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怀我的时候,是蛇年蛇月。
村里人都说我是蛇胎,会害死全村人。
我足月的那晚,爸妈带上小姨去后山,想让我胎死腹中。
可莫名杀出来一群黑衣人。
他们杀死了我妈,刀锋顺势向下一劈,划破了我妈的肚子,我就这样呱呱坠地了。
1
小姨眼疾手快,咬断脐带,抱着我就跑。
黑衣人看我降世,想追上来夺。
這時,乌云蔽月,腥风乍起,吹得整座密林呜呜作响。
黑衣人们都吓尿了,夺路而逃。
小姨说那阵腥风是青蛇,要来夺我体内的白蛇珠,她拔出桃木剑,看准了那阵腥风,追杀上去,很久都没再回来。
2
從那以後,我爸就失魂落魄,每天蹲在后山,用桃木雕刻我妈的肖像,嘴里痴痴念着我妈的名字,头脑越来越不清醒。
有人说那桃木成精了,在吸我爸的魂魄。
村长却说,我爸的魂儿,早就跟着我妈走了。
打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带着我爸一起讨饭。
村里人都说我是白蛇的女儿,害死我妈,累疯我爸。
他们只把我爸领进去管饭吃,却把我往外轰。
人家送给我爸的饭食,他只吃一半儿,剩下一半儿偷偷塞进袖子,带出来给我吃。
我还是常常饿得头昏眼花,觉得自己在长大之前,就会冻饿而死。
幸亏没过几年,小姨就回来了。
3
她没能杀死那条青蛇,反被青蛇所伤,在外面养了几年伤。
她经常长吁短叹,说是自己办事不力,没能救我们一家。我每天帮小姨抄写符咒,雕刻八卦、木剑卖钱度日,也想学点儿本事,找那些害死我妈的人报仇。
小姨却拒绝传授,說學道不是好出路,給人算命,算得不準,餓死自己,算得準了,洩漏天機,要遭天譴。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夢到小姨直接把一招劍法傳給了我,夢裡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小姨的功力,進入我的經絡,我還能按照小姨的法門控制這道兒劍氣。
只可惜一醒來,就什麼都忘了。
4
那天,我吃完早餐,拿了個小馬札去壩上坐著削木劍。
村長拿了根雞腿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靈兒,過來,給你雞腿吃。」
我小时候去村长家讨饭,他拿鐵鍬趕我,打得我額頭鮮血長流,嚇得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我才不相信他會這麼好心,送好吃的呢。
村長見我不理他,尷尬地笑,厚著臉皮湊上來:「靈兒,你天天在你小姨這兒,咋也不去看看你爸?”
我仍旧不作声地削着木剑。
村長還說什麼,我家鄰居急匆匆跑來,朝我喊道:「靈兒,快跟我走,你爸在河邊挖泥吃呢。」
我一驚,丟下小刀、木劍,直奔村頭河溝。
來到河邊,正看見我爸嘟著屁股,頭埋在河幫子上的爛泥裡,像豬一樣拱來拱去。
旁边一群人朝他指指点点,看到我来了,纷纷朝我投来怪异的目光。
“她爹变成这样,多半因为她。」
“这蛇女,防人。」
我的脸唰一下红了,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冲上去,使了死力气把我爸拖上来,我爸还要往那烂泥里拱,指着烂泥,嘴里喃喃地说:“我闺女,我闺女……”
“你没闺女!”我气呼呼地把他摔在地上。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忽然扑过来把我抱在怀里,看着周围的村民,可憐巴巴地說:“你们说的,我吃了泥巴,你们就不说我闺女是蛇了,不說了,你们不说了……”
我的心一下子疼起来,同时自尊也四分五裂,狠狠地挣脱了他:“我没爹,也没妈,这个男人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村长从地上抄起一根棍子,啪啪打着我脚底下的泥土,嚇唬我:「死丫頭,不许这么说你爸!”
我咬牙,紧绷着脸上的肌肉,想锁住眼泪,可泪水却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村长挥动棍子,赶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看了我一会儿,嘆了口氣,扶起我爸:「靈兒,沒事兒離你小姨遠點兒,害你媽的人,多半跟她有關。」
我的心猛地僵了一下:“你胡说!”
村长要带我爸去洗澡,喊我一塊兒到他家去,說有話跟我說。“我懒得听!”
