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身無分文,到一夜致富。
竟然是因為我爺爺的前女友。
前女友長得很美。
只可惜,她不是人。
1
半夜,我接到老家來的電話。
我爺去世了。
那是 1999 年,剛入冬。
第二天一早,我就向單位請了假,搭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剛進門,就看到我爸跪在地上哀號:
“娘唉——儿子不孝啊!您千万别怪我啊!”
我納悶,死的不是我爷吗?
他娘,我奶,都死了幾十年了,干吗呢这是?
我以为他是悲伤过度,昏了頭,勸說道:
「爺壽終正寢,是喜喪,您別太難過,要保重身體。」
「剛子,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啥啊?”
“你爷临走前,说不跟你奶埋一块!”
我着实一惊,在農村夫妻關係居然不合葬,這和犯了天條沒差別。
“為什麼?”
“你爷不肯说!”
“那您别管了,還跟我奶埋一塊得了唄。」
“不行!你爷逼着我发誓,我要是不給他埋後山,他说……他做鬼也不放过我!”
“后山?为什么?」
“他要埋后山,要和那個…合葬。」後山上有一座孤墳,這我從小就知道的,但裡面埋的是什麼人我不知道。
“他還說,要把這件帶到墳裡。」
爹摊开手掌,一隻水滴狀的耳環。像是玉的。
我這才想起,小時候撞上幾次我爺去後山祭拜的場景。
每次他都是一個人,鬼鬼祟祟的,還不要我們跟著去。
家裡誰如果多嘴問了一句,他就火冒三丈,倚老賣老地罵人。
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在意了,左不過是祖上某個沾邊的親戚。
如此看來,後山埋的原來是我爺的前女友啊。
我覺得好笑,沒想到老頭子還有感情糾紛。
2
農村辦白事的規矩多,我一竅不通,但是作為家裡的長孫,那些個造作的繁文縟節,也不得不照做。
不然三爺——現任村裡的白事大司儀,就要喊起來了:
「剛子,跪下磕头回礼!
「剛子,跨過火盆,不能回头!往前走!
「剛子,你倒是哭啊!大声地哭出来!”
白天张罗酒席,晚上還要守靈,三天下來,我眼下烏青,滿臉愁容。
終於挨到了下葬的日子。
我奶奶的娘家人氣不過,跑來鬧了好一陣,耽誤了吉時才啟程。
一路上,送葬的隊伍裡竊竊私語不斷。
我爹一臉羞愧,唉聲嘆氣。
我心裡跟明鏡似的。
人們議論,倒不光是因為鬧出這麼一段惹人笑話的緋聞。
而是這後山不僅偏僻難行,更是一座獨山。
《葬經》有云:「氣以龍會, 獨山不可葬。”(我听风水先生说的)
简单地来说就是,這種孤零零的山無法藏風聚氣,不可作為埋葬逝者的陰宅。但這山腰上偏偏就有一座孤墳。
偏偏我爺還要跟她合葬在這裡。
連我都忍不住想加入吃瓜的群眾。
我打量著那座孤墳,荒草萋萋,湮沒了墳前的無字碑。
三爺吆喝一聲,開始指揮流程。
先放爆竹,清理野草,然後給原墓主人燒紙、敬香,以示尊敬。
我爹又號了一句:「娘唉,我对不起您哪——”
两个打墓人就可以开挖了。
要破土開老墳,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站在一邊,想看又不敢看。
鐵鍬翻飛,沒多久,土堆下邊就露出了一角棺材板。
人群爆發出一聲驚呼。
那棺材不知是什麼木做的,不僅沒有完全腐爛,還有一股異香。
才瞥了一眼棺材上的紅漆,我就心跳加速,遍體生寒,像吃了死老鼠一樣犯噁心。
突然,坐在一旁歇腳的三爺,大喝一聲:
“都是死人哪,赶紧遮阳啊!作死啊!
“棺材见光,魂飞魄散!”
話音剛落,好好的晴天,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成群的烏鴉驚起,粗糲地嘶吼,在上空撲棱著盤旋。
山風呼嘯而過,吹得松樹「嗚嗚」作響。
像有人在哀泣。
人群裡的議論聲又大了起來。
“嚇死人了。」
“怎么会选这种地方埋?”
