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老婆被拐卖过,关村里三个多月,回来大了肚子。
孽种一流,这事我也就释怀了,她却患了精神分裂。
我请了个精神科女医生住家治疗。
女医生跟我老婆交流了两天,说我老婆逻辑清晰,待人得体,看不出有什么毛病,除了轻微的被害妄想。
2
一礼拜后,我老婆跟她爸两个,双双坠楼死了。
我用冷水疯狂搓洗着自己的手。
我老婆跳楼前,最后见的人是女医生。
女医生鬼魅一样,穿著我老婆的衣服,塗著我老婆的口紅,坐在老婆的房間塗指甲油。
她說我老婆是自殺的。
她說我老婆總有一天是要自殺的,就算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但總有一天,她是要自殺的。
她說這是女人遭受性暴力留下的後遺症。
我眼睛虛了一下。
跟我一道來的,有個警察,叫左訣。
左诀问女医生:「你有没有跟苏米(我老婆)说什么不该说的?」
女医生坐在我老婆最常坐的椅子上,裹着黑丝的大长腿左右交叠,微笑:「沒有。」
「那她同你说什么了没有?」
「也没有。」
左诀干笑了一声,问女医生调取她和我老婆的交流视频。
3
影片裡,我老婆跟女医生说她有被害妄想,没能力相信别人,更没能力相信我。
她说她总觉得我是个坏人,不爱她,欺骗她的感情。
所以每天都问我爱不爱她。
女医生:「……女人有不这样的吗?没安全感呗。」
我老婆她还不一样。
她說,她感觉她就是心里有一个预设,笃定我不爱她,然后出了事冷眼看——看吧,我想对了吧,你本来就是这样,你理所应当地这样糟糕。
女医生:「你这就是自卑,你一开始就给别人打上了『坏』的标签,本质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我老婆的眼眸飘向西边。
左诀侧头跟我讲,说一般人觉得自己不配被爱,大多源于童年阴影,是幼年没被人珍惜过。
我扯了扯领带,莫名烦躁。
4
我老婆的过去,我了解得不多。
女医生这段时间以治疗为名跟她谈心,了解到她的不少事。
我老婆出生在一个家暴严重的、畸形的家庭。
她的父亲苏显宗是七十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分配进了国企,風光無限,下岗后却变了个人,觉着去外头自谋生计丢人,成天待在家里酗酒找茬。
幼年的蘇米被打得頭破血流,無非是因為坐姿不對、煮飯辣椒放多了、嚼東西發出聲音之類──就是大人的情緒垃圾桶嗔。
每到她被打得受不了,嗷嗷哭的時候,蘇顯宗就捧著她的臉:「寶貝,爸爸這是在教育你,讓你成為更好的人。爸爸不會傷害你,只是你現在不理解。」
但苏显宗关于「好」的标准,是随他心情变化的。
有时候能说会道是好,有时候文文静静是好,有时候「有眼色」,见人会敬酒是好,可有時候,敬酒那叫谄媚,叫贱骨头。
苏米都被削懵了。
但苏米已经很优秀了,中考全市第一,还漂亮。
苏显宗将苏米的优秀据为己有——看吧,我雖然沒為家裡帶來什麼錢,但教育出了這麼優秀的女兒。
但他跟蘇米不是這麼說的。
他常指著她鼻子罵:要不是我,你就是一坨屎,狗狗都不吃。
蘇顯宗這種人我見多了,自己沒什麼本事,就要在別的地方找存在感。
我媽跟他挺像。
不同的是,我媽甩鍋。
年輕時我媽聽信花言巧語,跟了個要本事沒本事,要人品没人品的男人,嫁不到好家庭,生了我后就说是我拖累了她,说我要是个女儿,或者死了就好了。
后来她疯了。
抄起平底锅打我也就算了,还动不动拿剪刀,摁住我,说要把我给剪了,让我变成女人。
就、离了个大谱。
我理所当然跑了。
流浪至今。
那年,我 8 歲。
5
苏米上高中时,妈妈不堪家暴,丢下她跑了。
苏显宗自然是把所有的不甘都发泄在苏米身上,一边歇斯底里辱骂着女人就是贱,一边捧着她的脸,瞪大眼睛说,女兒,我这都是为你好。
高考苏米发挥失常,只上了个普通一本,这让跟街坊邻居笃定女儿能上清华北大的苏显宗丢尽了脸,回去想都没想,一锅热油就浇到了苏米腿上。
當時動手後,蘇顯宗也嚇呆了,瘋了一樣拿涼水沖蘇米的傷處,還背著她去醫院,但在那一瞬間,蘇米的心就散了。
覺著他們父女,也就這樣。 蘇顯宗消停了一段時間。
但人是改不了的。
沒多久蘇顯宗又開始犯病了,一直在蘇米跟前叨叨,說是要靠考研,上清華北大一雪前恥,但蘇米沒聽他的。
——这他妈有什么可耻的?
