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會的時候,主任命我站起。
他把一沓报表摔在我脸上,当着部门几十号人的面,毫不留情辱骂我人头猪脑,要辞退我。
我跪下求他,请他再给我一次机会。
沒想到,他居然说:“除非我死,否則,你必须卷铺盖滚蛋!”
我已经做好离职的准备,和同事们咒骂主任:「等著吧,老子迟早把这孙子大卸八块!”
第二天早上,我被同事电话吵醒。
同事告诉我:主任离奇惨死,尸体碎了一地,头颅不知去向。
他膽戰心驚地問我:「高森,是不是你幹的? 」
1
我直到現在都無法相信,李主任居然死了!
周一上班后,我發現單位停著好幾輛警車,還拉起了警戒線。
剛到工位,我就被叫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裡坐著兩位警察,他們問了我些有關李主任的問題。
約莫半小時後,我離開了會議室。
我頭皮發麻,不禁想起了上周五的事。
当时部门开大会,李主任命我站起,二話不說,将一沓报表摔在我脸上,毫不留情辱骂我:
“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这么简单的数据都能算错!”
“你到底是大学毕业还是幼儿园毕业?”
“幸亏你爸早死了,不然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
我忍着屈辱,低頭承認錯誤:「對不起主任,下次一定用心。」
没想到李主任不依不饶,散會後請我去他辦公室,冷冷地問我:「你交上來的這份錯誤財報,讓公司損失了幾百萬。說實話,報表是你做的,还是梁科长做的?”
其實,报表是我的直属领导梁科长做的,梁科长和李主任关系不好,最近在暗搓搓向纪检举报李主任贪污受贿。
李主任抓住这个机会,想让我揭发梁科长。
我心裡清楚,他们俩相斗,要把我当成刀子使。其實,这份财报集团公司还没有通过审核,老李嘴上说损失几百万,还不至于。我肯定不能说是梁科长做的,出于人情世故,只能把锅往自己身上背:
「對不起主任,是我失误了。」
李主任面色铁青:「既然如此,那我就向公司打报告,即刻辞退你。你当初签过保密协议,五年内不能从事相关工作,而且你之前弄坏了一个精密仪器,少说三十万,这个单位不可以报销,你準備賠償吧。」
我急了,都給他跪下了,哭道:「主任,我身上背著車貸房貸,老婆沒工作,女兒才半歲,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李主任冷漠道:「這個單位,有我沒你。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必须卷铺盖滚蛋!”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我指著李主任的鼻子罵:「別欺人太甚,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幹的那些違法亂紀的事?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弄死你!”
當時,辦公室的門開條縫,我和李主任吵架的聲音響徹樓道,好多人躲在門口偷看。
我悶悶不樂地回家,想著只要老李敢開除我,我也學梁科長,蒐集資料向紀檢實名檢舉他。
谁知第二天早上,我被同事电话吵醒。
同事说李主任离奇惨死,头颅不知去向。
他死前留下遗书,说对不起老婆孩子,也对不起高森,不该那么欺负小高,愿以死谢罪。
我后脊背发凉。
我就叫高森。
2
老李死了,遗书里还提到我了。
我腦子嗡嗡的,打開手機,微信大群里安静如寂,谁都不说话,但是私聊小群里炸了锅,大家都在激情开麦:
【聽說主任是跳樓死的,腦漿子流了一地。】
【不是,我聽說他被割了喉。】
【我老表在警察局,小道消息啊,老李確實被人殺了,還分屍了,現在只要找個頭。】
【据说李主任遗书里提了高森,凶手是不是他?】
【别瞎说啊,高森可是老實人。】
【老实人如果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那天老李不是在开会的时候骂高了吗?我路过办公室,看见高都给他下跪了,哭得那叫一個慘。】
就在我忍无可忍,准备骂这群碎嘴子时,我的领导梁科长在群里发话了:
【都不要乱说话,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一切以警方的通告为主。如果真的和小高有关系,他今天就不會來單位了。】
一分鐘後,梁科長私發了一封訊息:【小高,來一下我的辦公室。】3
梁科长为人和善,中年發福,有了點肚子,一直覬覦主任的位子,但上面壓著老李,他始終不得志。
梁科長給我遞了根芙蓉王,笑著讓我坐。
我誠惶誠恐地雙手接過煙。
梁科長湊過來,笑嘻嘻地問:“警察都问你啥了?”
我猜到这老油条要问这个,便也没有隐瞒,就把刚才在会议室的事说了遍。
无非就是解释了下上周五和李主任发生争执的前因后果,交代了自己整个周末都在家里带娃,也说了下主任平时挺好的,没见他得罪了什么人,但是,单位都在传副主任吴海玲是他的小三。
吴海玲是个九零后,年輕貌美,李主任死后,她也跟着消失了。
我问梁科长:“李主任究竟怎么死的啊?”
梁科长点了根烟抽,烟雾把他的肉乎乎的脸弥漫住:“我也是听说的,老李半夜一个人开车去了荒山野岭,卧轨了。尸体都碎得不成样子,头滚到了铁轨旁,结果被野狗叼走,警察找到时,只剩下半个脑袋了。」
我心一咯噔,想到那个画面就头皮发麻:“自杀还是他杀?”
梁科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清楚啊。但是老李的遗书上,确实给你道歉了。」
我第一個反應是,真他妈晦气!
好端端的,提老子作甚?
這時,我突然發現梁科長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巴掌大的金色財神,看起來很眼熟。
我腳底板生寒,一句話都沒敢說。
梁科長發現了我的異樣,大方地指著那位財神,笑道:「那個是我從老李辦公室順的,你可得替我保密啊。老李迷信得要命,特意從清涼觀求來的。你別說,自從他得了這財神後,打牌總贏,而且還升了主任。嘿嘿,我就想著讓財神也保佑我,让我买彩票中个一百万!”
我也沒多想,因為這些當官的,都非常迷信!
4
這一天班上的,有夠糟心,平白被懷疑成兇手。
我心情不好,請了半天假,給老婆趙倩打了個電話,約她外面吃麻辣燙。
等我開車到了飯店時,老婆已經坐下了,她斜抱着女儿,揉了揉乳,将衣襟解开,旁若无人地给女儿喂奶。
我看到旁边桌上的年轻小姑娘厌恶得别过眼,对她男朋友说:“都不注意点吗?大庭广众下就袒胸露乳,太噁心了! 」
男朋友附和:“那女的一看穿戴就是农村人,邋里邋遢的,老公应该也没钱,不然,谁带着孩子来这种苍蝇馆吃饭啊。」
我的耳朵瞬间滚烫,一时间竟不敢朝自己的妻女走去。还是老婆发现了我,笑着朝我挥手:“老公!”
我冲她粲然一笑,剜了眼那对小情侣,大步朝老婆走去。
我挡在她身前,搂住她,尽量不让别人看到她给孩子哺乳。
「今天怎麼這麼膩歪啊?」老婆臉紅了。
「想你了嗆。」我順口答。
我低頭看老婆,她其實長得不錯,但生完孩子後,身材就沒有恢復過來,腰粗了有四圈,臉上的肉一笑顫三顫。
帶孩子太累,她根本沒時間化妝打扮,今年才二十九歲,但看起來非常疲憊,臉上長了不少痘,毛孔也粗大,像四十的女人。
其實,老婆是 985 名校畢業,之前在外企工作,怀孕后就辞了职,在家全职做妈妈。
她为这个家真的牺牲了很多。
我搂住老婆的肩,吻了吻她的头顶。
我发誓我要挣很多钱,让老婆女儿过上优渥的日子,我们一家三口以后去米其林饭店吃饭,接触的都是高素质人群,绝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羞辱。
老婆对我的动作有些意外,她喂完奶了,把衣服扯下来,将睡着的女儿轻轻放入婴儿车里,笑著問:“你从不请假的,今天怎么忽然叫我来外面吃饭?怎么,发奖金了?”
