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今晚村子裡會死人。」
「你已經被兇手盯上了,再不走的話你很快就會被殺死! 」
夜晚十二點我收了這兩則短信。
發現號碼的歸屬地未知,就沒再管它。
心裡惡狠狠地罵了對方,居然拿這種事做惡作劇。
可第二天,村子裡真的出現了一具浮腫的屍體。
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是我嗎?
那又是誰在提醒我?
01
男人的屍體漂浮在湖面上,靠著雜草叢生的岸邊,被一群洗衣服的女人發現。
屍身已經浮腫不堪,在冰冷的湖水中泡得發白。
男人穿著最普通的衣服,整條褲子都黏上了污泥,褲腳很乾淨。
照理來說,男人若是失足落水,拼命掙扎時,褲腳應該是先開始髒的地方。
副村長譚琳叫我回去,支教工作三天後正式結束,她希望我趁早離開。
「是謀殺嗎?所以您怕我遇到危險,希望我早點走。」
譚琳淡淡一笑:“當然不是,我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村民都很團結,怎麼可能殺人? 」
她的神情充滿了疲憊,眼尾通紅:「還有,警察就快來了,這種事情還是交給他們下結論吧。」
我正想開口詢問她,卻見一個警察以後從遠處走了過來。
他帶著口罩,帽沿壓得很低,除了那雙銳利的眼睛,我看不到他的任何特徵。
眾人紛紛為他讓開路,他前去查看男人的狀況,將河邊一些碎小的東西放進了證物袋裡。
他竟然很快就得出了結論:「死者應該是昨晚喝醉了酒,溺水身亡,家屬可以操辦後事了。」
可是,
死者明明是被人用麻繩捆住手腳,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絕望地溺死。
事後屍體停靠岸邊,再把麻繩抽走了。這麼明顯的殺人手法,他為什麼判定為意外死亡?
這些村民,就沒有一個人看出來嗎?
況且,死的人還是譚琳的父親-譚德。
02
我叫徐瑩,清水村的支教老師。
我明知村子裡有貓膩,卻還是決定留在這裡搞清楚一切再走。
第二天晚上,我又收到了簡訊。
【快滾,不然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傳簡訊的是兇手嗎?
為什麼叫我離開清水村?
我留在清水村會阻礙他殺人嗎?
我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頂著眼下烏青起床。
早晨我在水槽邊洗漱,外面衝進來幾個氣勢洶洶的女人。
我皺著眉頭吐掉了嘴裡的牙膏沫子,還來不及開口問,就被最前面的女人衝上來狠狠打了一個巴掌。
農村女人常年工作,手上全是老繭,手勁大,我的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疼,血腥味混合著牙膏的薄荷味頓時讓我不知所措。
來的女人叫王梅,老公叫劉廣超。
王梅說有人瞧了劉廣超昨晚不睡覺,來了我的院子,不知道兩個做了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
但我一晚都在胡思亂想,直到凌晨四點天濛濛亮才沉沉睡去。
在這段期間,我沒見任何人!
王梅不肯聽我的解釋,幾個五大粗的女人撲過來打我,撕扯我的頭髮,把我的頭摁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踩住!
我只覺得被幾頭野獸困住撕咬了起來,身上疼得厲害,下一秒就會被打死。
就在這時,劉廣超來了,上來就跟王梅對打,幾個女人連忙拉住他們,同時惡狠狠地瞪我。
王梅被她男人打了,受了氣,咒罵著警告我之後就哭哭啼啼地跑掉了。
03
譚琳知道了這件事,第一時間把我帶到了她家,溫柔細心地給我擦藥,盡力撫平我的情緒。中間的堂屋裡放著她父親的棺材。
黑黢鵬的棺材,用著最劣質的木材。
我初到清水村,這裡雖然位置偏僻,但經濟發展很好,家家戶戶都有電視機,一日三餐不愁,吃的比城裡人好。
而副村長的家裡卻如此家徒四壁。
譚琳起身撫摸著那口棺材,眼神充滿了不捨:「我父親為村子奔走了快四十年,和村長一起把村子帶成了現在的模樣,卻沒得到善終。」
我張了張嘴,想說出疑惑。
她看不出來嗎?