——难不成没考上清华北大的,都该原地自杀?
苏显宗是魔怔了。
他在蘇米工作穩定兩年後,还撺掇她考研!
还是从前那一套,動不動就說她不要臉,說她是整個家族的恥辱。她低頭不吭聲,他就揪著她頭髮抽她,丟地上踹了好幾腳,還強迫她跪下。
蘇米又想起那天的熱油了。
她直接抄起一熱水瓶砸向蘇顯宗,熱水灑了,潑中他小腿,蘇顯宗被熱水潑中的時候,跟狗一樣嗷嗷叫。
蘇米打二樓跳了下去,自此很少回家。
不過,這幾年,蘇顯宗運氣不錯,他家祖宅拆除了,得了不少錢。
人經濟條件一好,煩心事就少,煩心事少,脾氣就好。
蘇顯宗到底是讀過書的,有錢有閒,開始舞文弄墨,彈琴弄雅,儼然一方名士。
相比之下,蘇米就實在倒楣,被男的拐賣到大山給光棍當媳婦了。
6
蘇米被從大山裡救出來後,精神狀態就更不好了。
最後竟至於自殺。
為了治她的病,我幫我老婆請了個女醫生,那個女醫生非常漂亮。
但我老婆離世後,女醫生依然沒離開的意思。
女醫生待我也不錯。
洗衣煮飯,打掃。
做這些事的時候,她常常上身穿著我的白襯衫,下身穿著一條鯊魚短褲。
有一天我終於沒忍住,將她撲倒在了床上。
她翻身看著我咯咯笑,說我老婆的被害妄想也不無道理,因為,我確實是個壞人,我也確實不愛我老婆。
哈哈哈。
我也笑。
事情辦完了,我靠在床頭抽煙。
女醫生依偎在我懷裡問我,問我這輩子有沒有真心愛過女人,念念不忘那種。
我聽了後很煩躁。
……有的吧。
我 8 歲那年,拼命逃出了我媽的魔爪,一路流浪,差點餓死街頭,是個瘦瘦小小的女孩救了我,還將我藏在她家地下室,偷偷摸摸的,每天送飯送水,雖然不多,但也夠活命了。
後來的很多年,我都一直想著那姑娘,記著她當時明媚的一雙眼,總覺得這份恩情我得找個機會還。
念念不忘是真的。
我也一直在打聽她。
但我想,這大抵不算愛。
7
我跟女醫生在家裡巨大的落地窗前顛鸞倒鳳的時候,樓下正新雞排處站著個穿白色洋裝的女人,正在用手機掃碼。
女醫生突然尖叫一聲,當場跪了下去。
「蘇米——」她尖叫失聲,「鬼啊——」
我抬眼望向那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不置可否。
女醫生委實是嚇壞了,面色慘白著暈了過去。
我叫醫生過來檢查,女醫生沒事。
我坐在一旁,抱著手等。
警官左訣也來了。
女醫生醒來時面如土色,吞吞吐吐問我,問我是不是,我兩個偷情的事,刺激到了我老婆,她的鬼魂回來找我們了?那正新雞排前站著的白裙子女人,那眉眼,那身形,根本就是我老婆苏米!
我久久望着她,神情复杂。
我說你再好好想想,你這話,我沒辦法回答。
她就真歪著腦袋坐那兒想了。
但什麼也沒想出來。
百無聊賴,她玩起了手機。
慢慢地,她臉色變了。
我湊過去看她手機。
她手機上赫然幾個大字:震惊!六旬老人苏显宗坠楼而亡!无人看护!
