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連發三年大水,有高人指點要建座鎖龍橋。
我弟弟身為族裡唯一的童陽子,被選中作橋的龍頭。
可爸媽捨不得他們這唯一的命根子,於是私下商量讓我頂替。
但誰都不知道,原主早就死了。
而我——
是条被封印在此的蠃鱼……
1
沒人徵求我的意見,這事突然就這麼定了。
睡夢中我被爸媽強制灌了一瓶啞藥,剪短了頭髮。
換上弟弟的衣服後,被族民押到祠堂後的禁地。
這裡不僅是我們村尾東河的源頭。
據說還是族裡從前的亂葬崗。
我驚恐地看著四周,妄圖製造出點動靜來。
卻被一隻粗糲的大掌掐住了脖頸。
我爸滿臉陰鷙,乾枯的臉上佈滿了雜亂的褶子。
他朝我低聲怒吼:
「你今天要是敢出聲,我們全家都要跟你陪葬!乖乖弄完,明天就沒事了,不然仔细你的皮!”
明天就没事?
我禁不住冷笑。
但想想這蠢話倒像是能從他這個賭鬼嘴裡能說出來的。
2
被選中的不只有我弟,還有隔壁林家的林傻妹。
陽男作龍頭,陰女作龍尾。
我跟我弟本就是龍鳳胎。
族長望著我的臉並未看出端倪。連忙吩咐族裡的珍珠婆開始布法。
珍珠婆本名石針,如今已經年近八十。
早年連克死了三任丈夫,家裡災禍不斷。
年紀輕輕兩隻眼睛幾乎全瞎。
後來實在沒法,把自己賣給了我們族裡做陰事的朱瘸子,朱瘸子為她改名珍珠,這才擋住了這災命。
後來一直跟著朱瘸子操辦陰事,她的事在我們這兒人盡皆知。
而林傻妹如其名,小時候打針把腦打傻了。
見我來了,坐在地上雙臉潮紅,眼含秋波地盯著我。
我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往地上啐了口臭唾沫。
“不要脸!等会儿看你还能不能骚得出来!”
我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可奈何現在自身難保,我已經無暇去想林傻妹了。
族人們都被請去祠堂議事,禁地只剩下我們四人。
珍珠婆瞪著她那隻剩半隻的殘瞳,勒令林傻妹脫掉衣服躺在地上。
說完,還不忘意味深長地打量了我一眼。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躲進角落。
林傻妹傻歸傻,做事倒是利索。
三下五除二將自己收拾好,躺在了地上。
我媽遞給我警告的眼色,開始給珍珠婆打起了下手。
只見,她們拎來兩隻小水桶放在地上,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用毛筆沾水桶裡的東西開始在林傻妹身上書寫。
我聽著這咒,頭腦越來越昏。
冷不丁地睡了過去。
直到…
3
“啊!”
我被林傻妹的尖叫声吵醒,正要抬頭看去,就被人按在了地上。一股駭人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要活命!就别看!”
尖叫声还在持续着,我媽死死摀住我的眼睛和嘴巴。
可这些如何能阻挡得住我?
蠃鱼的五感强于人类百倍,順著微弱的一絲指縫我還是看清了那些飄在半空中的團團黑霧。
那是一張張數不清的男人臉。
他們咧嘴發出磔磔怪笑,肆無忌憚地在林傻妹周身遊走著。
隨後,那些畫在林傻妹身上的符咒就像是活了一般,纏住黑霧開始吸食。
我難以控制地抽動著,這是蠃魚恐懼的表現。
但沒想到這樣子卻把不遠處的珍珠婆給逗笑了。
從她狹窄的胸腔裡爆發出一陣難聽的共鳴。
「這就怕了?沒點見識的慫貨,这才刚开始呢~”
约莫着半小时过去,那團團的黑霧終於散去。
林傻妹淚流滿面地癱軟在地上。
我連忙上前想去幫她,卻被我媽一巴掌打蒙了。
她面目猙獰,擰著我的耳朵反覆低聲警告著:
「你最好給我老實點,要是敢亂動一點壞咱家的大事,看我不把你的皮给扒了!”
