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凌晨,我被外帶小哥的敲門聲吵醒。
我從貓眼向外看,只看到空蕩蕩的樓層,沒有他的蹤影。
我一回頭,桌上竟憑空多了一盒冒著熱氣的外賣。
但我看不見他。
他是誰?
1.
凌晨,一陣敲門聲吵醒了我。
天還沒亮呢,大半夜的,是谁在敲门?
「老公,你去看一下……」我嘴裡嘟囔著,翻了個身去推老公。
這一把,推了個空。
我一愣,這才想起丈夫王州下午已經出差了。
臨走前他還留了話,說這幾天都不回家了。
「咚咚咚咚!」
又一阵敲门声响起,比之前更響,讓有些迷糊的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我坐起身,摸起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
「谁……啊?」
我尽量保持声音平稳地向外喊道,同時拉起了被子蓋住身體,似乎這樣就能保護自己。
一陣短暫又漫長的沉默後,外面響起了回答:「送外送的。」
外卖?
我根本没点。
难道是送错了?
不…
不知為何,我不覺得門外是個與我無關的人。
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耳熟,似乎是某個我極度熟悉的人。
「咚!咚!咚!咚!」
那人又在敲门了,比剛才敲得更用力,简直像是在砸门!
我不敢再出声,悄悄地下了床,踮著腳走過玄關來到門口。
大門緊閉,無比結實,帶給我了一絲安全感。
然而我知道,此刻這扇門外面,有個人正在嘗試讓我開門。
忍著心中萬分害怕與不解,我把眼睛貼上了貓眼,向門外樓道看去。
外面空無一人。
难道已经走了?
可他刚刚还在敲门不是吗?
我疑惑着继续观察,想從樓道的各個角落找出點蛛絲馬跡。
十幾秒後,我什麼都沒找到,但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情況,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楼道里亮着灯!
2.
我嚇得立刻把視線從貓眼上移開。
王州有個害怕密閉空間的毛病,不能搭電梯,所以我們買的新房是樓梯房。
樓梯裡裝了人體感應燈,晚上只要感應範圍內有人,就會一直亮。
靜謐的深夜、無人的樓道、亮起的感應燈,讓我莫名地打了一個冷戰。
楼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知道你晚上没吃饭,開門拿外帶吃吧。」
那个声音又突然响起。
我的額頭開始冒冷汗,涼意變得比剛才更重了。
我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過我知道,盡快讓門口的「外賣員」離開才是最重要的。
我穩了穩心神,向外喊:「知道了,你放門口就行了。」
过了一小会儿,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回應:「好。」
然后便再无声响。
我再次將眼睛貼上了貓眼。
門外確實已經一片漆黑了,這意味著他已經離開了這層樓。
可是樓下的感應燈燈光,仍然映到了樓梯拐角處。
我盯著那抹燈,盯了十幾秒,它沒有滅。
那个人没有走!
他在等我开门!
3.
我縮頭離開貓眼,踮起腳尖回到臥室裡,掏出手機給王州打電話。
「餵?怎麼了?」電話接通了,傳來了王州的聲音。
我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老公你聽我說!剛才門外有人敲門,說是外送的,可我沒點外送!現在他一直在樓道裡等著,我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情急之下,我說話有些語無倫次,重複了好幾遍才說清楚。
王州很快就搞明白了狀況,然而他接下來說的,讓我如墜冰窖:
「瑤瑤你聽好!前幾天咱家附近出了一宗兇殺案,兇手假裝送外送的,敲開了一家住戶的門,當場把男屋主殺了,擄走了女屋主,至今仍未归案!
「我原本不想跟你说,怕你擔驚受怕,但是按你所說,门外那个人太可疑了!
「你现在立刻挂掉电话报警!让警察过来!我也马上回去!警察或者我到达之前,你千万别开门!」
我吓坏了!