我坐到老婆对面,嘆了口氣:“李主任死了。」
老婆惊吓得捂住口:“啊?上周末你还说他欺负你来着,他怎么死的?”
我搖了搖頭:“不晓得,因为之前那孙子开会时骂了我,现在单位的长舌妇们居然怀疑是我害了他!”
老婆覆上我的手,同仇敌忾:“胡说八道什么!你下班后一直在家写小说,我让你帮我抱一下甜甜,你忙着赶稿子,都没空呢。」
我聳聳肩:“咱又管不住那些人的嘴。」
老婆气道:“谁要是瞎传瞎说,咱就收集证据起诉,我有个同学是学法律的,现在是律所合伙人了!”
我轻轻拧了下她的脸:“别气啦,单位的人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婆点了点头,她还在哺乳,不能吃辣,只要了份米粥吃,对我笑道:“我妈叫咱们过去呢,说是有事。」
我一聽這話,头就大起来。
我最讨厌这个丈母娘了。
5
果然,到丈母娘家后,我一刻都没有闲下来。
更换燃气电池,擦煤气灶,现在又开始洗锅碗瓢盆。丈母娘拿着拖把墩地,有一搭没一搭和我说话:“小高,最近班上得怎样?”
我毕恭毕敬地回:“还可以,我们梁科长说,过段时间想提我做副科!”
丈母娘鼻孔发出声冷哼:“现在升职,哪个不花钱?你前年做生意赔了三十万,现在你俩有车贷房贷要还,还有孩子要养,你有积蓄吗?”
我的脸顿时红透了。
老婆看出了我的窘迫,白了眼她妈:「哎喲,做生意本来就有赚有赔啊!阿森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这才想法子做生意挣钱,比起那些好吃懒做的男人,他已经够上进的了!”
我适当地插了句嘴:「媽,我现在下班后还在写小说,每个月也有四五千块的稿费,虽然……”
丈母娘冷冷打断我的话:“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务正业。倩倩现在没工作,你的工资都不够还贷款的,多余四五千能做什么?最后还不是手摊开问父母要?”
我咬緊牙關,低下头不说话。
老婆向着我,顶撞她妈:“阿森很有写作才华,我相信他将来一定可以功成名就,妈你就别说了。」
丈母娘来气了,瞪着眼骂赵倩:“我养了你二十几年,把你供到了 985 名校,就是让你当家庭主妇的?你以前在外企,一个月怎么都有近两万的收入。你老公扣完五险一金才五千出头,你这么优秀,现在居然待在家里伺候老公孩子?”
說完這話,丈母娘斜眼看我:“阿森,你别怪妈说话难听,是,夫妻两个是得有一个为家庭牺牲。可妈觉得,谁更有能力赚钱,谁就出去工作,對吧? 」
我气得嘴都在发抖,忙点头:“妈说得对,我之前就和倩倩商量了,原本打算我辞职在家带孩子,但是倩倩坚持母乳喂养。」
丈母娘双手叉腰:“母乳喂养那套早都过时了,现在孩子都喝奶粉!”
這時,老婆过来把她妈强行拽进卧室里了。
老楼隔音差,我能听见她们母女吵架。
赵倩:“我们两口子的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丈母娘骂:“我要是不管,你准备当家庭主妇到退休?倩倩啊,女人不能没有事业的。当初你非要嫁给高森,我就不同意,他是長得帥,但他是農村出身,家裡一點忙都幫不上,人又不機靈,上了七、八年班了,還是個普通職工。哎,當初你學長趙偉追求你,你不同意。人家現在都是教育局的副局長了,住的是高級社區,你却住个二手房……”
我面无表情地擦着碗,手忽然握住菜刀,盯著臥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6
我想杀了这个刻薄的老虔婆!
她撺掇赵倩重返职场,逼迫好不容易考進國企的我辭職。
她現在退休了,都帶了兩個哥哥給趙倩的哥哥好幾年小孩了,卻不給我們帶。
寧肯每天打麻將,也不管我们家甜甜!
她凭什么对我们的婚姻指手画脚?
我想剁了她的脖子,把她的頭丟去餵狗,就像李主任那樣。但是,殺了老虔婆,我會被槍斃,我女兒以後就考不了公、進不了事業單位。
不上算。
我帶著微笑,嘴裡哼著歌,繼續擦拭洗碗筷。
回家後,我第一件事就是衝進書房,趕緊打開電腦,連上無線鍵盤,拼命趕稿子。
爆肝三小時,終於趕在零點前更新了一萬字,保住了這個月的全勤。
碼完字後,我整個人一陣空虛,胳膊已經累麻了。
我打開網站後台,其實這本書訂閱其實並不好,一天拼死拼活更新萬字,也只有一百五六的訂閱,算上全勤和打賞,這個月的稿費估計勉強五千五左右吧。
如果換做以前,我早都切書了,去開新文衝榜單。
但現在,我不敢,因為我很窮。
這點稿費,刨去貼補房貸,就只剩下四千,勉強夠我們一家三口的開銷。
但偏偏甜寶生病了,而且孩子還得換新奶粉,就算我和老婆再省吃儉用,也不夠啊。
从哪里弄钱啊!
我爸早逝,我媽沒文化,而且還得了B肝,不能幫我照顧寶寶,她老家開個小賣部維持生計,還要供我弟念書。
我媽肯定沒錢。
怕到時候只能跟丈母娘借點了。
自尊心讓我無法開這個口,算了,還是藉網貸吧。
利息是高點,但起碼省心。
我從抽屜裡掏出盒煙,沒有抽,就放在嘴裡咂吧。
我怔怔地看著 QQ 清單裡那一個個眼熟的金榜作者頭像,淒然一笑。
以前小透明時,我們還天天聊天吹牛,現在好多人都起飛成大神了,他們和我已經沒有共同話題,便也沒什麼好聊了。
我不由得鼻頭髮酸。
這裡面最屌的,是個筆名叫「二師兄不吃豬頭」的巨佬,他本名叫吳超,是我大學舍友,也是我的鐵哥們。
7
當初吳超寫小說,還是我帶他進去的行。
沒想到,我日復一日地原地踏步,他卻是天降紫微星,一飛沖天。他的第一本書就上了網站金榜,賺了一百多萬,剛從大學畢業就實現了財富自由。
緊接著,他又賣了三本影視版權,幾乎本出版,只要開文,那就是金榜預定,每個月最低都能賺十萬加,而好的時候,最高月订阅竟到了百万!