我撂下一句话,轉身就走,走出老遠,還能聽到村長在後面長籲籲短嘆。
5
晚上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滿腦袋都是我爸那可憐巴巴的樣子。
我爸去吃泥土,也是為了我。
我們要飯的時候,他總是記得把飯剩下一半,帶給我吃,冬天他害怕熱粥涼了,把碗塞進懷裡,燙得胸膛上血紅素一片。
想著想著,我眼睛就濕了,暗下決心,明天起床先去找老爸道歉,用小姑給的零用錢,買好吃的。
我拿了錢,刚打开院门,就看见村长急匆匆跑来:「靈兒,去你家,你爸吊死了。」
6
我脑袋里轰的一下,急忙朝家里跑。
我爸硬挺挺地倚在家门口葡萄架上,头无力地歪在一边,舌头吐出来,嘴角是干了的涎水。
村医抬起他的下巴,脖颈下面一片黑紫,布满蛇鳞一般的纹路。
“是那条青蛇。”村长吸着冷气说。
我恍恍惚惚,老觉得我爸一定会睁开眼睛,朝我嘿嘿傻笑,然后从衣兜里掏出半个馒头、一碗热粥……
村长喊了我一声,我迷迷糊糊朝后山走去。
「靈兒,你去哪裡? 」
“去后山,找我爸。」
我就觉着我爸正蹲在后山用桃木雕我妈的木像,我到那里去一定能找到他。
“你爸不在后山,在……”
我稀里糊涂地觉着他说得对,我爸不在後山,他在河邊兒,躺在爛泥裡等我去拉他。
我就朝河邊兒走去。
村長狠狠地把我拉過來:“你爸在这儿!他死了!没了!你知道吗?”
没了?
我一下子清醒了,後山上那個對著雕像發痴的男人沒有了,爛泥裡只有腥臭的泥巴,不会再有我的父亲,那个会把热粥藏在怀里带给我的人,永远消失了。
「爸。”我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小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把我的头扶起来,给我戴上一顶白布帽子,腰上系一道麻绳。
我爸的尸体已经抬进了棺材,院子中央也搭建起了灵棚。
“小姨。」
我喊了一聲,又哭起來。
小姨拍着我的后背:“没事儿的,灵儿,咱们好好送你爸上路。」
我哭得不能自已,只记得灵棚里来来去去,有不少人祭拜我爸。
那时候国家推行简葬,当天死当天埋。
我哭着把我爸送到坟上,眼看着那一抔抔黄土,盖上了他的棺椁。
回到家裡,帮忙的人已经散去,灵棚拆得七七八八,院子里到处散落着白幡和纸钱。
小姨还站在灵棚里,细细地叹着气。
“小姨。」
我扑到她怀里,又哭了起來。
小姨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没事儿的,灵儿,睡一覺,睡一觉就好了。」
小姨的怀抱暖暖的,我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夢中,我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被惊醒了,起身一看,差点儿吓晕过去。
7
小姨不见了,我趴在靈棚裡,身上披著小姨的道袍,院子裡爬滿了一條條白色的小蛇,成千上萬的蛇,看不見一粒黃土。
蛇潮一直綿延到門口,滾滾蛇潮,衝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沒錯,竟是我爸。
他坐在蛇身上,緊閉著雙眼,蛇身蠕動,帶動著他的身子,緩緩朝我靠近。
我下意識向後退去,猛然腳下一澀,低頭一看,两大团蛇,把我的脚缠住了,蛇头狰狞向上,朝着我吐舌头,似乎在恐吓我,叫我不要乱动。
我吓得浑身冰凉,猛然感到一股冷气吹到脸上,一抬頭,我爸那张布满死气的脸,已经贴在眼前,鼻尖差点儿就撞在一起了。
「爸,爸……”
我話音未落,我爸的双目猛地睁开。“啊!”我差点儿跌倒,「爸,你,你是有话跟我说吗?”
我爸一声不吭,只是定定地望著我。
許久,他的手臂猛地抬起來,指著後山的方向。
「後,后山……”
我正要问个明白,猛然感到小腿上傳來異樣的感覺。
那些白蛇竟緩緩從腳腕上,爬上我的身體。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一聲嬌叱,小姨手持桃木劍,從天而降,木劍揮動,白蛇受到驚嚇,紛紛退去。
我爸的尸体,却被它们留在了院子中央。
小姨望着尸身连声叹气,說:「靈兒,你爸的魂儿,在你妈死的那天,就留在了后山上,所以下山后,他才变得越来越傻。现在他死了,魂却还留在后山,所以死不瞑目,从坟地上回来了。」
“什麼?”
我爸大半生痛苦,死了还不得安生,我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小姨,你是修道人,肯定有办法。」
小姨点头说:“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8
我问是什么办法。
小姨说:“喊魂!你背着你爸爸的尸体去后山,对着你妈身死的方向,大喊三声『爸,回家了』。或许能把你爸的魂喊回来。你是你爸唯一的亲人了,倘若你都喊不回他的魂,那就沒辦法了。」
“这也不难啊。」
我对小姨说。
小姨眉頭緊皺,臉色鐵青:「不,你爸爸現在是無魂之軀,荒村野嶺,不知有多少孤魂,都算計著用你爸的軀體重生呢。」
我忙問:“那怎么办?”