细细地想来,門外那聲音的一舉一動,確實跟殺人犯很像。
我立刻掛掉王州的電話,打電話報了警,然後縮在臥室的角落,心亂如麻地等待警方上門。
「咚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他要干什么?他会闯进来吗?
我惊恐地不知所措,從角落起身,四處尋找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
門外卻傳來了令我感到詬異的聲音:
「你好?有人嗎?我們是警察。」
4.
警察?
我刚刚报完警,警察怎么可能马上就上门?
我再次踮着脚来到玄关,貼上貓眼,看看門外究竟是誰。
令人意外的是,樓道裡竟然真的站著兩個人,身穿警服,其中一位還有點兒眼熟,似乎平日見過。
「請出示一下證件。」我仍保持著小心。
在透過貓眼確認了對方的警察證件後,我才放心地將門打開。
「你們上來的時候,樓下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我問得很急切。
兩個警察愣了一下,然後其中一位對我說:「沒有,我們上樓的時候沒看到什麼人,社區裡也沒人。」
「不可能,那……」我張了張嘴,想描述那個人的長相,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對了,我從未看過門外那個人的模樣,不知道他的身高、衣著。
不,不如說,我从来不确定门外有个人存在……
看我有些发愣,一位警察掏出紙筆,開始詢問我關於殺人犯的具體情況。
我感到有些尷尬,只好將剛才的一切複述了一遍。
聽完我的話,兩個警察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你只是聽到有人讓你拿外賣,所以認為可能是殺人犯,但其實沒有看到他,對嗎? 」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
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收起了紙筆說道:「倒也不能排除那人是殺人犯的可能,不過現在我們也沒什麼著手點…這樣吧,我們回去調一下監控,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員,到时候通知你?」
「好。」我有些洩氣,不想讓警方就這樣離開。
可是留他們站在門口,似乎沒什麼好做的。
我關上了門,用貓眼目送兩位警察離開,看著樓道裡的感應燈一個個地滅掉,重歸一片黑暗,心情輕鬆了許多。
或許,真的只是个普通外卖小哥送错了?而我在深夜的压抑中自己吓了自己?
我搖了搖頭,想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從腦海裡甩出去。
回到客廳,我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王州報平安,餘光卻瞥了一個令我汗毛直立的東西。
客廳的桌子上,放著一盒外賣,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5.
那个杀人犯已经进来了!
客厅的灯光明亮、溫暖,我的心卻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唯一一次开门,就是跟兩個警察交流,他絕不可能從大門進來。
难道是阳台?
我每天都有锁阳台门的习惯,或许今天忘了?
我大脑乱极了,看向屋裡所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窗簾的後面、次臥的陰影、没开灯的卫生间……
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握住了我拿著電話的右手。
「呀!!!」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發出了尖叫。
隨即,那個無比熟悉卻讓我感到陰冷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瑶瑶不饿吗?为什么不吃?」
我停止了尖叫。
因為我想起了聲音的主人。
我轉過身來,眼前站著的人穿著白襯衫,額頭半長不短的碎髮之下,有一雙漆黑的眼睛。
果然,那個聲音來自我的前男友-劉思平。
6.