“这鬼地方邪门得很。」自始至終,我都沒再敢往墳穴看第二眼。
3
辦完了大事,依舊是吃席。
今天是主日,來的人最多。
加上白天親眼目睹了怪事,一個個唾沫橫飛,織起密密的話頭。好不熱鬧。
我應付完長輩,又和兒時的好友打了個招呼,頓時覺得心煩,躲到一邊抽煙。
別人自以為我是傷心,也就由著我去。
等酒足飯飽,三爺又作妖了。
農村有個講究,老人下葬後房間不能空著,必須有人去住,住滿五七才行,否則對家門不利。
我爸肝不好,一直病病歪歪的,睡死人的床,怕染了病氣。
兩個叔叔也一下子腰酸背痛、體弱多病。
最後,三爺拍板:「長子不睡就長孫睡。」
这个光荣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夜黑風高,我捲了鋪蓋,獨自來到了老宅。
老宅所在的村落是一座典型的徽式古建築。
青磚黛瓦馬頭牆,院子中間還有一方天井,有上百年的歷史。
村裡除了幾個還在世的老人家,都出去蓋新房子住了。
要是白天不整那死出,我鐵定不多想,可現在…
只觉得院子里空荡荡、陰森森的。
本想硬撐到天亮,但幾天沒睡個好覺了,眼皮子很快就打架了。
終於,我還是在我爺的床上躺了下來。
一開始心裡還有點膈應,可身體是誠實的,不知不覺就昏迷了。
……不知过了多久……
“哐、哐、哐!”
我睡眠浅,驚醒了。像是門環叩門的聲音。
有人敲门?
迷迷糊糊,我以為是在做夢,翻了個身。
“吱呀——”
門開了。
接著是一串腳步聲。
我一下慌了,猛地從床上坐起,努力地平復了下心緒。
看了一眼手機,剛過十二點。
也许是有人来取东西?我爹?
也许是三爷来查岗?吃饱了没事做?
我又竖起耳朵听,剛剛的腳步聲似乎消失了。
估計是被白天的事影響到了,有點神經過敏,正準備繼續睡。
突然,二樓的地板傳來了「咯噔、咯噔」的聲音。
這種老宅的樓梯和地板都是木頭的,因為年代久遠,脆弱不堪,二樓的閣樓早就荒置,沒有人會上樓。
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那「咯噔、咯噔」聲,來到了我的頭頂上。
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4
那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震撼,每走一步,都踩在我的神經上。
我頭皮發麻,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開了房門。
“哪个王八蛋?”
我故意提高了嗓门。
院子裡靜悄悄的,慘白的月光從天井口傾斜下來。
突然,二樓的東邊角發出「咿呀」一聲。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順著方向看過去。一隻人手推開了雕花的窗櫺。
我的聲音已經變得哆哆嗦嗦:
“谁……谁在那儿?”
窗户后的人影从黑暗里探出身子。
我差點尿褲襠裡。
是一個女人。
有鬼!
我痛苦地闭上眼,使勁兒地晃腦袋。
這是做夢,做夢,快醒過來。
我摀著眼睛,從手指縫偷窺。
可恨眼前一切都沒變,反而「咯噔、咯噔」聲更近了。
她下楼来了!
我想跑,可腿腳根本無法動彈。
樓梯沒有燈光,由下往上,我先看到皮鞋,再是旗袍的裙擺,披著坎肩的上身,最後,她轉過臉來,朝我走來。
她走到了燈光下。
我這才看清楚了,這哪裡是女鬼,分明是個十八九歲女孩。
她燙著民國風的頭髮,柳葉眉,眼波含水,皮膚白得透明,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我的懼意頓時消了大半。
開什麼國際玩笑,大半夜你整制服誘惑。
「你找錯地了吧。」
話音剛落,突然,我看見落在她兩頰邊的綠光。
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
是我爺爺帶到墳裡的耳環!
我一屁股跌坐地上。
那女孩卻俯下身,端詳起我來。“你是小四什么人?”
我吓得魂不附体,支支吾吾地說:
“小四?我不认识什么小四……”
突然灵光一现,我爺排行老四,村裡人都叫他四爺。
難道是…
“唐顺才?”我报了我爷的名字。
她點點頭。
我鼓起勇氣,再看向那水滴形狀、泛著綠光的耳環。
確認無誤。
我心裡開始飛快地盤算著念頭。
我應該是誰?
如果她真是那座孤墳的主人,既然我爺說什麼都要跟她埋一塊,可見他們兩人過去的關係非同一般,說我是我爺的孫子,她应该不会害我……
……可是,我爺明擺著娶了我奶,萬一我爺是個負心漢,她是來情債血償的,那可如何是好……
踌躇间,她又問道:
「你和小四長得很像,你叫什么名字?”
这倒是真的,村裡的長輩都這麼說過。
我見她語氣溫柔,似乎不像有仇怨的樣子,硬著頭皮說:
“我、我是他……的孫子,我、我叫唐曉剛。」
她“扑哧”一笑:「小四的孫子都這麼大了,今年是哪一年?”
“199……9 年啊。」
完成,這真是遇上鬼了。
「你別怕,我叫周令儀,這裡以前是我家。」
什么你家?我心里嘀咕道。
「我有點冷,我們到屋裡說。」
鬼还怕冷?这时候,我看見她旗袍包裹著曼妙的身形從我面前走過,裸露的腳踝皮膚像雪一樣白。
我真的從地上爬起來,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
所以說男人,別說是見到漂亮女人,就是見到漂亮女鬼也走不動道。
自稱是周令儀的女鬼坐在了藤椅上,裹了條毛毯,低垂著眼睛,若有所思。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終於還是嗔嚅道:“你是鬼吗?”
