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深圳飞往北京的航班上醒来。
周围的乘客全部低着头,沒了呼吸。
而这架飞机,已经在天上飞了超过三天!
1
客舱里亮着灯,窗外一片黑暗,周围只有航空发动机的轰隆声。
看了眼手機,5 月 16 号凌晨四点。
我是 12 号下午 4 点的航班,直飞。
如果手机时间没错的话,飞机这会已经在天上飞了超过三天!
這怎麼可能?
深圳直飞北京只要三个小时!
我乘坐的机型是空客 A320,加满油可以飞行大概 6000 公里,深圳到北京直飞 1900 公里,怎么算都不可能飞三天,除非中间停下加了油。
我疑惑地扫了眼周围,目所能及的旅客却都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
推了推身旁的人,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我学着电影里,颤抖地把手放到他鼻子下面,没有呼吸。
我顿时吓得缩回了手。
慌忙又试了一个,一样没有反应,也没有呼吸。
但我肯定他們沒有死。
因為他們居然有體溫!
2
驚嚇中我想起了以前學過的急救知識,這種情況很可能是陷入了深度昏迷,無法自主呼吸。
一般飛機上壓力變化會引起昏迷,但我檢查了一下,氧氣面罩卻沒有放下來過,這意味著並沒有發生意外。
那又是什么导致的昏迷呢?
解開安全帶,我壮着胆子顺着过道走了一遍,发现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特征。
此时害怕已经没有用了,我只能顺着我的思路继续求证。我拿出几个旅客口袋里的手机和机票,检查了一下。
所有的证据都告诉我,时间和航线没有错。
我处在一个本应该飞行三小时,却飞了三天的航班上,而周围人毫无缘故地陷入了某种起因不明的深度昏迷。
想到這裡,我頭皮發麻。
3
我努力地回想着从登机到现在的一切。
好像我睡着是从吃了空乘发的飞机餐开始。
这次的飞机餐是一个鸡肉汉堡,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为了确认,我还是去了一趟空乘舱。
推了推空姐,仍然叫不醒。
现在唯一没进去的就是驾驶舱。
虽然旅客没有办法打开驾驶舱,但我认为这跟机长无关。
发生这种异常,塔台一定监测得到,而就算跟塔台失去联系,在境内雷达也一定监测得到,从而紧急采取行动。
所以我认为驾驶舱里面,可能也在经历着一样的事。
这个飞机上所有人应该都陷入了这种昏迷,而飞机正在无法被雷达监测到的情况下,自己飞行!
这种情形下,一旦燃油不足,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我踌躇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们会死在这的。」
4
我吓得一激灵,轉過頭,是一个穿着格子衫,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居然有人醒了?
我激动地赶紧走过去:
“哥们怎么称呼?”
“许佳音,我在深圳做程序员。」
他做完自我介绍,给我讲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三個月前,他们接了一单外包生意,破译一个黑匣子。
那是从欧洲飞往非洲的一趟航班,国内媒体曾报道过它的失事。
然而黑匣子里存储的消息却匪夷所思。
“黑匣子的飞行数据显示,飞机与塔台失去联系后,在早应该没有燃油的情况下,仍旧飞行了 6 小時,而飞机里自从发餐之后,就再也没了任何交谈的声音。当时只能解释为所有乘客在此之后都出现了某种意外。」
我冷汗直流,这确实跟现在的情形很像。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我们搞错了,但修改算法之后,我们在飞机上出现的最后一句话的末尾,捕捉到了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SOS 的二进制表示。
“这说明在那架飞机上,有人预先知道会出事。」
5
听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
好像空姐发餐之后,我隱約聽到有人說了一句“注意安全”,沒記錯的話,應該在飛機左下角的艙位。
我示意許佳音暫停,然後走到了左下角的艙等查看。
許久之後,我注意到靠窗座位上的人動了動眉頭。
我直接一把抓上去。
「別別別,別殺我! 」
我碰到他的瞬间,他突然站起,驚恐地睜大雙眼吼了起來。
我跟许佳音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
“你没发现不正常吗?这飞机飞了三天了。」
虽然许佳音透露的消息足够震撼,但仍然无法解释飞机长时间飞行的问题。
“没啊,我醒来之后手机早就没电了。身边人也都没了呼吸,我又看到你在到处走,以为是你杀了他们,我就更不敢出声了。」
他竟然把我当成了杀人犯!