譚德是被人捆住手腳故意溺死的,她為什麼不追究?
是害怕兇手嗎?
可沒等我說出口,我就發現了這個房間的詭異之處。
梳妝台是素白的,被子是淺藍色,窗簾也是清新的小碎花。
可桌椅是黑色的,地板磚也是少見的深棕色,連她的衣服,也是清一色的深色系。
「副村長,你家只有你一個女兒嗎? 」
她的手微微一頓,「對,我是獨生女,母親早早就離開我們了,現在父親也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
“對不起。」我低低地跟她說了一句抱歉。
可是這個房間裡…
明明有兩個人的生活痕跡。
一個喜好沉寂暗調,一個喜歡潔白素雅。
是嗎?
會是有一個人,願意不見天日地待在這個房子裡?
那口棺材裡,現在還躺著她的父親嗎?
那天死去的人,真的是譚德嗎?
04
王梅失蹤了。
被劉廣超打了之後哭著跑遠了,天黑了也沒回家,農村女子離家出走也不會有過夜的地方。她的丈夫毫不在意她的安全,倒是村長和副村長一起安排了幾個人找她。
「沒了再找一個嗆,村長會幫我找媳婦的。」他大喇喇地說了這句話,被村長警告了幾句才消停。
直到傍晚,王梅才全身濕漉漉地走了回來。
劉廣超蹲在地上抽煙,惡狠狠地瞪著她。
王梅居然瘋了,瘋得很徹底。
她渾身哆嗦,嘴唇顫抖,不住地念著一個名字:「婉毓……簡婉氍……回來了……」
那神情,活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惡鬼生吞活剝了,充滿恐懼。
眾人齊齊變了臉色,愣住不作聲。劉廣超還是蹲在地上,只是滿身戾氣地罵了一句“臭娘們”,隨後晦氣似在地上吐了一口痰。
簡婉毓是誰?
是兇手還是兇手的目標?
劉廣超疾步衝過去揚手準備打王梅,被村長攔下,近五十歲的村長腿有殘疾,手上的拐杖用力地敲了敲,不怒自威。
劉廣超停頓了腳步,恨恨地坐了回去抽煙。
村裡人都很尊敬這個村長,或者說,很聽他的話。
我想問簡婉氍是誰,沒人願意告訴我。
05
村子裡有人搗鬼,又或者說眾人各懷鬼胎。
王梅瘋了沒兩天,村長果然給劉廣超找了個新媳婦。
新媳婦叫蘇小荷,眼睛大大的,典型的南方美人,可惜是個啞巴。
她居然願意跟劉廣超他們組成四口之家!
對,王梅瘋了,蘇小荷願意給劉廣超當個沒名沒分的小老婆,照顧他們一家子,照顧包括遊手好閒的劉廣超、瘋了的王梅、還有兩人八歲的兒子的一家人。
這簡直荒唐!
