我,但他們卻不停的叫囂,要去測 DNA,要去打官司評理。
这时候我才知道,當年我媽給了錢,也給我上了戶口。
卻因為不懂法,根本沒有走領養手續。
最後,為了花錢消災,不讓我再被傷害。
我妈拿出来里面的八千块甩在了我亲生爸妈的脸上:「钱给你,手续都给我补全了,以后不准再来纠缠我们家囡囡!」
就這樣,那对贪婪的夫妻,抱着这八千块钱走了,还在律师事务所和我妈签了一份协议,补全了手续。
那個年代,领养手续比较简单。所以在一出生的三千块钱之后,我又給我媽賠了八千塊。
四歲時候的我就在想。
這筆錢,我長大後怎麼賺,才能还给我妈呢?
可我还没想明白的时候,我媽在第二天突然一把抱住了我:「囡囡,你知道嗎,出事了啊!」
虽然说的是「出事了」,但我媽的表情,卻帶著幾分的解氣。
(14)
我亲爸,出车祸了。
这一次撞的还是多年前受伤的那条腿,而且是粉碎性骨折。
當時,他正拿着那八千块钱,要去平了他小儿子惹出的事。
没想到路上就给人撞了。
而医生说,想要治好,正好需要八千块钱!
我亲爸亲妈在琢磨了一通后,最后还是把钱给了被我亲弟戳瞎眼的那户人家,为了保住我弟。
而我亲爸自己,就活活遭罪了。
听说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屁股上都长了褥疮。
后来能下床的时候腿也跛了,走路身子往一边偏,才三十岁不到就看着像是六七十的老头子。
人一旦不能对别人产生价值,就难免会产生矛盾,没那么和和气气了。
那些天,我亲妈没少和我亲爸吵架。
有一次两人拌嘴,被喝醉酒的我亲爸一巴掌打肿了脑袋,像个瘤子,一直就没消肿!
而我妈,拿着那两千块钱,做起了炒货生意。
她手艺好,肯吃苦,没多长时间就有了自己的小店。
等我到了高中的时候,我妈都在城里开了两家连锁的炒货店了。
城里人一听到「周记炒货」,都得竖大拇指:「特别是那糖葫芦啊,吃着就让人有幸福感!」
后来我妈过得富裕了,也能挺直腰板和我姥姥他们联系。两家的走动也多了起来,甚至都能一起过年了。
我一直觉得是我妈成了女强人,让姥姥姥爷他们高看了我妈一眼。
却没想到那天我妈给我说:「你姥姥他们愿意和我来往,还不是看在你和陈家的关系?你妈心里明白得很。他们生我养我一场,我每年给他们送点东西能说说话,也算是能让我安了心了。」
「这世上,永远还是我们家囡囡最亲。」
(15)
我和陈贝贝,后来成了闺蜜。
虽然俩人相差十岁,但陈贝贝却特别喜欢跟我玩。特别喜欢给我买小裙子穿,还喜欢捏我胖嘟嘟的小脸蛋。
「你这小胖脸,一看就有福。」
这是陈贝贝经常喜欢说的话。
可她每次这么说,我都想到自己一出生就给我妈亏的那一万一千块。所以,一直到我高中的时候,我学习都非常好。
就好像是有一根弦一直绷着,告诉我自己。
一定得努力学习,以后赚大钱,把给妈妈败的那一万一千块都赚回来,好好孝敬她!
