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冰箱里发现一颗头,是我自己的头。
我面前站着一个人,是我本人。
未来的我告诉现在的我,逃脱宿命,活下去。
可是多年后我才明白,既是宿命,结束即开始。
1
深夜,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刷着手机,醞釀睡意。
楼下的厨房里却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许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吧。
我猶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查看。
打開燈,厨房里整整齐齐,没有任何物品滚落的痕迹,只是冰箱的门半开着。
我走過去,正要合上门,却突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冰箱里有一颗头!
那头上狰狞浑浊的双目直视着我的眼睛,吓得我脚下一软,趔趄著後退一步,险些坐倒在地。
我閉上眼睛,用力拧了一下胳膊上的肉,扭曲着面孔睁眼,头还在那儿。
這不是夢。
我心亂如麻,只觉自己被迫卷入了谋杀案。
凶手要么想嫁祸于我,要么打算杀了我。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忍著心中恐懼觀察著冰箱裡有沒有它怪異的東西。
奇怪的是,冰箱裡乾乾淨淨,我存放的食物都已消失無蹤,只有這顆頭。
我只好先顫抖著雙手將頭小心翼翼地捧出來,放在盤子裡,再將盤子放在桌上。
然後我哆哆嗦嗦關上冰箱門,坐在椅子上,仔細端詳這顆頭。
是个老年男性的头,头发已经花白,皮肤满是褶皱,嘴唇有些发青,脖子上的断口似乎被认真处理过,没什么血迹。
只是这五官,怎么觉得有点像我。
我犹疑地抬起食指,轻轻拨动他的右耳垂。
耳垂后赫然出现一个绿豆大小的圆形胎记。我也有这样一个胎记!
我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打開一,匯入一張自拍,點擊一鍵老顏功能。
「他媽的,是哪个王八蛋跟老子开这种玩笑!”
我看着图片上和这颗头并无二致的面容,罵罵咧咧地將手機一甩,放鬆地往椅背上一癱。
這模型做得還真不錯,這皮膚的紋理和觸感,這眼睛的光澤和神色,还有这头发的颜色和弧度,自然逼真到了极致。
就在我劫后余生般地暗暗赞叹时,冰箱里又传来“哐啷”一声异响,吓得我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深吸一口氣,在恐惧重新升起之前,干脆地拉开了冰箱门。
是一个手机。
就在那颗头之前出现的位置上,又出现了一个手机。
疑懼已然爬上了我的背脊,我的身體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我拿起手機,沒鎖定畫面。
手機裡只有「通話」和「照片,我點開了“照片”。
裡面有十幾張照片,全都與我有關。
或者我的單人照,或有我的合影,或是我拍攝的景和物。
它們有個共同的特點,很私密。
私密到鮮少有人看過,有幾張更是無人知曉,除了我自己。
我如墜冰窟,卻又如置身釜火。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螢幕上來電顯示的名字是-鐘始。
2
我就是鐘始。
而我唯一的手機此刻正安靜地躺在餐桌上,沒有絲毫異常。
我定了定神,咬牙按了接聽。
「你好,鐘始。我是鐘始。我是三十年後的你。」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平稳的中年男声。
我幾乎懷疑自己精神錯亂了,短短一刻鐘裡發生的詭異的一切讓我失去了反應能力。許是因為沒有聽到我的答复,電話那頭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那顆頭是五十年後的你”。
“你他妈的谁啊?有毛病吧!是不是闲得慌?今天不是愚人节!”
我愤怒地谩骂着,虽然嘴上十分强硬,但心里已经惊慌到了极点。
因为我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一切不只是个恶作剧这么简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颠覆我的人生。
「嘿,小伙子,放松点。你昨天晚上梦到自己买了世界杯决赛荷兰 1 比 2 葡萄牙,赚了三十万,對不對? 」
我愣住了,这个离谱的梦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如果我是坏人,还拥有能知道你梦境的能力,想对你做什么岂不是轻轻松松?”
“所以别紧张,我不是壞人。」
“不僅如此,我还会向你证明,我就是你。」
电话那头的男人乘胜追击,持續發出惡魔的低語。
但他說得好有道理。
不過我仍然滿懷戒心,將信將疑,不願輕易開口,怕中了他的圈套。
他彷彿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又自顧自地聊起了我的隱秘,樁樁件件直擊內心。
在我聽了將近半小時的獨白後,我逐漸找回了理智,并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去验证“他是否是我”。
我随手从刀架上抽出一把水果刀,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着自己的掌心割了下去。
电话那头的人声陡然停顿,过了几秒又再次响起:「小伙子,对自己挺狠啊,这事一定能成!”
我难以置信地一愣,忍不住问他:“你說什麼?”
“你在掌心划得十字啊!这下你总该信我了吧!”
我盯着手心上顺着十字刀痕冒出的血珠,終於放下了所有戒備和抵抗,問他:“你说的“这事”是什么事?”