新闻时间是在三个月前。
死者,僅有蘇顯宗一人。
女醫生的嘴唇抖了起來:「我我我,我是一个月前应邀来你家的,来你家一个星期后,你们说,你老婆苏米和她爸苏显宗同时坠了楼。而这新闻消息!是三个月前的!也就是说,你老婆和她爸爸,三个月前就已经死了!那、那我见到的你老婆,到底是谁!」
我看了看左诀,抿了嘴:「我们骗你的。」
「『我们』是谁?」
「我和警方。」
「你老婆没死?」
「死了,但沒完全死。」
我盯住女医生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她死不死,只看你的態度。」
8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我岳父蘇顯宗三個月前墜樓了。
仰面向下,胸口有我老婆蘇米的掌紋。
當時蘇米就在現場。
警方懷疑是謀殺。
但蘇米作為目擊者,被找到時雙手抱著腦袋,蹲在寫字桌下尖叫,人已經精神失常了。
蘇米是小有名氣的懸疑小說作者。
寫作風格妖冶詭異,淒厲絕望。
——可以理解。
在蘇顯宗那變態手下生活,不詭異絕望才怪。
長大後的蘇米研究了許多哲學、犯罪心理學方面的書籍,也考了心理諮商師證,無聊時也會接點心理諮詢。
她對自己的心理問題,什麼都明白。
卻始終未能治癒自己。
受墜樓的蘇顯宗刺激,蘇米精神分裂。
觸發第二人格。
她代入自己是一位女性心理醫生,說著心理醫生的話,做著心理醫生的事。
為了讓她開口說話,還原案件真相,為了讓警方得到結果,不再动不动就跑过来骚扰我生病的老婆。
我提議,由警方配合,我们来演出一场戏,从我老婆嘴里套出真相。
我们认可我老婆的女医生角色,另外找女警员扮演我的老婆苏米,骗她说我岳父苏显宗和我老婆苏米在同一天坠楼了。
我们要我老婆苏米,以女医生的角色去治疗女警员扮演的自己(女警员口中关于苏米的幼年经历等,皆来源于警方调查和苏米作品分析),我们要苏米以第三人的视角,剖析和正视自己的过去,找回自己,并向我们还原出案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女医生就是我老婆苏米,她看到的「苏米的鬼魂」,事实上是在附近监视,扮演了苏米,嘴馋跑去买正新鸡排的女警。
9
我和警方找到「女医生」时,她正浓妆艳抹,坐在我老婆的卧室里刷电脑。
我走過去,她脊背挺得笔直,一動不動。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放大了的,我老婆苏米的艺术照。
她大睁着眼,细细对比。
我想她该是明白了什么。
——我老婆苏米就算精神分裂,觸發第二人格,她的智商也不会下降。
「女医生」颤抖的手指点开苏显宗的照片细看,突然尖叫一声,捂住脸失声痛哭。
她发现她和苏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半晌,她止住了嚎哭,伸出雙手:「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的爸爸苏显宗,是我推下楼的。你们来抓我吧。」
10 以下来源于我老婆苏米向警方所做的自白:
苏米参加工作后,因为拆迁,苏家经济条件迅速好转。
苏显宗得了一大笔钱,跟个带儿子的风流寡妇打得火热。
我跟苏米交往后,苏显宗各种看不上我,他絮絮叨叨的,一遍又一遍,在苏米面前说我是个骗子,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苏显宗为了防止苏米被我骗,就收走了她的银行卡,稿费卡。
我也没多在意,我没打算靠女人养。
他想控制,就先存着吧。
後來,苏米被拐卖了,逃回来像变了一个人,可能是精神受到打击的缘故,她的容貌与过往有点不同,整个人瘦脱了相,整日看着天空发呆,像枯死了的木桩。
流掉了孩子后更甚。
没被拐卖前,苏米的精神状况就不太好,被拐卖后更甚。
她几乎是被摧毁了。
有些事,我们其他人也不敢提。
就一天天这么捱着。
等着时间给出交代。
我本来一直细心呵护着她的心态,最近实在没办法,我们之间爆发了她出事以来的第一场争吵。
我的生意出了问题,欠了一屁股债,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而苏米有本书忽然大卖,应该是挣了不少钱。
我就想从苏米那里拿钱补窟窿。
但钱都在苏显宗那里。
我就叫苏米去问苏显宗要。
苏米去了,结果带回来的消息是:苏显宗把这笔大钱拿去给他那相好的,漂亮寡妇的儿子买了辆三百万的车。
我當時心裡就不高興。
這是蘇米的錢,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
再加上最近煩心事多,我就說了蘇米一句「扶弟魔」,說那寡婦還沒嫁她爸,人都不是她弟呢,她出錢,热脸贴什么冷屁股啊?
当时就把她给说哭了。
蘇米也為這事生氣,就跑去找蘇顯宗,叫他把車賣了。
苏显宗可能也觉得理亏,嗫嚅说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些做什么,等他以后有钱了,再还给苏米。
苏米不依不饶。
苏米逼得急了,苏显宗就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钱钱钱,你就记着钱!跟你那贪钱的妈一样贱!除了钱,脑子里都是屎!」
這話一出口,苏米就被彻底伤到了。
她不喜歡別人說她媽。
钱钱钱——
钱不重要? 这些年苏米一直都记得,小時候班裡組織春遊,一人要交 10 塊錢。
全班就蘇米沒交,她說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要寫作業。
同學們都以無比崇拜的眼神看她:哇!好勤学!
老师还敲着一个差生的头说你瞧瞧人家!