在我高二这年,正好十八岁了。
十八歲的我,身材高挑好看。明明我亲爸亲妈都不怎么高,我却长到了一米七二的个头。
青春期也没爆什么痘,婴儿肥褪去后,五官也愈加的精致。
陈贝贝已经快大学毕业了,依然喜欢捏我的脸,但后来捏我脸的时候,却变成了:「周囡囡,你这脸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
陈贝贝是喝水都长胖的体质,所以到了大学还胖乎乎的。但她现在已经不和小时候似的,因为自己的身材而自卑。
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我和妈妈就搬到了城里。我和陈贝贝也经常一起玩,一起写作业。
按照陈夫人的话说是「我家那闺女啊,从和囡囡一起玩,学习都认真了起来,越来越像个样子了。」
可能是我从小就有着「要赚一万一千块钱还我妈」的美好信念,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赶我,让我一直不敢松懈。
连着把陈贝贝都给带紧张了起来。
我高三的時候,陈贝贝已经大学实习。
她以优异的成绩在 H 市找了一家上市公司,羡煞身边一众同学。
同時,也已经有男生追她了。
她问那男生喜欢自己什么的时候,那男生竟然说:「貝貝,你努力和自信的样子特别美。」
那个周末,陈贝贝跑到我学校,把我叫了出来。
看到我的时候,一把就把我抱在了怀里:「囡囡,謝謝你。当年要不是你和周阿姨拉住我,这些年要不是你带着我一起学习。我就算没死,也是个自卑的小胖子。」
也是在同一年,陈贝贝说什么都要给我报名什么「青少年模特大赛」。 我一开始是不同意参加的,可看到金奖的奖金是一万一千块。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三很忙,所以我偷着在家里练了一周多的模特步,用「我一定要赚到这一万一千块钱」的美好信念去参赛了。
在我高考结束,感觉自己发挥还算稳定的第二天,我妈接到了赛方打来的电话。
「什么?我闺女去参加青少年模特比赛,还得了第一名?奖金有一万一?」
我媽笑了:「你这是骗子吧!」
(16)
高三结束后的暑假,同班同学都在旅游、打游戏、谈恋爱的时候,我却在拽着我妈跑医院。
这一万一千块钱,我妈说什么也不要。说是我自己赚来的,就该我自己拿着。
可我發現,这几年我妈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
当年在月子里做针线活落下的病,再加上上了点年纪。她眼睛开始有些畏光,晚上的时候也有点看不清楚。
她平常就大大咧咧的,没当回事。
我却决定拿着这一万多块钱,给她治眼睛!
家里已经有两家店,在城里也有了房子,但我妈平常却过的十分勤俭。
晚上的時候,经常坐床上数着一天的收入,笑得合不攏嘴:「这都是给囡囡攒的嫁妆钱。」
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妈去看了几次眼睛,却没有过坚持治疗。
這一回,我高考结束了,一定要给我妈把眼睛看好了!
我强硬地给我妈挂了号,又坚持带她跑了几次医院。
后来在她一再保证自己会「乖乖」接受治疗后,我才算是放了心。
可后来我发现……我妈竟然主动地天天往医院跑了。
就连平日里当做宝贝的店铺,都让我帮她看着。
直到有一天,我见到给她看眼睛的那个郝大夫竟然送她回家。
我才知道——我妈她,恋爱了!
(17)
那时候都结婚早,我妈嫁给她前夫的时候不过十九岁,二十岁的时候难产离婚。
到我十八岁的时候,她不过三十八。
只不过这些年辛苦的很,所以她看起来有些显大。
但这个暑假,她天天满面春风。
还穿上了多年未穿的长裙子,在客厅里转起来的时候,那裙子绽放开来就像是朵玫红色的喇叭花。
「囡囡,妈妈好看吧?」我走过去抱住她:「妈妈最好看了!」
那年,我卡线进入了一所 985 大學,学的是师范。
我一直记得我妈小时候对我说过的话——「囡囡,投胎成女人苦啊。但媽媽絕對不會讓你重蹈媽媽的覆轍。」
那時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我要去支教,要走入那些贫困地区,重男轻女的地方。
言传身教。
将那里的女孩带出来!
每个女孩,都值得拥有花一样的灿烂人生。
而不是在出生的时候,只是因为「是个女的」就被烙上「有罪」的名头,在还是一株嫩芽的时候就被狠狠掐死在襁褓之中。
同一年,我妈和郝医生领证结婚了!
郝医生成了我的继父。
又多了一个人宠我。
第二年刚开春,我妈竟然怀孕了。
三十九岁的高龄孕妇啊,我比我妈都要紧张。
只要一放假,就赶忙回家,生怕我妈迷迷糊糊的出点什么事。
郝医生对我妈很好,几乎是要把她宠上了天。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经历,我妈多少有点害怕,好几次都守着我的面,认真地给我继父说:「我这么大年纪,可是拼了命的在生娃。我就两点要求。一个是不管男孩女孩,你得一视同仁!第二就是,我们有了孩子,你也不能对我们家囡囡不好。」
郝医生比我妈大三岁,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笑起来让人觉得很憨厚。
他早年丧妻,后来没再娶,也没孩子。
四十多岁了老来得子,几乎我妈说什么他都回「好好好」,看着我妈的眼神都快甜出蜜了。
相比之下,我又听到了一些关于我「亲爸」「亲妈」那边的事情。
他们家在城里,也算是出了名了。
出名的原因是他们养出来了一个极品熊孩子。
从小就瞎捣蛋不说,十八岁刚到就进了监狱。
具体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太打听,只知道我的亲爸妈愁得一夜白了头,生意也一落千丈。
我妈听到这些的时候眉毛都皱了起来:「囡囡,你说他们家人以前就这么不讲理,如果过的不好再惦记上你怎么办?」
我轻轻摸了摸我妈已经隆起来的小腹:「别瞎操心,好好养胎。现在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包子了,都长大成人了,不怕他们。而且我们还有爸呢!」
妈妈一听这个,脸稍微红了起来:「嗯,囡囡说的是呢。」 和我妈一样,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什么好感,也总怕他们出点什么幺蛾子。
尤其是在妈妈的关键时期。
我担心他们这个时候搞事情,伤害到我妈妈。
(18)
大年初一这年,闔家歡樂,家家团圆。
而我和我妈又在医院里。
因为我妈,要生了!