小姨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貼在我胸前,隨後咬破中指,在我額頭點了一點,說:「趁子時未至,快去吧,記住,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要回頭。」
我點頭說:「明白了。」
小姨又说,路上盡量不要大喊大叫,含著一口氣,喊魂的時候一下子喊出來,更有效。
我背上我爸,朝著後山的方向走去。
9
這時候大家都閉了門,只有稀稀落落的幾眼窗戶裡還閃著昏黃燈光。偶爾幾聲犬吠,把我送出村子。
一進山路可就嚇人了,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入口就像一只兽口,仿佛等我一走进去,它就猛然咬下去。
我硬着头皮走去,四周越来越黑,远处只能望见一溜树梢,树身隐在一层雾气里,雾气缭绕来去,落在我身上,涼颮颼的。
忽然,我感到背后轻了不少,一开始没有在意,但是很快,一隻冰冷滑順的手在我脖頸上滑來滑去。
我心裡怕得不行,但想起小姨的叮嚀,便硬著頭皮往前走,走著走著,身後傳來「咯咯」的空靈笑聲。
隨後,我就感覺到一張臉從我腦後伸了過來,臉皮擦著我的臉皮滑過,冰涼涼的,有鱗片的觸感,我用余光掃去,赫然看到一張五官扁平、沒有鼻子的臉,嘴角弯弯翘起,对我发出丝丝笑声。
我差点儿就大叫出声,但想着小姨的叮嘱,还是拼命忍了下来,我閉上眼睛,摸索着向前走。
那张脸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很快我就感觉不到它了。
我睜開眼,再用余光扫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靈兒,灵儿,我是你娘,是你的娘啊……”
10
“啊!”
我没防备,一口叫了出來。
登時,一股股冷氣撲在我後頸的皮膚上。
背上的人,為什麼會發出女人的聲音,还说她是我娘?
我爹的尸体呢?
我沒忍住,回頭張望,正撞上一張木刻的臉。
容貌俏美,栩栩如生。
那是我爸雕刻的桃木像,他說是照著我娘的模樣刻的,可詭異的是,我越看,那桃木像越像我。
我愈加害怕起来,想把木像甩下身去,可木像却死死趴在我身上不动。
我只好先放下木像不管,借着月光搜寻我爸的身影。
却见一个黑影蹲在水潭边,一動不動,我怀疑他是我爸,就走过去看。
走近了,才看到黑影留着一头长发,垂在地上,一抖一抖的,似乎长发里面藏着什么东西,随时都会弹出来。
“嚓”的一声,我踩断了一根木头,那黑影登时一僵,轉過頭來。
我吓得转身飞奔,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女人呼唤:「靈兒,灵儿……”脚步声似乎咬在我耳朵边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
我跑了很久,忽然听到肩膀上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我侧过眼睛往上面瞄去,却见我爸正蹲在那桃木像上,他的脸白得吓人,目光僵死僵死的,手里拿着一把凿子凿雕像的后颈。
我壮着胆子叫了一声:“爸……”
他却一声不吭,好像没有听到,更像没有看到我似的,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我提着一颗心,繼續往前走。
终于到了山头,我找到了小姨说的方位,大喊:「爸。」
山风呜咽,薄雾中,影影绰绰闪出几个身影。
「爸,回家吧!”
我连喊了三声,薄雾中缓缓走来一个身影,雾气往四周荡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爸,是你嗎? 」
忽地,薄雾受惊一般散开,一张蛇形脸,五官扁平、没有鼻子,嘴巴咧到耳根,缓缓显露出来,她朝我张开嘴巴,“嘶嘶嘶”地发出笑声。
“女兒,我的女儿……”
我吓得后退两步:“谁,谁是你的女儿?”
“还我的珠子来!”
那东西的脖颈陡然暴涨,嘴张开,刀一般的利齿朝我扎了过来。
就在這時,我脚下的山体陡然震动起来,山林呼啸,雷光隐隐,那白蛇脸上露出惧色,向后退了两步:“谁?谁?”