蘇小荷不同外人交流,只信任村長和劉廣超一家子,我根本沒機會找她了解狀況。
電光火石之間,我腦海裡想到了譚琳家家的那口棺材。
整個清水村,就像那口棺材,黑黢黢得讓人看不清楚。
我摸著夜色前去譚琳家,想看看那屋裡究竟有沒有第二個人。這是我解開謎團的第一步,我隱隱覺得,兇手一定跟譚琳逃不了乾系。
06
夜幕降臨,整個清水村好像都被黑暗吞沒,我藉著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樹枝異物,防止踩到的時候發出聲音。
呼吸間,即便我小心翼翼,也還是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村子裡的人都很富裕,房子粉刷得很漂亮,只有副村長譚琳家,還是簡單的土坯房,透過朦朧的窗戶,裡面漆黑一片。
我在外面站了許久,不住地往身後看去,總覺得有人一直在身後盯著我看。
可等我轉頭,後面一片黑暗,根本沒有人。
突然,副村長家中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譚琳坐在梳妝台前梳著頭髮,白色的睡衣把她的身體襯托得很單薄,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倒是頭髮秀麗得很,烏黑亮麗。
隨著女人的出現,身後的涼意更加明顯,我的背部不自覺地滲出冷汗。
因為害怕,我忍不住吞了幾口口水,努力給自己壯膽。
我緩緩地往後望去…
還是空無一人,這次我看得很仔細,確定了道路上沒有人,這才放心地轉頭繼續盯著副村長家。
等到我猛地一轉頭,就發現一個坐在那裡的女人咧嘴對我笑!
原來坐在那裡梳頭的根本不是譚琳,而是那個我一直猜測的第二個人。
她面色慘白,嘴唇如血,陰森森地看著我。
我渾身哆嗦,嚇得一激靈,還來不及驚呼,就被人摀住嘴巴敲暈了過去。
07
我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不等我反應過來,就發現有個男人騎在我身上撕我的衣服。
微弱的月光在他身後,拖我過來的人竟然是劉廣超。
我身處在一片荒蕪的玉米田裡,身下是繁茂的雜草和粗糲的沙石。
嘴裡被他塞了一塊破布,努力發出的叫聲不僅無法求救,反而讓身上的惡魔更加興奮。
「簡鴻飛那個老東西,居然給老子找了個啞巴,在床上叫都不會叫。」
「我今天到要看看念過書的滋味是不是不一樣。」
身上布料逐漸減少,我絕望地流下了眼淚,那輪彎月好像在嘲笑我的魔鬼,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可突然,在我身上啃咬的劉廣超沒了聲息…
居然是譚琳,她拿著一塊磚頭,眼睛裡滿是興奮的紅色。
一磚頭拍在了劉廣超的天靈蓋上,她好像沒過癮一樣,還在不停地用磚頭砸著他的頭。
血漿四濺,連她的臉上都掛著血珠。
末了,她滿足地嘆了一口氣,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對我說了一句:「趕緊滾。」
她沒了之前的耐心,冷漠地吐出這三個字。
我大著膽子從她手中奪過磚頭,「啪」地一聲就丟進了不遠的水溝裡,然後把她踩過的地方瘋狂踩一遍。
“你先走,我把你的痕跡抹除。」
她是為了救我殺人的,我不能暴露她,我決定把劉廣超的屍體挑一個土坡的地方埋好。
如果屍體被發現,我會主動認罪。
譚琳聽了我的話卻不急著走,她貪婪地看著劉廣超的屍體,彷彿那是她得意的傑作。
看著看著,她桀桀怪笑起來,聲音要穿透了我的耳膜,讓人心裡發怵。
她笑得累了,蹲下身子,臉色都紅潤了起來,我這才發現她應該跟我差不多的年歲,只是神態滄桑罷了。
「不用這麼麻煩,他死了也掀不起什麼風浪。「沉寂的夜裡,她的聲音彌散在玉米田裡。
08
短短幾天時間就經歷了這麼多事,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是你殺了自己的父親對不對,為什麼?你明明是個前途無量的大學生,為什麼選擇回到這個村莊裡,是為了殺人是嗎?你發現自己是天生的殺人犯,能從殺人的過程中得到快感,所以才回來的對嗎? 」
她剛剛殺劉廣超時,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嗜血的快感,如果不是我在場,或許她都會趴在屍體上吸乾鮮血。
譚琳詭異地笑了起來。
“你猜得沒錯,可是,現在我可是為了保護你才殺人的哦。」
「你也是女孩,你要幫我哦。」
09
劉廣超死了,所有人的表情就像譚德死時一樣淡漠。
「這小子平常就是個混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死了也正常。」「還是爹媽沒好好教,養成了這副德行,幸好老兩口死得早,不然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
記得初來清水村,村民熱情淳樸,為了歡迎我,家家戶戶拿出家裡的好東西,有雞蛋,有燒好的老母雞,有一桶野生的黑魚…
可如今,他們站在一起高高在上地評論別人的生死,對生命沒有一絲絲敬畏和惋惜。
他們知道兇手是誰對嗎?