我幽怨地盯着我妈那张自私自利的嘴脸,頓時覺得反胃。
珍珠婆到底是人老了,耳朵也不太好使。
只以為我們在說悄悄話,並未多疑。
我瞪著我媽那尖削的臉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著:
【再敢對我動手動腳,你就等著讓你的親兒子當這龍頭吧! 】
4
此時,天已大亮。
我直接繞開張牙舞爪的母親,徑直去找林傻妹。可不免還是被眼前這幕驚呆了。
前年開始我們這洪水氾濫,村裡的田全被淹死了,男人都吃不好更別說女人了。
個個是形如枯槁,但如今再看地上躺著的林傻妹。
面若桃花,膚如凝脂。
更甚的是昨日那還十分平坦的小腹,現在突然高隆起。
「瞧瞧那個騷樣兒,真不愧是她那个恶心娘生的烂货!就等死吧!”
我妈躲在我身后冷不丁又骂了句。
這話珍珠婆也聽到了,忍不住對著我媽調笑:
「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了,你咋还记着呢?”
我妈脸臊得通红,但看著林傻妹的眼神依舊惡毒無比。
聽族人說,我爸之前跟林傻妹她娘有過一段,所以她一直記恨林傻妹一家子。
不過這些放在眼下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因為在我的正前方,林傻妹的肚子正在毫無規律地蠕動著,好像有東西要從裡面鑽出來了。
正在我湊上前要一探究竟時,卻突然被只油膩的大掌抓住了肩膀。
我猛地回头望去!
是朱瘸子来了!
5
「小兔崽子沒見過世面,想往哪裡摸?這陰胎剛結成,要是讓你個童陽子碰了,我这么多天的准备岂不白费!”
說罷,朱瘸子大力將我甩了出去,剛好丟在了我爸腳邊。
此時的他,正死乞白賴地圍在族長身邊,讨论我做龙头能从族里拿多少钱?
见我惹恼了朱瘸子,立刻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毒打。
最後還是族長看不下去:
「哎,行了行了,老梁頭,男娃兒又不是丫頭片子,哪受得了你这么打!”
這會兒,族裡的男人都來了。
像這種秘聞,女人跟孩子是沒資格來的。林傻妹這麼赤裸地躺在地上,一直未醒。
大家也都驚訝她的變化,圍成圈像在觀賞玩物一般。
那些瀰漫在氛圍中的貪婪之味令人窒息。
正當我對此嗤之以鼻時,朱瘸子不知道從哪裡掏出剪刀,徑直往我跟前來。
我雙手環胸,警戒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咔嚓!
只听见那剪刀声在我耳边此起彼伏。
朱瘸子從我的頭頂正中,至陽之地上剪了兩簇毛髮,然後對著我嗤笑一聲:
“怂蛋玩意儿!”
不等我反應過來。
那平常再普通不過的頭髮,已經在朱瘸子跟珍珠婆的手裡翻出了花來。
短短兩簇的頭髮被他們兩人搓成了幾不可見的長繩。
這繩子好像突然有了生命力。
沿著朱瘸子沾滿油污的長指甲,從肚臍鑽進了林傻妹的身體裡。
那肚子比剛剛還要活躍幾分,林傻妹半醒著躺在地上痛苦地發出呻吟。
陰門開了。
珍珠婆看準時機連忙喊來族裡的男人們。
讓我媽用黑狗血泡製的牛皮封住所有人的眼睛。
隨後圍著林傻妹開始誦念咒語。
內容跟昨天的一樣。
還好我早有心理準備,連忙摀住耳朵。
這才勉強沒有昏睡過去。
趁著男人們誦咒,我媽跟珍珠婆從角落拎出昨天畫咒剩的白黏液,往自己手上倒去。
漫天的腥臭味,但這次我看得真切,那桶子裡全是珍珠婆特製的屍油。
她們謹慎地穿過人群,半蹲在林傻妹身前。霎時,二人眸光流轉。
眼神驀然變得狠戾,四手往她的腿根裡掏去。
6
林傻妹死了。
就那麼一瞬的事,誰都沒能想到。
那昨夜剛下的陰胎,死活從林傻妹的肚子拉不出來。
直接將人活活憋死了。
但詭異的是人雖死了,可林傻妹的皮膚比剛剛還要白嫩幾分。
她嬌弱且扭曲地躺在地上,身下還活活卡著個肉球。
看得那些男人們眼睛都直了。
朱瘸子跟珍珠婆氣急敗壞,揪着族长质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选定的阴女阳男都是从族谱里一一筛选过的。
照理說都不可能出錯。
“除非有人造假!”