当时的苏米就像一根水草,被挤在人群里左摇右晃。她像个好学生那样腼腆地笑笑,心里却空空的,一敲能听见「咣当」什么碎掉的声音,空空如也。
她的优秀,她的成绩,从来都是遮羞布。
她仅有那些。
等到有一天真没有了,她就再遮不了羞了。
所以她這些年,一刻都不敢放鬆。
後來蘇米的媽媽被車撞傷了腿,肇事司機逃了,家裡沒錢治,媽媽想跟哥哥那裡借,蘇顯宗不讓,嫌丟人,說她哥哥是拉貨的司機,一點精神追求都沒有,還眼高手低,因為錢的事看不起他,所以寧可餓死也不問他借錢。
後來就一直那麼拖著,媽媽為全家做飯洗衣,到離婚腿都是瘸的。
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她媽媽在夜市上擺攤賣包子,蘇顯宗某天看見媽媽覬著臉招攬生意,被粗野的顧客招來喝去,她媽媽縮著脖子訌賠笑,蘇顯宗過去一把掀翻了她的包子鋪,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她像狗。
還打了她媽媽兩耳光。
她媽媽回來就提離婚了。
蘇顯宗還挺詬異,上去又是幾耳光。
她媽媽後來嫁了個賣蘋果的老實人,開了一家夫妻店,日子和和氣氣,也沒暴富,就普通人,還生了個兒子,聽說挺爭氣的。
後來蘇米有次去看母親,母親一見她就哭,說她當年要是有一丁點辦法,都不至于抛下她。苏米说不怪她。母亲说她有手有脚,也不老,也没想要多少钱,就是想过得跟个人一样,不被人说像条狗。
母亲要给苏米大学生活费,她没要,母亲问她是不是怪她,她说没,她大学有助学贷款,平时也做做家教,不差钱。
母亲只好作罢。
其实是差的。
蘇米當時被無良商家拖欠薪水,一包泡麵吃了三天。
但她沒要媽媽的錢,也沒要蘇顯宗的錢。
到底是生分了。
那天蘇顯宗指著她鼻子罵,說她跟她媽一樣,是個只認錢的婊子。蘇米說如果我媽只認錢,就不會任由你在我外公那裡討飯了整整五年,如果你有骨氣,就不会整整五年都端清高坐在家里,拿国家和老婆娘家的救济。
苏显宗说你还有脸说,我那不是为了你?
他說,如果沒有我,能有你的今天?如果没有我,你考得上大学?如果没有我,就你那操行,能混成什么样啊?跟了个骗子一样的男人(说的是我),端着那点智商,自己跑出去还被拐卖,天知道干了些啥。
瞧瞧,他说话就是这么难听,每一句就跟刀子一样,扎进人心坎里。
苏显宗指着苏米鼻子,一字一句说,如果沒有我,你现在就是婊子。
苏米站在窗口冷冷看着他,不說話了。
时间在那一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苏显宗抄起一锅热油泼她的腿,罵罵咧咧。
又好像回到了那日,苏显宗揪着她的头发,说她不要脸,說她是整個家族的恥辱。而她甩了个热水瓶过去。
苏米冷冷站在窗户口,慢慢向后退。
苏显宗见她不说话,上去示威一样地扇了她两个耳光。
她猛地转身,将苏显宗从楼上推了下去。
她站在窗户口,看着那不断坠落的身影,慢慢地,越来越小,最后成了贴在地上的黑点,蟑螂一般。
苏米笑了:「從今往後,你再也無法奈何我。」
而今,蘇米眼神暗淡,站在我們面前,伸出手:「我想起來了,人是我殺的,你們抓我好了。」
她忽又垂下眼流泪,抬頭看著左訣警官:「左警察,這幢房子周圍已經被你們全線布了控,我逃不了。現在天已經黑了,我可以跟我老公告個別嗎,明天再抓我好吗?毕竟……」
左诀腮帮子鼓了鼓,比了个 OK 的手势。
11
女医生这女人很风情的。
她知道男人喜欢什么。
她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皆属上乘。
特别是擅长仿妆。
化范冰冰、佟丽娅、迪丽热巴……有时候都能以假乱真。
化成苏米也不例外。
我过去常常开玩笑,说谁娶了她,就是娶了半個娛樂圈。
每晚面對著不一樣的女人,想想就刺激。
女醫生的腿無比修長,此刻正裹了蕾絲絲襪在床上等我,我喜歡那絲襪上的鏤空玫瑰,還有精緻小巧的吊襪帶。
我從冰箱裡拿了瓶香檳。
這真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我想辦的事都辦成了,皆大歡喜。
我舉著香檳走過去,女醫生就著我的高腳杯淺酌了一小口,眼波流轉。她稍微往後一靠,雙腿就像靈蛇一樣纏在了我的腰上,她輕咬下唇,做了個「來嘛」的口型。
我彎下腰,她順勢勾住我的領口。
她笑著吟吟說王凡,你可真是個壞人啊。
我拍拍她的臉:「跟著我,好處少不了你的。」
她咬我的手:「你騙女人可真有一套。」
「那你也要愿意给我骗啊。」
我摘下手上的劳力士塞进她衣服里,她低著頭咯咯地笑。
末了,我躺床上抽了根煙,叫她趕床上睡一會兒,我出去辦點事兒。
她睡著了,我將煙頭在地上狠狠踩了踩。
12
我移開一面書櫃,走進地下室。
因为常年不通风,那里阴暗潮湿,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子霉味。
几只肮脏的黑线鼠从我脚面上窜过去。
我掩起口鼻,忍住恶心。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靠着墙瘫坐在地下室尽头。
面前搁着一碗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麼。
似乎已经馊了。
老鼠哧溜哧溜聚集着,听见人声,又倏忽窜走。
女人的脚踝和脖子都被铁链锁着,全身血迹斑斑。
我打着手电走近了看她,有黑色老鼠啃噬着她的喉咙,血肉模糊的,直露出了森森白骨。
她已经死了。
眼睛却圆睁着,直勾勾瞪着我。
我不是没见过死人,却还是被那双眼睛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死了。
应该是被饿死的。
她绝了食。
也算是有骨气。
死了倒好。
少我一番手续。
因為,我是来杀她的。
因为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苏米。
13
这个故事要从哪里讲起呢?