劉思平看著我,咧嘴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在這裡幹什麼?」我脫口而出。
或許是一瞬間的驚訝,讓我忘卻了剛才發生過的事。
可緊接著,從他身上聞到的血腥味兒,讓我把眼前的前男友跟剛才發生的一切,以及王州口中的殺人犯聯繫了起來。
我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我意識到眼前的人有多危險。
他是我前男友,不意味著他就不可能是殺人犯。
劉思平這個人,如果哪天真的干了殺人害命的勾當,我絲毫不會驚訝。
時至今日,回想起跟劉思平在一起的日子,我仍然感到莫名恐懼。
數年之前,我們確定關係之初,劉思平對我百依百順。
可同居之後沒多久,他就暴露了真面目。
平日裡,他在外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就會回到家對我又打又罵。
最開始,我還嘗試跟他講道理,可是當我發現講道理只能換來更狠的拳腳之後,我只能選擇默默地忍耐。
一旦男人不再掩飾自己的暴力傾向,就意味著他不必再顧慮任何東西。
在那些沒有拳腳相加的日子裡,他對我不理不睬,彷彿冷暴力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
那些相識之初的甜言蜜語,我再也沒有聽過,只有他有興致上床的時候,才會對我笑一笑。
而很快地,這僅有的笑容也不見了──比起我這樣一個每天見面的固定女友,外面的狂蜂浪蝶更能滿足他的需求。
我並不是不想離開他,我下過無數次決心,可始終做不到。
彷彿這段關係的結束並不由我來決定一般。
還好,後來我遇到了現任丈夫王州,才把我從魔爪中拯救了出來。
但現在,王州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我是來送東西給你吃的啊,順便辦點事。」劉思平笑著說。
我真的很想相信他,如果我沒有看到他反手握著一把刀的話。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表面上永遠是個好男人,笑容下凶狠無比。
「我聽王州說你殺了人,真的嗎? 」我顫抖地問道。
此時我心中的恐懼已經壓制不住,與其兜圈子,不如直來直去。
聽了我的話,劉思平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表情。
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著我,眼神中滿是哀傷,彷彿發問者不是我,而是他。
但我並不知道這哀傷從何而來。
「算是吧。」良久,他給了回答。
这算什么答案?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杀没杀人还不确定吗?
我心里更加害怕了,看起來劉思平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
「你聽王州說我是殺人犯,但你了解王州嗎? 」冷不丁地,劉思平拋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有些不解:「王州怎么了?」
「他才是真正的杀人犯。」劉思平臉上露出了微笑。
我愣住了。
7.
他拉開餐桌旁的椅子坐下,示意我也坐下。
「你在說什麼?」我覺得劉思平的腦子一定壞了。
彷彿預見了我不相信一般,劉思平的笑容變得愈來燦爛:「傻瑤瑤,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嗎?那我告訴你吧。
「你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换来的吗?
「四年前,王州家道中落,幾近散盡家財,你應該還記得。」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確實,當時的王州事業經歷了低谷期。
「後來他有機會接手一家公司,從頭再來,但當時那個位置已經有人了。
「王州沒有放過那個機會,他用自己的全部積蓄買通了殺手,偽造了一場車禍,撞死了他的競爭對手。
「從那之後,王州順理成章地接管公司,一路順風順水,直到今天。
「所以,你得離開他。」
听了刘思平的话,我只有一个感想——他在说什么?
王州或许并不完美,可他善良、溫柔,結婚多年我們從未紅過臉,更別提動手,跟劉思平形成鮮明對比。
我有時候甚至會想,我或許在遇上他這件事上花光了所有的運氣。
這樣連路邊的流浪貓都要照顧的人,会为了金钱而买凶杀人?
而我跟王州的关系,又何时由得刘思平来管了?
「你就是为了编这种谎话才来找我的吗?你不觉得可耻吗?」愤怒战胜了恐惧,我狠狠地對他說道,「我不会因为这种可笑的谎言离开任何人!」
对王州的污蔑,就是对我的污蔑!
这番话并未激怒刘思平,他又用那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而這次我沒有退縮,毫不掩飾眼中的憤怒瞪著他。
良久,劉思平才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了。」
他站起身,繞過桌子朝我走來。
他右手的刀換成了正手握,刀刃在客廳燈光之下亮得晃眼。
這時我才看清楚,那是我家最近新買的廚刀。
商家說用了最新的工藝,就算是力氣不大的家庭主婦,也能用它切肉斷骨。
我站起來,踉蹌著向後退去:「你要幹什麼?」
刘思平不答。
就在這時,一聲「咔嚓」響起。
那是鑰匙插入鎖眼的聲音。
有人在開門!
8.
我大喜过望!