她沉默不语。
我又問道:「你和我爺…你和小四,是、是什麼關係? 」
她忽然抬起头,我看見那雙漆黑的眼睛裡,盛滿了淚水。
5
原來,周家在民國年間是鎮上的富戶。
週令儀有一弟一妹,都是繼母所出。
這一年,周令儀二十歲,出落得亭亭玉立,上門說親的人紛至沓來。
在眾多的候選人當中,條件最好的是賀家。
賀家少爺是留洋回來的,不僅才學好,長得也是溫文爾雅,氣質出眾。
兩家互換了帖子,見了面,雙方當事人都很滿意。
眼看好事將近,賀家卻突然無緣無故悔婚了。
同時,周家为大小姐另寻得了佳婿——
一位年逾五十、身心障礙的鰥夫。
周令儀自然不肯,將自己關在房裡,絕食相逼。
但周父不僅沒有回心轉意,還收下了鰥夫的聘禮,定好了婚期。
這時候,一個送飯的僕人,偷偷地向周令儀透露了事情的真相。
當時嫁女,男方家越是富戶、越是體面,女方越要出一份厚厚的嫁妝,方才配得上。
可局勢緊張,隨時都要打仗,要為不是親生的女兒割上這麼大一塊肉,當家的繼母不高興了。
更何況,賀家少爺是萬裡挑一的青年才俊,怎麼捨得拱手讓人。
繼母對外宣稱大小姐有暗病,恐難生育。要將自己親生的二小姐嫁過去,並願意多出一倍嫁妝。
賀家其實早有虧空,便應允了婚事。
周令儀一聽,當場打翻了飯菜,氣得要暈過去。
“她太狠了,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不惜败坏我的名声!
“就连父亲……也不肯为我做主……就由得我去嫁给一个腌臜老头!
“我、我这就死了算了!”
仆人劝解道:“小姐生得這麼好看,誰會不要你?賀家少爺雖說是留過洋的,我看也是古板得很,不是好人!”
“我問你,我若真的不能生育,換作是你,要不要我?”
“我要!”
“我宁愿嫁给你,也不遂了她的心!你這就帶我走吧。」
仆人惊呆了。
這位僕人就是我的爺爺小四了。
當時我的太爺爺,是周家的佃農,兒子小四,十二歲起就在周家跑腿打雜。
小四自小就對大小姐敬若天人,平時跑腿打雜雖然盡心盡力,也無非是給大小姐搬弄花草、置辦洋貨、買買桂花糕而已。
可是現在,大小姐居然說要娶自己,嫁給一個僕人。
周令儀見小四傻站著,半天沒吭聲,問道:“你怕了吗?”
小四回过神来,激動地說:「為了小姐,死也死得。」
當晚,周令儀就收拾了細軟,和小四逃出了周家。
但正如所有私奔的故事一樣,結局都是慘淡的。
周家發動所有人手,在隔天黎明的碼頭,找到了二人。
週父大怒,怪周令儀敗壞門楣,又指控小四拐賣人口,捆了他痛打一頓,送去警察局吃牢飯。
週令儀不忍連累小四,被迫答應了和鰥夫的婚事,換他無罪脫身。
從此,兩個人再也沒有見過面。
由最親的家人算計,被愛人輕易地捨棄。
周令儀覺得生無可戀,出嫁的前一晚,在房中自殺了。就這樣,就是周令儀生前的故事。
我聽後,只覺得震撼,默默不語了好久。
小時候曾聽我爺提起過,老宅過去是地主家的院落。
土改的時候,地主被槍斃了,房產被分配給了家中的佃戶們。
這麼說來,這個地主就是周令儀的父親了。
沒想到還真有這麼一段曲折動人的故事,簡直不可思議。
我試著向周令儀介紹在這之後的歷史。
這幾十年的曲折複雜,又岂是我能说得清的呢?
才刚起了个头,就聽見雞鳴了三聲。
周令儀站起身,說:「天要亮了,我得走了。」
我本该长吁一口气,可內心竟有點捨不得她。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不怕我了吗?”
我搖了搖頭。
“如果你想見我,就來這裡。」
我點點頭。
6
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我揉著眼睛,感到困惑。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等等,難道剛剛發生的一切,全是梦吗?
是啊,这世上哪有鬼?
可是,太真實了吧。
下一秒,我摸到了一團綿軟織物。
是一个披肩!是周令仪的披肩吗?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剛子,你沒事吧? 」
爹推门而入。
我飛快地把披肩藏在身後。
「沒事啊,我就是睡過頭了。」
“你妈还担心你呢,你快起來。下午去鎮上的香燭店,過兩天是頭七,紙錢不夠燒了,再買別墅、汽車、電視機、電冰箱 ……對了,你爺爺打麻將,再買副麻將。」
“要不要买个丫鬟?”