朱瘸子率先想到这一点。
用他那陰鷙的眼神掃視全場,最後堪堪將視線停在了我的身上。
我還處在林傻妹死後的陰影當中。
深知如果真做了這龍頭,那结局不可能比林傻妹好到哪去!
于是打算实话实说。
但當我顫抖巍巍撿起樹枝,準備在地上比畫時,所有人又被我媽的叫囂聲吸引了過去!
7
林傻妹居然不是处女!
没有极阴之血的滋养,這陰胎自然生不下來。
可林傻妹如今也不過才十六七歲。
沒有原委,現在她除了傻又被人冠上了蕩婦的名諱。族長暴怒後將林傻妹的屍體丟進豬籠裡,當著所有族女的面丟進東河。
沒有合適的陰女做龍尾,那鎖龍橋的事情只能暫時耽擱了。
但我仍被要求留在禁地不能出去,且由專人看守。
是夜!
我躺在简易草席上,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吵雜聲。
趁著看守的人不備。
我越過重重樹蔭,就看見我媽正笑容滿面地站在一處山洞前數錢。
不過半小時的時間裡,不斷有男人從山洞裡走出來。
直到最後,我爸猥瑣地從裡面跑了出來,對著我媽又親又抱。
“好媳婦兒,还是你会办事!”
我妈则娇羞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趁著他倆你儂我儂時,我悄悄溜了進去。
卻看見原本早被族長沉河的林傻妹,現在正躺在地上且全身佈滿紅點。
我僵硬著身體跪在地上,抱著林傻妹的屍體淚流滿面。
此時耳邊還在不斷迴響著我媽得意的聲音:
「這賤蹄子的樣子好,等晚上我們去隔壁村問問,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聽到這話,我爸似乎都已經暢想到自己發財後的日子,哈哈大笑起來。
我目眥欲裂,強忍著心裡的滔天怒意咬破手指。
沾著鮮血在林傻妹的身上寫下一段咒語。
須臾,她的身體不再似從前那般鮮活,肉眼可見地腐爛起來。
8
凌晨三點。
整個村子幾乎被尖叫聲淹沒。
村里一下子死了十几个壮年男人!
且死状统一,皆是全身潰爛,脖子腫大導致窒息而死。族民慌張地衝進祠堂,想找朱瘸子要個說法。
此時,我媽也扶著我爸急忙衝了過來。
“朱爹,救命啊! 」
可话音刚落,我爸已經全身潰爛流膿,看到朱瘸子後太激動,雙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了。
我媽瑟瑟發抖,呆愣了片刻後號啕大哭起來。
我冷眼看著這幅畫面,心裡頓時爽快了許多。
可本以為藉此機會,族裡會調查一番,順便把我媽也處置了。
卻不想朱瘸子跟珍珠婆雙眼耷拉著,掃了眼地上排成排的屍體,並未多問。
反而口徑出奇地一致:
「看來鎖龍橋迫在眉睫,再不建桥咱们全村都跑不掉!”
此話一出,就像是一滴熱油灑在村裡這口亂七八糟的大鍋裡。
族民們全都慌了神,顧不上悲傷,紛紛跪在地上祈求平安。
全都亂了套了。
因為朱瘸子的話,許多族民也不管自家女兒是不是陰女,直接都送到祠堂來。
最小的甚至才三個月大。
但更加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媽不只沒事,還忽然之間在村裡得了好名聲。
「素娟啊,你是個好的,咱族裡誰也沒你這樣的眼界,要不是你家兒子做了這個龍頭,指不定还要死多少人呢!”
「是啊,是啊,多虧素娟了,全族都念着你的好呢!”
“你们说咱村咋就这么倒霉呢,那麼多賠錢貨說沒就沒了,现在又死了这么多人!”
