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殺後復活,失去了三天的記憶,身邊多了個頭上有坑的怪物。為了弄清楚誰是殺我的人,我照常去公司上班,想看別人的反應。結果全公司的人看到我後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1
我在一片荒草地裡醒來,有一隻長得像羊駝但身上沒毛的怪物在舔我的臉。
我嚇得坐起來,那東西卻不見了,可能是做夢吧。
身上衣服髒兮兮的,手機鑰匙和包包都沒了。頭髮根部還有黏黏的血,不知是誰的。
記憶很模糊,不知道怎麼到這個荒郊的,只記得周日我一個人逛街的事。
怕不是路上遭遇了搶匪,把我打成脑震荡失去了一些记忆?
还好身体没有异常,應該沒被侵犯。總之先離開這裡。
走了好遠才到大路上攔順風車。
總算有一個好心的大叔為我停車。得知現在的時間是週三晚上 8 點。我失去了三天的記憶。
“你一个年轻姑娘怎么来这种地方?这边草丛里扔个死人都没人知道!”
我正想该怎么回答,突然看到剛才那怪物趴在身邊,嚇得驚叫出聲。
叔叔回頭問我怎麼了。他居然看不到。
我伸手輕輕觸碰它。有實體的,體表像鱷魚皮般光滑有裂紋。三瓣嘴的上方隻長著一隻眼睛,呆呆地看著我。耳後的頭還陷下去一塊,更顯詭異。
在我的常識裡世上不存在這樣的生物。
忽然想到某人,這種事問他最適合了。但手邊沒有電話,只好先擱置。
大叔送我到了租住的社區。
下車時發現怪物沒能跟上來。希望它不會帶給大叔什麼困擾。
2
家裡鑰匙沒了,還好房東也住這社區。我謊稱忘帶鑰匙讓她開門。
推開門後我和她一同驚叫起來。屋裡的玻璃茶几碎了,地上有花瓶碎片,椅子也翻了,還有一攤血跡。
这里好像凶案现场!
房东问我怎么回事。我要說不知道的話她也不會信,就說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的,會在下個月房租裡賠她。
她半信半疑,走前問我要不要報警。我想還是先不報吧。在警察那邊什麼都說不清的話案子不會受重視。我那個包包不值錢,就是丟了手機比較麻煩。
這邊老社區也沒裝監控,估計也查不出什麼。但願睡一覺能讓我想起點什麼。
還好去年換的舊手機還在,連上家裡 Wi-Fi 都能用微信,以後再買 SIM 卡。
我在聯絡人裡找到【靳舟】,撥打語音電話。果然沒人接。大概又去山裡了。
他是民俗學的研究生,常常會跟教授去沒有訊號的大山裡採風。不過諮詢他的原因並不是他的專業,而是因為……他有陰陽眼,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實在太累了,沒力氣去打掃,直接躺下。
因為失憶,腦袋裡很混亂。
家裡有搏鬥痕跡,地上有血,我後腦也有,但身上沒傷口。對方和我搏鬥時受了傷?之後把我打昏丟到野地裡?總覺得哪裡不對。
3
昏睡兩小時後,微信來電把我吵醒,是那個陰陽眼朋友。
更令我吃驚的是那個怪物又出現在我房間,就趴在沙發上。它会瞬移的吗?
我省去寒暄,跟靳舟說明自己的遭遇,重點講了這隻怪物。
他沉默了會兒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逗我,如果都是真的,那你可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我一时无法理解。
然後他問我身邊有沒有親人過世。我說沒有。他說這就有點怪。
「人生時過度掛念某人,死後七魄中的二魄伏矢會化為魄獸守護在那人身邊。如果那人遭遇橫死,魄獸會消耗靈氣復活對方,但遭受的傷害會在魄獸身上留下相應的痕跡。不過最多救三次,三次後魄獸就會靈氣耗盡而消散。」
“它头上凹陷了一块,那原本是我身上的伤吗?我是被砸死的?”
“应该是的。」
“这东西有实体吗?”