「對、對,我差點忘了。」
“还真有丫鬟卖?”
“有!你没见过?就是纸扎的人,讓她去伺候你爺。」
吃過午餐,我就問鄰居借了一輛三輪車出發了。
這香燭店雖然頗有市場,但方圓三十里只有一家,是一位姓餘的風水先生開的。
據說這位餘先生懂週易八卦、通陰陽,可命中犯孤、六親無緣,父母妻兒都不在了。
长辈们都说他命硬,这十里八乡的不仅没人敢跟他争生意,轮到搬新家、看坟地,还要花重金请他掐指算上一算。
外头艳阳高照,可走进街角的香烛店,还是有走进幽冥洞府的错觉。
两套鲜红的寿衣在梁上垂挂着,地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祭祀用品,墙上挂着几个纸人,都是穿古装的女孩子,正微笑着盯着我。
我感到生理不适。
“有人吗?”
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
屋角的门帘被掀起,一道喑哑的声音问道:
“要什么?”
我定睛一看,此人年过半百,顴骨高聳,两颊无肉,眉淡不黑。
这位就是余先生了。电视和冰箱都只有一种款式,别墅倒是有好多种,最大的连我的三轮车都装不下。
我选了个二层洋房,又从墙上挑了一位“丫鬟”。
正要付钱,余先生忽然说道:
「小伙子,你遇上什么事了吧。」
我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你印堂发黑,邪气入体,恐有血光之灾。」
“你别乱说。」
“算一卦?二百。」
我又一愣:「不用了。」
你抢钱呢。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国粹。
回去的路上,眼看天渐渐地黑下来,心绪越发不宁。
昨晚究竟是不是做梦?
如果不是梦,那么今晚她还会来。
一股奇异的力量牵扯着我。
或许是厌倦了原本平淡无味的人生。
这刺激的神秘插曲,实实在在地诱惑了我,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无法自拔了。
7
時間還早,我打开了电视,但无心剧情,时不时地就要瞟一眼桌上的马头钟。
十點。
十一點。
十一点五十七分。
十一点五十八分。
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越来越紧张,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既怕她真的出现,又怕她不会再出现。就在這一瞬間,熟悉的脚步声从头顶蓦地响起!
那抹身影从楼梯走出。
走到我的面前。
明眸晧齿,生动如许。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居然……我不敢细想下去。
“这是什么?”周令仪好奇地歪着头,指了指电视。
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那时候的午夜场是周星驰的天下。
“这是电视,你要看吗?”
起初周令仪还不太能适应无厘头的风格,沒多久,她就跟着捧腹大笑了。
上部放完了,她扑闪着眼睛,一脸天真地向我追问道:
“真的有月光宝盒吗?
“至尊宝这次能救白晶晶吗?”
我突然發現,周令仪的内心其实很稚嫩,像个邻家女孩一样。
也是啊,她其实才二十岁,什么都没来得及体验。
联想起她的身世,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我也没看过,下部要明天才放。”我撒了谎,其实我早看过了。
“那你明天还来吗?”
我臉一紅,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我来的。」
後半夜,我们一边看了些无聊的节目,一边聊天。
周令仪样样都觉得新奇,精神越来越好,我却不知不觉地在藤椅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身上盖着毛毯,她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午夜,周令仪如约而至。
看下部的时候,一開始,她还在牵挂白晶晶是否能成功地被救。後來,她已经完全被新的故事线吸引了。
至尊宝戴上紧箍咒的时候,她若有所思。
紫霞仙子死的时候,她伤心地流了眼泪。
到了电影最后城墙接吻的一幕,她握紧了拳头,紅了眼眶。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一秒,连我也不敢相信我是哪里来的勇气。
我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是凉的,但并不冰。
一点也不可怕,就和那些怕冷的女孩子一样。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着我。
也许是被电影的氛围感染了,她并没有挣脱。
之後的日子,我频繁地去音像店租碟,每天晚上我们都相约一起看电影。
我们相处得越来越自然,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有一次,出于恶作剧心理,我放了个恐怖电影。
周令仪居然害怕,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躲在我身后不敢看,叫我换碟。
我被她撩拨地心痒痒的,又觉得好笑,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只好找了个爱情文艺片换上。
一对痴男怨女分分合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看得入迷,我昏昏欲睡。
一直等到片中,男女主发生了亲昵戏我才清醒。
我偷偷地看向周令仪。
她羞紅了臉,眼似秋水,朱唇微启,胸口不安地起伏着。
脑袋“嗡”的一声,霎时间意乱情迷,我什么也顾不得了。
一把将她搂过,再也控制不住,吻了上去……
……千言万语都消弭在这炽热里了……8
操办完我爷的五七后,我竟然没有立刻从老宅搬出来。
两个叔叔最先起了疑心。
倒不是知道了周令仪的事,而是他们怀疑我们家另有企图。
起初,他们还试探性地打听我什么时候回城。
到後來,叔叔和婶婶干脆一齐到我家撂下狠话。
「大哥,刚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住着不走了?”