——所谓的真相。
那什么苏显宗虽然不是东西,但他还是有一件事看准了:我的确是个骗子。
职业骗子。
最初我搞诈骗,卖假的保健品,但效果都很一般,没挣到几个钱。
後來,我发现女人更好骗。
太喜欢听甜言蜜语,太容易被感动。
于是我仗着自己长得好,身体好,经常以谈恋爱为名,骗女人。 就、拐卖。
拐到西部山区的,给光棍做老婆,拐到东部富裕地区的,强迫坐台,还挣得更多。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生意?
不知道。
这事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做。
我 8 岁逃离我妈出来流浪,拜当年那个给我送饭的小姐姐所赐,捡回了一条命后,就在社会上东混西混,后来跟了位大哥。大哥看我嘴甜会哄人开心,说我天赋异禀,就带我当骗子,挺多年了,一直干着。
苏米只是我其中一个目标。
不过说句实在的,这女的还真单纯啊,我是她第一个男人,她还真爱上我了,愛得要死要活,连我都觉得夸张。
我什麼都沒有,她还一心想嫁给我。
成天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我嫌烦,就找了个办假证的,鼓捣了张假的结婚证安她的心。
她居然信了,奉若珍宝,淘宝了纪念册裱起来。
我看着都想笑。
苏米是我遇到的,最好骗的女人。
她就跟个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跟我说了很多她爸爸的事。
一看就缺爱。
我投其所好,关心、安慰她。
实话说这种女人最好骗了,苦惯了的人,给那么一丁点甜头,就足以让她死心塌地。
她还真死心塌地了。
特别是搞到假结婚证后,她就真将自己当我老婆了。
洗衣煮飯,畅想未来,还靠着我的肩膀,跟我说她想给我生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
我就比较无奈了。
我其实没有爱人的能力。
我个人感情比较,emm……稀疏。
不只是针对女人,我对谁都是。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妈妈的原因,还有我幼年流浪的经历。
导致我成为了这种人。
但沒辦法,我就是這種人。
我喜欢钱,喜欢骗钱、花钱、浪,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看得非常淡。
我是亲生的,我妈为了钱,为了过好日子,尚且要把我给阉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苏米长得比较好看。我将她卖了五万八,平心而論,这个价钱已经很不错了。
我挥霍了一阵子。
爽。
突然有一天我路过一个电话亭,看见一本悬疑小说。
我也是手贱,阴差阳错就把那小说给拿起来了,看了一會兒,觉着写得不错,一环扣一环,还洋溢着诡异的死亡气息,蛮精彩的。
随意看了看封皮上的作者名,竟然是苏米。
我心里头一颤。
怎麼,这女的是,阴魂不散?
我一定是遇到个同名的了。
结果再翻一页,我看见书里头有那作者照片,竟然真的是我卖了五万八的那个苏米。
天呐!
我这可太亏了。
没想到那苏米是个有钱人。
看不出来啊。
我粗粗估了一下书的销量,按普通的版税算,一年也有上百万。
但她的消费水平我记得是一般啊,我哄她还贴了点钱呢。
難道,是深藏不露?
好傢伙。
我找到了发财的渠道。
可是,我已经把这家伙卖了,卖了五万八。
我简直是买椟还珠啊。
我的笑容凝滞在了嘴角,手里头的可爱多也融化了。
我、我这还能补救吗?