我刚想解释那是昏迷,许佳音就开了口:
“那是你提醒我们注意安全的吗?”
“什么注意安全?大家都在飞机上,就算有事我提醒你们也没用啊。”他一脸茫然,却也说得有道理。
随后他转头看向许佳音,说出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但我們可能都會死,因為我哥,就曾在你說的那架失事的航班上。」
6
我和許佳音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呆呆地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跟那架航班有联系?”
许佳音疑惑地问道,隨後他倆一起看向我。
我拼命在腦中搜尋自己跟那架航班的關係。
許佳音是破解過那架班機的黑盒子,這哥們是因為哥哥在那架航班上,如果非要說我跟那架航班的關係,那就是我看過一些相關的失事報道。
而且为什么整架航班上只有我们三个人醒了过来?
我们把想法交换了一下,準備檢查飛機上還有沒有其他甦醒的乘客。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叮咚一聲,隨即留在原地。
那是手机短信的声音!
这可是飞行高度至少 6000 米的航線,怎么可能会有信号?
但我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有這種事發生,也不足為奇,畢竟我們的飛機已經飛了三天,而且這聲音,是從那哥們身上傳來的,他此時跟我四目相對。
“抓着他!”
我大吼一声,跟許佳音一起按住他的手,從褲子裡拿出了手機,然而那手機,根本没有电!
“你看到了,我手机没电!”
我却丝毫不受他影响,拿出了行動電源。
片刻之後,手機開了機,那條訊息顯示了出來。
【】。
SOS 的二進位訊號!
7
“你到底是誰?”
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仔細想了一下,竟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搜出他的身分證,張浩仁,隨後繼續翻了他的手機。
令我驚訝的是,這個訊號,兩個月前他也收到了一次。
而發信人那裡,是一條亂碼。
“谁发给你的消息?你提前知道航班会出事?”
我脑子里已经开始把他当成恐怖分子了。
張浩仁躊躇了幾下,開了口:
「訊息是我哥哥傳來的。我還收到過幾次。
「他雖然跟著兩個月前那架班機一起失事,但消息沒停下。」
“你哥叫什么?”
张浩仁被许佳音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疑惑,但還是回答了。
「張浩天,是個醫生。」
話音剛落,許佳音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張紙。
那是一張出院證明。
【深圳市南山区精神病院出院证明,签字医生,张浩天!】
8
原来许佳音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兩個月前,因为坚持对于黑匣子的诡异检测结果,许佳音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你哥给我治疗了一个月。一开始我反抗,后来我发现根本没有意义,就事事顺从他们。刚好你哥要去欧洲,就让我出了院。」
出院证明上的字迹仿佛让我想起了什么,我从包里拿出安眠药。
因为我的失眠很严重,特地找了精神科医生给我开了处方。
药瓶上的字迹跟张浩天有些像,而开药的处方下面还有一串数字:
【】。
“医生说他要去欧洲,让我先吃这些药。」
“然后我哥从欧洲去往非洲义诊,飞机就失事了。」
我们仨自言自语完,沒再說話。我们为什么身处这架航班,为什么我们三个仍然清醒,好像都有了答案。
这一切仿佛都跟张浩天有关。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许佳音低头琢磨了一下,我跟张浩仁对视了一眼,脑子里好像炸裂开一样。
「不對啊,你哥是在三个月前那架航班失事的,怎么可能一个月前给他看病,给我开药呢?”
9
难道有人在说谎?
张浩仁找出了手机里张浩天的照片,我们仔细看了看。
许佳音说那确实是给他看病的医生,我也确认那是给我开药的医生。
我们三人之间的氛围,再次僵住。
“你的手机不是有信号吗?打个电话试试?”