“說謊,你們可別跟別人說,我家那口子前兩天跟我說的,这是报应!”
“对!你们还记得咱族前几年杀的那条大鱼不?当时好多老人都劝了,说成精了不要杀!唉!”
……
族人们一夜无眠,全都擠在祠堂嚼舌根。
朱瘸子跟珍珠婆也未閒著,翻遍了所有族譜也未找到一個比林傻妹更適合的八字。
正當所有人一籌莫展時,從村外來了個女人。9
李青,我們族裡唯一的女大學生。
她家父母早亡,從小在叔嬸家吃剩飯勉強長大成人。
國中畢業沒多久,李青被她叔以五百元賣給了隔壁村的張瞎子,但萬分之一的機率還是被她碰到了。
張瞎子眼瞎心可不瞎。
不僅待李青極好,還供她念了大學。
李青也懂得知恩圖報,兩人一直生活得和和美美。
直到去年!
连年大水,族里人早就受不了了,起了歹意想搶張家的田地,却一不小心失手打死了张瞎子……
谁也没想到!
李青会主动回来做这个阴女。
不知道是不是來得急,李青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曼妙的身材被勾勒出來。
族裡的女人都用一種警戒的眼神盯著她,抿緊的嘴角邊總帶著若有若無的嫉妒。
畢竟李青有的,是她們這輩子奢想不到的。
站在最前面的胡嬸子鄙夷地翻了個白眼,朝著李青吐了口唾沫。
她男人就是當初失手打死張瞎子的人,因此被判了二十多年,所以胡嬸子心裡恨死李青了。
李青木訥地轉頭掃視胡嬸子,那冰涼的眼神意味深長。
但她並未多說什麼。
轉身繼續大步上前將自己的八字報給了朱瘸子。
朱瘸子跟珍珠婆欣喜若狂,想不到居然還有比林傻妹更適合的八字。
“那你……”
站在角落的族长很是迫切,不想再像林傻妹那樣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看向李青那張美豔的臉時卻欲言又止。
李青蒼白著臉,好像知道對方要問什麼,冷漠地回道:
「這麼多年我老公很尊敬我,所以我现在还是处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被珍珠婆验货后,李青被选定为龙尾。
當晚,她就顺利生产出一个足有小臂长的黑色肉球。
这就是所谓的阴胎,也是锁龙桥的龙心。
10
动工这天,全村的人都来了。
浩大的声势几乎要冲炸我的耳膜。
整个仪式分两步:动土、锁龙。
鎖龍這個儀式需要在正午陽氣最旺時進行,所以我跟李青只能暫時留在禁地等待。
朱瘸子和族長他們都去了東河口參加動土儀式,這裡只留了我媽和珍珠婆來看守我們兩人。
“哎喲!”
忽然一声痛苦的呻吟,吸引了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青摀著肚子躺在地上痛苦不已。
珍珠婆連忙上前攙扶,卻被李青及時制止。
「大娘,我沒事,就是拉肚子了,我要去厕所!”
說完,李青還毫不顧忌地放了個臭屁。
燻得我們連連後退。
珍珠婆摀著鼻子蹙眉看向李青,想著時間還早,朝我媽遞了個眼神,就把李青帶走了。
動土儀式很快,一些好奇的村民又重新聚集到了祠堂。
我們左等右等,但李青跟我媽還沒回來。
珍珠婆正想去找,卻被昨天夜裡剛從外省回來幫忙的姪子叫住。
張明賤兮兮地搓著雙手,一雙綠豆眼不停在珍珠婆身後亂瞄。
「嬸,咋沒見你們選的那個陰女,在哪呢?”
“你见过,就是那个李青!”
“啥!李青不是死了吗?”
11“胡说!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抽烂你的嘴!”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珍珠婆已經彎腰脫了自己的黑布鞋,朝著張明的臉抽了上去。
珍珠婆覺得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自己跟老頭子都是做陰事的老師傅,李青死沒死,怎么会看不出来?
族民们大口喘着粗气,有幾個老人如釋重負地上前來也抽了張明幾巴掌洩憤。
“小兔崽子,沒事別瞎說,是不是嫌我们老婆子活的时间长!”