哦,我想起來了。
我卖她的时候,是用迷药将她迷晕了的,她没有看见我的脸,她什麼都不知道。
成了!
我一拍脑门儿。
我想到办法了。
我找到中间人,打听了下她被卖到哪里了,然后披星戴月赶往那个小山村。
那一刻,我就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降落在她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
不是我說,苏米这人骨子里是有那么一丝倔的,大概是因为读了点书的缘故,她死活就是不认命。我找到她的時候,她被用铁链锁在猪圈里,肚子也已经大了。
但还是犟着不跟人家过日子。
我都不知道她在犟什么。
我调整了下情绪,抱住她失声痛哭。
然后特别虚伪地说谢天谢地,我可算把你给找回来了,親愛的,我想死你了。
她有些呆滞,空洞的眼神死气沉沉。
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吧,她整个人才有了那么一丝生气,看着我的眼神开始躲闪,我抱住她,她闭上眼,哽咽着跟我说对不起。她尽可能地弯下腰,用身上被扯得稀碎的破布,去遮挡她稍稍隆起的小腹。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有點無奈,有点哑然失笑,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很久后我才明白,那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叫心酸。 但我当时觉得也就这样。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卧槽!这家伙是个富婆,赶快想办法把她骗个倾家荡产。
我怀着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将苏米带回家去(当然伪装得曲曲折折,好像是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把她给救出去)。我甜言蜜语哄着,好吃好喝供着,挖空了心思抚慰着。
我想了个妙招。
我娶了她,那就能占她一半财产。
她是独生女,她爸的拆迁款,以后都是我的。
但…
我的结婚证是个假证。
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
我不会气馁。
大不了将结婚证弄成真的就是。
於是,我找了同行会仿妆的那个「女医生」,然后拿了苏米的身份证,让她伪装成苏米,我俩将结婚这事坐实了。
哈,我真是个小天才。
等到我的甜言蜜语,让苏米的情绪稳定后,我开始旁敲侧击:「怎麼,老婆,你是个悬疑作家啊?我看过你的书,写真不错,你卖出了这么多本,版税收入应该有一点吧?」
苏米的眼眸黯了半分,那時候我才知道,原来钱都在她爸手里,说是给她攒起来,以后当嫁妆。
呵。
嫁妆?
那岂不都是我的?
但我记得苏显宗一直不待见我,总说我是骗子,还请过人调查我,死活不让我跟苏米结婚。
我知道后很不开心。
他要连钱都攥走了,那我还混个屁啊。
我叫苏米问苏显宗要过一次,当然是没要到。
我就自己去找苏显宗了,把红彤彤的结婚证甩在他眼前(这时候我底气足了),我说苏米都这么大了,我都跟她结婚了,你还握住钱,这算个什么事嘛!不厚道了吧?
苏显宗应该是被结婚证刺激到了,歇斯底里起来,还跟我打了一架——当然没得打过我,反倒把他自己气得吐血。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个骗子,他就算把钱烧了都不给我。
我虽然生气,但这倒没什么关系。
老匹夫,等他死了,什么都是我的。
但这苏显宗不知道怎么回事,还真是跟我铆上了,他跟个间谍一样,雇了人去查我的老底,还真给他查出来了。
他要是暗搓搓报警,那我还没辙,可能就真栽了。
但他偏偏给我来了个电话,威胁我说,我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叫我赶快离开他女儿,好自為之。
果然是文人出身。
没见过我们这些地痞流氓。
威胁?
威胁有用?
听说这段时间,他跟那个寡妇情投意合,两个人想结婚了。
那他的拆迁款,岂不是还得分给寡妇?
那我玩个屁。
但凡我出手,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威胁?
谁怕谁啊?
我一不做二不休,跑去见了苏显宗一趟,丫的跟我跳脚,让我滚出他女儿视线,还要拿脚踹我,我想都没想,一把将这老不死的给推下楼,直接摔成肉酱了。
反了他的。
是的,我故意的。
接下来就是我的表演了。
這時候,就要隆重请出,我的好搭档,仿妆高手,「女医生」了。
本来她就跟苏米长得有点像,这再借助她强大的仿妆技术,就几乎能以假乱真了。
我们玩了一手「精神分裂」「人格分裂」,还让警员左诀做见证,加上苏米这家伙本来就是有点心理疾病的——她文风暗黑,是众所周知的事。
我们玩了一套精神分裂的小把戏,让警方相信,苏显宗是苏米情绪失控下推下楼的。
——我当时推苏显宗下楼时,戴了有苏米指纹的胶皮手套,我早有準備。
嘿。
而真正的苏米,早被我关地下室了。
案件「告破」,确认凶手是「苏米」之时,我会杀了真正的苏米,做成她「畏罪自杀」的假象,然后名正言顺,继承苏显宗和苏米的全部遗产。
當然,这遗产,我会分给配合我演戏的女医生 50%。
这是我的完美犯罪,无懈可击。
不過,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苏米被关在地下室,明明我都给她留了饭食和水,可她还是早早地死了,绝食,自杀。
这让我感到棘手。
她的死亡时间,和我计划里的死亡时间,对不上。
不过也没关系。
届时我会放一把火,将她的尸身烧成灰烬,烧到谁都看不出来。
自焚,不也是自杀的一种方式?