继父紧张的额头冒汗,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医学常识,急的不停的拽住医院的护士问这问那的。
把人家护士都给问笑了:「郝主任,你自己也是医生,知道生产都得有个过程。孕妇状态挺稳定的,别这么急。」
这边正说着呢,我妈那边生了!
那洪亮而清脆的哭声在屋里响起。
很快一个医生推门出来:「孕妇生了,八斤二两,是个大胖小子!」
(19)
弟弟很乖,就像是知道妈妈在如此高龄,费尽全力才将他生产出来,所以他要不哭不闹好好的报答妈妈。
小小的一个人儿,从小就爱笑,晚上睡觉也老老实实的,白天除了吃睡不怎么让人操心。
就這樣,妈妈从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变成了家庭和谐、老來得子、儿女双全的「别人家的兴奋女人」。
我妈经常炫耀似的给继父说:「老公,咱家的这一切,都托囡囡的福。囡囡她就是个小福星,从我遇到她……」
這話,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继父每次都温柔的听着,从来都不嫌我妈唠叨。后来连看着自家儿子,都觉得是拖了我的福才有的。
有次他说:「你妈说的没错,囡囡就是个福星。要不是那时候,囡囡非要拉着你妈到医院里看眼睛,我也遇不到她啊。」
說這話的時候,继父看我的眼睛都是亮的。
这老两口,搞得我经常不好意思,只能回屋子去看书。
(20)
大三这年过年放假,我坐火车回家。
当时急着回来,只能买到晚上的票了,下火车的时候都是半夜两点了。
想着爸妈年纪都大了,还要照顾刚会走路的弟弟,我就没告诉他们。
自己一个人拖着简单的行李,想要打车回去。
可刚出火车站,我就看到一个人冲着我走过来。
那人走路有点跛,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让人看了就有些害怕。
我皱着眉想躲开,没想到那人闪电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囡囡,我是你爸啊!」
(21)
這些年,我都没有和自己的亲爸亲妈那边联系过。
但我们市比较小,我舅妈又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他们的事情。
我那个一出生就被誉为「福星」的弟弟,在三岁的时候就戳瞎了同幼儿园的学生的眼睛,后来更是一路「熊」了下去。
学习不好不说,还喜欢在学校里打架,炫富。
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让家里给买车。
说是班里的马某都有车了,可威风了,虽然长得丑,但小姑娘都围着他转。
家里不给买,还苦口婆心的劝他,说他还没成年呢,这样做很危险,让他再等等。
沒想到,他竟然梗着脖子和家里叫嚣:「你们不是从小到大都说我是天降福星吗,我能和别人一样吗?」
那时候对于车辆的管控还没这么严格。
我亲爸,还真给他这个宝贝儿子弄了辆车。
结果没两天,他就开车撞了人。
好巧不巧的,撞人那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他必须自己负刑事责任了。
家里没钱给他私了,他蹲了两年大牢,这才出来。
出来以后游手好闲不说,还整天嚷嚷着让爸妈给他找工作。
可这些年,这老两口的家底早就给掏光了,哪里有钱给他找工作啊?
这才把主意打在了我和我爸妈的身上。
「囡囡,你看那是你亲弟啊,你可不能这么绝情。我们刘家,就这么一个根脉!」
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身上衣服髒兮兮的,因为跛脚裤桶还给磨破了。
我轻轻地把他的手从我的身上拽开,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姓周。」
当年他们要掐死我的时候,我剛出生,没有记忆。
但村里那些人的话,却都传到了我的耳里,就像是一根根刺将我弱小的身体完全刺穿。
我的头差点瘪了。
到我长到四五岁的时候,我妈还经常担心的掰着我的头看,生怕落下什么病根,还带我去检查过几次脑 CT。
我知道,那是我亲妈,打的。
还有我大腿内侧,有两个不长的伤疤,呈两个半月形,就像是两片指甲的形状。
我知道,那是我亲妈,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掐的。
后来我四岁时,他们来家里踹门,把那八千块钱从我妈手里生生夺走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记忆。
這些年,我生病他们没管过,是我妈背着我去村子里看赤脚医生。
我上学他们没愁过。
二年级时,我有个字不会读,急哭了。
我妈文化低也不认识,就这么翻着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找,还不停的安慰我:「囡囡不哭,有妈妈呢。」
他們,算什么我的爸妈?