「就是,差點給老娘送走了!那麼大個子活人,你可真会胡咧咧!”
张明被打得乱七八糟,狐疑地摸摸自己腦袋上稀疏的幾根毛回想著。
他明明记得……
算了!
自家婶子都这么说了,也許真的是自己記錯了。
待到快午時,我媽這才鐵青著臉抓著李青回到了祠堂。
珍珠婆已經急得不行。
我身穿紅袍抱寶劍,而李青則身穿黑袍躺進了一口只有一公尺五長、五十公分寬的陰沉木棺材裡,棺材頂上還綁著條足有成人手臂粗細的死蛇。
朱瘸子手拿符咒走在最前面,後面依序跟的是族長還有我們及一眾族人。
自從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洪水之後,東河的河水已經變得混濁不堪,且常年波濤洶湧。
越往河邊走,河水的咆哮聲就越大,像個龍鳴一般。
這些年來,在這條河裡殞命的族人不計其數。
香壇、供品皆已備好,朱瘸子拿著空碗闊步往我這來了。
“兔崽子把手伸出來!”
这空碗不小,珍珠婆跟族长一人架着我一边,用小刀划破皮肤,开始取血。
约莫五分钟过后,直到我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力,这才停手。
族长从怀里掏出陈年的五谷,将其全都浸泡在我的血中。
待到东河边上的香灰快要燃尽之时,随着朱瘸子的咒语,将这满满一碗血谷撒进东河之中。
原本湍急的河水骤然变得平静起来。族民们肉眼可见地兴奋不已。
看来锁龙桥真的有用。
接下来只要再顺利完成锁龙仪式,那么一切都将结束。
可就在族民们准备钉棺锁龙时,李青又不见了!
12
棺材里只留了一摊水渍,李青人却已消失不见。
我妈颤抖着身子,指着空空如也的棺材瑟瑟发抖:
“我明明看见她躺进去了的,怎么会没了呢?”
我也很是疑惑,但在视线范围内根本没有察觉到李青的身影。
除非…
“啊啊啊啊!”
忽然,在队伍的最后传来了尖叫声。
林家的儿子一转头就看到胡婶子被用死蛇吊在路边的槐花树上,看起来死的时间不太久。
那紫红色的舌头伸出来老长。
族民们被吓得四处逃窜,一些胆子大的男人连忙上前将胡婶子抱了下来。
“一定是李青干的!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對啊,这贱蹄子居然还敢杀人!”
「哎呀,要我说当初就该把她一起打死!”
张明急得直拍大腿,又想起李青已经死了的传言:
“婶儿,我就说了!李青肯定是死了的!你们还不信!赶紧作法收了她!”
“放你娘的屁!”
张明话音刚落,从北面传来一声娇喝。
李青依旧苍白着张脸,抓着裤子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
“我就爬出来解个手,怎么就被你们传成是死人了!”
朱瘸子凝眉看着李青,这些年来经自己手的丧事不计其数。死人活人,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但李青没死,胡婶子却又真真切切地死了。
这下百口莫辩,李青看着胡婶子的尸体又惊又喜,雙手環胸。
“她死了正好,那就当是我干的,赶紧报警把我抓起来算了!”
瞧这话说的。
眼下锁龙桥最紧要,要没了阴女还怎么办?
珍珠婆浓眉紧蹙,抚摸了两下肚子后,扫了朱瘸子一眼。
对方立马示意族长,烦躁地沉声道:
“眼下还是尽快完成锁龙仪式,这件事事后我会严查……尸体就地处理算了!”
就地处理的意思就是说扔进东河。
这是我们族里一个默认的法子,胡婶子的家人当然没有意见。
毕竟在我们族里,女人的价值甚至比不上一头耕地的水牛。
死了反而有理由换新的了!
胡婶子像是牲畜一般被人抓着手脚抛下东河。
“啊!我没死,救命啊! 」
忽然,在坠落的瞬间,山崖下却响起类似胡婶子的呼救声!
13
我猛地瞳孔紧缩,余光瞥见族人们脸上的表情。
几乎确定及肯定。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奇怪的呼喊声。
朱瘸子眼神闪躲,声音略微发颤:
“这都是恶龙的把戏!都别看了,赶紧完成仪式!