我站在原地,轻举酒杯,嘴角蔓延出了,一丝冷笑。
14
我的人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肉眼可見地,我将拥有很多很多的钱。
我会走到阳光下,走到这,曾经让我觉得,我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纷繁世界。
我将改头换面,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或者做点小生意,平平安安,抑或庸庸碌碌。
我忽然想起地下室里,那些爬过我脚面的黑线鼠。
恍惚中,那些鼠又变成了我。
今晚的月光很凉,很亮。月亮圆圆的,就比那树梢高了一点点。
我舉起酒杯。
宛若地窖里的老鼠,窥得那么一丝天光。
女医生睡醒了,慵懒着嗓子叫我,我喝了口酒去了。
约莫她是个重欲的人,我走过去的时候,她懒洋洋靠在床上,双腿交叠,见了我又分开。
缠绵时,她跟我叹说,那个女的(苏米)其实还挺可怜的。她推我肩膀挪谕我:「一个挺善良的姑娘,就这么给你毁了,你可真坏哦。」
我也是笑:「这世上善良人多,坏人也多,有时候都是命,怨不得谁。」
女医生叹说:「不過,我们也是作孽啊。」
我嗤笑:「怎麼,你這樣的人,突然大发慈悲,长出悲悯心了?」
女医生说,之前她为了配合我演戏,专程查了挺多苏米的资料,发现她真的是个挺善良的人,关爱老人小孩,捐款给希望工程,还捐款给红十字会,连蚂蚁森林都种了挺多树。八歲那年,她在路上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都冒着被爸爸收拾的风险,将他带回家里,藏在地下室照顾了两个多月,直到搬家为止。
「多善良,」女医生说,「可惜了。」
她又瞟了我一眼:「多善良,可惜摊上了你。」
我身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整个人硬邦邦的,冰雕一样,每动一下都能听到,骨头里咯吱咯吱地脆响。
苏米,是我找的那个姑娘吗?
我胸口就像是被一千根针扎了一下,疼得我双眼发黑。
我的眼睛像被人砸了重重一拳,疼得无奈闭上。
女医生笑说:「你这人真是作孽,要人家的钱也就算了,还要人家的心。有些人把钱看得重,有些人把情看得重。你说她好骗,无非是她把情看得重于一切。情分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活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重来。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你本来就是要灭口的。就是这杀人诛心,让我觉得她有点倒霉。」
我大脑嗡嗡的,就好像有风在我脑海里刮过一样,她后面的话我听不清。等我的思维从空白之处拾起时,她已经穿戴齐整了,坐在床上点烟,撩起眼皮,有些戏谑地看着我。
我像被针扎了一下,像头野兽一样扑过去掐她脖子。
好像找到一个暴力宣泄的出口,就足以抹平我所有的懊悔和愤怒。
在我失去理智,几乎要杀人的那一瞬间,警察破门而入。
而我就跟疯了一样,掐著她的脖子,死死不撒手。
——即便两三个警察,抱着我的腰将我往后拖。
冷不防,一个尖锐的什么,刺中了我的胸口,我後退幾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胸口的,我当年给苏米买的银簪。我手下意识地一摸,满手红彤彤的血。我颓然坐在地上。
而那女医生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裹着衣裳连滚带爬溜到警察身边,整个人像是被吓坏了,凄凄惨惨哭着,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指着我控诉:「警察叔叔,凶手是他!他杀了我爸爸,他想继承我爸的遗产!他还想杀我!他是职业骗子!他就是来骗婚的!你们查查就知道!他杀了我爸,还想让我帮他顶罪,让我装精神分裂,让我配合他表演,好让他脱罪!他 pua 我!他说只有这样,只有我帮他顶罪,他才能更爱我一点。我沒想到,没想到他根本就不爱我,他只是想要我爸爸的钱,还想杀了我,伪装成畏罪自杀,然后继承我的遗产,嗚嗚嗚,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呜呜呜……」
我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一手的血。
脑子里懵懵的。
黑吃黑啊,這是。
女医生扎的这一下太准了,直接捅进了我心脏,就像是算计好了的一样,精准无比。
红色的血止不住,从我的胸口往外溅。很快,我全身开始发麻,手脚变得冰凉。
我想我大概是不行了。
玩鹰的人,却被鹰啄了眼睛。
也是该然。
我忽然有点想笑。
蒙眬中,我看见她居然过来扶我,以那样焦急的神情看着我,问我没事吧。
应该是装的吧。
我们都是职业骗子。
戴着同一张面具,用着同样虚伪的神情。
我攀住她胳膊,问她到底是谁。
是我找来的同行骗子,还是真正的苏米。
女人俯下身来,迎着我期待的目光,一寸寸地凑近我耳边,唇角上揚,一個字一個字地:「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尾聲:苏米
生性凉薄,应该说的就是王凡这样的人。
他可能觉得自己很聪明吧。
這點我承認。
騙人,骗女人,他真有一套。
而我是真的被他骗了。
也沦陷在他编织的幻梦里。
我是苏米,真正的苏米。
那个悬疑小说作者,那个爱惨了他的大蠢蛋苏米。
但,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很轻易吗?