都是一个宿舍出来的,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如果我的稿费像吴超那么多,或許我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吧。
我尋到打火機,點了根煙,狠狠地抽了口,把胸腔那股子愁悶吐出來。
這時,吳超給我發 QQ 了:【大師,哥們又被黑子噴了!啊啊啊,他们骂我主角是弱智!】
我叫高森,筆名叫“老衲不抽”,所以,吳超從大學時就喊我大師。
我噗嗤一笑,這傢伙,寫文真的是有靈氣,但就是有點敏感焦慮,受不得惡評,估計這是全職大佬的通病吧。
我給吳超回過去憤怒的表情包:【哪个傻逼喷你?大师帮你灭了他!】
吴超给我回了个哭惨了的表情,問我:【今天去哪儿了?喊你半天都不回我。】
我:【去丈母娘家了。】
吴超知道我家里情况,给我发了个抱抱的表情:【丈母娘又说你了?】
我:【还不是嫌我没本事,挣不了钱。】
吴超秒回:【哥们给你弄个推荐,帮你引点流,再去微博帮你喊一嗓子,我微博粉丝三百多万,肯定能给你带来活读者。】
我鼻头发酸。
吴超经常向他的读者推我,甚至向影视方也推荐过我不少次,说我是很有才华的作者。
奈何我烂泥扶不上墙,他的读者看了我的文后,骂我写的是屎。
影视方那边更是一点水花都没有。
吴超虽没有提,但我知道,肯定影视方没说好话。
有时候我都恨吴超,这算什么?扶贫?还是看我可怜?
我不喜欢别人用怜悯的眼神看我,也不喜欢被人同情。
可没办法,现实打折了我的腰,让我不得不低头。
所以我得忍受丈母娘的鄙视,忍受吴超的怜悯。
我立马回过去:【还是超子爱我,你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吴超回了个大大的微笑:【小意思,你只要別寫著寫著就退圈,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啊。】我心裡說,絕不會,就算你退,我也不會退。
8
有時候,人和人的命運就不一樣。
比如我和吳超,都是農民的兒子,但他逆天改命,住大平層,出入高級餐廳,區區一套遊戲設備,能抵得上我娃一年的吃喝拉撒。
而我……
因为李主任暴毙的事,我作为“嫌疑人”,在单位里被讨论了很久。
尤其是两段诡异的监控视频流出后,我的嫌疑更重了。
第一段视频是机关楼道的监控,事发当晚李主任拉着个皮箱,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痛哭流涕地跪在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第二段视频是我们职工办公室监控李主任就跟中邪了似的,面无表情地走到我的工位,抚摸着我的电脑和椅子,嘴裡念念有詞,忽然跪下,也磕了个头。
做完这些事后,李主任像木人一样,挪动肥胖的身躯,拉着皮箱转身就走。
後來,警方公布了案情,我才知道李主任那晚拉着的皮箱里装的是什么。
是我们单位的副主任,也就是李主任的情妇吴海玲的尸块。
沒錯。
李主任杀了那女人。
原因嘛,也很简单。
当初吴海玲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因外貌姣好,身材堪比超模,迅速搭上了李主任。
這幾年,李主任暗中操作,让吴海玲这样没资历没能力的女人一步步从普通实习生做上了副主任,而且他還挪用公款,給情婦買車買名包。
東窗事發,李主任被人匿名向紀檢舉報。他找了關係,想私下將事解決,請吳海玲退還三百萬,卻被吳海玲幾次三番拒絕。
那天兩人再次發生口角,李主任失手殺了吳海玲。
他把吳海玲碎屍後,裝到皮箱裡,晚上開車到荒郊野嶺拋屍。
大概走到了绝路,李主任抱着吴海玲的脑袋,留下封遗书,卧轨自杀了。
案件其实就这么简单,但单位的人却不相信警方,非说这是案中案,李主任杀了情妇后,只是想抛尸,沒想到,被我跟踪后给杀了。
我真的想笑,你们难道不怀疑梁科长?
明明老李和吴海玲死后,梁科长才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啊!
9是的,正副主任死后,梁科长直接一步上位,连跳两级,成了我们部门的主任!
据说老梁为了拿到李主任作风不正的把柄,曾花高价雇狗仔,专门去跟踪抓拍李主任和吴海玲乱搞的照片。
還有人說,老梁为了搞掉李主任,甚至跑去泰国,请高人下降头。
总之都不是善茬。
随着部门人事的变动,科长的职位就空了出来,单位发出选拔公告,很多年轻骨干都纷纷报名竞选。
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拿着简历表,敲响了梁主任的办公室。
進去後,老梁正在吃药,嘴里含着口水,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真是不一样了,老梁从前穿半旧的衬衫,当上主任后都买名牌了,容光焕发,春风得意。
我扫了眼药盒子,扮演好社畜的角色,毕恭毕敬地问:“您不舒服吗?”
老梁揉着肚子,打着官腔:“最近市领导下来检查,不准备不行啊。底下的人又不上心,急得我胃病又犯了。怎么小高?你有事吗?”
我双手将竞聘申请表递上去:「那個,我,我想競選副科長,您觉得怎样?”
老梁装模作样地拿起我的表看,點頭微笑:“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看在眼裡的。現在的年輕人很少像你這樣踏實上進了。」
我心里暗骂,這孫子好聽的官話一套一套,就是不给你透露实情。
我搓着双手,面红耳热地发出邀请:“这些年您对我特别照顾,如果您不忙的话,我们两口子想请您吃顿饭,感谢您……”
我話還沒說完,老梁的手机闹钟忽然响了,他臉色一變,手止住我的话,急匆匆站起来,打开柜子,将一尊财神和香炉拿出来,放置在东南角的位置,用打火机点了三根香,毕恭毕敬地给财神行礼上香,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皺起眉頭。
老梁这是干吗?他可是党员,在单位里暗搓搓搞这种封建迷信?
10
拜完财神后,老梁松了口气。
這時,他发现我居然还在,愣了下,随之尴尬一笑:“小高啊,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自从我把老李的这尊财神请来后,我发现我的运气居然很不错,顺利地当了主任。这周末的时候,我打算去清凉观给财神爷加固一下金身,还一下愿。呵,你们年轻人估计不信这个。」
我忙奉承:“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自有他的道理。那《周易》不就是本算卦书嘛,照旧火了几千年。」
老梁笑笑,看了下表,不动声色地赶客:“待会儿我还要参加个调度会。」
我懂事地站起:“那我就不打扰领导了,这就回去工作。」
「等等。”老梁忽然出声,喊住我,他眼眸低垂,看着我脚上的皮鞋,笑著說,“毕竟你在办公室工作,经常见客户,形象工程要注意点,头发长了啊。”我垂眸一瞧,發現鞋子已經蹭了好幾處皮了,老梁雖然提了頭髮,沒提鞋,但他那同情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我忙笑說:“今下午就去理发!”
出了机关办公楼后,我的笑容頓時凝固住,臉燒得慌,就像被人打了十幾耳光似的。
我回頭望了眼辦公大樓,這裡面的人形形色色,有開林肯的富二代,有幾代為官的官二代,也有像我這樣的農村孩子。
我的雙腳瑟縮不安,心裡淒楚得很,丈母娘總刻薄我沒出息,可她女儿难道就了不起吗?她赵家就很高人一等吗?
还不都是平头老百姓?
我高森自诩还算英俊,能力也突出,大學時候不是沒跟富家小姐談過。
如果,我是說如果,当初我没那么自卑又清高,继续和安娜在一起。
安娜是独生女,她爸爸当年就是千万富豪,认识很多企事业单位的人,肯定能帮我这个农村女婿的。
如果和安娜结婚的话,想必我的日子,就没这么窘迫吧?