这个时候回家的一定是王州!他跟我说过他会尽快地赶回来!
我刚想开口呼救,劉思平的刀卻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他不再說話,手上一用力,我感覺到鋒利的刀刃在我脖子上劃了一個小口。
微微的刺痛是死亡的前奏,讓我不敢輕舉妄動。
劉思平就這樣挾持著我進了臥室,隨即一把將我推倒在地上,回頭關上了臥室門。
趁著劉思平關門的機會,我高聲地大喊:「王州!我在这里!救救我!」
我不断地喊,彷彿用盡了這輩子所有的力氣。
然後我聽到了防盜門被猛烈關上的聲音。
王州已經進來了!幾秒之後,我就安全了! 一夜的提心吊胆,讓我對脫離險境抱著無比的渴望,以至于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刘思平为什么会将我推倒在地?
在王州即将推门而入的前一刻,我看向劉思平。
他站在門邊,笑嘻嘻地看著我,眼神裡滿是寵溺。
我這才突然意識到,他並不想殺我。
如果要殺我,剛才有一萬個機會動手。
他说要让我离开王州……
他的目的是杀死王州!
9.
可为什么?为了我吗?
他曾那样残忍地对待我,我絲毫不認為他對我抱有愛意,他不會為了我而殺人。
或者……是为了他口中的那场车祸报仇?车祸的死者是他的亲人吗?难道王州真的干过那种事?
不,無論如何,我必须赶紧阻止王州!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大声地朝门外喊:「王州,不要进来!刘思平在这里!」
那一瞬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王州的腳步聲似乎停在了門外。
然後王州疑惑的聲音響起:「刘思平?」
我继续喊:「沒錯!那個殺人犯就是劉思平!你千萬別進來,快报警!」
我一边喊着,心中一邊暗叫不妙。
因為此時的劉思平露出了更燦爛的笑容,似乎預料到了我的行為一樣。
那是勝利者才有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一副局面尽在计划中的样子?
然而不等我的疑惑得到解答,就傳來了「吱嘎」一聲。
王州打开了卧室门!
他一脸古怪地看着我:「你怎么了?什么刘思平?」
「小心!」
伴随着我的大喊,劉思平手中的那把刀已經深深地插入了王州的胸口。
鮮血四處噴湧,劉思平潔白的襯衫染成紅色。
而在一片血雨中的我,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刘思平如此轻易地谋杀了我的丈夫?!
为什么王州明明听到我的呼喊却毫不防备地开门?!
我的意识开始恍惚,下一個瞬間,我已經衝到了王州面前,抓著劉思平的手,想要拯救丈夫的生命。
劉思平用力地一甩,再次把我摔倒在地,而這次我已經無力爬起。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我的大腦像要裂開般疼痛。
我最後看到的,除了一刀一刀地把王州的胸膛捅爛的劉思平之外,只剩下王州望著我的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10.
重新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床上,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證明了這一點。
對了,王州!王州怎么样了?
我在醫院,王州也一定在医院!
我马上起身,試著找醫生護士問個明白,卻發現自己被緊緊地綁在床上。
不遠處,正在跟幾位警察溝通的醫生聽到了我的動靜,朝我這裡看了一眼,隨即帶著幾位警察來到了我的床前:「你醒啦。」
我張了張嘴,想要問很多事情,心中有千般疑問,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起點。
最終,我只問出了一個名字:「王州?」
医生了然:「他死了。」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果然,那樣的傷勢,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那刘思平呢?你们抓住他没有!」我向旁边那几位警察大声地质问,聲音帶著不可自控的哭腔。
幾個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說什麼。
醫生嘆了口氣,直視著我的雙眼說:「劉思平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有一剎那的失神。
死了?怎么死的?
他杀了王州,我也失去了意識,他怎麼可能死?
见我有些疑惑,旁邊有個警察忍不住插嘴:「他早就死了,好幾年前就死了。」
我愣住了。
這些人在說什麼?