“仅对于你有实体,也只有你看得見它。當然我是例外。」
靳舟说他回城后会来我这边看看。
雖然「靈氣」「魄獸」什麼的很違背常理,但怪物就在眼前,我也只能相信。
我如果沒變成屍體,又怎會被丟棄在野外?這樣一來被砸失憶也可以理解了。只是這隻魄獸好像只能救命,治不了失憶。
但是誰會殺我呢?我沒有仇人啊。生活中一般也不會得罪別人。
這位兇手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要跟我認識才能進我家。二,要有車才能搬運屍體。僅憑這兩點我還是不能看穿是誰。我在迷迷糊糊中睡著。半夜醒來,發現怪物舒展身體躺在床尾,導致我腿都伸不直。想到是它救了我的命,便沒把它踢下床。
4
週四是工作日。事情演變成這樣,各種鬼怪都出來了,我打消了報警的念頭,選擇正常上班。
我當然沒那麼熱愛工作,只是想知道是誰殺了我。
對兇手來說我本來應該是個死人,突然見到一定會很驚訝吧。我想觀察周圍的人見到我時的表情。
出門後發現這怪傢伙跟著我,明明把它鎖在屋裡的。簡直神出鬼沒。
雖然別人看不見它,但我討厭被跟著,伸手比畫著叫它回去。它似乎是懂了,擺動著屁股往回走。
萬萬沒想到,公司裡第一個見到我露出驚訝表情的是珍妮,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汐!你怎么来了?”
“啊?我为啥不能来?”我差点脱口而出后半句:你以为我死了吗?
她把我拖到茶水间,問我是不是失憶了。我說你怎麼知道的。
她叫我別開玩笑了,好好說話。昨天在公司鬧成那樣,誰會覺得我不會這麼快來上班。我順著她的話打聽,總算弄清楚了怎麼回事。還挺狗血。
昨天早上經理老婆陳茵突然殺到我們部門,指著我臉罵偷人的狐狸精,勾引她老公。還對我動手,場面相當火爆。我沒有那幾天的記憶,光聽就覺得害怕。
“所以我被她痛打一顿后逃出了公司?”
「不,你打贏了。要不是我們攔著,經理老婆差點進醫院了。因為這個,我們覺得你可能會辭職。」
我鬆了一口氣。照理說我並不擅長打架,那天我一定是被冤枉急眼了跟她拼了。
經理是兩個月前空降的美籍華人,英文名叫伊万,確實一表人才。我是他的助理,和他接觸較多,但我對別人的老公沒有半點興趣。
走向經理室旁我的小隔間的路上,同事們都在看我,竊竊私語,輕聲感嘆。表情都比較雷同,實在很難判斷這裡面有沒有殺死我的兇手。
屁股還沒坐穩伊万就叫我過去。我也剛好有事問他。
「發生了那樣的事,你怎麼還來上班? 」他劈頭就問我。
雖然我沒有那段糟糕的經歷,但想想就有氣。
「難道是我的錯嗎?這是上班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该来?”
他吃惊地看我,不說話了。
我心裡有些沒底了,畢竟我的記憶不全。"主管,我们之间……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吧?”
问完发现这话很不妥。兩個人之間的事,一方問另一方很奇怪。還好他很快回答:「沒,沒有。」
我這才放下心來。失去記憶真是不方便啊。
「但是我老婆她個性有點極端,氣頭上會跟人拼命。如果她知道你來了,可能又會來鬧。」
“她会知道我来上班了吗?”
“上次的事你又不是不晓得。週二晚上我們在樓下 KTV 慶功,你喝多了點靠在我肩上,被人拍照傳給她造謠。慶功會本來沒什麼人知道,也就發過一條朋友圈,應該是公司的人看到後去偷拍再捅給她的。你來上班的事估計她很快也會知道。」
难道我朋友圈有内鬼?谁想要搞我?没想到生活中也有这种谍战般的惊心动魄。
我說好的我知道了。立即回辦公室收拾東西走人。
5
【秋日的午後,沒什麼比一杯生起酪乳拿鐵更溫暖人心了。】
配上环境图加上所在位置后,我發出這條朋友圈。然後坐在憶光年咖啡館繼續等待。
其間伊凡寄微信給我問我在哪裡,為什麼不回家去。我跟他說很快回。
一點半的時候,頭上還纏著繃帶的陳茵氣勢洶洶地來了。
我等的就是她。
伊凡說她脾氣暴會跟人拼命,所以是不是她被我打後不甘心要動手殺我?我想當面看看她的反應。
陳茵把提包往桌上一甩,指著我開噴。罵我偷人、婊子、賤人之類,很難聽。咖啡館裡人不多,還是引來不少目光。
但她初見我時的表情毫無破綻。只有憤怒,看不到一絲驚訝。看來殺我的人不是她。
等她告一段落,我說:“陳女士,你覺得我小三,那請你拿出確鑿證據。不要只是我和你舊公共處一室,至少得有坐實我插足的證明吧。你有吗?”
她愣在那里哑火了。
我覺得沒必要再跟她囉嗦了,起身準備走人。
陳茵在我身後突然高喊一聲:“站住!”
“这话你要是昨天说确实拿你没办法。但是現在,你要锤得锤!”