我突然想到了这点,建议先打个电话,万一接通就可以求助。
我们拨打了 110,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电话居然接通了。
许佳音因为是程序员,逻辑能力极佳,被我们推出去陈述现在的状况。
然而对面开始回复之后,我们都傻了眼。
电话里不停重复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某种暗号。
又试了几次,仍然是一样的结果,手机很快没了电,我的充电宝也歇了菜。
“你们谁记录下来刚才的通话了?”
许佳音问道,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保持着理性,觉得那是某种可以破解的暗号。
“记录?我的手机可以录音,但没电了啊。」
听着张浩仁的回答,我的脑子昏沉沉的,根本无力继续思考,肚子里也传来一阵叫声。
“飞了三天,你们不饿吗?”
“你這麼說,还确实有点。」
他俩暂时放下争执,我们仨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空乘舱,这里还有之前没发完的鸡肉汉堡。刚塞了两个,我突然感觉背后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轉頭一看,一个人倒在地上,那是之前给我们发餐的空姐。
她慢慢抬起头,我们仨却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眼角和耳朵都在往外渗血,整张脸好像比发餐之前老了十岁。
我们谁都不敢动,看着她慢慢张开嘴。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某种暗号。
分明就是刚才电话里的节奏!
10
下一刻她就彻底趴了下去,再没反应。
来不及思考,我赶紧走过去试图把她扶起来。
然而她的身体,却异常柔软,那種感覺,就像是提线木偶。
“她的骨头都断了,我以前在医院里见到过这种情况。」
张浩仁淡淡地说了一句。
確實如此,她的前臂在中间断开,甚至能够 V 字型弯折。
我把手放在她鼻子下面试了试,没有呼吸。
我们仨全都紧张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昏迷,但现在真的死了人。
“为什么会是这种死法呢?”
许佳音看着她的惨状,呆呆地自言自语。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发餐的时候她跟正常人无异。
刚才我醒来之后,来了一次空乘舱,她那时坐在位置上垂着头,跟其他人一样。
我看着她解开的安全带,好像突然明白了。
“是不是因为她醒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她死是因为她醒了?”
我點點頭,张浩仁一脸的不可思议。“但我们也醒了啊,可我们一点事都没有。」
气氛再次凝固,思考片刻,许佳音开了口,他还是放不下那个声音。
“刚才空姐喉咙里的声音,跟之前电话里的很像,节奏几乎一样。」
“你还是觉得那是某种暗号?”
「不,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不会发暗号的,一定是出于自我的求生意志,在呼救。所以我觉得,与其说是暗号,這個聲音,其实更像是一种语言。」
11
“你是說,我们跟她,和剛才電話裡的警察,说的是两种语言?”
如果说我跟张浩仁现在只是有些惊讶,那麼許佳音接下來的話,直接讓我們待在原地。
「我所在的公司本來是為航太工作,所以我看過重力訓練的太空人。他們承受的重力變得很大的時候,有幾率面容會顯得很老,而且再嚴重的話,理论上还会出现骨折和皮下出血。」
我们赶紧掀开空姐的衣服,果然,肋骨部位一片淤血。
“所以我赞同你的观点,她的死是因为醒了过来。至于为什么我们三个没事,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我们对于重力的承受能力不同。」
“重力承受能力不同会造成这么大的差别吗?”
张浩仁看着空姐的尸体问道。
许佳音摇摇头,表示这已经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当然有可能。」
我感到浑身颤抖,想起了那件事。
许佳音的公司之前在为北京 706 航天所工作,而我所在的深圳生物技术研究院也跟 706 所合作過一個項目。
研究的對象,是空難現場留下的老鼠。
12
當時經過一連串操作,老鼠活了下來。
所有人都驚訝於生命力的頑強,但我們卻鬼使神差地為老鼠做了重力測試。
結果顯示,這隻老鼠可以承受的重力,是一般老鼠的 20 倍左右。
所有人都很疑惑,但随后一系列的生物实验都无法解释原因。
“我的猜想被领导全部否决,失眠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你的猜想?”“我认为那个老鼠实际上来自另一个空间。」
张浩仁一脸疑惑,但许佳音竟然同意了我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說,我们可以承受的重力,要远远大于这里的乘客,而他们醒过来之后就会进入跟我们一样的空间,从而被重力压迫致死。」
「對,我实际上觉得那只老鼠虽然表面看上去跟其他老鼠没有差别,基因检测也没有异常,但其实是另一个物种。」
13
张浩仁扒拉了几下周围的人。
“你是说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个物种?”