他們的反應根本就不正常,他們甚至都不好奇兇手是誰。
為什麼要包庇兇手?
為什麼要縱容兇手?
此時此刻,我既希望能夠查明一切,如果都是譚琳的罪孽,她當然應該被繩之於法。
卻又藏了私心,畢竟是她救了我…
如果不是她,我早在玉米田裡失去了清白,那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破碎,更是一生的陰霾。
她殺人,她也救人。
王梅和蘇小荷沒什麼表情,自從那天她全身濕淋淋地回來,她的嘴裡就只念著「簡婉搓」這個名字 。
簡婉毓是誰?
她跟譚琳是什麼關係?
我快要瘋了。
村長當著眾人的面問蘇小荷要不要走。
她表情淡漠,不願意離開清水村。
村子裡的人都說她很大義,這種情況還不跑,還照顧一對娘倆。
10
村長把我叫過去單獨說話,這幾天的變故讓他滄桑了許多,後背佝僂著。
他是個好村長。為了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他花大力氣說服村民建造了自己的小學。
三層樓的學校建築,是村子裡最神聖的存在。
他甚至盡力讓村子裡的女娃也去唸書,走出大山,擺脫原生家庭的苦難。
而就是這樣的村長一心培養的大學生,竟是這個村子的劊子手。「我知道,人是小琳殺的。」
他嘆了一口氣,語氣充滿了落寞。
我驚訝了,原來村長猜的跟我一樣,或說他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確定,譚琳就是兇手。
我一方便希望兇手繩之以法,一方面腦海裡不斷浮現她救我於水火的場景。
她殺劉廣超是為了救我。
那譚德呢?殺死自己的父親也是另有隱情嗎?
11
「村長,譚琳是個怎樣的人。」
村長一下子就陷入了回憶之中,「唉……她原本前途無量,是村子的驕傲,可惜在外面心氣浮躁,畢業沒多久就被一個有家庭的男人騙了,等到對方老婆找上門,她才知道自己做了小三。」
「後來她日子不好過,就像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在外面待不下去了,這才回到村子裡。」
也許是想到譚琳可能的所作所為,村長眼裡浮現出憤怒的情緒。
“那簡婉氍呢?她是誰?”
村長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她是村子裡最不檢點的女人!小小年紀就得了那種病,小琳會學壞,肯定也是因為跟她走得太近了吧! 」
不檢點的女人?
教出了一個殺人狂?
村長上前握住我的手,聲淚俱下:「孩子,你一定要幫我,我要讓譚琳這孩子迷途知返。」
「我怎麼幫你?還是報警吧,警察會查出一切的。」
「不可以,村子即將興建度假村,我們村委會已經跟對方簽好了合約。現在只能找到明確的證據,找譚琳單獨談談,爭取讓她自己去自首。如果事情鬧大,肯定會影響清水村的發展。」
眼前這個可以當我父親的男人,真誠地懇求我。
給殺人兇手最後的體面,也是為了他的村子。
而我也藏了私心。
他們任何人的話我都不會相信,我不願被蒙在鼓裡,清水村的外皮,我會自己一點一點扒開。
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
「晚上我會開會拖住小琳,你去她家裡,找出犯罪的工具和證據。」「好。」
12
村長到譚琳家通知她開會的時候,偷偷把窗戶的搭軸了過去。
所以現在的我很輕鬆地就翻了進去。
說實話,打開窗戶的那一刻,我怕有人就站在裡面等我。
幸好,空無一人,我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開始翻找房間裡的東西,每次都提前記住它們擺放的樣子,翻過後再擺回原來的樣子。
分毫不差。
找了半天沒找有用的東西,正當我灰心想放棄的時候。
我注意到了窗台上的花盆。
譚琳的身上總有著淡淡的私慾與殺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把這盆花養得這麼好?
