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懂了他眼里的戏谑。
听筒里,传来了傅宴低沉的笑声,「這麼說,还是我的错?”
10
「棠棠,快点过来。」
摄像大哥已经在喊我了。
我飞快地挂掉电话,跑过去,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
一个是采访团队,一个是傅宴的秘书团。
人乌泱泱塞满了一间别墅花园。
「傅先生,叶棠迟到了,我替她向您说声抱歉。」
林浅浅今日显然是认真打扮过,穿着一身小香风在人前走来走去。
傅宴说:“不是还没到时间吗?这也算迟到?”
林浅浅语塞。
“你们两个谁先来?”
阳光穿过树叶,一点点散碎的金箔洒进了傅宴乌黑的眼睛里。
他半眯着眼,像头慵懒的豹子。
却难藏锋锐。
林浅浅捋了捋头发,坐在了傅宴正前方,“我先来吧。」
摄影师好意提醒:「淺淺,你挡镜头了。」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开。
說實話,我有點緊張。
毕竟是第一次做财经版块的专访,我生怕自己准备不充分。
林浅浅掏出笔记本,清了清嗓子,「傅先生,能说说您几岁开始接触公司的吗?”
話一出,傅宴的秘书团都露出了迷茫之色。
傅宴淡淡盯着她,“十六岁。」
“您在管理公司的过程中,有没有有趣的事儿?”
「沒有。」
“有受过挫折吗?”
傅宴的秘书长突然站起来,「不好意思,能问一些专业的问题吗?我们的要求很明确,不做个人传记。」
林浅浅脸都胀红了,“可是这都是大家关心的呀……”
「抱歉,如果你继续问这些,我们会终止这次采访。」
副主编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新人没什么经验。」
同时示意我顶上。
畢竟,我和傅宴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緊張得手心出汗,走上前,坐在镜头一侧。
面对镜头,我第一次发言竟然有颤抖。
傅宴收回目光,看向我。
這次,他的眼神冷肃专业。
顯然,是公事公办。
我也端正了姿态,很快进入状态。
“傅先生您好,本期的主题是『科创新周期』,影响资本市场的矛盾,就是各种各样的周期,而促进人类文明进步的,是科技周期。请问您对着个名词,是怎么理解的?”
傅宴眉眼一舒,声音徐沉。
“目前来说,我们正处在科技革命的一个新窗口,传统经典框架下的分析、挖掘和架构都会迎来重组……”
我对照着笔记,认真记下了要点。
幸好,我能听懂,也能跟上他的思路。
真正沉浸其中,便不怎么紧张了。
一场采访,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期間,傅宴看我累,会叫停让大家休息。
除此之外,大家都聚精会神,听得起劲儿。
副主编一个劲儿跟我使眼色:再挖一挖!加把劲儿!
林浅浅百无聊赖,给傅迟发短信要他来接她。
訪談結束,我看见傅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眼神懊恼。
副主编拍了拍我的肩膀,「棠棠,做得不錯。」
林浅浅哼了声,“采访的是她老公,她当然做得不错呀。下次采访傅迟,我也能做得不错。」
副主编一噎,没有理她。
反而叮嘱我:“这次稿子要好好写,不要讓我失望。」
我點點頭,“主编放心。」
人群散去,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还站在某只狼的地盘上。
剛想逃走,就被傅宴揪住了衬衣后领。
“去哪兒?”
「去、去吃饭啊……”
傅宴的视线和不远处的傅迟交织。
不动声色地搂住了我的腰,“我觉得刚才有的地方没说清楚,我们可以详细说说。」
我豎起耳朵,“真的?”
「嗯,真的。顺便,把饭吃了。」
「好。」
傅宴早就叫人准备了午餐。
我风卷残云般吃完,就挪到傅宴身边,“那我们开始吧。」
傅宴扫了眼我的笔记,“第二页,还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再补充几点。」
「嗯,你說。」
傅宴一边说,我一边奋笔疾书。
「等等,这个地方我还有疑问。」
“问。”傅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贴在了我的后腰上。
隔着黑色的职业裙,掌心的温度一丝不落地传了过来。
我陡然停住话头,“傅宴,你要干嘛?”
「抱歉,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
“嗯?”
傅宴不知什么时候起,眼神都变了。
他轻轻一拉,把我抱坐在大腿上,「你這樣,真的很迷人……”
“待会儿去卧室,我们深入讲讲。」
确认完毕,他瘋了。
……
11
週一,我回到了工作岗位。
同事怼了怼我,“林浅浅已经交稿子了,听说写得还不错。」
“不过用的你的视频资料。」
我起身去找了主编。
辦公室裡,主编和副主编正对着林浅浅的稿子赞不绝口。
“你別說,行文思路十分流畅,作为一个新人,不错了。」
林浅浅脸上难掩得意。
“主编,我的初稿已经发您邮箱了。」
我敲门提醒后,人就撤了。
「葉棠。」
林浅浅从后面叫住了我。
酸溜溜地问:“傅总私下里给你开了多少小灶啊?”
我直视着她,坦坦荡荡,“我跟你一样,在采访的前一刻,才知道他的身份。」
“别遮遮掩掩了,能精准踩中傅总的点,不是他帮你,誰相信啊。」
副主编突然出来,叫住我。
「葉棠,稿子不错。这次用你的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林浅浅脸上笑容顿失。
“憑什麼?”
“就因为她老公是傅宴吗?”
副主编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叶棠笔锋老练,行文中有独立的思想和深度,我为什么不能用?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不能侮辱我的职业道德。」
“明明就是恃强凌弱。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
林浅浅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扭头跑了出去。
采访稿一经发出,被各大财经报刊转发。
傅宴的采访视频上了财经版块的热搜。
有眼尖的路人把视频发到了娱乐八卦群。
“叶棠不是专给我们拍路透的太太吗?”