這個男人,怎么好意思说那是我亲弟!
可是沒想到,我的话刚落下,这男人竟然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你个死丫头片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辆大巴车从后面冲出来,我被三个男人往车上拽。
這大晚上的,路上没什么人。
那個年代,监控很少的!
我想要大声呼喊,却被那群人用力地捂住了嘴。
我用力的踢踹着,却被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扭過頭,我看到那个我应该叫「亲爸」的男人,正双目赤红的看着我:「老子给了你一条命,现在到你还的时候了!」
我刚刚注意到,那车是外地车牌。
我突然想到最近新闻上说的拐卖妇女的事情。
我听到身后拽着我的俩男人说:「这妞真不错,老刘啊,我们老大能给你加钱。」
男人突然就激动了:「能加三千吗?」
突然,我绝望了。
正在我以为自己要完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充满力量的声音:「誰,是谁在那!」
我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用力地挣扎。
终于挣脱开了捂住我嘴的手,大声地喊着:「媽,救我! 」
(22)
我媽總說,我是她的福星。沒有我,她可能早死了。
但其实我妈,才是我的福星。
我出生的時候,差点被人掐死,是她收养了我。
后来她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为了我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反目。
二十歲的年紀,可以在那个年代有勇气离婚。
因为她对我无私的爱,才一路激励着我学习成长。
即便我出生在一个被收养的单亲家庭,却从来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甚至没有缺过爱。
我自信漂亮,敢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奋斗。
也有着一颗感恩的心,想要去回馈社会。
這一切,都是因为我有个好妈妈! 即便,她不是我亲生的母亲。
养恩大于天!
生而不养,才是不负责任,不如不生。
后来就我妈说,她那天在家里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这几天新闻上看到的拐卖妇女的报道。
「我就想,我家囡囡那么好看,十八岁就能得模特大赛的一等奖,那不得被人惦记上吗?我今天坐在家里看电视心里就开始发慌,我算着你今天该回家的,就赶紧出门到车站来等你了。」
要说的话,我只能用「母女连心」来解释。
我妈对我的爱,对我的牵挂,让她产生了一种直觉,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冲到了我的面前!
我继父担心我妈眼睛不好,怕她晚上再出事,跟着她一起来了车站。
當時,他们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都没打通。
更是觉得出事了,就开始在车站附近找,还又叫了几个人。
这正好撞见了我要被人掳走的一幕。
第二天,我们上新闻了。
新闻标题是——「母爱伟大:母亲凭直觉深夜到车站救女,帮警方破获本省最大拐卖集团」。
新闻没有说,还有奖金二十万。
(23)
我亲爸,入狱了。
为这个,我亲妈带着我亲弟还到我们家来闹过一场。
但因为新闻报道,我们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街坊邻里早都传开了,看见他们上门闹事,当场就把他们打了出去。
隔壁的牛婶,对着我亲妈,骂了半个小时,不带重复还不带脏字,给我亲妈骂的,脸都白了。
後來,因为继父调动工作,我和妈妈都搬往了更大的城市,彻底和这家人断绝了关系。
等到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大的硕士研究生,更成了我爸妈吹捧的对象。
我的弟弟这时候就比较惨了。
他已经上了小学,经常被爸妈拿我做例子,搞得他从小学一年级就充满了斗志。
有次和他谈心我才知道,我弟有个「伟大的梦想」。
超过他姐!
「要比姐姐学习更好,考更好的学校。要比妈妈更坚强,比爸爸更温柔!」
我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小肉脸:「那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但对于我爸妈,还有一件事他们十分的担心。
我的对象问题。
二十六歲,我研究生毕业又考上博士生的时候,我还没谈过恋爱。
对此我自己毫不在意,我心中一直怀揣着梦想,想要学到更多的知识,想要给社会做更大的贡献。
我已经联系好了一所偏远乡村的自建学校,准备在我博士生一毕业,就过去做校长。
但我爸妈急疯了!