“爹的房子说好的,归我们三个人平分的。」
“你们可别想着一家霸占。」
我爹气得跺脚,一边骂他们血口喷人,一边叫我立刻就搬出来。
我却犯了难。
离开老宅,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周令仪了。
我们在夜里多次尝试过,她根本离不开老宅的范畴,为此我还辞了工作。
我思前想后,无计可施。
這時候,我想到了一個人。
我本来并不信鬼神之说,可这些日子以来,我的世界观明显地受到了动摇。
或许余先生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一想到這裡,我立刻去了香烛店。
我将周令仪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我们怎么相遇相知,怎么约定终生。
說話間,我不自觉地看向墙壁上挂的纸人。
這次,她们不仅盯着我,仿佛也伸长了耳朵,要听我说话一样。
余先生听完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耐人寻味地笑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珠是灰色的。
据余先生所说,女子身世可怜,命不该绝,既然已经还魂,只需要他出面做一场法事,解了封印,那么从此能不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可与常人一般活动。
我听了之后大喜,连声道谢。但是,余先生又说了,还阳复生术毕竟乃逆天改命之举,恐遭天谴,没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自己是不会冒险出马的。
说完他就对我比了个数。
问题是我身无分文。
晚上,我和周令仪说了打算。
一是叔叔们逼得紧,我必须尽快地搬出去,否则闹起来反而坏事。
二是我会即刻想办法筹钱,不管是借还是贷,总之我一定会请余先生出面做法。
周令仪一听能和我离开老宅,去往外面的世界,高興極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时候时局不好,我爹怕日本人打过来,偷偷地在水池子底下埋了黄鱼,以备不时之需……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什么黄鱼?”
“你这个笨蛋,”她学着电影里的口吻,“就是金条呀!”
“什么水池?在哪儿啊?”我一惊。
她玉手一指。
竟然就是院子天井下的水池。
“东边角上,你启出第二块石砖瞧瞧,后面原本有个空洞。」
我当即脱了鞋,卷了裤腿,跳进池子里。
9
第二块石砖泡在水里,我摸上去,只觉得严丝合缝。
“你不会是耍我的吧?”
“你这个人,别人埋宝贝,自然是要不漏痕迹,哪能轻轻一碰就给你找到?”
我心想也对,于是找了个工具,对着缝隙一点点地撬进去。
第二块砖果然是松动的。
我把手伸进去,不一會兒,就摸到了巧克力大小、沉甸甸的,大约有半斤左右的东西。
一共摸出来十八根。
我只在电视里看过假金条,此時此刻,我傻了眼,恍若梦里。
当时的金价在一百元人民币一克左右。这么一根就两万多了。“晓刚,你怎麼了? 」
我如夢初醒,高兴地惊呼一声,一把将她抱起,开心地转圈。
“你快我放下来呀。」
「不放,你是我的财神爷。」
“你說,那位余先生,真的可以让我出去吗?”
“肯定可以的,相信我。」
“那我们之后去哪儿啊?”
“跟我回城里,再也不回來了。」
「以後,你还会带我看电影吗?”
“不光看电影,我还要带你去看海、看日出日落,去世界各地旅游……”
“你最会贫嘴了。”她轻轻地捶了我胸口一下,嬌瞋道。
“我只对你贫嘴。”我喘着粗气,直勾勾地看着她。
這一夜,耳鬢廝磨,濃情蜜意,不在话下。
10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典当行,把金条换了钱,请余先生出山。
當夜,余先生准备妥当,背了一箱家伙什,还煞有介事地带了一只公鸡。
“果然阴气很重。」
一進門,余先生就感慨道。
接着就是摆香案、烧香、点烛、挂红绳、插桃枝,还贴了满院子我看不懂的鬼画符。
午夜将至,余先生精神抖擞,一双灰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能尽力地躲避他的视线。
周令仪来了。
我扶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似乎有点害怕。
“小仪,沒事的,別怕。」
“余先生,就是她了。”余先生点点头,叫我退到一边。
他猛地剁了鸡头,放了一碗腥臭的血。
“妖孽,拿命来!”余先生大喝一声。
在我的目瞪口呆中,一碗鸡血泼向了周令仪。
周令仪顿时面部扭曲,痛苦地癫狂。
“余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我吓了一跳。
「實話告訴你,我不是来帮她还阳的,我是来捉鬼驱魔的!”余先生冷酷地说道。
说话间他抽出腰间的桃木剑,向周令仪刺去。
我扑过去已经来不及,周令仪凄然倒下。
“小仪!”我大叫。
突然,我浑身一凛。
在她的眼睛里,我分明读到了一种令人胆寒的愤恨。
“晓刚,你好、好……”话音未落,她已烟消云散。
我伸手去抓,却只触碰到冰冷的虚无。
她最后想说什么?