我走過去,發現花的周圍鋪滿了好看的石頭。
這讓我更加確定了這不是譚琳的風格,那樣死板的人,怎麼會有這麼靈動的心思?
我撫摸那些石頭,終於找到連在一起的幾顆。
我把它們摳出來,果然發現了一個小的塑膠瓶子。
塑膠瓶子裡放著捲起來的兩張紙,蓋子上有膠水,黏住了一個幾塊石頭。黏的人很用心,石頭連接得天衣無縫。
我趕緊把紙鋪開來,天色漸晚,為了不引人注目,我特地劃了一根小小的火柴,躲在角落看。
13
一張紙上面寫滿了名字,按順序是譚德、簡鴻飛、劉廣超、粱元亮、吳昊…
一半是男人的名字,一半是女人的名字,譚德和劉廣超的名字被滑去,而簡鴻飛的名字被圈了起來。
簡鴻飛,是簡婉毓的什麼人?
我心裡興奮了起來,這個名字是個巨大的線索。
另一張紙上還是有幾個名字,分成上下兩部分。
上面只有六個人名。
下面都是女人的名字。我不禁有些灰心喪志,不經意間嘆了一口氣,蠟燭的火焰瞬間偏移了。
……
怎麼會?
我屏聲息氣,那火柴上的火焰還是向我的前方偏移,可進來的時候我明明關了窗戶。
下一刻,我就意識到了什麼,渾身冒著冷汗。
我僵硬地轉過頭去…
卻見那扇窗戶早就被人打開了,而那個蒼白的女人正瞪著我。
見我轉過了頭,她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我驚叫一聲,忍著恐懼開始拿手邊的東西砸向她。
短短一分鐘,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渾身顫抖。
不行。
不能讓她跑了。
我到要看看這個女人是人是鬼,到底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整天躲在譚琳的家裡見不得光。
14
冬季的天色黑得很快,道路上已經沒了什麼人,我找不到那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卻看見了村長急匆匆地往前走。
礙於路上的村民,我沒有出聲叫他,而是跟著他來到了村裡自己修的小學。
他來這裡做什麼?
小學建築被白色和奶油色瓷磚所鋪蓋,遠遠看去,就像佇立在貧瘠山村的燈塔,指引孩子走出大山。
這麼晚了,村長不會是來看孩子的,那他來這裡見誰呢?
我跟在村長的後面,看著他上了二樓,為了防止被他發現,我躲在牆壁後,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跑上樓。
但我到了二樓小心翼翼地張望著,卻沒看見村長的身影。
到哪裡去了?
天越來越黑了,遠處的家家戶戶都關門休息了,這沉寂的氛圍讓我逐漸恐慌了起來。
我這才發現一個規律,清水村的人不走夜路,天一黑就不再出門了。這一刻,我心裡的恐慌達到了頂峰,竟然壯著膽子開始呼喊村長。
然而,伴隨著那一聲“村長”,樓上突然傳來了異響。
緊接著,村長那張扭曲的臉猛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因為是處於倒立狀態,我的目光全被他那雙因為恐懼而瞪大的眼珠子黏住了。
那雙眼睛裡映著一個小小的我,轉瞬即逝。
等我反應過來後,村長已經倒在血泊之中抽搐著,三層的高度沒有把他摔死。
他在地上抽搐著,瘋了一樣大笑著,邊笑邊罵,說著什麼“早該弄死”、「真後悔」的話。
15
我腦袋轟地一下要炸開了,我疾步跑到了一樓的廁所,幸好這個小學傾注了全村人的心血,廁所都是可以搭上搭子的獨立隔間。
我迅速地到了最裡面一間,然後掏出手機報警。
隨後我就癱軟在地,緊緊環抱住自己,雙腿已完全使不上力氣。
此時此刻我只想盡快見到人民警察,早點回家。
可山村偏僻,警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來到這裡。
不遠處不斷傳來村長痛苦的呻吟,還有血肉跟利器摩擦的聲音。
應該是兇手一點一點地割掉他的肉,這場酷刑足足持續了兩個小時才停止。
可是警察還沒來。
我要瘋了。
我不知道兇手會不會想起我,如果兇手是譚琳,只有譚琳一個人,那我是不是能活命?