忽然,一道儿白光,从我身后飞出,正打在白蛇的额头。
登时山动地摇,一阵巨力从白蛇额头爆开,我也被震倒在地,昏了過去。
11
晨风微冷。
我自昏迷中醒来,只感到浑身剧痛。
一阵焦糊的味道扑进鼻孔。
我睁眼看时,卻見身邊圍滿了桃木像,共有十八尊,有的站著,有的倒臥,還有的斷成了兩截,身上斑斑焦痕。
一條合抱粗的白蛇,倒在桃木像中央,渾身焦黑,幾乎成了一條黑蛇,它的肚腹還在微微翕動,似乎沒有完全死透,卻也活不成的樣子。小姨就站在那蛇身旁邊,她腳下是我爸的屍體。
“小姨。」
我走過去,蹲下身擦拭我爸脸上的泥土:“我没听你的话,回头看了,把我爸搞成这个样子。」
小姨摇摇头:“你爸,不会怪你的。」
她绕着桃木阵走了一遍,嘆了口氣,說:“这是『连九诛妖阵』。」
“诛妖阵?”
小姨点头说道:“十八桃木像,九杀九守,召唤天雷,除妖灭邪,是守护之阵。昨晚,你进入阵中,白蛇想对你不利,触动阵法,被击杀了。」
“是小姨你布的阵吗?”
小姨摇头:“是你爸爸。」
“是爸爸?”
“你爸经历后山之事,变得痴傻,我本以为是姐姐的死让他伤心过度,三魂六魄跟着姐姐去了,只剩了一魄在身,变成了傻子。沒想到,他是把自己的魂魄,寄存在这桃木像中。」
“啊?”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爸爸每天蹲在后山雕木像,竟然是为了这个。
“这木像是你的脸,十八个,你马上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吧?”
我點點頭,目光已然湿润。
这些桃木像有我每一岁的样子,有我哭的样子,有我笑的样子,还有我无忧无虑、懵懂无知的样子。原来这些,爸都看到了。
“你爸没有修为,只跟我了解过道术的皮毛,他没有能力保护你,只好利用桃木驭神降鬼之能,将自己的魂力,转化为道力,只等你遇到危险,阵法便自发运作,而你的样貌,就好比引子,只要你出现在有桃木根须的地方,便会把木像引过来。」
怪不得,后山的路长满了桃树,本以为是我爸在山上雕木像,肚子饿了摘野桃子吃后随手丢弃的桃核长成了树,現在看來,是他有心种下的。
“你爸失了魂魄,忘了我,忘了所有人,唯独两件事他没忘,你和你妈。」
我抱着木像,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小姨告诉我,我爸的魂魄化为道力,昨晚那道白光出现的一刻,他的魂魄便已经消散,连投胎的机会都失去了。
這時候,我听到山路上传来脚步声,是村长带了一群年轻人,扛着铁锹走上山来。
他听说了我爸的事儿,就想在山上给我爸修个坟,陪着我妈。
下葬的时候,山风吹动花树,扑簌簌地乱颤。
村长眼里含着泪,望着树梢:“灵儿她娘,是你在吗?你认准了她爸的魂儿,到那边再团聚吧。”埋了棺材,村长撒了把纸钱,盯了我们俩一会儿,掏出旱烟袋点上,吧嗒吧嗒抽起来。
「靈兒,你觉得是我们逼你娘堕胎,是我们逼死了你娘,對嗎? 」
12
挖完了坟。
村长抽起旱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我们这个村子,叫“双蛇村”。
之所以有蛇年蛇月、不能生蛇女的说法,是因为后山上,盘踞着一青一白两条大蛇。
蛇年蛇月,蛇气横行,大利蛇妖繁衍,这年月如果怀了胎,会被蛇妖摄去用人胎养珠子。
蛇类修炼到一定年月,脑袋里都会结出一颗珠子。
人是万物灵长,身上的灵气比蛇妖充沛,蛇妖便经常卷了村里的孕妇,把蛇珠放在她们的胎身里,吸取人气温养蛇珠。
尤其是蛇年蛇月怀的胎,更对蛇珠大大有利。
所以村里都忌讳在蛇年蛇月生孩子。
但我爸妈却偏偏赶上了,沒辦法。
爸妈千防万防,还把小姨叫回来帮忙,防备着两条蛇来侵扰,却没防住那白蛇,把自己的珠子变成鸽子蛋让我妈吃了下去。
蛇珠便跟人胎融合,等到胎熟之日,蛇珠便会析出,那也正是白蛇来取珠子的日子。
我爸妈为了成功把我生下来,做了好一番准备。
我生产的那天,我爸妈就躲到了村长家。