“叮”,我的手机一震,打开看去,原来是网贷机构提醒还款。
剛才老梁說了我的頭髮和鞋,理髮得十五元,鞋子不能買便宜的,幾十塊的穿幾天就壞,還臭腳,估計得支出三百左右。明天要還車貸和網貸,一共三千一百元,房貸月底,四千三百元。
如果想競標上副科,一定得給老梁送點東西,又是一筆大支出,最低得送個大幾千的東西。
林林總總,一萬五就出去了。
而我的銀行卡里,只有兩千五百元。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壓向我的脊梁。
這一刻,我甚至生出了卖血卖肾的想法。
忽然,電話響了。
老婆打來的,她那邊聲音吵雜,歡喜地說:「老公,今天超市打折,我買點牛肉,下午咱們吃番茄牛腩。」
牛肉……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衝電話那頭的女人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怎么那么馋?”
11
掛了電話後,我就後悔了。
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男人,遇到了挫折,居然冲哺乳期的老婆大吼大叫。
下班後,我买了串阳光玫瑰葡萄,准备和老婆道歉。打开家门,家中依旧温暖如旧,厨房响着抽油烟机的嗡嗡声,老婆系着围裙,正在炒菜。
我走进厨房,从后面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我看到电饭锅里正在焖米饭,老婆在做物美价廉的西红柿炒蛋,她没有买牛肉。
愧疚感再次袭来,我不禁鼻酸,抱着老婆抽泣:“對不起,今天冲你发火了。」
老婆情绪永远平稳,她关掉燃气,反身抱住我,轻抚着我的背:“你不会无缘无故生气,发生什么事了?”
我将今天去找梁主任交竞聘表,還有老梁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我,說我頭髮和皮鞋的事,貸款催債的事,通通告訴老婆。
我恨恨地說:“他們都看不起我,還有老梁,我當初可沒少替他背黑鍋,他現在卻這麼無視我。」
老婆叹了口气,柔聲安慰:「拜高踩低,忘恩負義,這是國企領導的優良傳統了,別放心上。」
“對不起。」我再次道歉,「我買了陽光玫瑰給你,你一定要原諒我啊。」
老婆含泪笑道:「這麼貴的水果,你怎么舍得?”
說著,老婆握住我的雙手,柔聲說:“阿森,人都有遇到難關的時候,我很幸運,能陪你一起走過。」
她 985 理工科毕业,素来条理清晰:“我猜着你肯定遇到金钱方面的难事了,我约莫算了下咱们的存款,也快告罄了。今天下午,我跟我哥借了两万,咱们拿出来些,给梁主任买点礼物,剩下的还贷款。這兩天,我就开始投简历,我同学也帮我内推,下个月我就能重返职场。放心,咱们的日子渐渐就好起来了。」
我鼻头发酸:“那甜甜怎么办?谁带啊?”
老婆笑着拍了拍我的手:“我跟我妈说好了,她来帮我们,我二哥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二嫂她妈到时候会帮他们带孩子。」
我羞愧地低下头,泣不成聲。
「好啦。”老婆也哽咽了,摩挲着我的胳膊,“吃完饭后,咱们去商场转一圈,我好好给你挑双鞋!”
我想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我發誓,我这辈子一定要爱她!护她!
12
週末的時候,我拿着厚礼去梁主任家了,谁知扑了个空。
我猛地想起,老梁说他周六要去清凉观拜神。
於是,我驱车赶往清凉观,正好遇见了老梁。
烟雾缭绕间,老梁的脸格外严肃虔诚,他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无比诚挚地向财神叩拜他的欲望。
對於我的出現,老梁并不意外,他朝我招手,眼珠有意无意向我手里的黑色塑料袋瞟。
我點頭哈腰:“我想着您闺女备战高考,我就让我妈寄了点老家的土特产,给孩子补补身。”其实塑料袋里除了土特产外,还有几张价值五千的购物卡。
老梁笑着拒绝:“我们领导干部有规定的,不可以收东西。」
我忙說:“就是一些核桃,并不值钱的。」
老梁笑道:“你拿回去吧。」
我知道,老梁这孙子的手腕和李主任比,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收我的东西,其实是告诉我,他不想提拔我当副科。
我当即眼圈红了,热泪滑落,大吐苦水:“我是农村孩子,爸爸早逝,妈妈又没什么文化,自己半工半读念完了大学,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在念书,每个月都要给老家打钱。我现在刚有了孩子,赵倩没法工作,家里也就只有我一个人挣钱。前兩天,宝宝得了肺炎,愁得我一天一夜没合眼。」
老梁拍了下我的胳膊,嘆道:“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明白你的压力。老哥是看着你小子工作成家的,說實話,这一批职工里,数你资质最好。」
我决定说出我的目的:「哥,我想竞聘副科,您看希望大不?”
老梁拍了下我的胳膊:“小高,哥跟你说句实话。这次通过笔试进面试的总共有三人,那两个都找了总公司大领导,人家关系早都疏通好了,面试不过走一个过场而已,你的希望不太大啊。」
我其实知道,但听老梁说出来,难免心里堵得慌。
老梁见我老半天不说话,摩挲着我的背,忽然說:“别难过,就凭咱们都是农村孩子,老哥也得帮你这把。那两个是绣花枕头,一个中专,一个大专,材料写得乱七八糟,要在我手下当副科,起码有点真材实料吧?小高,我记得你是 211 师范大学毕业的吧?”
我點頭如搗蒜,惊喜地望着老梁:「哥,您、您意思是?”
老梁笑道:“我试着运作一下,但不一定能成功。」
我激动得都要给老梁下跪了:「哥,您让我怎么感谢你啊?”
老梁忙扶起我,朝财神庙看了眼:“你是有能力的,不该屈才。再者,我那次私自拿了老李的财神,你看见了,但一直没往外说,哥放心你的人品口风。」
末了,老梁神秘兮兮地对我一笑:“你別說,我能连跨两级升主任,还多亏了拜这个财神,你正好来清凉观了,索性也求一尊回去供着,平时有什么要求的,向财神老爷拜一拜,能保佑你心想事成。」
13
我听了老梁的话,在寺观门口的店铺里买了一尊小财神像,不贵,五十几块。
神像就女人巴掌大小,塑料做的,喷了金粉,外头是个硬塑料壳子。
我和老梁吃了斋饭后,就各自回家。
對了,走之前我把“土特产”强塞进老梁的后车座,他象征性地拒绝了下,“无奈”地收了。
這年頭,你就算捧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拜。
只要老梁收了礼,能帮我运作一下,那我当副科的希望就大了。
别看老梁总说自己是农村孩子,但他背后的关系也深着呢,否則,怎么会如此顺利升职?
把财神像带回家后,我就赶紧点香供上了,学老梁那样,虔诚地鞠了三躬,求财神保佑我能升副科,保佑我的书能大卖。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我總覺得,家里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外,好像还多了什么“东西”。
就是那种,背后有人盯着的感觉。
老婆说我疑神疑鬼,她其实并不喜欢我把这种东西带回家,觉得对小孩子不好。
我對她說,如果这次能升职,那么这尊财神就是有用的,如果升不了,那我就立马扔掉!
其實,我也不信这种东西,不过是求个安慰罢了。
可几天后,我就彻底信了。
因為,我真的升职了!
一开始是老梁打电话告诉我,说有戏,我心里还悬浮着,害怕出岔子。
当盖了红印章的公示书发在群里时,我这才相信。
我,高森,真的升副科长了!
当时我的手无比颤抖,赶紧给老婆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緊接著,我给我妈打,给我好友吴超打。
最後,我打给了丈母娘。
老虔婆一直看不起我,但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是私企的小职工,另一个做赔本生意。
而我,是国企的副科长!
年輕有為,前途无限!