你好好地活着?
还是你好狠?
難道,她认为是我设的计?我故意要她死?
我跪在地上,心如刀割,痛哭流涕。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已被鬼祟侵体,阳寿耗损,我这是在帮你!”
“谁要你帮我!谁要你帮我!”
我发了狂,冲上去掐住余先生的脖子。
這時,大门“砰”地被推开。
我爹带着几个亲戚一拥而入,把我架住。「剛子,你别闹了!余先生是在救你!”我爹喝道。
我拼命地掙扎,咆哮怒吼,聲音嘶力竭,最后晕了过去。
11
我大病了一场,高燒不退,呓语不断。
等到意识彻底地清醒,已經是兩天後。
睜開眼,就看到我妈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兒子,你这是怎么了?”
「剛子,你要上哪儿去?”爹拦着我。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我一把推开爹,赤着脚发疯似的冲出去。
她没有来。
在这之后她也没有来。
我终日在老宅大哭大笑,自說自話。
村里人早就传开了,纷纷都说后山的老坟爬出了女鬼,就躲在唐家的老宅里,蛊惑了唐四爷的孙子,好好的孩子得了失心疯,大学都白读了。
我妈天天抹眼泪,怪我爹,怪我爷,怪自己不该让我住进老宅。
我爹也很后悔。
二叔、三叔也不敢吭声了,庆幸有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余先生再次布阵作法,烧了一张驱魔符,兑水给我灌下。
我喝了以后,确实冷静了下来。
漸漸地,我奇迹般地恢复了。
符水当然没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沒瘋。
只要我相信,一切就都真实地发生过。不是嗎?
臨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老宅。
院子正中间,摆着余先生请的镇宅神,陽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让我觉得很安心。是时候了。
应该放下过去了。
打点好一切,我告别了父母,坐上了回城的火车。
刚落座,手機就響了。
来电人显示:张超。
「餵。我沒事了,你那边怎么样?……好,没事别联系了。」
12
掛了電話,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风景,我陷入了沉思。
张超是我儿时的好友,我们两家住得近,从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
张超有个妹妹,叫张萍,从小就爱跟着我们。
我和张萍曾经互有好感,但青春年少,未曾有机会点破。
张超兄妹俩成绩都不好,初中毕业就去了镇上打工,三个人里,只有我考上了大学。
畢業後,我留在了城里上班,路费昂贵,我很少回家,免不了和他们渐渐地疏远了。
去年,我和一个同校的学妹在一起了。
学妹是城里人,漂亮,家世也好。
相比之下,我可以算上一无所有。
她的父母知道后,坚决反对我们交往。
最终我们和平分手,结束了短暂的恋爱关系。
失恋的滋味是苦涩的,可也远不及内心被屈辱煎熬的分量。
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了张萍在 QQ 空间晒了一张自拍。
曾经青春的悸动,在疲惫受伤的身躯里,迫切地觉醒了。
我主动地联系了张萍,询问了她的近况。
「萍萍,好久没见了。嫁人没啊?”
“(害羞表情)晓刚哥,你胡说啥呢?人家还没男朋友呢。」
一来二去地,我能感覺到,张萍这个傻丫头竟然还喜欢着我。於是,我们迅速地暧昧起来。
我答应张萍今年过年一定回去。
没想到刚入冬,我爷就过世了,我只好把行程提前了。
我爷下葬那天,认识的亲朋好友都来吃席了。
张超和张萍也来了。
张超开着一辆桑塔纳,惹得全场惊呼,浑身充满暴发户的味道。
张萍新烫了头发,穿着洋气,却难掩质朴的气质。
兄妹俩跟着父亲做土特产生意,这几年越做越好,还成立了品牌,赚了不少钱,搖身一變,成了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户。
寒暄了几句,我有点心烦,躲到一邊抽煙。
別人自以為我是傷心,也就由得我去。
我自然是伤心的,可我伤心的是,明明我学习最用功,三个人里只有我考上了大学,如今却混得最差。
我连驾照都没有,张超那种货色都开上小汽车了。
人群窜动里,我对上了张萍的目光。
隔着喧嚣,我默默地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她:
【萍萍,你变漂亮了。】
她害羞地低了头。
夜裡,因为农村的规矩,死者的房间不能空着,我搬到了老宅。
连日熬夜,我早早地睡下了,刚有点眯着,就听到敲门声。
我惊醒了。
却发现是张萍挂着眼泪,鼻头冻得通红,站在門外。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就是流泪,说想见我。
我只好请她进来,烤烤炭火,暖暖身子。
原來,张父在城里购置了两套新房,预备给儿子女儿一人一套。
可儿子媳妇不高兴了,认为女儿以后要嫁人的,不配有继承权,大吵大闹了一场,最后把张父气得脑梗进了医院。
张萍哭哭啼啼的,我只好忍着困意,拉着她的手,说了一些安慰人的场面话。我感觉到她的手是冰凉的,和我前女友一样,怕冷。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张萍已经走了。
13
白天,张萍要照顾父亲,到了晚上就偷偷地来老宅和我约会。
张萍内心很稚嫩,看个电影,也一脸纯真地追着我问这问那。
她一如既往,像小时候那样崇拜我,我說什麼,就是什么。
我对张萍,虽谈不上有多爱,可在她身上,我的确尝到了慰藉的甜头。
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她,还没有见过大海。她说想跟我去看海。
我们的关系迅速地升温,情到深处时,我答应张萍,总有一天会带她去看大海、看日出日落、去外面的世界,我会接她到城里,给她一个家。
可是一个突发事件,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有一天夜里,张超跟了过来。
「好啊,我起夜,见你鬼鬼祟祟地出门了,原来你在这儿会男人!我要告诉爹,房子给你,就是便宜这小子了!”