沒想到的是,他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徹底崩潰。
「我打電話給你,是為了讓你拯救你,拯救我,拯救我們。」
“你和我,置身于一个涉及两个平行世界的循环之中。」
“在这个循环里,五十年后的你会被另一个世界的钟始杀死。」
“事实上,我们已经死去无数次。」
“所以赶在我们被杀前,你要去杀死另一个世界的你。”“只有这样,循环才会终结,我们悲惨的宿命才会结束。」
我的脑子“嗡”得炸开,再也听不进他的只言片语。
3
「求求你,別殺我,求求你。」
我蜷缩在地上,卑微地乞求着,而另一个“我”高声狞笑,一刀切断了我的喉咙。
我猛得睁眼,从床上弹起,双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
又做噩梦了。
自从那晚和未来的我通过话后,我总是做这个梦,一模一樣的夢。
這次我真真切切感覺到了刀片的冰涼和血液的溫熱。
其實雖然我相信了“他就是我”,但對於他所說的故事,我一直抱有懷疑。
我懷疑他別有用心,懷疑兩個世界間有未解的誤會,更懷疑多年後我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我還有很多疑惑未解,很多他也解释不清的疑惑。
但这连日来一次比一次逼真的梦境,让我渐渐相信这就是无数次循环里我被杀时的场景。
床头柜上的穿梭机反射出金属的光泽,我盯着圆形球身上古怪的刻度和纹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去杀了钟始 B。
於是,此后的几个月,我一直在為殺人做著詳盡的準備。
終於,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拉上房間的窗簾,站在床邊,一邊禱告一邊轉動穿梭機。
祈禱我可以隨機降落在一個適當的地方。
祈禱我能順利終結這場悲劇。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這正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4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我堪堪站立在一片草地上。
B 世界的阳光也很好,草地旁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我的运气还不错,没有一降落就和钟始 B 面对面。
環顧四周,我发现这里与我家附近的公园如出一辙,看来两个平行世界确实高度重合。
我压低帽檐,将口罩拉得更展,打算前往 B 世界的家中,看看钟始 B 是否住在那里。如果鐘始 B 住的房子和我的房子一樣,那我的殺人行動就簡單多了。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身邊掠過,撞進了不遠處一個年輕男子的懷抱。
是我的女朋友!
更準確地說,那是鍾始 B 的女朋友,一個和我的女朋友長得一般無二的女孩子。
遠處那個男子,顯然就是平行世界裡的我—鐘始 B。
我迅速藏到幾棵樹後,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我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確信他們沒有註意到我後,暗暗鬆了口氣。
他們看起來很快樂,身上散發著幸福活潑的氣息,一如我和我的女朋友。
他們在原地擁抱了片刻,然後手牽手朝我這邊走過來。
我偏過頭,盡量表現比較自然,生怕露出破綻。
同時握緊了口袋裡的刀。
他們離我越來越近。
我緊張得吞了口唾沫。
他們經過了我。
他們離我只幾步之遙。
鐘始 B 的背部就暴露在我眼前。
周圍沒有其他人,我應該現在就動手。
可是我的腿彷彿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理智告訴我,只要殺了他,我的生活就能恢复如常,就能拥有平静的下半生。
可是感性却让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无辜的女孩子身上,她不应该目睹“她的男朋友”杀了她的男朋友。
她不应该在余生都背负着这样一个噩梦。
“她不背负,荀嬛就要背负!”想到自己的女朋友,我瞬間狠下了心。
我迅速從樹後走出,直奔鐘始 B 而去。
但就在我要抽出刀的一瞬間,鐘始 B 回過了頭。
我的右手霎時僵在口袋裡,大腦突然放空,腳步不自覺加快,從他們身邊快速跑過。我拐進一個樹木茂密的岔口,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強行吞嚥以壓下喉頭的嘔吐感。
「他應該沒有發現我,他應該不知道我是誰。」
我后怕地回想着刚刚惊险的几秒钟,擔心自己已經暴露。
熟悉的聲音又漸漸清晰起來,我的身體再次緊繃,手掌的溫度似乎要把刀柄融化。
我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著他們越走越近,又越走越遠,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我握着刀的手松了松,掌心全都是汗。
算了,機會還很多。
不知為何,明知他和我是兩個不同的人,是陌生人,我卻有種在謀殺孿生兄弟的錯覺。
還有剛剛鐘始 B 的目光,雖然我並未與他對視,卻仍覺得像是在被鏡中的自己審視。
「別想這麼多。」我搖搖頭,站起身從樹後走出。
沒了樹蔭的遮蓋,耀眼的陽光讓我有些暈眩。
我沒再多做停留,從人少的小徑直奔鐘始家,潛藏在附近。
目前為止,我在 B 世界看到的一切都與 A 世界完全一致,我幾乎可以確定鐘始 B 就住在「我的房子」裡。
這是一棟獨棟二層小樓,窗戶外沒有裝護窗,窗邊還有排水管道,很適合攀爬。
房子附近綠化很好,樹很多,適合隱藏。
從窗外看進去,一層是客廳和廚房,佈局和裝飾與我家基本上一樣。
看來臥室應該也在二樓,我可以藏在臥室等待機會。
我在樹叢裡等了很久,終於看到鐘始 B 獨自回到這棟房子,想來是剛把女朋友送回家。
他進了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開始打遊戲。
我看周圍沒人,放心地開始攀爬起來。
二樓臥室的窗戶開著,我很輕鬆地翻了進去。
我躲在半開的房門後,打算等他一進門就俐落動手。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始終很緊張,腦子裡又開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鐘始 B 不是我想像中的陰森冷酷,他看起來跟我一樣陽光開朗,为什么他老了以后会变成杀人犯呢?他到底是何时得知平行世界存在的呢?
如果他现在还不知道,那我的到来岂不是向他传递了关于平行世界的信息?
可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又會落入被殺的循環。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上,他還是會知道我的存在。
难道真的只有杀人才能解决问题吗?
如果钟始 B 知道是我的死亡导致循环开始,他还会杀我吗?
他也不愿永远被困在循环里吧?
那是否还有另一种解决方式?让我们两个都相安无事地活下去呢?