“此龙不除,后患无穷!”
族长也很害怕,一直躲在朱瘸子身后催促着。
李青躺回棺材中,仪式重新开始。锁龙先锁龙心,珍珠婆掏出早早就已经被黑狗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的铁链,拴住那圆滚滚的阴胎抛进河中。
此時,河面又要比刚刚再平静上三分。
再依次将我和李青送入河底。
也许是心底残存的一丝良心,族长看着我脸色愧疚地说道:
“孩子啊,你比那些丫头片子强,下辈子祝你托生成族长这样的男人……”
我掏了掏耳朵,对他说的这些鬼话毫无兴趣。
略过他那张恶心的脸,直接走到我妈面前。
“妈——”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尾音还未落下时就被我妈捂住了嘴。
周围的人没太听清,只是疑惑地盯着我妈的奇怪举动。
我妈立马讪笑着朝人群解释:
「嘿嘿,我们母子俩说点最后的贴心话!”
随后把我拉到刚刚胡婶子死的槐树后。
「賤蹄子,你想死是不是,居然还敢叫出来!你知不知道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会没命的!”
这话可真有意思,我挑眉看着她:
“可我现在就要没命了!”
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我妈悻悻地揉了揉鼻尖。
“你一个丫头片子的……”
呵~
果然,就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期望。
我也懒得听了,冷笑着转身回到崖边。
但在不经意间弹指一挥。
吉时已到,我平静地站在崖边。
似乎是预知到了什么,我妈不受控制地抽泣起来,随后转而声嘶力竭冲过人群,妄想抓我回来。
可村民们只以为她是不舍,纷纷拦下她宽慰着。看在原主的面子上,我早已给过她无数次机会。
可惜!
我垂眸看着平静的河水,斩钉截铁地纵身跳下。
手里攥着的银丝霎时被拉直。
霎時,耳边不断回响着村民们的尖叫声,以及从我脸前划过的头颅。
我妈怒目圆睁,双眼爆裂地死了。
14
等我在笼子里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落进东河时,身体似乎受到了撞击。
我试图揉揉酸痛的后背,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脚全都被铁链禁锢住了。
其中浓烈的血腥味立马让我反应过来。
这里是朱瘸子的家!
「喲,醒啦!”
珍珠婆穿着清凉,大着肚子抱了碗肉汤走进来。
我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珍珠婆没有八十岁也有七十岁了吧。
平日里她总是穿些宽大的衣服,根本没人注意到在这衣服下居然还有这么一幅景象。
似是看出我的想法,珍珠婆慈爱地摸着肚子。
“是个儿子,九个月大了!”
那个画面有种令人说不出口的诡异。
我覺得匪夷所思,張口就問:
“你——”
可刚开口想起自己是女声。
珍珠婆皮笑肉不笑地放下手里的肉汤,朝我走近了几步。
「行了,別裝了,我老婆子人活几十年要是连男女都分不清,那我岂不是白活了!”
原来她一直知道!那想来朱瘸子也是知道的。
我警惕地盯着她,本能地往角落里躲,可她似乎仍不满意,继续诡笑着解释:
“你别害怕,我们可是等你好久了,等吃了你我的儿子就能出生了!”
此時此刻,我才发觉也许锁龙桥什么的就是一场骗局。
“根本不用建什么锁龙桥是吗?”
我朝着珍珠婆怒吼着。
可她却笑而不语,转身去喝那碗肉汤。
我继续嘶吼着:“死了那么多人!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人?死了就死了,都是些烂命哪里比得上我儿子!”
白色的调羹在碗里翻转,掀起的肉汤带出碗里的红肉,露出一块类似甲片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不寒而栗,惊恐之下开始打量起珍珠婆的周围,却看见那个装着李青的棺材被半打开着放在墙边。
“李青去哪了,你把她怎么了?”
我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
就在這時,朱瘸子扛着一包东西从门外进来了。
15
几乎不用看,我已经闻到了李青的味道。
熟悉的气味席卷我的大脑,我倒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
珍珠婆吐了嘴里的骨头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妖鱼好生奇怪,怎么?难道你们天天吃素的吗?”