我屏住呼吸,想哭了就狠狠咬住虎口位置,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外面卻傳來了遠及近的腳步聲。
“小琳,找到她了嗎? 」
一道沙啞的女聲響起,宛如風乾的樹枝在黃沙中作響。
「沒找到,姐姐別急,她逃不掉的。」
是譚琳的聲音,似乎對我的性命勝劵在握。
她明明說過她是獨女,哪來的姐姐?我居然從一開始就被她騙了。譚琳的腳步很穩,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
她的手上會有刀子嗎?
那個姊姊在她旁邊嗎?
人在巨大的恐懼面前反而能生出勇氣來,我死死地盯著門看,一旦她進來我就跟她拼個魚死網破。
但過了好一會兒,譚琳的腳步居然越走越遠了。
我劫後餘生一樣 無力地滑倒下來。
卻不小心看見了一個人臉在廁所上方死死地盯著我。
「啊,終於找到你了。」
譚琳視角
01
我的爸爸譚德對我很嚴厲。
他是大學生,可惜因為車禍斷了一條腿,拿出所有積蓄安裝了一條義肢。
車禍之後,也許是眼高手低,也許是身體缺陷,他在工作中處處碰壁,最後回到了家裡。
對了,我還有一個姐姐。
我們是一胎兩個,只因為她出生得早一點,所以成為了我的姐姐。
而我的母親,在這次生產中離世了,父親一直覺得是命運的不公平,如果他沒有出生在小山村,如果我的爺爺奶奶是城裡人,那他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如果他是城裡的人,能夠享受良好的醫療待遇,說不定他的妻子就不會因為生產而死掉。
而最後,我的姐姐承受了他的一切怒火。
爸爸沒有幫她取名字,只把她關在房間裡,對外也不准讓我說我有個姐姐。
爸爸每次送飯給姐姐時,我都會站在門外瞧她。
她長得真好看,跟我不一樣,她眼睛很大,皮膚很白,看起來就軟軟的。
我好像知道爸爸為什麼要把她藏起來,因為她太好看了,不想讓別人看到這麼美好的人吧。
可是我想錯了,姊姊在十歲的時候被送走了。
此後,我就沒見過姐姐,我在父親的教導下靜心念書,他發誓要讓我成為一個人人爭搶的高材生,叫我成為學術上的巨人。
02等到我十五歲的時候,在村長家看見了姐姐。
村長對外說,那是他朋友的孩子,她家人想把她賣掉換錢,村長於心不忍,花了點錢把她帶回家養著。
村裡的人都誇他是個好人。
笑死人了,這個村子裡都是被棄養的女嬰,被賣掉的女兒,怎麼就見他救了這一個。
況且那明明就是我的姐姐。
我回家找爸爸,讓爸爸把姊姊要回來,那時的我認為,一定是村長把姊姊拐跑了。
可父親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他的表情彷彿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一樣,接下來的三天我都沒再去上學,而是在家裡被父親各種各樣的虐待。
他很聰明,即便我已經遍體鱗傷,臉上也沒有一絲絲擦痕。
那是我的姐姐,
那就是我的姐姐。
我知道,我也一直記著。
後來姊姊試圖逃跑,被村民集體抓了回來。
村長對姊姊的態度改變了,他把姊姊安排在了村裡的一個廢棄茅屋裡,用鐵鍊將她鎖住。
無數的男人會趁著夜色湧入進去。
那時候我已經明白男女之間的事情,我震驚痛恨於清水村的所有人。
男人們結伴在茅屋裡作樂。
女人們咒罵姐姐天生下作。
我恨他們,但我不敢報警,也沒辦法報警,長時間的控制早就使我養成了懦弱膽小的性格。
簡鴻飛與外界的權貴達成了契約,他特地修建小學,呼籲大家讓更多女孩讀書,將她們養得乾乾淨淨。
簡鴻飛的好名聲傳遍了方圓十里。
等到時間差不多,那些女孩就會到各處“上學”,隨後,他們的父母就會收到一大筆錢,那些錢是他們女兒「工作」了孝敬他們的。
那些為人父母的人難道不知道這些嗎?