不行,這樣太冒險,稍有不慎,未來的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
尽管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我还是敏锐地注意到楼下传来的游戏声停止了,楼梯上传来钟始 B 的脚步声。
我屏住呼吸,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杂念都甩出去。
我告诉自己杀了他,即使他现在只是个一无所知的、无辜的年轻人。
“嗒 嗒 嗒 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周身的血液如燒著了般,燙得我無比興奮又清醒。
終於,鐘始 B 的後背再一次出現在我眼前。
這次我沒有猶豫,舉起刀,用力刺了下去。
5
我竟然刺空了。
鐘始 B 突然毫無預警地一閃身,我整個人向前栽去。
“啊!”
趁着他在惊叫,我努力保持平衡,又橫向揮刀砍向他。
一抬眼,正對上他驟然增大的瞳孔。
下一秒,他竟然又躲開了。
「啊!!」他叫得更大聲了。
我毫不在意,全神貫注地揮舞著刀,刀刀致命,卻刀刀錯過。
顯然,我低估了我們兩個人之間連結的緊密程度,低估了我們的相似性。
我們之間有著強烈的默契。
他似乎總是能預判我要砍向哪裡,而当我提前预判他的躲闪从而改变攻击方位时,他又再次預判了我的預判。
就彷彿自己在跟自己決鬥一般,可以傷到自己,卻無法殺死自己。
“你到底是谁啊?!”
钟始 B 逐渐适应了我猛烈密集的攻击,竟然都有空說話了。
我有些崩潰。
就趁著我一剎那的鬆懈,鐘始 B 抓住了時機,一把扯下我的口罩。
“啊!!!”
“你到底是谁,為什麼跟我長得一樣? ! 」他的聲音在顫抖。
我的臉已經暴露,只能更拼命去攻擊他。
「別砍了哥,咱倆長一樣,聊一聊啊。「他的身上已經被我劃出幾處傷口,卻仍不死心地喊叫著。
「我怎麼不知道我有雙胞胎兄弟?!」他再次躲開了我的致命一擊,靈活得簡直不現實。
我們兩個都覺得見鬼。
我心裡直罵未來的我不靠譜,连“心有灵犀”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告诉我!
而钟始 B 似乎笃定被他父母抛弃的双胞胎兄弟来找他复仇了。
我的體力逐漸不足,而鐘始 B,在求生本能的刺激下,似乎情況稍好於我。
看來今天是殺不成了,不如及早抽身。
我往後一閃,掏出金屬球。
這次他終於沒有預判我的動作,看到我手中的金屬球,愣在了原地。
就在他舉起雙臂擋在頭前時,我迅速轉動金屬球,邊轉邊跑向窗邊。
鐘始 B 見狀,竟然追我到窗边,试图伸手制服我。
我先他一步跳出窗户,所幸他的手没能抓住我的衣角。“咚!”
我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驚魂未定。
還好,钟始 B 没有被穿梭机带过来。
我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着,听到窗外的风拍得玻璃呼呼响,心里非常绝望。
我改变了时间线,由于我的出现,鐘始 B 提前得知了平行世界的存在。
如果不殺死他,我很有可能比之前的循環裡死得還早。
可是殺了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道真的只有杀人才能解决问题吗?
难道真的没有同时保全两个人的更优解吗?
無論如何,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当务之急是搬离这里,保护好自己。
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马不停蹄地着手准备搬家。
第三天,我从僻静的别墅搬到了热闹的居民楼。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对着穿梭机格物致知,思考今后该怎么办。
一边思考一边苦苦等待来自“我”的消息。
可是两个月过去了,我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未来的启示。
但我的冥思苦想有了结果——我决定不顾中年的我的告诫,鋌而走險,尝试与钟始 B 和谈。
因为我的最终目的是活下去,而不是杀死钟始 B。
通过上次与他的短暂接触,我觉得现在的钟始 B 仍是一个理智、积极的年轻人。
只要我劝解适当,他就不会再变成一个阴险偏执的杀人犯。
即使和谈不成,钟始 B 想要杀我,靠着我们之间的默契,我也能成功逃脱。
而只要顺利逃脱,我就仍有机会杀死他,扭转自己的命运。
做好决定后,我打电话告诉女友我要出差一段时间,随后再次转动穿梭机。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我并没有见到钟始 B。
6我在别墅附近蹲守了一个星期,只是偶尔见到他的女朋友出入,却从未见过他出门。
不僅如此,房子内部一直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晚上都没有一丝光透出来。
难道他太害怕,,所以门窗紧闭,不再外出?
直到我故意制造动静试探了几次,房子里依旧毫无反应,我才终于确定他并不在家。
难道他像我一样,也搬走了?
他女朋友来只是在放烟雾弹?
我决定偷偷潜入他家,一探究竟。
房子的门窗都上了锁,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进入到别墅内部。
里面的家具陈设和我上次来时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房间里的绿植由于长时间没有光照,已经枯死了。
房子里的大部分地方都落了一层灰尘,看厚度至少积了一个多月。
莫非自从我离开后,他就不再住在这里了吗?
难不成他和我默契到搬入了同一套房子?
我心中一动,赶忙找到中介,打探了一下与我新家对应的房子的情况。
中介表示那套房子仍在空置。
那他到底去哪了呢?
思來想去,我决定从他女朋友入手,看看能不能套出关于他的消息。
我跟踪了他女朋友几天,确定这个女孩也叫荀嬛。
她的工作地点、住所、社交圈子都和我女朋友一致,就连性格也十分相像。
我信心大增,只需在面对荀嬛 B 时扮演好我自己,就能找到钟始 B 的下落。
于是这天下午,我来到荀嬛 B 的公司楼下,等她下班。
她看到我时微微一愣,随即便挂着灿烂的笑容向我走来。
而我,却在即将开口的瞬间犹豫了。
这感觉不大对。
我和女朋友见面时她总是扑到我怀里,鲜少这样平静淡定。想到上次在 B 世界的公园里目睹他们相拥,我很难不怀疑钟始 B 和荀嬛 B 之间发生了什么。
荀嬛 B 该不会已经知道我和钟始 B 之间的事了吧?!