11.
我認為醫生和那個警察在騙我,可是旁邊幾位護士憐憫的眼神告訴我,沒有人說謊。
醫生直直地盯著我:“楚瑤,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你好好地听我说……
「刘思平确实是你的前男友,但他在幾年前因為一場車禍過世了,他不可能殺死王州,殺死王州的是你。
「王州並不是你想像中那樣完美的丈夫,相反,根據警方所提供的你起訴離婚的資料,可能他才是那個家暴出軌、無惡不作的人。
「我們並不清楚劉思平跟你有沒有矛盾,只是在警方的訪視調查紀錄裡,劉思平似乎對你來說很不錯,如果不是他意外死亡,你大概不會跟王州結婚。
「目前來看,事情的起因是你無法忍受王州,可是又無法離婚,在長期精神折磨下產生了精神分裂,出現了劉思平仍在世的幻覺,劉思平也成了你的第二人格。
「最終,劉思平替你殺了王州,使你獲得了解脫。
「你明白了吗?楚瑶?或者……刘思平?」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我全都想起來了。
我摀面痛哭,哭得撕心裂肺。
旁邊幾位警察本來想問幾句細節,見我這副模樣,也沒辦法多問,只好拉著醫生到一邊交代了一下。
警察:「所以她確實有問題是嗎?」
醫生:「是的,入院至今我们做过多次催眠,刚才那一次各位也亲眼见证了,确实是精神分裂的症状。」
警察:「行吧,那我们继续调查,你们尽快地确诊她的具体病情,尽快报告。」
醫生:「沒問題,我们全力配合。」
一番交代后,医生送走了警察,回来指挥着护士们,把我从诊疗室推回了单人病房。
待所有护士走出病房,医生突然低声地对我说了一句:
「警方已经在调阅当年刘思平交通事故的资料了,确实有不少疑点,或许真的是王州做的……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說罷,医生离开了病房。
四下無人,我将捂着脸的双手放了下来,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成功了。
12.
我并没有精神分裂,我只想从那种地狱般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除了杀死那个男人,我已经别无他法。
在陷入婚姻泥潭之前,我是个足够出色的普通人,白手起家创立了一家贸易公司,也有一个普通的男友——刘思平。
他在我公司楼下开有一家不大的小饭店,主打外卖,也有堂食场所,我便是在那里陷入了爱河。
他身处庖厨,工作时满是油烟,可我们约会时,他却总爱穿白衬衫,一头碎发乱糟糟的,嘴角永远微微上扬,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种烟火与出尘并存的奇妙,和他直面生活的乐观,一直鼓舞着我。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或许我跟刘思平已经成了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可是一场离奇的车祸夺走了他的性命。
在那之後,王州接替了刘思平。
王州曾经是个富二代,追求过我好多年,即便是我已经跟刘思平在一起之后,他也没有放弃过。
那不是因为他爱我……也不能这么说,或许他一开始有爱过。
但随着他的家道不断中落,继续追求我并在结婚后与我共同掌管我创立的公司,成了他脑海中唯一能实现人生翻盘的方法,也是他追求我的唯一动力。
我以前从不相信女人会在极度悲伤时出现情感漏洞,但刘思平去世后的那段时间,王州对我的悉心照顾,的确成功地蒙骗了我。
几年之后,我们迈入了婚姻殿堂。
被婚姻冲昏头脑的我,选择把公司交给王州打理,自己学习做个专职的家庭主妇,并开始备胎。
我的人生,也在此时急转直下。
不久之後,我怀上了一个孩子,无力顾及公司,王州顺势全权接管了我的产业,从此开始对我越来越冷淡,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第一次打我,是在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
13.