她打开提包,抽出一沓照片朝我甩過來。
照片砸到我臉上,又散開落地。
拍的都是同一對男女赤裸裸的床照。男的正是伊万,女的……竟然是我?
脑袋里嗡的一声。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和他真有过这种事?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于羞耻心,我本能地去撿地上裸照。陳茵掄起提包砸在我頭上、背上,一腳把我踹倒,用高跟鞋在我腰上踢。
發洩完怨氣後,她抬頭挺胸離去。臨走丟給我還有在場的其他人一句話:“这就是当小三的下场!”
店里的服务员这才敢过来扶我,問我有沒有事。
我趕緊把照片都收起來,說不要緊,整理一下衣服頭髮後灰溜溜地逃離這裡。
6
「餵!伊凡!那些照片是怎麼回事?」走到沒人的偏僻小徑,我才打電話跟那個人確認。
身體上的疼痛並不比心理上的打擊更嚴重。
“什么照片?”
“……我和你的床照!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我们……真有那种关系吗?”
如果照片是假的,他應該馬上否認。但我聽到他「哦」了一聲。
「就是那天 KTV 慶功完,我們都有點喝多了,老婆不在,我就带你回家了……都是喝酒的错……她不会在家装了隐形监控吧?她去找你了?你现在怎么样?”
畜生!我挂断了电话。噁心到快要吐出來,渾身難受。
回到家後我洗了幾遍澡,洗到皮膚發紅才出來,縮排被子不想動。
那隻怪物出現了,跳上我的床,靠過來用頭蹭我的下巴。
我把它抱緊,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
什麼愛人啊朋友啊都沒用,這時候還不如這個光禿禿的怪物能溫暖我。
不如就叫它禿禿吧。
7
我在家躺了三天,沒胃口,就吃了點牛奶和零食。感覺整個世界都扭曲了,失去记忆的那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班是不可能再去上了,就算我想去他老婆也不會放過我的,可能會在全公司散播那些照片吧。我在線上交了辭職報告。
第三天接到詹妮電話。知道我情況後,她說要來探望。本來想拒絕,但她很堅持,我就默許了。其實我也想見她。
很快詹妮開著她的 MINI 來了,還買了一堆方便食品,一來就下廚給我煮速食義大利麵,說我一定要吃點東西才行。
我在邊上抱著手臂看她做。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還是做成了看上去能吃的番茄肉醬麵。
她把盤子推到面前叫我吃,就差往我嘴裡塞了。但我吃不下。
於是她坐到旁邊,和我談論起那件事。
她說陳茵太蠻橫無理了。也不知道誰給她通風報信,可能是我在咖啡館發的那段朋友圈被人捅了。
我看著她說,其實我發了三條朋友圈。
她奇怪,問怎麼她只看一條。
「公司同事加過我微信的除了伊凡就只有三個人。那天我發了三條朋友圈,第一條 11 點在雲朵咖啡發的,第二條 12 點在科斯塔,第三條 1 點在記憶年發出。這三條分別只對其中一位同事可見。然後我在這三個時間點連續去了這三個咖啡館。前兩個都沒等到人,1 點半在記憶年,陳茵來了。而 1 點這條朋友圈只對你可見。珍妮,你就是那个出卖我的人!”
说完我站起来,抬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她撫著臉,整個人呆住了。許久才爭辯:“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没人透露信息她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地点找到我!之前偷拍拱火的人也是你吧!为什么要害我?还假惺惺上门安慰是想干什么?!”
不得不说她演技真好,這時候還保持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
我抄起桌上的面朝地上砸去。一聲脆響後碎瓷片和麵條散落一攤。
「其實這也不算啥,也許是我不經意得罪了你,你想要報復洩憤。大不了以後不做朋友嘛!但為什麼報復完還想殺我?那天你就是在這裡把我砸死,再运到野外弃尸的吧?!”
詹妮情绪激动地站起来,大聲說:“颜小汐!!不要以为我是你的朋友就可以随便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没有出卖你!更加不可能杀你!”