我心中焦急,却不敢贸然去验证我的猜想,搜肠刮肚地想着对策。
“你出差回来了呀?”她主动挽上我的胳膊。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我鬼使神差地念了一句歌词。
“啊!吓死我了!真的是你!”女孩重重呼出一口气,随即激动地哭喊出声,搂住我的脖子。
我环住她的腰身,也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有暗号,幸好赌对了。
“你最近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吧?”我试探着问。
「沒有,我最近都不怎么出门。去过你家几次,也没见到什么人。”荀嬛 B 靠着我的胸口,壓低了聲音,“看着你消失在我面前之后,我还以为我得了幻想症。」
钟始 B 竟然也拿到了穿梭机!还去了 A 世界!
我心中一驚,害怕荀嬛 B 从我异常的心跳声中起疑,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推离我的胸口。
故作委屈和讶异道,“你刚开始还不肯相信我!”
「哎呀,这么离奇的事,一般人哪有那么容易相信嘛?!”女孩朝我眨着眼睛,「哎,你这次去,找到什么线索没有?有没有再见到另一个你?”
「沒有,他搬走了。”我苦笑着摇摇头,心里迫切想知道钟始 B 是怎么得到穿梭机的,关于平行世界又知道多少,但又怕问得太急暴露自己。
“你从他女朋友那里套出什么信息了吗?那女孩是怎样一个人?”她继续追问着。
“和你一模一样,基本上什么都一样。但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敷衍着,却突然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关键信息——钟始 B 会去找我的女朋友。
“你上次走得太匆忙,我们什么都没商量。现在得好好计划一下,我们该怎么反击……”荀嬛 B 仍然滔滔不绝,我却开始心不在焉。
我在 A 世界与女友相处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说明在我离开前,钟始 B 不敢贸然接触我的女朋友。
距离我第二次离开 A 世界已经过去了近两周,钟始 B 应该已经觉察到我离开,并试图接近荀嬛 A,以套取关于我的信息。
荀嬛 A 对于平行世界仍然一无所知,而荀嬛 B 却已经在想着反击计划。
如果说两个世界本来如镜像般重合,那么似乎从我第一次穿越到 B 世界开始,这种重合就不复存在了。
也就是說,钟始 B 不一定如我一般,不会对无辜的女孩儿构成威胁。
我应该赶快回到 A 世界,尽量避免钟始 B 与我的女朋友见面!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平行世界间的种种联结给我提供了太多便利,而此刻这种便利只让我觉得不安。7
我强迫自己耐下性子与荀嬛 B 周旋,以免发生更多意外。
把她应付走后,我立即开启穿梭机,返回 A 世界。
我用最快的速度拨打女友的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
我冲去女友的家和公司,没有找到她;给她的朋友们打电话,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我心急如焚。
不得已只能从我们常去的约会地点,一个一个找过去。
終於,我隔着马路,远远地看见了咖啡厅里女友和钟始 B 的身影。
他们相对而坐,钟始 B 假意体贴地往女友的咖啡里加着糖。
而女友显然不知道她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我,笑盈盈地对他说着什么。
好在女友还安全,不算太糟。
红灯亮起,我被迫驻足。
透过穿梭的车辆,我看见女友缓缓地趴倒在了桌子上,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钟始 B 的手在女友口鼻前探了探,然后立即起身,快速朝门口走去。
我再顾不得来来往往的车辆,朝着咖啡厅狂奔。
此起彼伏的汽笛声警醒了钟始 B,他一出门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与我对视后立刻转身飞奔。
不好,女友真的有危险!
我无暇去管钟始 B 跑向哪里,用尽全力冲进咖啡厅,跑到女友身边,轻轻推她的肩膀。
她的身体软软地倒在我怀里,已然没有了呼吸。
我浑身战栗,像被抽走灵魂一般,呆滞在原地。
周围的人开始频频望向我们,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去已无可能。
我背对着咖啡厅里的众人,再次旋转了穿梭机。
我抱着女友的尸体呆坐在 B 世界寂静的花园里,泪水模糊了我眦裂的双目。
女友的身体逐渐寒凉,我心中的怒火却愈来愈烈。
是他,是钟始 B,杀了我的女朋友。循环的时间线已被提前,如果不反击,他今后还会杀了我,循环仍将继续。
那我们就比一比吧,比比看,谁会是胜利的那一个。
鐘始,你逃不掉的。
坐至深夜,确认周遭无人后,我将女友的尸体就地焚烧,骨灰装在随身的罐子里。
然后立刻动身,连夜去寻钟始 B。
可我还是晚了一步。
短短几个小时,钟始 B,还有他的女朋友,他的父母,已杳无踪迹。
我不知道他们此刻身处哪个世界,也不知道他们去往了何处。
毫无头绪,一团乱麻。
先机已失,我只能先回到 A 世界,再从长计议。
所幸当我的无力与绝望,酸楚与愤怒积攒到极点的时候,终于收到了来自未来的音讯。
8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几乎喜极而泣。
可是未来的“我”说的那些话,又将我的希望扑灭了大半。
“我”痛斥我自作聪明,让荀嬛提前惨死,还将他的过往搅得天翻地覆。
“我”说未来的钟始 B 已经联系上现在的他自己,我们必须掌有主动权,才有一线生机。
“我”让我主动去寻找钟始 B 一家的行踪,“我”会在关键时刻给我指引。
现在已不单单是我同钟始 B 之间的争斗,而是我们同他们之间的角逐。
这可能是一场极为漫长的较量,我必须时刻做好准备。
没想到这一准备,就是八年。
八年里我费劲全力才能抓到关于钟始 B 的蛛丝马迹,而这些飘渺的踪迹要么转瞬即逝,要么近在咫尺却终是擦肩而过。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他的住处。
钟始 B 一家躲藏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这里人少,人口流动也小。