不见得。
我看见王凡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我 8 岁时救过的那个小男孩。
那时他和现在不同。
那时他眼里,有着些许稚嫩和真诚的光。
那时候他眼神躲闪,在我带给地下室的他,一点苹果或者是鸡蛋的时候,拉着我的袖子,小声嗫嚅说我是世上最好的人,说他以后一定千倍万倍地报答我。
我听了以后很开心。
我爸总说我是一坨屎,动不动抓我的头发,将我往玻璃窗上磕,骂我婊子,第一次听人说,我是世上最好的人,我感动得能哭起来。
也暗暗发誓要对他好。
可惜两个月后,我家搬家了。
我找了无数种理由,想去地下室跟他说一声,却被我爸打得头破血流。
到底没能回去见他。
我记得当时,地下室的门是锁着的。
我想他一定是饿死在里头了,他那么小的一个人。
这事是我一生的梦魇,也是我平生最愧疚的一件事,我连想都不敢想。
却没想到很久之后,那个孩子站在了我面前。
他長大了,带着春风一样和煦的笑容。
说他喜欢我。
我喜極而泣。
我想这么多年,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我发誓一定要好好对他。
把之前的亏欠补回来。
我对他很好。
洗衣煮飯,我什么都做。
即便是最后被拐卖、被殴打,被跟狗一样锁在猪圈里,我也疯了一样地,想要回到他身边,想要照顾他一生一世。
——只要,他还要我。
他来救我的时候,就跟个神明一样,真的。
却又令我自惭形秽。
我为这件事的确抑郁了很久。
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想给他留一笔大钱后离开。
但我又捨不得。
他让我别走,他说他会宠我爱我,照顾我一辈子。
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漠视他的感受。
他说沧海桑田,他都会同我在一起。
我感動了,我動搖了。
我发誓要好好经营我们的生活,一生一世一双人。
命运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什么都是假的。
他带着那个他找的女医生站在我面前,嘴角挂着那么残忍的笑,说一切都是假的,他没爱过我。
甚至当着我的面,和那女的发生关系。
真好。
他囚禁了我。
并且让那女医生仿妆代替了我。
真好。
他在展开他的完美犯罪。
女医生因为要仿妆,所以经常来地下室观察我,一笔一划在她脸上描摹着我。
我打碎了他给我送饭的碟子,割开了绑着我的绳索。
我袭击了那名女医生。
我卸掉了她的下巴,将她绑在柱子上。
我走出地下室,在王凡面前,假扮了自己。
就这么简单。
否則,怎会在警察面前,那样地没有破绽。
没有破绽,是因为那都是真的。
我就是真的我。
至于他,我会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将他推入深渊。
我会在警察面前,搞个正当防卫杀了他,然后将所有的锅甩给他——因为人真的是他杀的呀!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借着他的力,将事情的全部真相说出来,不過,隐瞒了一些事实,而已。
我故意出言激怒他,然后在他扑过来掐住我脖子时立刻报警,反正警方在外头已经布控。
警察冲进来时,我当着警察的面,将银簪插进了他胸口。
做了一场众目睽睽的正当防卫。
就这么简单。
可笑。
他临死前问我,问我到底是谁。
还露出那种,那种悲哀和渴望的目光。
怎么?
心底还有那么一丝隐隐的期待,我没有死吗?
知道我是当年救他的那个小女孩后,如此凉薄的人也有了一丝动容吗?
真可憐。
不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警察会相信我。
因为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确实骗了我、拐卖了我,也杀了人,也确实勾结人演戏,只不过没有按照他既定的剧本。
很可惜。
這麼多年,渴望平淡日子,于黑暗中渴望那么一束天光的,不只是他,還有我。
感谢他为我的人生扫平了障碍,解决了苏显宗。
这同样是属于我自己的,完美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