“能说出这些话来,我看你是瘋了! 」她罵完衝出我家。
8
我在窗口看到詹妮的 MINI 轟鳴著開出小區。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罵她打她發洩了憤恨,心裡並沒有覺得好受。
房間裡瀰漫著番茄麵的酸味,我想收拾但又使不出力氣。
最後還是算了,只拿著鑰匙離開屋子去外面透透氣。
社區的圍牆外有一小片竹林,旁邊有一條小河,也算是幽靜之所。
聽著竹葉的沙沙聲,聞著河面散發的水汽,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真的會是詹妮嗎?我其實沒那麼確定。
但如果不是她,還會是誰呢?我的社交並沒有那麼廣泛。
正對著河面沉思,身後傳來些微響動。我剛想扭頭去看,腦袋上就遭到重擊,瞬間失去意識。
9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泡在水里,肩部以上靠在河岸邊,禿禿從岸上伸長脖子舔我額頭。
所以我死了第二次,魄獸又救了我。
我爬出水癱倒在岸邊。時間是夜裡,這是社區後面那條河,竹林在對岸。
身上好像沒什麼傷口,但是我衣服胸口部位有兩道裂口。
復生後身上是看不見傷口的,我拉過禿禿來檢查。
它的胸口多了兩道傷疤,頭上有個包。所以兇手從後面砸暈我,在心口捅了兩刀,再把我推下河。就算沒刺死也能把我淹死。但真夠狠的。
先打暈再下手也和之前的手法相似。那個人發現我沒死,於是又殺我第二次。
我拖著被水泡得沉重的身體回到家。還好鑰匙在我口袋,手機留屋裡,沒什麼損失。
坐在浴室地上被熱水沖淋,我感到深深的恐懼。
陳茵已排除,珍妮開車走了,也不會是她,那兇手到底是誰?如果找不出來,兇手可能還會殺我第三次。
10
醒來後我久違地感到飢餓,不想吃珍妮帶來的東西,便去了街對面我常光顧的小餐館。
身邊都是熱鬧吃飯的人群,讓我多少有些安全感。
點的牛肉麵套餐到了。不知為何,男服務生重重地把碗頓在桌上,湯都被濺出來。
他還瞪我,顯然就是故意的。我被這服務態度驚呆了。
我是這邊常客,記得他好像叫小劉,不知為何突然這樣對我。總之心情又陡然沉重。
剛吃幾口,餐廳老闆娘帶著小劉來跟我道歉。說他因為前幾天的事心有芥蒂,所以態度不好。
我問她前幾天什麼事。
她咦了一聲,說週一我在這裡投訴小劉上餐太慢,導致他被扣了獎金。
又是失憶那幾天發生的事。
離開時小劉又回頭看我。也許是我想太多,那是要殺人的眼神。
這時廚房王師傅親自為我端上一份魚香肉絲,說是老闆娘對我表達的歉意。
菜的味道不錯。王師傅微笑著用圍裙擦手,說是刻意根據我的口味改良的。
心情因此改善了許多,我決定四處走走散心。
11在地鐵上我坐到了座位。
中途有個大媽要我跟邊上女生騰點地方。我還沒做出反應,她就硬擠進來。
這本來就是個 6 人座,她是第 7 人,人又胖,位子變得很擠。
我不太想讓她。她感受到了,偏往我這邊擠。
我表示不滿後,她對我破口大罵,說我不尊重老人。
現在不是高峰,車廂內有不少年紀大的人,他們紛紛指責我,應該禮讓老年人。
我說我不讓是因為她沒禮貌,但完全說不過他們。
對面有人給大媽讓座,但她不樂意,偏要擠在我身邊,指著我鼻子罵。
車到站時,我落荒而逃。
“不尊重老年人,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啊!”
车门关闭前,還聽到她罵我的聲音。
逛了幾個商場,但心情依舊低落。
回去時天色已黑,我一個人往家裡走。
來到一段無人道路時,察覺後面有人,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這一天的遭遇加深了我的防備心,故意放慢腳步,想讓他到我前面去。
結果男人走得很慢,一直不走近,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我越來越害怕,再往前一段路甚至沒有路燈。
於是我乾脆停下,假裝站在路邊看手機。
他終於走近了。快到身後時,我的心跳都加劇了,怕他突然襲擊。
還好什麼都沒發生,他到前面去了。
嗓子眼的石頭終於落下,差點蹲在地上哭出來。
回到家我還是覺得後怕。
單單就今天的遭遇,有意無意得罪的人,如果其中有人心理變態的話,这些小事都能构成杀我的理由吧!
那我该从何防起呢?身边人都可能是凶手,根本无路可逃!
躺在床上失眠了一整夜,我做出一個決定──訂一張去遠方的機票。12
一大早我就收拾行李,準備離開這座城市。
當身邊遍布威脅時,我能做的只有逃離。
想帶禿禿一起走,但關門時沒看到它,就沒再多管。反正它隨時會出現在我身邊。
來到機場航廈,心情又緊張起來,因為感覺好像有人在跟蹤我。是個戴墨鏡的男人,好幾個地方他都出現在我後面。
終於輪到我辦理登機手續了,急切地把證件遞出去,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攔住我。
我差點驚叫出聲。扭頭發現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我認識。
“所以你是害怕再次被杀就想逃离?