村长领着人在村头放风,看那白蛇进了村子,就接上我爸妈,上后山去生产,这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誰想到,骗过了白蛇,却没防住其他觊觎蛇珠的势力。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那些黑衣人、青蛇都知道我爸妈去了后山,这才有了我妈葬身黑衣人刀下的惨剧。
而从我降生的那刻起,蛇珠之上就生出一道道细丝,扎进我的脏腑之中,取不出来了,强行取出,既伤我的脏腑,又伤蛇珠。
如此一來,取珠子的第一个时机——“胎熟之日”便过去了,最后一个取珠的时机,是“人熟之日”,也就是我十八岁生日这天。
13
我吃了一驚,后天就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如今,虽然白蛇死了,可那青蛇一直觊觎白蛇的蛇珠,还有那些神秘的黑衣人。
到時候,他们肯定会来害我,夺白蛇的珠子。小姨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低聲說:「別怕,小姨这就回去设好法坛,明天晚上,启动法坛,只要护你过了子时,十八岁生日一过,蛇珠便融进你的血脉之中,谁也取不出来了。」
村长扔给我一把铁锹:「靈兒,咱俩给你爸平平坟。」
小姨看了村长一眼,转身走下了山。
村长看着小姨的背影,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尽管稍纵即逝,我还是看在了眼里。
我和村长又是平坟,又是除草,忙了大半天,村长撩起袖子擦汗,扔给我一个锡水壶:「喝吧,凉开水。」
我拧开水壶,含了一口在嘴里,冰凉可口,还甜丝丝的,但我想起村長先前看我小姨的眼神,就不寒而慄,這水是不敢吞的。
村長死死地盯著我,我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忽然發現村長身後,站著一個黑影兒,長髮垂到腰上,身形還有些面熟。
我指著村長身後:“嗯嗯……”
村长回头的工夫,我急忙把水吐到袖子上。
村長看到那黑衣人,身子僵住了,匆忙揮手:「回去,回去,不是時候。」
我心里一动,這女人一身黑衣,怕不是跟殺我媽的黑衣人一夥兒,村長說的「不是時候」應該是在暗示她,我十八歲生日還沒到,不是奪珠子的時候。
黑衣女人卻徑直朝我走來。
我忽然想起來,昨天晚上,我找我爸屍體的時候,看到的蹲在水潭邊的黑影兒,就是她。
我心裡害怕,卻只能表現得像是沒見過她似的。
「你,你是誰? 」我問她。
黑衣女子抽走我手裡的鐵鍬,對村長說:「我只想給故人,添一鍬土。」
“唉——”村长叹了一声,「應該的。灵儿,你歇會兒,我們兩個給你爸整墳。」
「好嘞。」
我坐到一棵树下,假裝睡覺,却眯着眼睛看他们。
黑衣女人不但给我爸整了坟,还把那些桃木像捡起来,规整好了,爱惜地擦着上面的土,就像一个母亲在帮自己的孩子洗脸。
過了一會兒,村长可能以为我睡熟了,就招呼那女人一下,低声跟她商量着:“让你别来,容易露馅。」
“我,我不能不来呀。」
村長說:“她小姨,我不知道我把靈兒的生日往後說了一天,說要在明天開啟陣法。」
黑衣女人点头说:「好,靈兒的生日就是明天,過了今晚子時,她再开法坛也晚了!”
“到时候咱们盯紧了,找個機會,把她小姨給……」我心裡一驚,暗想自己小時候流落街頭,哪裡知道自己哪天生日。
小阿姨重傷多年,应该也把准日子忘了,村里人说是哪天,就是哪天。
这村长,恐怕早就算计着要害我,故意把我的生日往后说了一天。
村长之前讲的故事,也不知道掺了几分假,他要那么好心,怎么会在我带着我爸讨饭的时候,打得我头破血流?
他们不但要计划夺那颗珠子,还要害小姨。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去跟小姨通风报信。
14
这时村长对那黑衣女人说:“你赶快走吧,等灵儿醒了,露了馅就全完了。」
黑衣女人点点头,望一会儿我,望一会儿坟,似乎还有些舍不得。
「走吧,走吧。」
村长推着她下山。
我趁两人不在,从另一条路跑回家。
小姨看我回来,有些震惊:「靈兒,你不给你爸修坟守灵,跑回来干吗?”