她說得沒錯。
蠃鱼族确实有过食人的历史,但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
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我而来。
可我顾不上伤心,逃命要紧。
这被黑狗血浸泡过的铁链坚硬无比,想要徒手拽断它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
所以我把心思放在了嵌在墙上的铁钉,族里都是土墙,也许能把链子拔出来。我用盡全身力氣。
墙面渐渐开始松动,就在我以为能成功时,从墙土里掉落许多白色碎块。
那明显是人的碎骨。
看着我震惊的样子,朱瘸子倨傲地炫耀着:
“这人墙里我可是下了足足九九八十一道符咒,你今天要是能拔掉这颗钉,那我就放你走!”
說完,珍珠婆还为他倒了杯小酒。
几个小时过去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后,我干脆闭眼躺在笼子里休息!
朱瘸子他们对蠃鱼似乎很了解。
在笼子上贴满了符咒用来压制我的五感。
等到了第四天,珍珠婆突然急匆匆地扯掉我笼子前的符咒。
朝我声嘶力竭:
“是你干的是不是!”
我睡得有点儿蒙,打了个哈欠悠悠坐起身来。
“什么是我干的!”
珍珠婆被我这样子气到了,伸手抓破了我的脸。
血珠顺着她的指甲溅到地板上。
我捂着脸怒视着她,可对方依旧怒气不减。
「賤蹄子,你给我等着!今天晚上就是你的死期!”
……
“活啦!活啦!她们来报复我们啦!”
符咒被珍珠婆扯掉,我的五感暂时恢复。
當下,村里已经乱成一团。
无数的女鬼青天白日的在村子里嘶吼游窜。
逢人就杀。
林傻妹跟李青趴在朱瘸子家的门外疯狂撞击。朱瘸子跟来寻求他保护的族长正守在门内。
“朱叔啊,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种时候也不讲什么男子气概了,族长像没骨头似的挂在朱瘸子的身上。
眼看门前的两道符咒已经阻挡不了李青跟林傻妹。
朱瘸子暗黄的老眼突然有了丝亮光。
他咬破手指在族长身上写上一段替身咒。
果然林傻妹跟李青蓦地将眼神投到了族长身上。
族长慌张地大喊大叫:
“朱瘸子,你写了什么!我是族长!我命令你赶紧给我停止!”
李青跟林傻妹愈发逼近,族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跟朱瘸子打斗起来。
但族长怎么会是朱瘸子的对手?
对方一记符咒就将他摔翻在地。
這時,李青跟林傻妹也突破了符咒的禁锢,冲上前来咬断了族长的脖子。
16
整个族里尸横遍野,愈来愈多的村民们堵在朱瘸子家门口。
“啊啊啊!朱叔你开门啊!”
“朱瘸子你个王八蛋,快点开门!”
“艳儿,我錯了,我不是故意要勒死你的,你别找我,你找朱瘸子啊!是他让我把你丢在东河的!”
“刘春梅,你個賤貨,老子上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要是再敢来找我,我让你魂飞魄散!”
“丫啊,不怪娘啊,你上头还有个哥哥,你出了嫁生是婆家的人死是婆家的鬼,再说了丈夫打你两下有什么啊?”
“賤人,活着抢我的房子死了还不安生,我当初就该把你卖远点,卖到缅北才好!”
……
听着门外的叫嚣,我抚摸着身后的土墙,对着珍珠婆莞尔一笑。
“死期?我看你还是先操心门外的事吧!”
眼神从她干枯的脸上转向她隆起的肚子。“不然就怕你有命怀这么多年,没命生呢~哈哈哈哈哈!”
珍珠婆被我气得咬牙切齿,但来不及对付我时。
她突然抱着肚子趴在地上打起滚来。
我状若癫狂,抓着笼子朝她大笑着:
“这鬼肉好吃吧!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受着这滋味!”
珍珠婆惶恐的看着自己渐渐消逝的儿子,再也顾不上我,抱着肚子冲了出去。
没错!
李青三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是我分了自己三分之一的魂魄给她!
哪怕就是有大罗神仙来了,也没人能看出李青究竟是人是鬼!