稍有风吹草动便满镇皆知,却也仅限于满镇皆知。
不仅是绝佳的躲藏地点,更利于逃跑。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隐去了自己的行迹,没让自己这张生面孔暴露在镇上的人眼前。
潜伏多日之后,我等到了一个好时机——钟始 B 独自一人出门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闯进他防备不怎么严实的家,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他的妻儿。
沒錯,他已经有了孩子。
我看着这个孩子的脸,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如果荀嬛还活着,我们也会有这样一个孩子,一个这般长相的,健康活泼的孩子。
男孩儿的哭声惊天动地,吵得我愈加烦躁,我干脆喂他喝下安眠药,让他在我面前沉沉睡去。
荀嬛 B 被我牢牢地绑在椅子上,嘴里一直徒劳地恳求着。
我不想聽,给她的嘴贴上胶带,把玩着手里的刀,等着钟始 B 回来。
他回来的很快。
「好久不見。”我嘴角邪笑,挑着眉冲他打招呼。
“你想做什么?”他的眼神扫过他的妻儿,扫过我手上的刀,最终落在我的眼睛上。
「很簡單。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
我左手拿刀抵在荀嬛 B 的脖子上,右手掐住男童细嫩的脖子。
“你自尽在我面前,我保证不会伤害他们。」
“我凭什么信你?”钟始 B 的眼神再次扫过他的妻儿,他紧张地频繁吞咽着口水。
“你别无选择。「我盯著他,惡狠狠地說道,「你知道的,我只和你有仇。」
锋利的刀尖上已染上丝丝血痕,荀嬛 B 颤抖着身体,呜咽不止。
「好,我答應你。”钟始 B 也拿出一把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我发狠地盯着他的双手,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生怕他耍什么花样。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怒喝道。
钟始 B 遗憾又深情地望了一眼荀嬛 B,竟真的举起刀用力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没曾想下一瞬,荀嬛 B 居然挣脱了绳索,一拳打在了我的下巴上。
我吃痛扭头,手中的刀骤然向内缩紧,却在下一刻被大力冲击脱手。
一道黑影从我面前闪过,直冲着男孩儿而去。我用脚勾过椅子的同时,一把拉过小孩,将他牢牢扼在怀中。
而荀嬛 B 已将刀横在我的太阳穴边。
我转过头看着她,她的脖子上被刀划出长长的血痕,肩上深深的刀伤血流如注。
“放了他,不然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荀嬛 B 的声音坚定有力,带着几分疯狂和决绝,她哆嗦的脸上满是泪痕。
我一瞬间晃了神,仿佛是故人以一种从未预想过的方式相见。
如果我当初告诉女朋友真相,今时今日又会是何种境况呢?
然而就是这瞬间的恍惚让钟始 B 刺伤了我箍着孩子的右臂,将孩子抢出。
荀嬛 B 奔向了他们,我抄起手边的玻璃酒瓶朝他们砸过去。
他们三人消失了。
酒瓶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9
再次与钟始 B 面对面交锋,是十八年后。
而這一次,与其说是我找上他,更像是他找上我。
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眉目从容,儒雅随和的笑容下尽是戏谑与高傲。
他坐在车里,用口型默声对我说着“好久不见”。
下一刻,十几个身着黑衣的魁梧保镖像是变魔术般,从四周冒了出来。
我来不及震惊,利用穿梭机仓皇逃命。
谁想他的保镖们也都带着穿梭机,有一个竟恰好降落在我身边。
我毫無招架之力,不过一晃眼,他的枪口就已抵在我的太阳穴上。
没想到在这场持续多年的猫鼠游戏里,我最终竟如此狼狈。
真是对不起“我”,忙忙碌碌这么多年,故事的结局却并未改变。
我绝望地闭上眼。
槍聲響起,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反倒是太阳穴上抵着的枪口倏然滑落。
我睜開眼,面前的躯体踉跄倒地,胸口血流不止。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朝我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把破手枪。
是他救了我。
「你好,我叫胡安幸。去我家坐坐?”他友好地向我伸出手。
我感激又警惕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他家就在这附近,很简陋。
屋里一大半的空间都被书占据,桌上堆着许多草稿纸,上面写着晦涩难懂的公式。
他一进屋就开始整理那堆纸,边整理边同我说起话来。
“我是个穷教书的,业余喜欢研究物理。」
“我觉得存在平行世界,你觉得呢?”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明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你还知道什么?”我沉下声,心中杀意翻涌。
「別緊張,哈哈,我只是喜欢研究这些。又曾恰好遇见过两个你,所以这么猜。」
“你们两个挺好分的,你知道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廢話,当然好分。我饱受沧桑,钟始 B 衣冠楚楚。
“我没什么钱,所以研究进展有限,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聊聊。」
“没想到刚刚就碰巧救了你!你说说这缘分!”
胡安幸憨厚地咧开嘴,给我倒了杯茶。
我没来由地感到窝火。
我在苦苦求生,他竟然一心科研,这合理吗?
算了,看他这潦倒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和钟始 B 勾结,再说他毕竟救了我,聊聊就聊聊吧。
于是我简要讲了讲我和钟始 B 之间的仇恨,讲了讲这些年我如何反复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
我讲得口干舌燥,胡安幸听得如痴如醉。
他甚至痴迷地眯着眼,开始畅想,“B 世界的胡安幸会是什么样呢?”