我看着张超丑陋卑鄙的嘴脸,不禁感叹,原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我冷冷地说:
“张超,你说话注意点。」
“我注意什么?你服丧期,都不知道注意!在这儿乱搞男女关系,难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前几年你还没个人影,是不是在外面混不出头,现在看我们家发达了,想骗我妹的钱?”
我被他戳中痛处,羞愧难当,紧握拳头。
“怎么?你还想打我?跟我去见爹!”说完,他就拖了张萍要走。
「哥,你松手,放开我!”张萍向我求救。
“有话好好说。”我忍不住出手拉住了张超。
推推搡搡间,张超一用力,张萍就直往后跌,紧接着被椅子绊了一下,身体腾空而起。
我還沒反應過來,只听“咚”的一声巨响。
张萍后脑勺着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嚇了一跳。良久,我哆哆嗦嗦地靠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没气了。
我绝望地看了一眼张超。
“她死了。」
张超瞪着眼,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气,一步步地向后退。
「不,我沒有、我沒有…”
“你杀了她!”
“我沒有,不是我……”
张超一下扑到我面前,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大腿。
“晓刚,晓刚,你聽我說,我们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小时候别人欺负你,都是我替你出头,你忘了吗?忘了吗?”
「可是,她是你亲妹妹啊!”
「我知道,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我也是被我老婆闹得没办法了,豬油蒙了心,其实我是不想争的,求你,算我求你了,别说出去,幫幫我,幫幫我…”
张超涕泪横流,狼狽不堪。
和那天从桑坦纳走下来神气的样子相比,判若兩人。
我厌恶地把他拽开。
没想到张超变了脸,正色道:
“今天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也要负责!你引诱我妹妹,在这儿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胡说!我俩好好的,要不是你闯进来发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晓刚,你聽我說,我知道錯了,萍萍是我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晓刚,你知不知道,你上大学了,就不爱搭理我了,那时候我有多伤心,
“我怕你看不起我,这些年我拼命地赚钱,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
“你就帮帮我,我可以给你钱,萍萍死了,家里的钱都是我的了。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二十万,我的车也给你,好不好?
“小时候,我们都梦想开上汽车的,不是吗?“你开回城里,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我愣住了。
二十万。
當時,我一个月工资才八百。
我不想承认,可张超说得有道理。
一旦撕破脸,他肯定会反咬一口,说是我推的张萍,无论怎样,他都要拖我下水,和我同归于尽。
张萍已经死了,木已成舟,揭发出去,对谁都没好处了。
只要我保住秘密……
問題是,杀了人,怎样才能瞒天过海呢?
张母早逝。
张父如今又得了脑梗,话都说不利索了。
张超的老婆本来就讨厌这个小姑子,巴不得她分不了家产。
目前为止我和张萍的关系,也没有别人知道。
我突然冷静了下来,大脑迅速地思考对策。
张超以为我还在犹豫,还在苦苦地哀求。
“我不要你的车,别人会起疑,你给我四十万。」
「好,我答應你。」
“我现在就要。」
“我回去拿钱给你,你等我。」
過了一會兒,张超捧了一袋钞票过来。
数了数,十八万。
“这两天才结的货款,只有这么多。」
“剩下的等你到了外地再汇款给我。」
“外地?”
「對,你必须马上去外地。”“那不是人人都知道我杀人逃跑了吗?”
「不,你要让别人误以为你是和妹妹一起出去了,说做生意也好,旅游也好,不管用什么理由。」
“什麼意思?”