14
升职的那天晚上,我们全家在外头聚餐,大吃了一顿。
我挺直了腰杆,和两个大舅子喝酒聊天。
大嫂和二嫂对我媳妇投来羡慕的目光。
丈母娘也开始夸我,说我有本事。
什么叫扬眉吐气?这就是!
这只是个副科,未來,我还要当正科,当主任,甚至当处长!
我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吃完飯後,我特意去烟酒门市,买了瓶四百多的酒,拿回去供奉财神老爷。我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感谢老爷保佑我心想事成!
恍惚間,我觉得财神微笑的唇,似乎有些诡异,但具体哪儿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
15
我以为升了副科,我的好日子就来了。
但其實,我的工资也就涨了一千,但是我的工作量,却比从前加大了好几倍。
以前我上班的时候,还能摸鱼码字,玩手机。
但是現在,我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日报周报月报、写不完的材料。
以前我当普通职工的时候,咒骂领导不得好死。
现在我当了领导,稍微管一管底下人,就被人阴阳怪气,他们骂我当个小小副科长,就开始摆臭官架子,什麼玩意兒,拿着鸡毛当令箭。
而老梁,他一改从前温和可亲的态度,要么以我的恩人自居,经常喊我跑腿干活,甚至在半夜三点都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在外面喝酒,让我出来接他回家。
要么就对我呵骂训斥,嫌我工作不仔细,又怂恿我和底下人闹矛盾。
他还明晃晃地让我做假财报,给他多造了好几万的奖金。
底下人笑我是傻逼,当初和我竞争副科的那两个人,都有集团公司的背景,老梁一个都不敢得罪,更不敢使唤,所以就提拔了我。
因为我和奴才一样,听话又好用。
在如此重压之下,我感觉自己患上了焦虑症,每天都处于精神紧绷状态。
工作太忙,我没有时间更新,小说断更了。
从前我还能额外有四五千的副业收入,現在,我一贫如洗,又过上了以贷养贷和向老婆娘家借钱的日子。
刻薄的丈母娘,又开始数落我了。
我开始频繁掉发,一个月内暴瘦了十五斤,终于有一天晕倒在了岗位。
16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去医院的,只知道肚子剧痛无比,感觉肠子在腹中打结,胃像被人捶了几千拳似的。
单位同事帮我给老婆打了电话,老婆忙不迭在新单位请了假,匆匆跑到医院。
我以为我得了绝症,要死了。
我才三十一岁,我的女儿还那么小啊!
老婆哭着让我别瞎猜,耐心等结果。后面医生告知,是阑尾炎,要做手术。
我和老婆均松了口气,老婆那么冷静的人,忽然放声大哭。
其实她比我更害怕,一直在强撑着罢了。
她真的很爱我。
手术后,老婆单位也忙,分不开身照顾我,便把我妈从乡下接来了。
我妈特别迷信,在医院的时候就开始给我叫魂。
我知道她关心我,可这也太丢人了。
谁知我妈瞪了我一眼,说迷信迷信,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算了,由着她吧。
回家後,我妈刚把行李放到地上,忽然被东南角摆着的那尊财神吸引了目光。
她問我:“这是哪儿来的?”
我随口一答:“清凉观里求来的,还挺灵,保佑我升职了呢。」
我妈当时脸色沉下来:“这种东西能随便往家里带的?”
緊接著,她给我讲了一件她当年的事。
十多年前,我妈和我奶去九龙潭的寺观烧香祈福,顺手买了尊木观音,她们不懂,也是天天烧香叩拜。
谁知观音非但没有保佑,而且还让家里出了件大事。
我爸拉货的时候,在高速上出了车祸,当场丧命,而我也得了水痘,数日高烧不退。
後來,我妈听邻居说有位高人,看这方面很准,她便去求问大师。
大师问了我妈的生辰八字,算了一卦,说我家里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妈一开始还懵着,后来恍然大悟,跟大师说几年前带回来座木观音,是不是和那有关系?
大师呵斥了我妈,神像能随便带回家?都快让你祭拜活了,得赶紧处理了,否則,你家轻则时运不济,重则家破人亡啊!
因为我爸横死,我妈信了大师的话,赶紧将这尊木菩萨送回九龙潭。
也是奇了,送走后,我的病就好了。
17
我媽說,我请回的这尊财神肯定不对劲,她要找大师给我看看。我虽然嘴上嫌弃我妈封建迷信,但心里还是发憷,说随你的便吧。
兩天後,我妈将大师带到了我家。
大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呢子大衣,皮包里装满了黄色符纸和红红绿绿的纸人。
大师在路上,已经大致听我妈说了遍经过,他认为这尊财神来路不正,非但不保佑人,而且还会祸害主家。
我心里笑,所谓的大师,都是会玩心理的,没毛病也要给你找点毛病,骗钱才是最终目的。
但我并没有将不相信表现出来,笑着问大师,该怎么化解。
大师说:“先让我看看你请回来的财神。」
我将财神像捧过去。
大师一看,倒吸了口冷气,严肃地问我:“这是谁给你的?他想要害死你啊!”
我心一咯噔,没敢说是梁主任建议我请的,只是说在寺观里花五十块随便买的。
我蹙眉问:“有什么说法吗?”
大师打开神像外面的硬塑料盒,指着财神的眼睛:“你看,一般是不给神像画眼睛的,但你的这尊,给财神的瞳仁点了两点黑猫血,这不是正神,是邪神!”
我赶紧仔细看,果然发现两个微小的红点,如果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但仍笑着说:“没这么玄乎吧?估计那个寺观的像都是红眼睛财神。」
大师见我死活不信,问我家里有没有改锥,他想把财神像打开看看。
我赶忙给大师找了个改锥。
大师三两下撬开了财神,他指头伸进去掏,忽然从神像里掏出一块折叠的纸。
我当时汗毛倒竖,心想着是不是这神棍偷偷放进去的。
我哆哆嗦嗦地打开那个纸块,一看骇然,上面的字体很熟,是老梁的,而书写的内容,让我脸上血色全无。
18
纸上,写了我的姓名、生辰八字,另外还写了一句话:【信男梁平,希望神仙保佑,让我借走高森的命。】
借命……
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问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大师问:“梁平是谁?”
我忙說:“我领导。”大师摇了摇头:“你领导给你请了尊邪神回家,你供奉起来后,那梁平求的事,很快就能实现。等彻底实现后,必须要半年内将神像销毁,否则后患无穷。哎,不知道你领导是不是身体不好?这才要借走你的命?”
我點了點頭:“他似乎胃不大好,在吃药。」
我妈听见这番话,不住地咒骂我领导,跪下焦急地问大师,搓着手祷告:“有没有破解之法?求您救救我儿子啊,他念书出来不容易,不能被人害死啊。」
大师笑着说:“一般诅咒许愿,都是偷摸进行的,如果被人知道了,也就破了,咱只要把神像烧掉就行。」
大师又语重心长地补了句:“害人终害己,人不能存坏心呐。」
我捂着发疼的肚子,奉上重金感谢大师的救命之恩。
現在想想,当初我第一次见这邪神,正是老梁偷了李主任神像的时候。緊接著,他就有意无意地诱我去清凉观,让我将邪神请回家。
我天真地以為,老梁是欣赏我的才华,这才提拔我为副科。
原來,他是给我尝点甜头,让我以为都是邪神的保佑,天天叩拜,這樣,他就能把我的命借走。
说不得,李主任的那尊财神,也是老梁搞的鬼!