我搖頭苦笑,心想他还真是单纯得有些愚蠢,对平行世界毫无畏惧。
突然,我灵光一闪——既然两个世界如此相似,那 B 世界的胡安幸是否也会对平行世界感兴趣?
既然 A 世界的我与胡安幸相遇了,或许 B 世界的钟始和胡安幸也有一些交集。
钟始 B 显然复刻出了穿梭机,也许这就是胡安幸帮助他的!
胡安幸会不会知晓关于平行世界的全部秘密?!
如果我能找到他,我是不是就能为钟始 B 编织出一个致命的陷阱,从而扭转结局?
我激动得难以言表,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出了门。
我小心翼翼地再次前往 B 世界,果然得到了振奋人心的发现。
B 世界近年有一家致力于研究和创造“未来生活”的科技公司逐渐崭露头角,我之前疏于观察,竟未发现它的创始人是荀嬛!
事實上,这家公司真正的创始人有两个,钟始 B 和一个科学家——
胡安幸!
是钟始 B 找到了他,资助他的研究,他也不负所托,成功复刻出了穿梭机。
然而,他们二人其实不和已久,胡安幸 B 已被渐渐边缘化。
我心里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10
“叮 叮 叮……”
我在莫比乌斯路 88 号的门口足足按了十分钟门铃,却始终没有人应。
莫比乌斯路 88 號,是胡安幸 B 的家。
我并未离去,因为我确定他就在里面。
“叮 叮 叮……”
“我今天不见客。”里面的人被吵得不耐烦,声音非常冷漠。
“我不是他!”害怕他挂掉通话,我急得脱口而出,“我知道你明白的。」
“关我屁事。”他迟疑了一下,语气里却还是满满的不耐烦。
有机会。
“我是来跟您谈合作的,我会提供您感兴趣的东西。”我趁热打铁。
「嘖,你们还真是像啊,连开场白都一模一样。”我从他轻蔑的语调里听出几分兴趣,挺直脊背,双眼直视着摄像头。
我知道他在通过监控观察我。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要忍不住开口恳求他的时候,門開了。
我走进房子里,见到了我最后的希望。
他的发际线微微有些靠后,头发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毛衫不对称地挂在身上,袖口上还有些污渍。
虽然感觉他与 A 世界的胡安幸性格不大一样,但这打扮倒是还挺像的。
“胡先生你好,我是鐘始,另一个钟始。”我友好地伸出右手。
他不說話,也无视我的手,自顾自地走到沙发上坐下,眯起眼睛打量我。
“想必胡先生已经听过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不知道胡先生是否有兴趣再听我讲一遍呢?”
我開門見山,他不置可否。
“我和他势必不能共存。不瞒您说,我本已万念俱灰,但当我听说您的存在时,又重燃希望。”在我讲完我与钟始 B 之间的恩怨后,我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我想和您做一笔买卖,一笔双赢的买卖。」
「哼,你一败涂地,身无分文,拿什么和我做买卖?”他语出讥诮,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然后深吸了一口烟。
「再說,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烟雾顺着他吐字的气息涌动着,遮住了他的双眸。
我却依然看到了他眼中若隐若现的不甘和恨意。
“拿我这张脸,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我知道你们不和。明明是你研究出的成果,却是他控制了整个公司,还将你边缘化。」
胡安幸微微垂着头,他的脸藏在袅袅烟雾后,神色难以捉摸。
“我们可以合作,殺了他,你就可以控制整个公司,让公司按照你的设想发展。」
“这并不冒险。有我这个完美替身在,没有人会发现他死了。」
“就算荀嬛发现了,她又能做什么呢?又有谁会相信她呢?”
我的声音克制不住地亢奋起来,手心逐渐变湿。
“计划?”他冷笑一声,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
「很簡單。你把他骗过来,毒死他。」
“他会安然无恙地走进来,也会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只要他死了,我什麼都聽你的。”我往他跟前挪了挪,就快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热烈。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将燃烧的香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一点一点碾灭,严肃地望向我。
“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他死。你大可以去查,我这么多年只做了一件事,追杀!”
“我冒险来找你,就是最大的诚意!”
“这个计划胜算很大,退一萬步講,就算失败了,你可以全推到我头上,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我又往前挪了挪,我的唾沫已经溅到他的眼镜上,他有些嫌弃地偏偏头。
“那你又为什么相信我?”
“你就不怕我告诉他?毕竟我和他虽有分歧,但没有他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绩。」
“我可是知道 A 世界的胡安幸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有些戏谑地盯着我。
“你帮了他那么多,他如何待你?”我丝毫不在意他的揶揄,高声反驳。
“更何况他杀过人,还是一个和他老婆长得一样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顾念和你的旧情。说不定哪天他也会除掉你!”
我攥紧了拳。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我知道,成敗在此一舉。
胡安幸捧起茶杯,慢悠悠地吸了一口,“你想要的就只有这么多?”
“呃,这个嘛,确实不止。」
我猛然被他说中心事,面上有些尴尬。
“我知道您已经复刻了空间穿梭机,想必您也一定有办法可以连结过去吧!”
“如果有可能,请您让我和过去的自己通个电话,让我救救我的爱人!”
「我知道,如果过去被改变,您可能不会再有今日的成就。但是您的研究却会更完整和完满!”