他们集合了身边所有的亲戚、朋友,甚至是我爸的病患,开始给我安排相亲。
只不過,能躲我都躲了,对恋爱没有丝毫的兴趣。
用网上的一句话来说就是: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可陈贝贝结婚的时候,我去参加婚礼,却在她的婚礼上遇到了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红着脸走过来,身上的白衬衫有我喜欢的柠檬味道。
「囡囡姐,我叫陈凯。今年刚退役,身高 186,体重 70KG,如今在刑警队。陈贝贝是我表姐,我经常听她提起你……」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就快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给说出来了。
到最後,他抬起頭。
眼睛亮亮的看着我,眼中满是少年郎的认真和清澈:「我想追你。」
(24)
都说烈女怕缠汉。
我算是体会到了。
从我博一,一直到我博三,他一直都没放弃。
在我去当校长的那几年,他直接接了个谁都不愿意跟的案子,跟我去了乡下。
到我三十岁的时候,我送走了第一批从我的学校考入外地大学的孩子,这里面就有几个女孩子家里不让她们上学,是我资助的。
我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兴奋而充满希望的小脸时,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
轉過頭,我看到一路陪我走来的陈凯,轻轻笑了笑:「陈凯,要不……我们谈恋爱吧。」
所以三十一岁这一年,我結婚了。
三十二岁的时候,因为我这几年在那边学校做的贡献,以及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女孩们在网上的宣传,这所学校出名了!
学校在被社会大量关注之后,被政府接管,重新改造,又有先进的师资力量涌入。
用当地人的话说,「我们这个地方,活了」。
在学校重新组建的时候,我没有继续留下来。
因为父母年迈,陈凯的工作也需要调回去。
虽然心系天下苦难人,却也不能负了身边的人。
妈妈含辛茹苦把我带大,我需要回报她。 陈凯守了我数年,我需要尽到妻子的责任。
有高校找我去做讲师的时候,我就回到了 H 市。
在三十三岁的时候,我懷孕了。
检查结果是一对双胞胎。
我妈一听是双胞胎,眉头就皱了起来:「双胞胎,那辛苦呢。」
但我身体一向好,这些年也坚持锻炼。肚子里的那两个好像也很乖,怀孕的时候倒没受什么苦。
十個月後,我生了两个胖胖的大闺女,家里人高兴的不行。
「小棉袄,还是双层的。」陈凯一手抱着一个,笑得像是初见他时的少年模样。
正在我们这边欢欢喜喜迎接小生命的时候,却听到隔壁的病床吵了起来。
「好吃好喝的伺候了你十个月,没想到给我生出来一个丫头片子!」
恶狠狠的声音,带着怒气,是个中年女人。
「我们家可不养这种吃白食的,我看直接扔了,或者找人送了吧!」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回過頭,就见隔壁病床上躺着满脸苍白的女人,明显刚生产完元气还没恢复。
在她旁边,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手里抱着个襁褓。
只是她抱那娃娃的动作明显是带着怨气的,勒得那娃一直在哭。
而那个年轻男人,应该是这孕妇的老公。
此刻也耷拉着脸,看着自己媳妇的眼神,就像一个怨妇。
「女孩怎么了?女孩有什么不好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养儿防老?女儿才是贴心的小棉袄!」
我妈嗷呜一嗓子,就把隔壁的争吵声给镇住了。
我看到那原本白着脸,低着头的孕妇,突然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就是!」我爸,也跟着说了句。
只不过明显不太习惯和人吵架,只是跟着我妈应和了一句。
我老公就厉害了,他站起来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来警官证:「我是警察,你们刚刚说要杀人?」
那家人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25)
但我和我妈都是过来人,知道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根本不能让这家人转变思想。
「看你家生了俩死丫头,也不知道晦气。一个丫头片子,还当成宝。我们就不想要女孩,你们叫的这么厉害,有本事你要啊!」
那男人气愤的念叨了一句。
「行啊,只要你们舍得,领养手续走一波。」我看向病床上的孕妇,「但,这还得问问孩子妈妈的意见。」
那孕妇愣了半天,最后咬着牙,摇着头看向面前的婆婆和老公:「离婚!等我出了月子,我们就离婚!孩子,我自己养!」
看到這裡,我和我妈都冲着床上的孕妇竖起了大拇指。
做得好。
这个世界某些方面,对女生总是有几分不够友好,所以我们女生更应该自强自立,做到人间清醒,对自己负责,对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负责。
而有时候,一点善心,可能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拯救另一个人。
有時候,福祸相依,无人知晓结局。
事在人为,
但行好事,莫问前途。
(全文完)
作者署名: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