“我不好说,可能是因为我们经历了某种现代科学检测不到的变异,这样的话以他们为参考系,我们才是异种。」
說話間,被张浩仁扒拉的乘客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醒了过来,看著我們,滿臉驚恐。
「……」
他大张着嘴,又是那個斷斷續續的聲音從他的喉嚨傳了出來。
下一秒,他开始剧烈地抽搐!
我们三个立马慌了神,手忙腳亂地試圖讓他安定下來。
但是他的面龐極速衰老,隨後吐出了一口血。
“不要让他醒过来!”
我大吼一声,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那人即刻昏了過去。
那張臉,立刻肉眼可見地變得舒展和年輕。
我們三個站在原地,大口喘著氣,驚魂未定。
目前看來,他們只要醒來就會被不可承受的重力壓死。
而在昏迷狀態下,似乎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雖然承壓,但不會致死。
「聲波是不會被重力影響的,我們聽不懂,是因為這是他們的語言。」
我看着许佳音的脸。
“你的意思是……”
“我们跟他们,确实是不同的物种。」
14尽管我们都没有心理准备,但刚才的情况,貌似验证了许佳音的话。
“只要他们醒过来就会有危险,不管怎麼樣,先不要让他们醒过来吧。」
我一邊說,一边思考。
我叫张潮,是深圳生物技術研究所一個普普通通的研究員,從小到大平靜安穩上學就業,我熱愛我的工作和生活。
但今天得知,我跟周围的人不是同一个物种?
我感到难以接受,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為什麼要登上這班航班。
「如果之前的說法成立,我們三個跟這裡的人不是同一個物種,那么张浩天呢?”
许佳音突然的一句话又给沉闷的气氛带来变数。
如果张浩天只是一个给我开过药,给他看过病的医生,那倒没有什么。
但現在,通过张浩仁,他跟我们联系了起来。
“我不相信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我说完紧盯着张浩仁的眼睛。
见我这样,张浩仁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開了口。
「我覺得我哥,像換了一個人。他以前不是很會跟人相處,常得罪別人,但最近一年在醫院升職特別快。」
“说不定开窍了呢?”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很奇怪。直到有一天他開始傳奇怪的訊息,就是那串數字。之後我發現他發訊息的時間正好是某個航班出事的時間。
「而他們醫院的領導居然也在那趟航班上,我害怕極了,以為他做了什麼手腳。我打電話給他想約他見面,但電話裡的,是跟刚才一样断断续续的声音!”
15
“从那之后我跟我哥失去了联系,我是个大学生,跟他不常见面,我跑去他的医院,他们居然说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
我有些蒙,难道只有我们三个记得张浩天的存在?
但那些信息怎么解释呢?
航班失事和给我看病的时间矛盾又怎么解释呢?
大家沉默了一阵,还是许佳音先开了口。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虽然也在经历着时间矛盾,但这种矛盾并不是无解的。」
“你有想法?”“如果我们真的飞了三天,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们其实早就飞离了雷达的检测范围?”
“这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只要飞机的重量减轻,减到足够轻,燃料就可以支撑我们飞这么久。」
16
他的意思是飞机本身的重力也被改变了。
根据刚才乘客身上出现的状况,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但飞机会飞去哪里呢?
“不管这飞机飞去哪里,刚才张浩仁提到了一点,那就是他哥发消息给他的时间,正好是航班出事的时刻,而我们已经接到了这条信息。」
许佳音表情有些严肃,我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张浩仁说的是真的,这意味着我们这趟航班很快就会出事!