“小姨,村长是坏人,还有一个坏女人。”我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将后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她。
“哦?这群狡猾的混蛋!”小姨怒容满面,不停地吞吐着舌尖,我从来没见她气成这副样子。
小姨一看时间,接近晚八点,距离子时,还有四个小时左右。
“还来得及。」
說著,她抽出桃木劍,衣袖一甩,院子裡的景物忽然大變,平地上多了一張香案,青銅色的香爐裡插著幾根線香,隱隱冒出藍色的煙氣,四周環繞著一圈黃旗。
黃旗裡面,是四面鋥光瓦亮的大銅鏡。
小姨在銅鏡中間的空地上畫了一個圈兒,找了四把桃木劍,讓我拿著,說:「法陣草創未就,但事情紧急,先将就用用吧。我教你几句经文,你盘膝默念,等听到香炉里传出爆响,那说明子时已过,你也就安全了。其他的事儿,就交给小姨吧。」
我點點頭:「明白了。」
「記住,不管你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专心念咒就是。」
小姨递给我一张写满字的纸,說:“照上面说的念。」
說著,她一甩袖子,我就看不见她了,眼睛里只剩下法坛里的事物,和一片黑暗。
我展开那张纸,上面并不是经文,而是一种发声的方法。其中大多用舌尖触碰上齿发声,无论如何变化,发出的都是“嘶嘶嘶”的声音。
实在搞不懂,但小姨是不会害我的,我閉著眼,念了下去。
嘶嘶声从我嘴里散发出来,碰到四周的大铜镜上,仿佛有所感应,铜片立刻震颤起来,将嘶嘶的声音放大数倍,随后传到对面的铜片上。到处都是嘶嘶声,仿佛四周爬满了小蛇,朝着我吐舌头,一股森然的冷气,紧紧贴着我的皮肤。
這時候,外面传来声响,我朦朦胧胧听到了村长和那个黑衣女人的声音,他们似乎跟小姨起了争执。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
应该是当年害死我娘的那帮黑衣人又来了。
小姨再厉害,恐怕也寡不敌众啊。
但我谨记小姨的话语,不能分心,更不能去外面观瞧,只专心嘶嘶念经。
不多久,外面又传来沙沙声,是蛇的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
那青蛇也来了?
我顿时心烦意乱,那四张大铜片,竟也一同乱了起来,在风中张牙舞爪地乱跳。
我打眼细看,正对着我的那面铜镜上,本该映着我的影子,然而我却在其中看到一个长发垂腰、身材纤细的女人。
正是在我爸坟上看到的黑衣女。
女人长发飘飞,缓缓从镜子里爬了出来。
我瑟瑟后退,口中还念着小姨给我的咒语,那咒语令女人万分痛苦。发觉了这一点,我更加用力地念着咒语。
忽然一只大手按在我肩膀上,我一歪头就看到了手持镰刀的村长。
「靈兒,别念了,你会伤到她的。」
我冷冷一笑,我要的就是伤到她。
可接下来村长的话,让我目瞪口呆。
“她是你娘!”
我蓦然一怔,咒语登时断了。
村长拧着我的胳膊,脱下褂子,扯成长条,把我绑了。
15
“快出去!”村长把我扛在肩头,对黑衣女人说道。
女人转身要钻进铜镜。铜镜之上,却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条硕大的青蛇探进头来。
黑衣女人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对着蛇头砍去。
大蛇张开大口,顿时无数小蛇从它口中涌出,一个个凶相毕露,对着我们龇牙咧嘴。
眼看蛇潮快要将我们吞没,黑衣女人念动咒语,挥手撒下一圈符纸,围成一个大圈儿,把我们围在中央。
那蛇群一时攻不进来,我们却也出不去。
“呸!”
村长吐了一口带血的痰。
看来外面真是一番恶斗,村长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头上还流着血。
女人在自己的外套上撕下一根布条,帮他包伤口。
但她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把村长的脑袋,包得乱七八糟。
村长夺过布条自己乱扯了几下,又点起了他那根旱烟杆,斜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我昨天讲的你出生时的故事……”
我冷笑了一聲:“都是假的。」
「不,九成都是真的,不过没有讲完。白蛇把蛇珠混入你娘胎里,等到胎熟,最多不过十个月的工夫,能吸多少人气?那时候来取珠子,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原来我降生的那天,白蛇根本就没来村里。
那段時間,它忙于下山猎杀那些觊觎蛇珠、闻风而来的修道人和其他妖类,以保障蛇珠能在我体内存够十八年,吸足人气。
我爸妈和村长,则趁机商量出一番计策。
他们一边安排产婆,算出我降生的日子,对外却往后说了一天。
我生下来,被藏在村长家里。
第二天晚上,我爸带着我妈伪装成快要生产的样子,上了后山。
他们一路高调宣布,要带我妈去山上打胎,把胎连同蛇珠一起打下来,胎毁珠亡。