不,他們知道,但是他們放任不管。
我拼命走出山村,上了大學,讓自己的能力再強一點,再強一點,把姐姐救出去,把那些女孩救出去。
可是姐姐快要被折磨死了。等我再次回到山村時,姐姐已經快要被折磨死了,她身體浮腫,求著我給她一個痛快。
我的姐姐,你曾經問我:「你也是女孩,為什麼不幫我? 」
姊姊,現在,我來幫你了。
03
我一把火點燃了那個茅草屋, 把事先準備好的骨灰灑在地上, 偷偷把姐姐養了起來。
我說我被外面的男人騙慘了,要回到清水村暫時休息。
父親果然怒不可遏,當天便是一頓毒打。
沒關係,他的死期也不遠了。
我將他的手腳綁住,扔進了湖水中, 跟姐姐一起看著他絕望地死去。
親愛的父親, 在你把姐姐推入深淵的時候,她也曾用如此絕望無助的眼神看著你。
本來下一個解決的人是簡鴻飛,結果被我碰見了劉廣超, 真是死性不改。
我見到徐瑩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一定被家裡保護得很好,沒有被家暴過, 沒有被侵犯過,父母雖然不是大富貴, 可能一直保證她衣食無憂地完成學業, 身邊總是不缺人為她加油, 叫她好好生活。
第一眼我就嫉妒她, 替我的姊姊嫉妒她。
如果不是生在清水村, 我的姊姊也可以去看疾馳的車流、飛過的鴿子、繁華的夜景、無邊的大海…
但她的名字都被冠以仇人的姓氏。
而當她被拖進玉米田時,我還是沒忍住殺了劉廣超, 一下又一下,讓他無形中贖清罪孽。
蘇小荷是權貴玩膩的寵物,被簡鴻飛當做棋子堵住了劉廣超的嘴,現在劉廣超沒了, 她也不敢走。
絕望的人是沒有故鄉的。
徐瑩暗中調查我我是知道的, 而我原本就沒打算活著出去清水村。
先不說報警能不能讓所有人得到懲罰,再者, 我不願他們吃一顆子彈那麼輕鬆的死去。
在簡鴻飛身上留下數百道刀痕後, 名單上的所有人也齊齊下了地獄。
事情塵埃落定之後, 我們回到了家中,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升起, 姐姐梳好了長長的頭髮。
可下一秒,她口吐白沫, 我接住了她。
“小琳……出去……”
「出去……好好活著……別怕……我會保護你……」她附在我耳邊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姊姊想伸手擦掉我的眼淚,卻永遠地垂下了手。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都是她親自動手, 以為她是想自己報仇,最後發現是為了留一條退路。
但我早就沒有退路了。
傳說有雙生花, 共同生長, 一輩子都背向彼此, 直到花期盛開,他們才能扭轉望向對方一眼,在這一眼之後, 他們便只能活下來一隻。
但是姐姐,
我們同生,我們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