我此时却突然开了窍,径直走向了驾驶舱。
“你幹嗎?”
“徒手拆舱门啊!你不是说飞机的重量减轻了吗?”
“你会开飞机?”
他俩疑惑地同时问道。
我当然不会开飞机,我最多只玩过模拟开飞机的游戏。
我的想法是,如果可以把舱门打开,那么进到驾驶舱操作一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没想到他俩听了我的想法之后,直接跟我一起用力砸向舱门。
果然,没几下舱门就裂开了。
然而这个时候窗外的聒噪声却突然大了起来。
我还没搞清状况,张浩仁却突然坐在了地上,手指着一扇窗,嘴唇顫抖。
「你,你们看那里……”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窗外远处有几个光点在不断闪烁,每闪一次就显得更大一些。
我瞬间反应了过来,那是另一架飞机!
17我冷汗直流,航空发动机的聒噪声更大了,那架飞机好像是直奔我们而来。
“快!把舱门打开!找机会让飞机转向!”
我大吼一声,加快了拆门的速度。
许佳音却停了下来。
“你幹嗎?”
「沒用的,这么近的距离,一定会撞到我们!”
张浩仁瘫坐在地上发呆,绝对理性的许佳音放弃了抵抗,就我一个人还在试图找出一线生机。
提前放弃,比挣扎到最后更加令人绝望。
飞机里的灯开始逐个熄灭,窗外浓厚的黑暗里只有那个光点在闪烁。
我曾对电影里坠机的场景嗤之以鼻,没想到轮到自己才能体验到那种感觉。
但我不想放弃,在越来越暗的灯光下,我仍然在捶打着舱门。
很快我就陷入了绝对的黑,而那股轰鸣声大到我的耳膜仿佛被刺穿。
此刻,所有人都被黑暗和轰鸣吞没。
18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了眼,客舱里灯光依旧,驾驶舱的门还留有裂痕,张浩仁和许佳音躺在我的脚下。
我把他俩喊醒。
“那架飞机呢?”
「不知道。可能调整方向没有撞到我们吧。」
「不可能啊,这个距离不可能避得开啊。」
许佳音疑惑地看着周围。
我们检查了一下,却感到毛骨悚然。
之前死掉的那个空姐居然不见了!
更加诡异的是,之前上座率只有一半的客舱,现在坐满了人!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许佳音的脸上也是一片迷茫。
突然,驾驶舱的门后传来了一阵金属碰撞声。緊接著,门被缓缓打开了。
一张脸从门后慢慢露了出来。
“哥?”
是张浩天!
19
他居然穿着飞行员的衣服,难道他一直都在驾驶舱里?
“还在疑惑?”
张浩天看着我们的样子,用手指了指旁边昏迷的空姐。
我才注意到,她的着装跟之前截然不同,应该是来自另一个航司。
“难道说……”
“沒錯,我的航班跟你们的,融合在了一起,而且他们今天,都要死。」
這句話說完,整整一分钟无人开口。
“怎麼可能呢?”
还是许佳音率先反问。
“怎么可能?我这就告诉你。」
张浩天说完向着许佳音走了过来,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令人惊奇的是,根本没有听到许佳音的反应。
我赶紧走上前去,然而地上却空无一物。
许佳音整个人直接消失了!
我吓得浑身发抖,这已经超出了我所学过的任何科学的范畴。
然而更令我惊奇的是,他居然直奔张浩仁,向自己的弟弟下了手!
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20
虽然我跟他俩今天才认识,但经历了这么一件诡异的事,心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伙伴。
我更想不清张浩天为什么向自己的弟弟下手。比起害怕,我此时心里充满了怒火,直接向他扑了过去。
张浩天一记冷拳,下一秒我就眼冒金星。
他用两只手拿着我的头,把我的脸对准了窗户。
“你看看你自己!”
我听到张浩天的话,愣了一下,看了看窗户,我的臉,赫然是张浩仁的样子!