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我周五晚上偷偷摸进单位,从窗子翻进老梁办公室,把那尊财神偷了出来。
我屏住呼吸,用改锥撬开神像,果然发现里面有张纸块。
打開一看,呵,意料之中啊!
上面是老梁的笔迹,寫道:【信男梁平,终日受李天福和吴海玲这对狗男女欺压,希望他们早日暴毙,腾出位子,让我做主任!】
原來如此。
李主任办公室的财神像,原来是老梁送的。李主任和吴海玲一死,老梁愿望得真,立即拿回神像,等半年时间一到就烧掉,便万事大吉了。
原本我知道这一切后,一声不吭地烧了邪神和诅咒就好。
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差点被这孙子害死!
一不做二不休,我立即买了尊一模一样的财神,写下了我的诅咒:【信男高森,希望梁平不得好死!】
周日晚上,我将这尊财神像偷偷放回老梁办公室。
我不怕被他发现,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是他先害我的!
我怀着满腔的怨恨,返回岗位,照常上班。
每天面对老梁时候,尽管我心里恨得想吃了他,但依旧装得若无其事,笑眯眯地奉承他。
甚至,我还时不时在他跟前说,最近总感觉很疲惫,就像灵魂被抽走了一样。
老梁像个长者一样安慰我,说我可能是刚做完手术,身子虚弱。我暗中冷笑,你他妈的再装,老子就看你哪天暴毙。
没一个礼拜,就传来了好消息。
老梁胃癌晚期,吐了血,必须住院了。
大概过了两个周,老梁没撑住,死掉了。
老梁葬礼,我随了五百份子钱,毕竟他提拔我当副科了嘛。
過後,我将那尊神像和诅咒的纸带去陵园,在他的墓碑前烧了,我抚摸着墓碑,对他的遗像说:“害人终害己,孙子,你活该!”
19
老梁死后,我们部门就调来了新的主任,日子再次回归到平静。
我依旧日复一日地坐班,写材料,为了贴补家用,我再次开始更新小说。
但因为我之前的断更,读者几乎跑光了,每天更新后的收益,也只有区区十几块钱。
我真的没那个精力写下去了,但又不能弃坑,于是私下里找了个廉价枪手,让他帮我水文更新。
同時,我重新申请了个账号,开了本新书,用我弟的身份证签了约。
我终于认清了我没有天赋这个现实,反正文章天下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
这些年写文,我看了不少小说,而我朋友吴超的文,我更是熟悉。
我将吴超的红文拆解,取出他的核心梗,用自己的文字融合成了一本新书。
做這些事的時候,我戰戰兢兢,心里对吴超十分愧疚,甚至想着,反正我扑了这么多年,新文虽然融梗了,但肯定起不来。
但结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的新书居然火了!
上架第一天,我就赚了四位数!
这是我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日收入过千!
巨大的财富到来的同时,我也更胆战心惊,害怕被人看出抄袭。
谁知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很快,就有人说我的文和吴超的那本火文既视感很强。
但是,我的死忠粉维护我,说这个题材都被人写烂了,你家主子能写,我家大大为什么不能写?
评论区吵翻了天,我好几次被挂论坛,而我的文却越来越火。
我的日订阅,居然过万了!我当时飘飘然,心里只有一句:你们好好骂,骂得越狠,老子就赚得越多。
這天,我正码字的时候,吴超忽然给我发消息了。
20
吴超发了个愤怒的表情包。
我心一咯噔,他知道了?
我吞了口唾沫,敲键盘问:【怎么了哥们?】
吴超:【大師,我被人抄袭了。】
我:【?
吴超:【那个人是个新人,但看文字构架,绝对是老手,笔名叫“邪神的祝愿”,抄了我好几本梗。】
我义愤填膺:【竟有这样的事!跟编辑说了吗?】
吴超:【说了,但我编辑说虽然既视感很强,但那个人抄得很聪明,完全把我的书打碎了抄,哪怕起诉,估计也判不了。哎,哥们都快郁闷死了,眼看他抄袭上金榜,卻無能為力。】
我唇角上扬:【我去帮你去 LK 挂他!骂死他!】
吴超发过来个摊手的表情包:【多谢兄弟,这个人脸皮厚,都被骂了几个月了,但还坚持日更,心理素质太他妈的强了,咱根本伤不到他。】
我心里得意得很,笑眯眯地打字:【那你准备怎么办?】
吴超:【我想告他!】
我蹙起眉头:【能告赢吗?】
吴超:【试试吧,我准备请专门打知识产权的大律师,一定要打赢这场官司!】
和吴超聊完后,我頓時緊張起來,如果吴超真的打算起诉,那么就会先起诉小说平台,进而会拿到我个人信息,紧接着就知道这个笔名是我弟身份证签的,也就知道我在背后抄袭他。
那麼,我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惶恐和不安瞬间席卷了我,我徹夜難眠,抽了一整晚的烟。
現在,我要么向吴超道歉,要么就死扛到底。
無數次,我准备拨吴超的电话,但无数次,我又关掉手机。
憑什麼?
写这个题材的多了去了,你吴超当年火的时候,也是蹭热点,为什么我就不行?
你吴超赚得盆满钵满,我穷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容许我赚些?在清晨 5:50 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
男人不狠,江山不稳!
21
我太了解吴超的文风行事了,也太了解他这个人了。
他年轻激昂,喜欢指点方遒,微博经常有那种时政评论。
於是,我找到他文中的一个敏感的点,组织水军攻击他涉政,诋毁英雄人物。
我本意只是想分散吴超的注意力,让他别起诉我抄袭。
但我沒想到,这件事会闹大,很快席卷全网。
大神吴超洗白战犯和污蔑烈士,上了好几次热搜,一天之内爆了两个话题。
全网都在骂吴超,甚至有人恶意截取他以前发的东西,往他身上泼脏水。
結果就是,吴超的好几本书被平台下架禁封,他正在谈的影视项目也都黄了。
吴超经受不住网暴,一度选择轻生。
我是有过愧疚的,但是,当我看到吴超买的那套大平层装修得那样豪华,我就一点都不感到抱歉了。
是他先要起诉我的,他对不起我。
而且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你吴超火了这么多年,赚了这么多钱,也该退了。
週末,我和老婆一起去他家探望他。
吴超躺在床上,虚弱地打着吊瓶,眼中含泪地望着我们两口子:“现在我成了过街老鼠,也就是你和嫂子肯来看我了。」
我抚摸着他的胳膊:“全都会过去的,你看我,那时候被人怀疑杀了李主任和吴海玲,天天被骂杀人犯,这不也熬过来了?”
吴超哽咽着点头:“我真不知道犯了什么太岁了,还是得罪了什么小人,被人这么搞!”
我嘆了口氣:“怪就怪你太火了,被多少人盯着。你看我,一个万年扑街,谁也不理我。」
赵倩拿出焖烧杯,给吴超倒了碗皮蛋瘦肉粥,温声安慰:“坚强些,你要是倒了,才如了那个陷害你的小人的意。我严重怀疑这次组织害你的,就是那个抄你的人。超子,人这辈子总有起伏,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作家,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
吴超哭得都吃不进去粥,一个劲儿地感谢赵倩,说记住她的这番话了,一定好好养身体,再战江湖。
22
从吴超家出来后,我就一直冷着脸。赵倩发现我的不对劲,拽了下我的袖子:“怎么了老公?”
我一把甩开她:“他是你见过最有才的作家,那我算什麼? 」
赵倩噗嗤一笑:“原来老公吃醋了。」
我心里藏着秘密,没法和赵倩明说,好不容易让吴超忘记抄袭的事,你他妈的又提什么?