我赌这个胡安幸也是个科学狂人,会为了自己的研究不顾后果。
于是我铤而走险,卑微乞求。
“你倒很聪明。”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确实一心只为研究,但我不能冒险。」
“现在时间穿梭机还处于试验阶段,被钟始 B 严密地监视着,我靠近都困难,别说你了。”他叹了口气,我的心涼了半截。
“不如这样,你先杀死现在的钟始 B,然后伪装成他去接近仪器,和过去的自己通话。」
他沉思片刻,又点燃了我的希望。
11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想到多年夙愿眼看就要实现,一时竟激动得有些失语。
“他还没死呢!还没到你高兴的时候!”胡安幸沉着一张脸怒斥我,目光凶狠严苛。
他說得對。
这虽是我最好的机会,却也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迅速调整好情绪,将早已备好的方案和盘托出。
胡安幸对我的方案还比较满意,和我讨论修改了几个细节后,敲定了最终计划。
计划的实施主要依靠胡安幸,我,则负责在出现意外时,上去补刀。
首先,胡安幸放出消息,让大家误以为他想注册新的公司以发表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
听到风声的钟始 B 如我们所料,主动联系胡安幸,说许久未见,想要与老友叙旧。
胡安幸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与钟始 B 定下了见面日期,地点就在胡安幸家中。
得知钟始 B 上钩,我既兴奋又紧张,几夜未眠。
好容易熬到约定日的凌晨,我趁着夜色悄悄到达胡安幸的家中,埋伏在他家楼上的密室里。
我握着手里的枪,阖着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这把枪是胡安幸给我的,以防萬一,紧急关头我能够及时开枪射杀钟始 B。
時間一點點過去,钟表的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就在我开始怀疑钟始 B 要爽约时,门铃声终于响起。
我猛地睜開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画面。
钟始 B 西装革履地阔步走进来,想要热情地拥抱胡安幸,却被后者推开。
他倒也不觉得尴尬,分外自觉地在沙发上坐下。
哼,奸商嘴脸。胡安幸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钟始 B 的面前,然后坐在了茶几另一端的沙发上。
他们很快热烈地交谈起来,我愈发紧张地盯着监控画面。
相谈正欢时,钟始 B 端起了茶杯。
钟始 B 抿了一口茶,又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我不自觉地摩挲着枪柄。
胡安幸端起了茶杯,不紧不慢地吸啜着。
钟始 B 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舒服。
他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似乎想将腹中隐约的不适感暂时压下去。
看着这幅画面,我一点一点勾起了嘴角。
那可是我特意为他准备的毒茶,只要一口,就足以致命。
果然,钟始 B 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捂着肚子,试图站起身。
“真是好茶。”胡安幸温和地笑笑,举起茶杯向钟始 B 致意。
钟始 B 有些不解地望着胡安幸,但很快,不解变成了惊愕与恐惧。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就又跪倒在地。
我再也忍不住,冲出密室,跑下楼梯,站在钟始 B 的面前欣赏着他垂死挣扎的英姿。
他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仍然挣扎着往前爬,口中发出力竭的“嗬嗬”声。
我蹲在他面前,带着胜利者的笑,与他浑浊惊惶到极致的瞳孔对视。
看着他眸中的亮光无力地湮灭,我心中尽是得偿所愿的喜悦与疯狂。
我扒下他的西装,再拿出早已备好的刀,干净利落地割下钟始 B 的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他应得的。
只差最后一步了,只差一步就能扭转结局了!
我激动地换上钟始 B 的衣服,模仿着他的神态,与胡安幸一同出门。
钟始 B 的保镖们在门外等候,没有一个人对我产生怀疑。
我心中窃喜。
顺利到达实验室后,我轻易地支开了其他人,只留下我和胡安幸。在他的指导下,我终于与过去的自己通了电话。
那个正在为第一次穿越做准备的自己。
“不要用刀,要用枪。”我急急地告诫他。
“你说什么?”对面有些疑惑。
“我知道你的计划是用刀杀了他。但是这样会失败,因为你们太有默契了。」
“一旦你谋杀不成,他就会杀了荀嬛,我们的悲剧就会重演!”
“所以用枪,他预感再准,也躲不过枪的!”
我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毕竟这是我拯救荀嬛的唯一办法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
他很沉稳。
我很欣慰。
電話掛斷,我如釋重負。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眼前的场景即将发生巨变,巨变之后的我会拥有美满人生。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不仅一切如旧,我的记忆也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甚至我并不觉得我曾接到过刚刚那通电话。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胡安幸,却正对上他悲悯的微笑。
我怔住了。
他抬起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圈,像是虔诚的信徒在做着祷告。
不知為何,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笼上我的心头。
“砰!”
我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枪声已从身后响起。
我的身子晃了晃,胸口流出了鲜血。
「你好,鐘始。好久不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难以置信地艰难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12现在是晚上 9 點,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预演着明日的场景。
明日钟始 B 死亡的场景。
沒錯,明天就是钟始 B 上门拜访胡安幸的日子,也是我们动手的日子。
我已经兴奋得两晚没睡,此刻依然毫无困意。
“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低沉的敲门声,我惊得一跃而起,心中警铃大作。
门外的监控画面上出现了胡安幸的脸。
他为什么会现在过来?