“你都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逃到别处还不是一样?别处就不会有人杀你?
「相信我,逃避不是辦法,解決問題才是。跟我回去吧!”
靳舟脸圆圆的,長相敦厚,但是說的話很有邏輯。
我被他說服了,一起返回我家。
13
“哇!就是这家伙吧!”
靳舟果然能看到魄兽。禿禿也對他表現親切,跳到沙發上和他互動。
他抱著禿禿,像個偵探般對我展開問詢。
“觉得有谁恨你到想杀了你的程度?”
「我不知道,想殺我的人……可能有很多吧。」
我说了昨天的遭遇,以及來自內心的恐懼。
「假設餐廳服務生出於報復目的殺了你洩憤,他也很謹慎,沒讓你看到臉。之後看到你又活了,你觉得他会再杀你第二次吗?”
我感觉不太可能,應該會躲著我吧。
「所以,陌生人反覆殺你的可能性不大,更可能的還是認識的人。」
“认识我的人,恨我恨到想殺我?總覺得沒有這樣的人存在啊。」
“杀人必然是强烈感情的驱使,如果不是恨,那有没有可能是爱呢?”
爱?由爱生恨?“对。刻骨銘心的愛。你有吗?能想起谁?”
这样的恋情,我只有一段。
我小學就認識了方宇,中學情竇初開我們早戀了。年少的我們海誓山盟,一生只愛對方一人。大學雖然不在同一所學校,我們不顧他家人反對,依舊相愛。然而大三時他得了絕症,因為無藥可救,沒告訴我病情。那段時間我忙於實習的事,以至於沒見到他最後一面。我因此陷入極度的空虛悲痛,幸虧有一位學長關心安慰我,後來他成了我的依靠,直到大學畢業各奔東西。其實跟學長在一起時我就發現,自己愛的始終只有方宇,其他人對我再好也比不上他。那以後我對感情看得越來越淡,之後的戀情都持續不久。
「我最愛的人只有一個,但他在 5 年前就死了啊。」
不对……我想到一件事,秃秃该不会就是方宇死后的意念在保护我吧?
“还有没有别人可能对你因爱生恨?”
毕业后这几年我只谈了两个男友,大家都是好聚好散,分手時感情已經淡了,沒有可能恨我。難道是……我突然想到一個人。
在我讀中學時,隔壁班有個不知名的高大男生常有意無意地出現在我和方宇旁邊,雖然他從未對我告白,但憑女生的直覺,我覺得他是喜歡我的。不過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會因為愛而不得恨我那麼多年,以至于来杀我吗?
“有没有可能他一直在你身边?”
靳舟的提醒让我一颤。想起讀大學時曾注意到一雙目光,也是來自一個高大男生。那是一個陰鬱的人,從來沒跟我說過話,長相我已經記不起來了。我曾多次见他有揉眼角的动作……对了!中学那个男生也有!
“但我已经大学毕业多年,难道……他像个隐形人一样现在还潜伏在我身边?”
确实像那样性格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感到頭皮發麻,回想了一遍人生中留下印象的人。……有一個人符合那個外形,昨天還端上了魚香肉絲。
王師傅的本名我不知道,半年前他來到我家對面餐廳工作。他很了解我的口味,能輕易做出我愛吃的菜。身为厨师没事还主动给我送外卖……
心脏感受到重击,我愣在那裡。
「看來你已經有人選了。自己小心。」
靳舟跟我告辞。臨走前,他蹲在地上逗弄秃秃。
“魄兽能理解人的话吗?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和我交流吗?”我问他。
“它怀有本体对你的执念,会不惜一切救你的命,但不能理解你的语言和太复杂的表达,类似于宠物的智力程度。」
“下次再见。”靳舟这话是对秃秃说的,也是对我说的。他说需要帮忙可以再找他。
“方宇,谢谢你守护我。”我摸着秃秃的头,眼睛有些湿润。
14
晚上我在饭点过后去了小餐馆,点了几道王师傅的拿手菜。他接单后在厨房门口探头对我打招呼。
上菜后我邀请他陪我坐会儿。他手头不忙,欣然同意了。
我想通过谈话找出他是“揉眼角男生”的证据。通过聊天得知,他叫王全友,比我大 3 歲,和我不是老乡,也没有读过大学。在技校学的厨师,等级不高没机会进酒店,就来这边积累经验。
年龄地址这些都对不上,但过程中他揉了一下眼角。我问他是不是习惯性动作,他说是油烟熏到了。
我直接灵魂一击:“王师傅,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下把他问得呆住。我解释说觉得他人不错,想给他介绍对象。
他微微有些脸红,摇头说没有。
我无法判断真假,但总感觉他看我的目光变得不太一样了。
这一次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第二天晚餐我又点了王师傅的拿手菜,电话里特别拜托老板娘让大厨本人送过来。
昨晚我以介绍女友为名加了他微信,私聊让他送餐时拿着身份证过来,因为我这个介绍人要对双方负责。
饭点过后许久,他终于来了,但……带来的身份证是复印件。
他说原件没在身边,店里只有他应聘时交的复印件。问我行不行。
复印件上的照片黑乎乎的,但还能看出是他。姓名、地址和年龄都和他昨晚说的对得上。但这种要造假太简单了,只要把别人复印件上的信息剪下贴过来再复印一张就行。
我说可能还是得看原件。
他竟然不生气,说明天他休息,不如晚上我去他家。他想在家做一桌菜感谢我这个媒人,同时给我看原件。
看个身份证还要去他家?选的时间还是晚上?