此時,白蛇在外,就算是听到消息,也来不及赶回来,其他觊觎蛇珠的势力,恰恰被它挡在村外了。
黑衣人也是村长和几名壮实的村民假扮的,他们是要把事情闹大,让外人以为我们一家三口都死在了后山。
计划是这样的,我妈被觊觎蛇珠的人剖腹取胎而死,一屍兩命,我爸愤而与贼人拼命,也被他们所杀。
然後,我爸妈换上黑衣人的衣服,跟他们一起下山,躲在村长家的地窖里,等风波平息了,再把我们全家送走。
可村长没料到,白蛇也没料到,青蛇背叛了白蛇,也来夺白蛇的珠子,正撞见村民破腹取胎那一幕,当时腥风乍起,我爸为了保护我,没能成功假死,村民只来得及把假死的我妈带走。小姨则追杀青蛇而去。
16
村长吐了一口烟圈,繼續說:“我还打算把你送走,可你爸说,蛇珠在你体内,你躲到哪里白蛇都会找到。所以他要放手一博,分了自己的魂魄,做成那桃木阵,杀了白蛇。」
那黑衣女人发出轻声啜泣的声音。
我心头冷笑:“做戏还真做全套啊。」
村长说道:「後來,你小姨回来了。我想她道法高深,有她保护你,你爸不就可以回魂,变回一个正常人了吗?可我多次跟你小姨提这事儿,她都说回魂很难……我一开始还相信了,後來,你妈回来了。」
黑衣女人擦了擦泪水,看著我說:“妈这些年逃亡在外,一直在修炼道法,就是为了回来报仇。你爸的术,原本好解,可随着他的魂魄越来越多地被抽离出来,就积重难返,回天乏术了。你小姨回来得早,本是可以救他的。」
他们说的话,我原本是一个字都不信,可我爸这事儿,似乎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爸的道法都是小姨教的,她怎么可能解不了我爸的法?
而且即使是我也知道,人损失小部分魂魄,脑子会变得不太灵光,却还可以正常活着。
小姨为什么不出手呢?
村长似乎看出我有些动摇,繼續道:“我就开始怀疑你小姨,也曾对你说,她跟你妈的死,脱不了干系。你当初不知道真相,我也只能这么提醒你。直到今天我才敢确认。你爸死了,她竟没想到通知你妈。要知道,当年的计划,你小姨可是主心骨,她知道你妈没死,却什么都没说。她根本不是你小姨,你小姨当年去追杀青蛇,很可能被青蛇害死了,然后青蛇伪装成你小姨,回来骗你。而你娘也因为你爸的死,赶来悼念,今天下午,我送你妈下山,回到山头,发现你不见了,就猜到你可能听到我们的谈话,回来找你小姨了,我急忙召集大伙儿,赶过来救你。」
我心思有些活动,可我毕竟跟小姨生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因为他们几句话,就怀疑她?
「哼,你說了這麼多,唯一的证据,就是这女人是我娘,可你怎么证明她真的是我娘?”
村长登时愣住了,這年頭,没人信滴血认亲了,这阵法里面,也没法做亲子鉴定。
「再說,我为什么相信你?你们全村都说我是蛇女,挤兑我,不给我饭吃。」
村长舔了舔嘴唇,說:“那是做给蛇看的,这样它们就不会想到,我们是在保护你。你那时候才几岁,我们不敢跟你明说呀。」
我說:“差点儿打死我也算保护吗?”
「這,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你,我回去也难过了好一阵子。可我那时候,是吓唬你,谁知道锹头松动了,飛了出去,擦过了你的额头,再说我真没下重手,我要是稍微用上真力气,那锹头一飞,非扎在你头上不可。」
我想着那时候的场景,觉得他说得还真没错,他们长期务农,但凡使上点儿力气,我不死也得变成痴呆。
我的心不觉怦怦乱跳起来,他们的语气诚恳非常,但说出来的话却那样吓人。
很快我就感觉到不对,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到後來,就像是要自杀似的,狠狠地撞在我的胸膛上,我几次都怀疑它要撞破我的胸膛而出。
黑衣女人扑了过来,說:“这不是要保护你的阵法,是要吸出你体内蛇珠的阵法。」
蛇珠破胸而出,我的命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黑衣女人咬破食指,点在我胸口,口中默默念诵咒语,我只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道钻进胸腔,轻轻安抚那颗躁动的心脏。这时我看到小姨从那铜镜里走了出来。
17
“小,小姨……”
我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呼唤小姨,还是在提醒黑衣女人。
小姨一闪身就到了黑衣女人背后,手中寒芒闪烁,没进黑衣女人体内,黑衣女人身子一僵,扑倒在我身上:“灵儿……快走!”
她用最后的力气,把我一推。
村长提着我的后衣领就往外跑。
周围却是蛇潮拦路。
小姨仰天一声长吼,身形猛然暴涨,整个人变成一条大青蛇,一口咬在我的脖颈处。
村长挥动镰刀朝它身上乱砍,刀锋砍在鳞片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怎么都砍不进去。
這時候,一个手持猎枪的村民,跌进阵法,把手里的枪丢过来:「村長,接着!”