一瞬間,我的头仿佛炸裂开来。
我想起來了,张潮和许佳音,都死在了张浩天手里!
而我才是张浩仁!
21
“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
看着哥哥挂满愤怒的脸,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
我跟张浩天确实跟这里的人是两个物种。
一年前我们乘坐的飞机失事,但我们并没有死。
醒来之后我们逐渐意识到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的地球,他们跟我们使用同样的文字,语言却不同。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的人对生存的重力要求极其严格,他们可以承受的重力远远低于我们。
随后我们找到了一对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二重身”,哥哥的身份是个精神科医生,我则是在校大学生。
哥哥杀了他们,从那之后我们便用他们的身份生活。
我们费了好大劲学会了他们的语言,我在学校里也一直低调怕被人发现。
而哥哥在原来的空间是飞行员,对医院并不熟悉,只好边学边做,好在没出什么医疗事故。
他也慢慢查清楚了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们之前乘坐的飞机把这两个空间撕开了一条“空间隧道”,我们想回去的话只能重新开启这条隧道。
直到一个名叫张潮的病人因为失眠去找了哥哥,他才知道,有只老鼠从我们的空间里过来了,那是只实验鼠。
那天晚上,哥哥罕见地发了火。
「你知不知道,那是做实验用的老鼠?他们在拿我们当试验品!”
他嘴里的“他们”,就是在原空间里送我们上飞机的人。我们来到这里后,因为重力承受能力不同,从而有了一些别的能力,不仅从空难里活了下来,而且力大无穷,甚至能借助原空间的科技,操控这里物品的重力。
“他们一直在找方法去别的空间,那些重力承受能力比我们更低的空间!”
22
從那以後,哥哥便要回去复仇。
他的方法是用这里的飞机去撞开那条空间隧道。
为了达到飞行的速度,他用原空间的技术减低了飞机重量,而这种技术会让乘客全部陷入昏迷,一旦醒来就会被不可承受的重力压死。
我们因为自身的原因,并不会在飞机解体时死去,这相当于有了无数次试错的成本。
但飞机上这个空间里的乘客会全部死掉。
我因为良心的谴责不愿意再干这种事,所以在哥哥每次上飞机的时候,都会发一条二进制 SOS 的消息劝他。
直到那次欧洲飞非洲的航班失事之后,有个叫许佳音的程序员破解黑匣子的时候,无意中捕捉到了这个信号。
许佳音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把背后原因猜了个大概。
哥哥很慌张,怕我们的技术因此泄漏,从而被这里的人觉察到什么。
但就在這個時候,许佳音反而被当成神经病辞退,并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哥哥之前精心耕耘的关系有了作用。
他辗转成为许佳音的主治医生。
那晚我再次去劝说哥哥收手,但他做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
他當著我的面,杀了许佳音和张潮!
随后把我囚禁了起来。
极度的痛苦中,我陷入了昏迷。
醒来之后却在脑海里听到了许佳音和张潮的声音。
我们不能在同时掌控躯体,却能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他们告诉我要假装一副听话的样子才有可能逃出去。
从那之后我不再反抗,哥哥也把他的计划说给了我。
他的想法变得更为疯狂,那就是直接让两架飞机飞行足够远,速度足够快之后进行对撞,如果空间隧道被打开了,那两架飞机就会融合在一起,我们从而也就有了回去的机会。
23就這樣,我装成了乖孩子,安稳地登上了这趟航班。
“我看到你的笔记,那上面居然有三种字迹!我就知道这趟未必会成功。好在我及时赶到,现在时空隧道打开了,我们能回去了!”
「哥,这样真的好吗?”
“现在终于叫我哥了?刚才不还是用着那两个低等生物的身份吗?弟弟,你病了,你不能让那两个低等生物侵占你的大脑!”
听到哥哥这么形容许佳音和张潮,我不禁怒火中烧。
“我们真的高他们一等吗?那为什么我们会被用作跟老鼠平级的试验品呢?”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哥哥,他给了我一巴掌。
“我们现在就是要回去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代价?最近这一年来你毁掉多少航班,杀了多少人了!”