怎么想都觉得可疑,但我還是答應了。等的就是他自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15
这天去之前我做了许多准备,买了防狼喷雾和电弧棍,还临时上网学了几招女子防身术。当然这些还不够,我约了靳舟陪同暗中保护。
靳舟试图劝阻我的冒险行为,但他知道就算他不去我也会一意孤行,最后他还是同意了。
晚上我打车去了王师傅的小区。
可能是为了省钱吧,他家住得有点偏远,路上车窗外甚至可以看到农田。
跟靳舟汇合后,我们一起进小区的楼栋,到达楼层后他退到楼梯平台,由我一个人进去。约好有情况我就大喊,他会冲进来救我。
王师傅开门看到我,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他果然做好了整整一桌子菜,还买了好几种酒。
为了安全起见我没喝酒,只喝了易拉罐装的可乐。菜也浅尝即止,怕万一有什么问题。王师傅不停给我夹菜,满口感谢的话。我没喝酒,他自己一个人喝了不少。
「妹子,你到底想把谁介绍给我?能给我看看照片吗?”几杯酒下肚,他红着脸问我。
我说没有照片,改天让女方给我传几张好看的。
他的手忽然搭到我手背上:“其实我看出来了,那个女生……是不是就是你?”
我忙抽手,叫他不要误会。但他完全没听进去,说觉得我挺好的,叫我不要不好意思。借着酒劲要来抱我。
我一时无法挣脱。包在一边,防身道具够不着。可能我力气太弱或者打击部位不准,防身招数对人高马大的他并未起效。
这时候只能尖叫“救命”。
还是这个办法最有效。几声巨响过后,门被踹开了,靳舟冲进来。
王师傅喝问他是谁,放开我和他打在一起。
狭小的房间里顿时桌翻椅倒盘碎满地。我终于脱身逃到门外。
靳舟大喊叫我报警。但我的手机在屋内,此时战局激烈没法进去,只能跑出去找电话。
门卫室有座机,但门关着里面没人。我只能往小区外跑。记得马路对面好像有个公用电话亭。
跑过几个昏暗的路灯,我终于找到电话亭。但是拿起电话手柄后我傻眼了。
这是个投币电话!但我身上哪来的硬币?