當時,我手里拿着朋友偶然拍下的照片向他质问,照片中,王州跟一个陌生女子手牵手地步入酒店。
我只想得到一个解释,而他给了我一顿拳脚。
從那之後,王州每逢生意不顺心,或者喝酒喝多了,就会回家对我拳脚相加。
生活在这种惊惧之下,我腹中的孩子自然也在不久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流产之后,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提出离婚,王州却不愿意。
我也尝试过通过法律手段强行离婚,可在法庭上,我拿不出他家暴的证据。
而他痛哭流涕地向我表示,无论今后工作多忙,都一定会回家照顾我,不让我孤身一人胡思乱想。
仿佛我是个给丈夫事业拖后腿的妒妇。
我看着他的表演,以及一纸不准许离婚的判决书,感到有些绝望。
那场官司之后,王州收敛了很多,或许是为了避免留下证据,他不再对我使用挥拳,取而代之的是冷暴力。
在家中的绝大多数时间,他都视我为空气。
跟我仅有的交流,是炫耀他这些日子又睡了多少女人。
此时我仍尝试起诉离婚,我以为就算没有家暴,可以他对感情的不忠,足以结束这段婚姻。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即便他在法庭上大方地承认出轨,法官依然不认为那是我们「夫妻感情破裂」的证据,不准许离婚。
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实在太好,以至于除了我之外,人人都认为他是个爱妻至深的好丈夫。
而我,则是「意外流产后陷入抑郁情绪」的可悲女人。
走出法院时,我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是在报复。
报复我宁肯爱上一个小饭店老板都不爱他,报复他这些年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和精力。
我现在失去了爱情和事业,而他情场、商场一往无前。
他要把我困死在婚姻这座牢笼里!
王州的所作所为让我不禁感叹,一个人在陷入人生低谷后,为了重新夺回人生的尊严,竟会卑劣至此。
不过也正因如此,那个可以给警察和医生听的、令人感到凄怆动容的精神分裂故事,就这样被我创造了出来。
这是属于我的「卑劣」。
14.
那一天,王州又出门去找其他女人。
第二天凌晨,我发疯一样地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家里有杀人犯」,喊得邻里皆知,还报了警。
王州是个好面子的人,也需要在外人面前证明对我的爱,收到我的求救信息,哪怕他满腔怨恨,也不得不赶回来。
然后他就会一边听着我精神错乱般的求救,一边推开卧室门,错愕地迎来终结他和我人生的那一刀。
大概他不会想到我敢做出这种事。
可在我的世界里,唯有如此,才让我们之间那段畸形的「夫妻感情」破裂。
而我不会为他偿命。
因为邻居们的耳朵、警察的出警记录、医生的诊断结果都能作证,杀死王州的,是我幻想中的那个「刘思平」。
當然,要做到这一切并不是容易的事。
除了优秀的演技、合理的规划之外,我还需要买通一个精神科医生,让他愿意帮我在精神检测中蒙混过关。
好在,我兜里多多少少还剩些钱,除了买通医生,还能买到单人病房的待遇。
15.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离世,我感到人生无比光明。
看了看四周无人,我下了病床,抹了抹脸上假哭的泪痕,来到窗边。
打开窗,和煦的微风吹进来,吹起了我几丝头发。
下午三点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幸福了。
精神病院的生活,果然如我想象中一般美好。
这里远离城市里的钩心斗角,因为那些龌龊与算计,很少触及这片不属于常人的地盘。
我将在这里度过一段不短的日子,不过有医生的「特殊照料」,我並不擔心。
接下来要等待的,就是警方对刘思平交通事故的调查了。
其实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王州用他手上所剩不多的余钱,买暗网的杀手做的。
那个穷途末路的富二代,把一切赌在了我身上。
至於我怎麼知道的…
当然是刘思平亲口对我说的。
「往后这不长不短的余生,我们一起度过,好不好?」我歪头,看着身边的刘思平说道。
他就站在我身边,穿着一身白衬衫,半长不短的头发随着微风飘动,笑眯眯的眼眸在阳光下无比耀眼,嘴角咧出一个熟悉的微笑: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