我看着飞机上不断醒来,口吐鲜血的乘客,愤怒地吼道。
「我再說一遍,这是低等生物,他们的命,根本不是命!”
“你这么做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你根本不是高等的生物,你只是自私的刽子手!”
我脑子里闪过许佳音和张潮的脸,虽然那只是我分裂出的人格,我却从跟他们的相处中,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我不想回去,我想留下來,我不想整架飞机上的人都死掉。
24
哥哥听到我的说法,愤怒地再次举起了拳头。
“我就不该把你放出来!”
“怎么?因为被我分裂出的低等生物人格欺骗,所以很生气吗?”
我试图继续激怒他,他却不再搭理我。
「不管怎麼樣,我们这下总算能回去了,先治好你的病,然后一个一个报复那些人!”
哥哥把我扔在一边,转身又走回了驾驶舱。
我此时又想起了张潮的话。
“张浩仁,谢谢你的好意,但看来这次这一堆人是没得跑了。」
「不,我不那么认为。」
飞机窗户上的影子里,我的脑袋在抽搐,脑子里又响起了许佳音那极度理性的声音。我仿佛又回到了他被杀害的那晚。
“你们这种低等生物, 不配让我们有怜悯之心。」
哥哥恶狠狠地揪着许佳音的脑袋。
「不, 我不那么认为。」
这是许佳音被杀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完看了看被囚禁的我,閉上了眼睛。
從那時起,每当我的脑子里响起这句话, 都感到莫名心安。
“既然你哥哥可以控制重力, 你未必不可以。我们这里有个科学家叫爱因斯坦,他曾经有个理论,重力会影响时间。如果重力足够大,会使时间产生膨胀的效果, 也就是时间会变慢,到时候说不定会产生什么也不一定。」
张潮接过他的话。
「對, 不过我想你们一定对这个理论, 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和实践。虽然我们对这个理论的细节不是很懂, 但它确实是我们这里, 地球人类的智力天花板了, 記住,这叫相对论!”
25
再次看清周围的时候,窗外不再是一片黑暗,反而是各种光影交错。
我缓慢走到驾驶舱, 哥哥满脸的兴奋。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回去之后给你治好病,我们一个个杀了那些人,你帮我看着, 我先去把那些低等生物都处理掉。」
哥哥说完走了出去, 我知道他要去发泄所谓“高等生物”的变态欲望。
我坐了下来, 双手颤抖地放在了操纵杆上,深呼吸,直接反向拉满。
頓時, 我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
过去一年经历的一幕幕在脑子里不断播放。
“你在干什么!”
我听到身后哥哥的吼声, 转头看了一眼,他正在痛苦地朝驾驶舱跑过来。
“站起来浩仁!”
“关上舱门!”
我的脑子里又响起了许佳音和张潮的声音。
我的身体仿佛被他们推了起来, 挣扎着把快要进入驾驶舱的哥哥踹了出去, 关上了舱门。随后我感到一阵震颤,飞机好像从中间断裂开来, 我紧紧抓着操纵杆, 没有松手。
26
再次醒来之后,我身处一片被烧得黑漆漆的草地上, 周围遍布着一些飞机残骸, 和各种人体残肢。
难道我失败了吗?
就在我沮丧的时候, 突然被一个人抱住。
“你沒事吧?”
是哥哥!但他丝毫没有那种癫狂的状态。
我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瞬间明白了过来。
我回到了一年前!
一瞬間, 我的眼泪差点涌出来,爱因斯坦诚不欺我!相对论诚不欺我!
我们踉跄着爬离现场, 混进了一辆拥挤的公交。
「不好意思, 我们兄弟俩实在没钱, 能帮我们买个车票吗?”
我向两个看上去很呆的陌生人求助。
哥哥拉了拉我的衣角,问我在干吗。
“我让他们帮我们买个车票。」
哥哥很疑惑。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会帮忙呢?”
我笑了笑,我當然知道, 他们俩,可是人类之光,我的精神之友——
许佳音和张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