茫然无措之时,一只手捏着一枚硬币递到我面前。
这简直就是天降救星,那一元硬币仿佛在放光。
接过硬币正要转身对好心人道谢,這一瞬間,我失去了意識。
16
再度醒来时,感觉到刺目的光笼罩着我。
有个女人在喊我的名字。
有东西在舔我的脖子。是秃秃。
所以,我又死了一次。
秃秃的身体笼罩在光里,动作迟缓,越来越无力。它的脖子被割开了一半,脑袋快要耷拉下来。
又舔了几下后,它无力地倒在我胸口。
静止不动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软,最终从我手底下消失了。方宇永远离我而去了。
我手按住胸口哭出声来。
突然传来女人的惊叫。
我坐起身,发现身处一片麦田之中,詹妮就在旁边,一手掩嘴一手捏手机,瞪着我的表情就像看到了鬼。
放下手,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漠然。确认我没事后,她把我扶上车。
原来一直照着我的是她的车灯。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哦了一声,说公司让她转交我的个人物品。在我小区门口看到我上了出租车,就开车跟到附近。
后来见我从小区奔出来,她开车过来,车灯照到路边麦田里有人。一个戴帽子口罩的人在用刀割我的脖子,看到她后丢下我逃了。她正要报警,我却坐起来了。
原来她也救了我。我拉住詹妮道谢。但她表现得很冷淡。
问了她时间,发现距离我逃出小区过了半小时,赶紧借她手机联系靳舟。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事。
靳舟说他揍了厨子一顿后离开了,我的东西也帮我拿上了,刚刚一直在找我。我跟他报了方位等他过来。
靳舟赶到后,詹妮就丢下我开车走了。
知道秃秃第三次救我后消失,靳舟也很惋惜。他拍我的肩膀安慰,说它只是尽了应尽的职责。
眼前重要的是搞清杀我的人是谁。
我们赶到电话亭,但没在地上找到硬币。那人带走了可能留下自己指纹的东西。
靳舟叫车送我回家。在车上他跟我说,他把厨子制伏后拍下了身份证。我比对信息,发现和复印件上一致。我找错人了。
靳舟答应继续帮我查找“揉眼角男生”。临别前他对我说了声“保重”。
我知道他的意思,没有魄兽保护我,如果再次被杀,我就真的死了。
17
我躺在被窝里复盘今晚的事。
凶手应该还是那一个吧,杀了我几次都没成功,那人急了,想割下我的头。如果不是詹妮赶来,後果不堪設想,说不定秃秃也复活不了我。想到还曾对她动手,我恨死自己了。
第二天我就联络了詹妮。还好她没把我拉黑。
我说想求她一件事,看一下她的行车记录仪视频,有没有拍到对我行凶的人。
她简短回答一句:【可以。】我知道她还是记挂着我的,要不然把我东西丢给门卫就好了,没必要跟踪出租车,还追去麦田找我。刚醒时看到她的脸,惊讶的眼中依稀还有泪光。
晚上詹妮来了。我事先请了上门私厨做了一桌菜。看视频事小,主要是想跟她和好。
在我诚恳认错,自罚啤酒三罐后,她对我的态度总算缓和。
我们一起看了视频。那个凶手戴着口罩帽子分辨不出是谁,只能判断出是个男的,个子不矮,身材不胖。
这一晚詹妮留宿在我家。我再次向她道歉,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包括复活我的魄兽。
詹妮很惊讶,但她曾亲眼见到我脖子断掉一半还能自动修复,连伤疤都没留下,不得不信。
“你竟然死了三次……”她抱了一下我说,“你早该对我说实话的。」
看来她总算原谅我了。
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不是她,告密者又是谁呢?
这个人一定存在,要不然我不会被偷拍,陈茵也不会准确杀到忆光年。
我翻出陈茵丢下的床照。那天拿回来后我就塞进抽屉不敢再看。现在和詹妮一同查验,发现照片中女人身体部位的细节跟我对不上。这照片是假的,里面的女人不是我!
“真的没别人知道当时你在忆光年吗?”詹妮问我。
这个问题提醒了我。还真有。
18
兩天後,市郊一座废弃的烂尾楼天台,我约了那个人见面。
他准点出现在楼顶。这种荒败的地方,衣冠楚楚的他显得格格不入。
“为什么要约在这破地方见面?去个有情调的餐厅不好吗?”伊万边走近边问我。
“但你还是来了。是不想放过第四次杀我的机会吗?”
他脚步停住。「別開玩笑了。」
“KTV 照片是你找人拍的吧?告诉陈茵我在忆光年的也是你。当时你问过我在哪里,我告诉了你,你还叫我早点回去,谁会想到你转头跟你老婆告密!你还把和陈茵的床照 AI 换脸成了我!但是 AI 换脸需要建模型库,需要很多我的照片,你一定偷拍了我很久。会这样做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伊万,你就是中学起就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个揉眼角男生!”
听我说了这一大段,伊万发出干笑。“你在说什么?什么揉眼角男生?”
他走近几步,盯着我问:“到现在你都认不出我是谁吗?”
反复端详他的脸,想起最初见到他时我有过某种触动。
“你是……方宇?”
「對,是我!13 岁就和你相爱的男人!在一起 8 年!因为我脸上的些许改变就认不出我了?”我惊讶得快要晕厥。“方宇……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
他说出了实情。当年他罹患黑棘皮病伴发内脏恶性肿瘤,为我的将来考虑退出了我的人生。但他妈没有放弃,历时半年,带他去美国治好了病,面部受影响所以做了些调整。半年后他回国找我,却发现我有了新男友。
“这就是你说的一生只爱我一个?
“我們 8 年的感情呢?
“古代丈夫死了,妻子还要为他守孝 3 年呢!”