我平静地坐在笼子里,在心里倒数着时间。
一——
二——
三——
……
“姐!我来救你了!”
一张蜡黄的脸蛋儿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我的龙凤胎弟弟,吴家旺。
父母已经死了几天了,我也不知道我妈把他藏在哪里了。
不过看他这副破破烂烂的打扮,想来过得不怎么好。
家旺撕掉了所有符咒,又掏出藏在口袋里的铁丝,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我的笼子。
但那铁链确实麻烦,我蹙眉推开他,划破手指将血滴在墙上。
漸漸地,那墙体开始松动。
須臾,我抱住弟弟奋力跃起。
墙塌了。
17家旺牵着我一直往村后的南山跑。
我们找到了处山洞,打算在里面暂避追击。
这里离村子还不算太远,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情况。
朱瘸子家的秘密暴露了。
满院的白骨被堆在院子里,村民们看到后有害怕的,有震惊的。
可在看到朱瘸子大喝一声,用符咒将林傻妹击退时,又统一地选择漠视。
家旺很担心我,生怕我饿着冷着, 一有机会就会偷偷溜出去给我找东西。
「姐,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受这罪!”
我笑了笑, 拢紧身上的衣服并未怪他。
可我越是这样,家旺心里越是难受。
夜裡,他偷偷溜进村里给我偷了一篮子鸡蛋。
卻沒想到, 珍珠婆跟朱瘸子带着族民找到了这里。
“这!这吴家的小子不是做龙头死了吗?怎么在这?”
「是啊,难道他也是鬼!”
我弟义愤填膺地护在我身前, 朝着人群大吼:
“什么龙头, 这些都是朱瘸子拿来骗人的,根本没有什么锁龙桥, 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
听了我弟的话,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选择站在朱瘸子身边。
珍珠婆一脸志在必得, 指著我說:
“吴家那个赔钱货是蠃鱼精变的, 只要我们吃了她的肉就能长生不老,什么鬼也奈何不了我们!
“大家一起上抓住他们!”
族人们看向我的目光殷切至极, 他们像是野狗般朝我扑了过来。
林傻妹跟李青带着的恶鬼也找来了。
場面一度混亂。
我掐手成诀, 将指尖划破, 血珠烫灼村民们的皮肤, 令他们痛不欲生。
珍珠婆看到村民们三两下就被我打倒, 气得目眦欲裂。从怀里掏出之前李青诞下的阴胎。
撕开血衣, 用一沓符纸浸满里面的黏液,随后悉数打向我。
林傻妹跟李青带着一众恶鬼, 翻身跃起摆脱朱瘸子的控制,全都挡在了我的身前。
气得珍珠婆哇哇乱叫。
“你们这群贱人,死都是便宜你们了!”
聽了這話, 恶鬼们的眼睛更红了, 全都朝珍珠婆扑了过去。
朱瘸子也迅速还击,林傻妹他们被打得痛不欲生, 不甘心地化成一缕缕黑烟钻进我的身体里。
我弟被打得鼻青脸肿,抱着一位村民的大腿朝我吼着:
“姐快跑啊!”
我淡淡扫视他一眼, 转身坐下张开嘴巴, 从腹腔发出悲鸣的叫声。
魂归,祭礼成!
轰隆隆!
山洞外爆发出巨响。
“珍珠婆、朱瘸子,你们罪孽深重, 杀人无数,我今晚就要替这千百个女生讨回公道!”
随着我的叫声,洪水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大家来不及反应, 一截被洪水折断的木桩直接扎穿了珍珠婆的肚子。
她尖叫着,但又瞬间被洪水淹没, 而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大水冲走了。
待我醒来时, 家旺喜极而泣。
指着山下破败不堪的村落兴奋道:
“姐!我们逃出来了!”
我并没在意他的话,而是看到了远方不停在向我挥手再见的林傻妹等人莞尔一笑。
我弟看着我笑他也笑,指着山下的村落开始畅想着以后的未来。
“姐!以后这村就是我们两人的了,我们也建个祠堂!我要当族长!然后你作个法让我也长生不老!”
但一瞬之间, 他却被人掐断了脖子。
看着他断断续续喷涌的血液,我淡淡道:「不,这是我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