我闷闷不乐地撂下她,一个人出了小区,打算去酒吧喝两杯。
忘了說,因为那本火文,我现在赚了不少,卡里也有小一百万的存款了。
我直接去了市里最豪华的酒吧,点了瓶最贵的酒。
音乐狂热,我看着女孩子们衣着单薄,扭动着妙曼的身躯在舞池中央跳舞,她们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皮肤紧致白皙,腰肢纤细,双腿修长,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而我的老婆赵倩,身材臃肿,毛孔粗大,一觉睡醒满脸的油光。
我不禁苦笑,我还要和这女人过一辈子啊。
這時,一个穿着超短裤的美女坐到我跟前,她看了眼我手边的酒,轻启朱唇:“帥哥,一个人啊?”
鬼使神差,我将结婚戒指偷偷取下,眉梢上挑:「是啊。」
小美女佯装去拿抽纸,探身过来,胸有意无意地蹭我的手。
我当时浑身一震,口乾舌燥,这是我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悸动触感。
我想要她!
可是我有老婆孩子!
在短短的一分钟内,我经历了激烈的纠结,但最後,冲动战胜了理智。
反正一夜情,又不用负责,而且我还很有钱,怕什么?
我给小美女倒了杯酒,笑著問:“出去聊聊?”
这一出去,就去到了酒店。
后来我知道,这个女孩叫娜娜,现在正在读美院大一,才十九岁。
23
我是凌晨三点回的家。
沒想到,赵倩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一直在等我。
大概是做贼心虚,我使劲儿闻自己身上有没有娜娜的香水味,摸自己的脖子有没有吻痕。這時候,赵倩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老公回来了啊?咦?你喝酒了?”
我慌得要命,但故意冷着脸:「哦。」
赵倩走过来:“和谁喝的?”
我早都和下属打通了说辞,淡漠道:“和常磊。」
赵倩并没有多怀疑,眼圈紅了:“你为什么今天生那么大气?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我必须要想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我不喜欢你对吴超太好。」
赵倩不解:“他不是你兄弟吗?而且你们俩大学时候关系最好,他还经常帮你推荐文呢。」
我瞪着赵倩:“你只知道他是我兄弟,但你知道他暗恋了你近十年吗?”
赵倩愕然,眼睛睁得溜圆。
我颓然地坐到沙发上,手揉搓着头发:“他喜欢你,但这些年一直不敢说,只是默默祝福咱俩。你对他那么体贴,会让他产生幻想。」
我故意挤出几滴泪:“他那么有钱,我,我怕你……”
赵倩一把搂住我,摩挲着我的背:「傻子,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女人吗?十个吴超,也抵不上一个高森。老公,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喃喃地对赵倩表白,心里却松了口气,开房这关,总算混过去了。
其实我没有撒谎,吴超确实暗恋了赵倩很多年。
這晚,我再次失眠。
我回味着娜娜的完美身姿,她真的好漂亮,好骚。
想吃。
我勾唇一笑,盯着我的作者后台,每刷新一次,就会多一两百块稿费。
最近,已经有影视方联系我了,想和我签约。
我知道,属于我高森的时代,终于要来了。
我跟单位请了假,特意开车去清凉观,又搞了一尊财神。
我买了水果和牛奶,带着财神探望吴超。
我献上了我诚挚的祝福,希望他能养好身体,继续赚大钱。
誰都不知道,我往财神身子里塞了什么:
【信男高森,愿神仙老爷保佑,让吴超扑穿地心,永无翻身之日!】24
吴超凉了,但我却火了,而且越来越火。
单位的工作严重影响了我码字时间,我索性辞职了,在高档小区偷偷租了个房子,每天假装上班,其实去码字。
我承認,我是个卑鄙无耻的人。
那次我尝到了年轻美女的滋味,就忘不了了。
我在出租房里,又和娜娜约了几次。
而且同时,我又频繁找其他美女。
一開始,我对老婆还充满了愧疚,给她买了好几次首饰。
但听见她说什么,浪费钱,这种东西没什么用,下次别买了时,我真的很烦。
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对你好你都不要,贱皮子,活该吃苦。
有一次,赵倩从我衣兜里找到了避孕套,她很聰明,没有直接问我,却打电话给我单位的同事,问他们我最近和谁走得近。
紙包不住火,我辞职的事,很快被赵倩知道了。
赵倩怒气冲冲地质问我:“为什么辞职?”
我真的心虚,我想把我赚了很多钱的事告诉她,但我又怕她知道,我是那个抄袭吴超的小人。
我更怕,我赚的辛苦钱被人分走。
於是,我火气更大,一把撂开衣服,指着肚子上的手术刀疤,冲赵倩吼:“这份破工作,老子早都不想干了,压力大得我都得抑郁症了,再干下去,我迟早是个死!要么学老李自杀,要么和老梁一样,得癌症!”
赵倩一愣,紧接着又把避孕套拿出来,质问我:“这是哪里来的?”
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现在在开网约车,这是客人落下的。」
我打了自己几耳光:“老子银行卡里就一千来块,哪个女人和我这个穷鬼搞?”
赵倩哭了:“对不起老公,是我太多心了,我不知道你压力这么大。」
我也哭了:“对不起老婆,应该事先和你商量一下再辞职的。」
瞧,我是很会骗人的。
25
我“失业”后,正好能在家带孩子。
我也准备收收心,回歸家庭。可色欲就像是毒酒,沾了后,就戒不掉了。
在赵倩上班的时候,我带着女儿去了租的房子,长期包养娜娜,又叫了很多次外围,约了无数次炮。
谁知运气不好,那天正和两个小姐搞 3p,警察突击上门,把我抓了个正着。
我在板房里蹲着,我女儿被女警抱走。
赵倩是匆匆赶来的,她脸色极差,动用了一切关系,将我捞了出去。
我知道,这次没有借口再躲过去了。
我默默地跟在赵倩身后,看着她穿着廉价的驼色大衣,抱着女儿。
“對不起。”我心里愧疚,走上前去。
谁知赵倩猛地转身,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当时的神情,眼里含泪,唇紧紧抿住,痛恨地望着我,冷声问:“多少次了?”
我:“数不清了。」
赵倩又打了我一耳光:“你怎么敢带着女儿?”
我苦笑:“那该怎样?把女儿放家里?”
寒冬腊月,赵倩气得鼻孔和嘴里往出喷热气,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就是坏种,你爸活着时候就找小姐,你也找。」
我忍無可忍,打了赵倩一耳光:“你骂我可以,不许骂我爸。」
我打完就后悔了,但自尊心和积压了数年的怨气,让我一瞬间宣泄而出:“我为什么找女人?你难道自己不清楚?”
赵倩眼睛通红:“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我冷笑:“你是没做,可你妈怎么对我的?结婚六年,她骂了我六年的农村人、没用的废物!那个什么教育局副局长那么好,你怎么不嫁给他?吴超那么有才华,你怎么不倒贴?你妈倒是想得美,人家能看得上你这头肥猪吗?”
赵倩一开始愤怒,发了疯似的打我,可漸漸地,她冷静了下来:“原来你竟这么恨我和我妈。离婚吧,高森。」
我吼了句:“离就离!”