不對,他不像是胡安幸,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两个胡安幸。
「開門。我是第三个胡安幸。”他对着门缝低声道。
我心中一凛,惊疑和悲怆如杂草般迅速生长。
在身上藏好武器后,我打開了門。
他灵巧地闪身进来,合上门。
「別害怕,我是来帮你的。”他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话来。
他说他是主世界的胡安幸。
他说他知道我的过去和未来,知道我的起源与归处。
他说我所知的真相不是真相,我想要的终结也不是终结。
他说宿命无法扭转,既是宿命,结束即开始。
他说唯有跳脱到循环之外,才有解脱之法。
他像个神棍,却又像个智者。
“我接下来要讲的话,会颠覆你的认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说的都是真的,耐心听我讲完,我自会证明。」
他异常认真和严肃,眉眼中透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真诚。
我像是被摄魂般地点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循环的一部分。你以为你改变了循环里的时间线,其实并没有。”“你为了结束循环所做的努力,其实都是在推进循环顺利进行。」
“因为五十年前你接到的那通电话,电话那头自称是未来的你的那个人,其实是钟始 B。」
“而你冰箱里的那颗头,也不是你的头,而是钟始 B 的头。」
“你已经发现了吧,你的人生穷困孤苦,而钟始 B 的人生富裕幸福。所以,你迫切地想要结束循环,而钟始 B 却要维持这个循环。」
他不徐不疾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就将我近五十年的精神支柱击得支离破碎。
难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呆立在原地,寸步难移。
“钟始 B 依靠着胡安幸 B,早已发现了平行世界和循环的秘密。你,只是他的棋子。」
“如果我不来,你会如约前往胡安幸 B 家中,毒死钟始 B,还会充满仪式感地砍下他的头。」
“随后你会与胡安幸 B 前往实验室,与过去的自己通话,试图挽回荀嬛 A。」
“然而接到那通电话的人,其实是钟始 B,所以一切并未改变。」
“紧接着,你就会被二十年前的钟始 B,也就是当初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开枪射杀。」
“那一幕,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这一切实际上都是钟始 B 的计划,因为只有你们两人都死于对方之手,循环才会继续。」
他越讲,我越心惊,越绝望。
那些往日模糊费解的线索,此刻全都清晰了起来,织成了一张阴暗吃人的巨网。
“为了开启循环,中年钟始 B 做了两件事。」
“首先他伪装成你,让三十年前的你去杀了年轻的钟始 B。」
“然后他又找到年轻的钟始 B,给了他穿梭机,并让他去杀了荀嬛,而对你,只能躲避,不能反杀。」
“起初钟始 B 并不愿杀荀嬛 A,但他随后接到了你的电话,你在实验室打的那通电话。」
“那通让他误以为只有杀了荀嬛 A 才能保住自己的电话。」
“于是他前往 A 世界毒杀荀嬛 A,使你彻底步入循环。」
“之后中年钟始 B 稍作指引,便让你们两个展开长达三十年的拉锯战,直到钟始 B 发现秘密,成长为他自己。」
我的身体已经抖如筛糠。
我的双腿难以支撑我脆弱的躯体,我的脊背也僵硬得再难弯曲。他略带同情地看着我,轻轻吐出一句更厉害的话,「不過,你们所在的两个世界,其实都不是主世界。」
我沉浸在令人震惊与痛苦的真相里无法自拔,此刻“有没有主世界”“哪个世界是主世界”这样的问题并不能再引起我更大的震动。
“让我带你看看主世界吧!那时你会有新的选择。」
他不等我回答,拿出一个极为精致的金属球,按动了上面的开关。
13
我向前踉跄了几步,狼狈地撞在了一面墙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正身处一座医院。
胡安幸拍拍我的后背, 抬起手指引着我的视线。
透过病房的玻璃,我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与我长相神似的男人。
他的右耳垂上有一个绿豆大小的圆形胎记。
“这就是主世界, 你和钟始 B, 都因他而生。」
“他的人生不顺,已经是癌症晚期,很快就要死了。」
“也许是他对生命极为留恋,在他处在生死边缘时, 强大的意念竟让这个世界分裂出另外两个平行时空。」
“他人生中的痛苦与快乐也被清晰地分割开, 分别由你和钟始 B 承担。」
「現在, 距离主世界分裂还有一个小时。」
“你可以杀了他,平行世界就会永远消失,你和钟始 B 之间的恩怨也会终结。」
“其實, 你们两个都是无辜的。」
胡安幸沉稳有力的嗓音再次响起, 为我解开了最后的谜底。
也为我送上了最终的答案。
我看着病床上气若游丝的男人, 一瞬间没有了所有心力, “他过了怎样的一生?”
“他起起伏伏, 将死之际穷困潦倒, 所幸爱人不弃,始终守在他身边。」
谈话间,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进了房门,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老去的荀嬛。
我克制不住地哭起来, 心里一团乱麻。
多年的信仰一夕坍塌, 至暗的真相里我只是个笑话。
即使在被动出现, 依附于一个脆弱可怜的普通人的平行时空里, 我竟也是更不幸的那一方。一只手在我肩膀上压了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早做决断。」
胡安幸将年老的荀嬛引出去, 带她离开这里。
我慢慢地挪进病房, 站在钟始身边。
他平静地闭着眼,氣若遊絲。
即使我不动手,他也不会活太久了。
但我还是下不去手。
我心中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感, 一时令我难以决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再有三分钟, 就到平行世界诞生的时刻了。
我抬起頭, 看见那个胡安幸目光幽深地注视着我。
却在下一个瞬间,突然睁大双眼, 冲我大吼“快动手!”
病房的门被猛然撞开,钟始 B 张牙舞爪地冲向我,他身后的胡安幸 B 喘着粗气。
我下意识地拽掉了钟始的氧气管,与钟始 B 扭打在一起。
各种仪器的警报声顿时大作, 胡安幸 B 手忙脚乱地想要复原, 可是氧气管正被我牢牢攥在手中。
走廊里响起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医护人员正蜂拥而至。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危急關頭,我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爆发出巨大的力气挣脱开钟始 B 的束缚,拿起桌上的剪刀,狠狠插进钟始的喉咙。
鲜血四射。
尖叫聲此起彼伏, 却远远近近, 聽不真切。
周围的一切迅速淡去,我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
到最後,脑海里只记得一句话, “我改变了宿命”。
可宿命,又是什么。
14
我叫荀嬛。我在冰箱里发现一颗头,是我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