村长一闪身,抓枪在手,对着青蛇就射!
我渾身冰冷,胸前的碰撞感更加激烈,意识也开始模糊。
可就在我迷迷糊糊、濒临死亡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响在我脑中。
「靈兒,栖霞剑指,刺它颈下三寸,颈下三寸!”
是小姨的声音,那个经常来我梦里教我剑指的小姨。
这时我看到村长抬起头,四處張望,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举枪朝着青蛇颈下三寸,开了一枪又一枪。
我意识昏聩,有关剑指的记忆却刹那清晰起来,我将那道功力注入指尖,对着青蛇颈下三寸,狠狠一刺。
頓時,青蛇一声痛吼,一把将我丢开,上半身高高扬起,颈下三寸,展露无遗。
只见一点青光,由内而外,钻破它颈下的鳞片,撕开一个大口,青光纵身跃出。
小姨的声音响起来:“青蛇,我拼力保下一丝灵识,就是为了今天。」
青光落下,化成一道飒爽利落的身影,正是我的小姨。
她剑指斜撩,划过青蛇脖颈,青蛇嘶吼声中,硕大一颗蛇头,轰然落下。
青蛇不甘心,奋力扑腾了两下,终究颓然落在尘埃,蛇口微张,一颗青色的蛇珠掉落出来。
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呛出血沫,他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小姨,眼里含满了泪水:“你……活着?”小姨惨然一笑:“活不成了。」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
小姨说,她当年追杀青蛇,却被蛇群围攻,受了重傷。
青蛇贪图她一身修为,把她吞了下去,想要吸收她的修为。
蛇腹之中,宛如炼狱,小姨备受折磨,却放不下这边的亲人,苦苦撑持住这一丝的灵元。
她知道青蛇假扮她的事情,却担心告诉我之后,我露出痕迹来,反被青蛇所杀。就算在梦中传我剑指之法,她也因为担心我露出痕迹,便将剑指的记忆封在我意识深处,只在梦中,或是意识昏聩的时候才会记起。
先前我被青蛇咬伤,正是意识昏聩的时候,小姨出声提醒,村长也听见了,双方合力,破了青蛇的身子,小姨拼尽最后一口元气,斩杀了它。
如今气力用尽,小姨也该魂消魄散了。
村长愣愣地听着,第一次露出茫然无措的样子,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青蛇珠,扔给小姨:“用这个。」
小姨一愣,豁然笑道:“我倒是忘了。」
她一口把蛇珠吞了下去,瞬间她的轮廓就实了不少。
我和村长互看了一眼,不觉大喜。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跑到黑衣女人身前,揭开她脸上的黑纱,她相貌平平,溫柔恬靜,望着我的眼神中充满慈爱。
「你,真的是我娘吗?”
女人没有说话,颤巍巍伸出手, 爱抚着我额前的头发。
那一刻, 我已在心中认定, 她就是我的娘。
可她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少,生命正在离她而去,也在抽走我身上的热气。
為什麼, 我的亲人, 终究都要离我而去?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我宁愿自己不要活着。
這時候,阵法消散了,我看到的是伤痕累累的村民, 他们正在蛇群中搜寻同伴的尸体。
村长轻拍着我的肩膀。
「靈兒,这不是你的错。罪魁祸首, 是白蛇。」
他望着院子里的场景:“双蛇村有这两条祸害, 却依然能传承到现在, 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跟它们对抗。当恶念萌生、阴谋害人的时候, 总有人挺身而出, 与之对抗,并非因为他们是英雄,而是因為,他们是父亲, 是母亲,是乡亲,是朋友。」
我懵懵懂懂, 只是悲伤, 只是自责。
這時候, 远处传来一声鸡啼。小姨低头看着我:「靈兒,青白蛇已死,我和你妈, 要去投胎了。」
她轻轻招手, 掬起我妈的魂魄。
我妈微笑着朝我们挥手告别。
我眼里却盛满了泪,看不清她们的样貌。
18
后来小姨托梦给我。
她说十八岁后, 我体内的白蛇珠, 就会被我自己吸收,白蛇的灵气归我所有。
我离开了村子, 想去外面, 利用这灵气做点事儿。
出来之后我才发现,世间的黑暗, 远比我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人间有无数的大奸大恶, 然而每当恶念萌生、阴谋害人的时候, 总会有人挺身而出,与之对抗, 并非因为他们是英雄,只因为他们是父亲, 是母亲, 是同胞, 是朋友。
双蛇村因此繁衍至今,這個世界,也因此繁衍至今。
不过现在我也有一件烦心事儿, 我小姨,总催我回村里,帮她看看村长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