26
我和赵倩离婚了。
因为我是过错方,我净身出户,女儿和房子判给了她,房贷归我。
無所謂,誰都不知道,我还有一笔隐藏起来的巨款。
和赵倩离婚后,我就彻底地放飞自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找外围、叫小姐,包女大学生。我的生活可以用醉生梦死来形容了,穿名牌衣服,买车,肆意挥霍。
我越来越无心于写文,索性就雇了枪手,替我写。
总走夜路,哪能不遇上鬼?
枪手向我提出加钱的要求,我拒絕了,那孙子就去论坛曝光了我。
一夜之間,我雇枪手写文成了论坛热帖。
堤坝一旦冲破,洪水就肆虐而来。
有人曝光了我当时雇水军搞吴超,还有人曝光我注册了新笔名,暗中抄袭好基友吴超的文。
一時間,同情吴超的帖子飘红,吴超封了的书很快解禁,他再次攀登金榜之巅。
而唾骂指责我的帖子不胜枚举,网友越扒越深,终于扒出了我曾经因嫖娼被拘留的事,也扒出了我抛弃糟糠之妻的丑闻。
牆倒眾人推,我的书因抄袭被封了,影视黄了,出版方要求我赔偿。
而长时间的高消费,不知不覺,我竟然将积蓄花光。
無奈之下,我只有卖车赔偿。
我曾想过无数次,吴超会怎样质问我。
但從頭到尾,他都未曾联系过我,只是默默将我的微信、QQ 删除了,并且将那尊财神和诅咒纸条寄给了我。
吴超发现财神的秘密了,呵,他倒是有情有义,没有曝光这事。
無所謂,反正我有成功的经验,我还能东山再起。
就当我准备注册账号,再次融梗抄袭别的大神时,我得病了。
艾滋,还有梅毒。
27
这是绝症,治不好了。
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个女人传染给我的,而我又不晓得传染给多少人。
自从知道得病的时候起,我就闭门不出,不見任何人。
我觉得自己浑身都脏,每根头发都是病毒。
我抱着财神像,蜷缩在角落里,望着太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慢慢地,月亮又升起。
紙醉金迷,带给我的是什么?一场噩梦。我在梦醒之后,浑身溃烂发痛,开始回忆往昔的美好,试图减轻病痛。
我忘記了,女儿是那样的可爱,我至今都没听她叫一声爸爸。
我忽略了,赵倩不修边幅,不是她不爱美,是因为她把自己全奉献给了家。她永远支持我、愛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是撑起我的那只手。
而丈母娘虽然嘴碎,可经常贴补我们家,帮我们带孩子。
人們吶,总是在失去一切的时候,才会后悔。
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我想见一次女儿和老婆。
赵倩早都把我拉黑了,我便打电话给丈母娘。
丈母娘一点好话都不给我,骂我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告訴我,倩倩要结婚了,让我不要再来打扰倩倩母女的生活。
赵倩要结婚了?
我打听了番,這才知道,赵倩和吴超竟走到了一起,他们腊月初八结婚。
腊月初八,是我当年第一次吻赵倩的日子。
或许她不记得了吧。
我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偷偷摸索到了酒店。
宾客满堂,甚是熱鬧。
我躲在角落里,看到赵倩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走出来。
她瘦了很多,美得如仙女一样。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样好看。
而吴超笑得像个傻子,手里捧着大钻戒,紧张之下竟把戒指戴到了自己手上。
我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又酸又恨地骂吴超实在太幸运,赵倩真的是个好女人。
這時,我发现丈母娘怀里抱着的女儿仿佛有感应般,扭头朝我这边看来。
“甜甜。」
我哽咽着叫道。
女儿“哇”的一声哭了。
我心如刀絞,无数次想冲出去,抱抱女儿,可我忍住了。
我浑身是毒,会害了女儿,而且这样美满幸福的日子,没人希望看见我这种臭虫。我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眼赵倩,看了眼女儿,轉身離去。
28
我抱着那尊财神像,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我知道我快死了,可我不想这么死去。
我还没看见女儿长大,我害怕她将来会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除了后悔,我还有恨,我多希望这就是场噩梦,醒來後,我没有得艾滋,赵倩和甜甜依旧在我身边。
银行卡里的钱虽然没那么多,但我们夫妻两个一起努力,日子会一天好过一天的。
可人最回不去的,就是从前啊。
忽然,我看见从前面的拐角处走过来个高挑美艳的年轻女子,手里拎着香奈儿包,正嗲兮兮地打电话。
是娜娜,我出轨的第一个女人。
当时如果不是她引诱,我就不会背叛赵倩,就不会沉沦于欲海,就不会不断找小姐,就不会得艾滋和梅毒!
我恨她。
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感染艾滋,但我想弄死她!
我冲到便利店,买了瓶饮料,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进饮料中,同時,我用血在便利签上写了行字:【信男高森,诅咒康娜娜感染艾滋,不得好死!】
我摇着饮料,将纸塞入财神肚子里,盯着娜娜狞笑。
咱们一起下地狱吧。
我整了整头发,佯装潇洒,拦住了娜娜的路。
「嗨。”我笑着打招呼。
娜娜上下瞟了我一眼:“你誰?”
我眉梢一挑,将饮料递给她:“怎么?才多久不见,就忘记我了?”
我手指勾了下娜娜的肩带:“那会儿在床上的时候,你总喜欢叫我 Uncle 高,在你身上,我可是花了小二十万呐。」
娜娜眼里明显闪过一抹惊慌,一把打掉我手中的饮料:“臭流氓,你再胡说八道,老娘就报警了啊!”
都说婊子无情,瞧,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将手里的财神强塞给她, 嘆道:“毕竟相识一场,我快死了,送你件东西, 也算留个念想。」
娜娜吓得尖叫, 掄圓了胳膊, 扇了我一耳光。我沒站穩,连退了数步,手里的财神也掉落了下来。
這時,飞奔过来辆轿车, 嘎囂一聲, 便将那尊财神碾碎。
我大吼了声, 跪倒在地, 试图去捡那些金色碎片。
忽然,我想起当时李主任死前,也曾出现过下跪磕头的行为。
我一直以为他被邪神附身,这才行为诡异。
也就在刚才, 我猛地记起了一件事, 老李跪的那个方向是办公桌,而在桌子上, 摆放着他家的全家福。
我噗嗤一笑,原來如此, 原来如此呐。
一旁的娜娜见我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似的, 不禁翻了個白眼:“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迷信?有空回家敲键盘去吧, 少跟踪老娘。」
這時,我看见路边停了辆保时捷,走出来个英俊帅气的年轻男人,手里捧着玫瑰花。
娜娜一看见那男人, 立马换了个人似的, 小跑着迎上去,甜甜地喊老公。
我望着满地的财神碎片,精神恍惚地站起来, 摇摇晃晃走到娜娜和她老公跟前。
那年轻男人将娜娜护在身后,冲我吼:“哪里来的乞丐?滚蛋!”
娜娜急道:「老公, 这人喝醉了,別理他,咱们赶紧走吧。」
我拍了拍男人的肩,壞笑著說了句:「哥們, 回头检查一下身体吧。」
轉而,我看向娜娜,噗嗤一笑:“我上了这个烂货好多次,就在两个月前,我们还约分手炮来着。哈哈哈,我现在得艾滋和梅毒了。」
我看见娜娜脸色忽然惨白, 那个帅哥呆愣住,手里玫瑰怦然落地。
眨眼間,这对俊男美女,当街厮打起来。
我冲他们挥了挥手, 紧紧攥住财神碎片和那张诅咒便签,一摇三晃地朝黑暗处走去:“恭喜恭喜,财神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