“如果有人发现张萍失踪了,就会报警,你要让别人认为,张萍一直还活着,很安全,聽懂了嗎? 」
我拿起桌上张萍的诺基亚新款手机,放到张超手上。
「記住,今晚的事谁都不能提。
“以后要是老乡问起,就说萍萍去外地嫁人了,不回来了。」
「我知道了,可,她怎么办?”张超指着张萍的尸体。
“你不用管,也不用知道,我会处理的。」
张超点点头,茫茫然地走了。
只要尸体不被发现,就没人能给我定罪。
张超那个草包,知道了反而要坏事。
我不能把命交到他手上。
14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冷眼看着天井下的水池。
小時候,爷曾告诉过我,在这水池的侧面,有一个空洞,曾经藏了很多金银财宝,还有整整三大缸子盐。
抄家的时候,地主扛不住,全说了出来。
後來,这里又被草草地封上了,可只要费点力气,石砖是可以活动的。
我把张萍的尸体藏了进去。
第二天,我买了水泥,把砖面仔仔细细地封死。
怕被人看出我别有用心,又把院子其他沟沟壑壑的地方都装模作样地修缮了一番。
我高估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一想到张萍的尸体近在咫尺,白天我如坐针毡,晚上噩梦缠身。
可我只能守着张萍,哪里也不敢去,连工作也辞了。時間長了,我没想到两个叔叔虎视眈眈,居然怀疑我另有企图。
再这样住下去不是办法。
这房子毕竟不属于我一个人的。
万一他们想另作他用,或拆、或卖呢?
有什么办法能让别人不进来呢?
或者,不敢再进来呢?
我仔仔细细地将事情捋了一遍,又反着推演了一遍。
觉得应该没问题了。
最後,我编了个故事:
我爷下葬的那天,孤坟里的女尸吸收了阳气,午夜还魂,在老宅找上了我。
至于女鬼的身世,以前我爷喝醉了酒,曾跟我说过一些,我只要再添油加醋一番就够了。
接着我绘声绘色,详细地描述了我和女鬼在老宅怎么相遇相知,怎么约定终生。
种种细节,手到擒来,就像我亲身经历了一样。
我发现撒谎远比想象中简单,尤其是很多地方,代入张萍就行了。
虛虛實實, 真真假假假亦真。
说到后来, 连我自己都要相信了。
可不就活脱脱一个中了邪、被女鬼迷了心窍的倒霉蛋。
只是香烛店墙上盯着我的纸人, 和余先生那双灰色的眼珠子,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但我知道,為了錢,余先生一定会帮我的。
在這之後,我只要装疯卖傻, 演一场大戏,骗过父母亲戚就行了。
事實證明,有了我爷的一番铺垫,我的故事很成功。
人人都道唐家老宅闹鬼,避之不及, 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臨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老宅。
院子正中, 摆着余先生请的镇宅神,陽光下,正泛着金属的冷光。
让我觉得很安心。是时候了。
可以放下过去了。
我告别了父母, 坐上了回城的火车。
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风景。
我默默地祈祷, 曾经所犯下的罪与恶,也能够永远地被抛在后面。
15
我回到城里, 开了一个装潢公司。
房地产的黄金时代, 遍地都是机会。
辛苦地打拼了三年, 我的个人净收入终于过了百万。
巧的是, 老家的明清建筑群, 同年被列为 5A 景区和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我爷的老宅也在其列。
全国各地的游客都慕名前来,打卡拍照。
同時,我认识了市建总董事长的千金。
我对她一见钟情,在我猛烈的追求下,很快我们就坠入了爱河。
我们在海边举行了婚礼。
日落的时候,面对大海, 我们交换戒指,许下山盟海誓。
兩年後, 我终于拥有了千万身家。
我知道从此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午夜梦回,总有一双眼睛浮现在我眼前。
直勾勾地瞪著我。
這些年, 我不断地用那个故事麻痹自己的神经。
我甚至不断地完善、美化故事的内容,我一遍遍地复习,覆盖自己的记忆。
我暗示自己, 只要我相信, 一切就真的存在过, 不是嗎?
在老宅被杀死的,是本就不存在的女鬼、是幻覺, 不是什么张萍。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那双眼睛总是挥之不去。
那究竟是谁的眼睛?我不愿回忆, 我觉得我几乎都忘了。
可多少次在梦里, 我被迫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了老宅。
回到了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夜晚。
16.真相
张超走后, 我突然感到身后有动静。
我回頭,惊讶地发现躺在地上的张萍,正费力地扭着头看着我。
她还活着!
心底转过一瞬的喜悦。
下一秒, 我浑身一凛。
她在审判我!
在她的眼睛里,我分明读到了一种令人胆寒的愤恨。
那是一种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我的目光。
她听到了我和张超的对话!
我一下子变成了这世上最最丑陋、最最卑鄙的小人。
看着她试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
我驚慌失措,杀心骤起。
没有退路了。
要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