他的话越来越不讲理。我放弃了争辩。
他说那以后对我死心,回美国读书。因为母亲再婚嫁给了美国人,他也改了名字。毕业后工作结婚,但因为是家族联姻,他和陈茵的感情不久出现危机,他发现最爱的人始终是我。为了验证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他回国应聘了我们公司。
在公司第一次见面我没有认出他。但他并未放弃,偷偷跟踪我,拍了我不少照片,用 AI 做我的模型慰藉思念。陈茵不久也跟着回国,察觉了他的异常。他干脆掏钱叫服务生在 KTV 门口偷拍我俩照片传给她,为后面离婚做铺垫。
周三陈茵来公司大闹后我提前走了,下班后他去我家摊牌,希望和我再续前缘。但我没答应,说我们已是过去式,也不想插足他的婚姻。他无法接受,和我吵起来,冲动之下失手用花瓶砸死了我。他不想坐牢,开车运尸丢在荒地。
我茫然听他讲述。事情听上去很陌生,刚有一点熟悉感的人也变得很陌生。
周四他在经理室的玻璃门后看到我来上班惊呆了。对话后发现我好像不记得前几天的事。但他怕我哪天恢复记忆,就把我的 AI 照片打印出来快递给陈茵,让她来对付我。但陈茵没对我造成多大伤害,于是他又来杀我第二次。然后第三次……
“小汐,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复活?”
他早已不是我当初爱的那个人,我没有回答他的闲心。“你怕我恢复记忆就杀了我三次?还要割下我的头?这就是你所谓的一生只爱我一人?!”
“其实不只这个原因。反正你也不会回头了,如果你死了, 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你对我的承诺不就兑现了吗?所以, 我不能白来这一趟。小汐,你去死吧!”
他快步向我逼近, 眼里透露着疯狂。我就站在楼顶边缘,他想干什么不用想就知道。
“等一下!”我忙高喊,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反复复活了吗?不知道的话你是杀不死我的。」
「……所以,是为什么?”
“回答这些之前,我想先跟你确认一下。你爱的始终只有我, 心里从来没有你老婆是吗?”
「對, 沒錯。我从来没爱过陈茵,跟她结婚只是利益驱使的家族联姻。那个女人长相平平,嫉妒心强, 管我就像管儿子,谁会喜欢她?晚上交公粮是我一天最难受的时候!恶心得要死!”
“伊万!!”一道女人的身影从楼顶水箱后蹿出冲向他。
伊万惊恐摆手,但女人还是全力撞上他。
他的身体像断线风筝般掉落楼下。
陈茵在楼顶边缘喘着粗气。果然像他说的那样, 他老婆冲动起来会杀人。
楼底下的水泥地上, 伊万姿态扭曲地躺在那里,血迹正从他身下蔓延。
12 楼掉下去, 应该是没救了吧。陈茵转向我时,眼中的愤怒已经冷却。「所以, 这就是你约我来的目的吗?一箭双雕?”
其实我没想这么多。我约她来只是想让她看清老公的真面目,多个同一战线的人。后面伊万冲上来要杀我, 才诱他说了那些话。
就算没有陈茵助力, 我也准备了防身武器和逃脱的绳索。杀了我三次的人, 法律制裁不了他,我不能放过。
当然这些没必要对她多解释。
「別誤會。”我向楼梯口走去,对身后的她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来过这里。」
額外的
几天后靳舟联系我,说找到了“揉眼角男生”。
他叫陶远, 右眼从小有慢性泪囊炎。初高中和大学都和我同校, 毕业后回了老家,在那边做社区工作。不久前他遭遇车祸去世了。
手机里有靳舟发来的陶远照片。但再怎么回忆,脑海里都没有这张脸。
國中 3 年, 高中 3 年, 大學 4 年, 他和我在不同的班级, 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靳舟说秃秃就是他的二魄化成的。人死后魂魄存留时间最多七七四十九天,而他就死在一个月前。
据说陶远工作认真负责, 社区居民对他的印象很好。曾经有人给他介绍女友, 但不知为何他都拒绝了。那天社区组织老年人郊游, 他和司机两人返回途中车子出故障撞在电线杆上。司机重伤,他抢救无效。
手机有讯息进来。
靳舟说昨天去了陶远家, 得到他父母允许进了他房间。
我问他有没有发现能确定是陶远的证据,比如偷拍的我的照片、给我的情书之类,因为我总觉得不像是他。
靳舟说没有这种东西, 只发现三张放大好几倍的毕业照,可以传给我看看。
看他的毕业照?我不知道这有何意义。
由于经过高清化处理,照片上的人脸清晰可见,一个个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突然发现这些人好眼熟, 他们都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学。
照片里没有陶远,但有一个人,三张照片里都在。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