“@棠棠:太太,你转行了吗?”
我回复道:“没有转行,只是开始做财经版块了。」
我在网络上还是有一定粉丝基础的。
评论区一片哀嚎,“大大不放饭,饿饿。」
“八卦界失去你,是全人类的损失。」
“难道没人注意到,太太做财经专访,也很厉害吗?”
“大学生表示,很有深度。」
短短两三天,八卦版块和财经版块开始互相串门子。
有眼尖的人突然截了张图。
圈出了我和傅宴的无名指。
“请问……这是情侣戒指吗?”
帖子里很快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有人說:“这个是婚戒吧。」
二樓:“去百度看人物介绍,傅宴已婚。」
隨即,帖子的评论开始呈指数增长。
我趴在傅宴身边修稿子的时候,手机开始频繁震动。
“怎麼了?”
傅宴问。
我一头雾水地打开手机,就看到了飞快增长的评论和私信。
随手点进去,是一张图片。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我就来得及看清标题:
妖艳娱记叶棠×高冷总裁傅宴(h)
?
我脑海中警铃大作。
不好,有诈!
下一秒,我回頭,对上了傅宴探究的视线。
赶紧藏起手机。
应该……没看见吧……
「沒什麼。太晚了,睡吧。」
我去洗了澡,回來的時候,就看见傅宴刷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凑过去一看,那大开大合的文字,创得我两眼发黑。
“你别看!”
傅宴笑出声,“我觉得还挺好看的……要不然我们试试?这里有两篇,你可以选个自己喜欢的。」
手机最后掉进了被子里。
那些热心产粮的网友也没有想到,她们笔下的每一行字,都在今夜被一字不差地实践了。
12
我和傅宴的 CP 火出了圈。
某天下班,傅迟再次拦住了我。
「棠棠,一起吃个饭。」
我皺了皺眉,「不了,我還有事。」
傅迟一把拽住我,“我看了你的采访视频,你……真的很有想法。」
“我不是最近才有的想法,从跟你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很有想法。」
傅迟被我怼后,锲而不舍道,“还记得我们大学时期,出去团建,你差点掉进水里。」
“是我救得你。為此,手腕上还落下了一道疤。」
我嗤笑一聲,“所以你想说什么?挟恩图报吗?”
“在过去的五年里,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
“是你亲口说不要的。」
傅迟神色一紧,「我後悔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你不要跟我哥了。他那樣的人,早晚会选个门当户对的——”
一辆黑车停在我们旁边。
傅宴落了窗,「棠棠,在干什么?”
我冷著臉,十分不满,“被傅迟挖墙脚。」
傅迟一秒怂,「哥,你别听她血口喷人。」
我說:“他想跟我复合,还说你老了,不太行。」
「葉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添油加醋!”
傅迟脸上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下一秒,我拉開車門,径直上了车。
嘴里嘟哝着,“要不把他送走算了,真的很烦。」
傅宴对着傅迟微微一笑,“明天你就走吧,去国外的分公司。」
「哥,那地方鸟不拉屎——”
“适合静养。”傅宴握着我的手,驚嘆道,“你嫂子心善,你该学会感恩。」
……
傅迟被捆上了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林浅浅没了靠山。
听说开始想其他的门路。
這天,我去办公室找傅宴,隐隐听到里面传来林浅浅的哭声。
“傅宴哥,当年是我爸妈逼我走的。」
“我现在无依无靠,傅迟也不管我了。」
“我该怎么办?”
傅宴语气冷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有手有脚,还怕养不活自己吗?”
林浅浅一噎,“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您能把叶棠从火坑里救出来,帮她在新闻社站稳脚跟,为什么不能救救我呢?傅先生,我也是被傅迟伤害过的人啊……如果您不救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傅宴极其淡定,“就从我办公室跳下去?想得挺美。我这里可是风水宝地。你换个地方葬吧。」
林浅浅一脸错愕,「不,傅先生——”
傅宴直接给秘书打了个电话,“有人要跳楼,報警。」
掛掉電話,他又说道:“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叶棠跟你,一直是公平竞争。如果我帮了她,此刻,你应该在垃圾站问塑料瓶几毛一斤,而不是穿成这样站在我办公室哭。」
林浅浅被保安拖出去的时候,刚好看见我。
眼底满是愤恨和不甘。
在她开口骂我之前,我說:“林小姐,你是成年人了。把心思放在事业上,少做点害人的事,应该会过得更好。」
我沒想到,林浅浅听进去了。
而且只听了一半。
13
我和傅迟以前的恋情被人意外曝光了。
软文铺天盖地。
纷纷暗示我是为了身份和地位才抛弃傅迟,接近傅宴。
在舆论闹得最凶的时候,林浅浅跑出来爆料:
“知道叶棠为什么去了财经版块吗?因为财经版块更有发展,有傅宴给她托底,叶棠拼命挤兑其他新人,一家独大。她跟了傅迟五年,是个结巴,后来治好病,转头就攀上了傅宴,手段了得。」
有人在下面问:“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林浅浅说:“因为我就是那个新人。」
很快有人发现了林浅浅的履历。
“不算新人哎,国外新闻学专业硕士毕业。」
“能把高学历人才都挤下去,肯定有鬼。」
林浅浅很聪明。
适当地推波助澜后,矛盾从一开始个人恩怨,上升为阶级对立。
网络上刮起了一股阴阳怪气的风。
“打工人狠狠共情,最讨厌空降兵。」
“她想嫁谁是她的事,来砸我的饭碗我跟她拼命。」
「啊,这么说叶棠的稿子不一定是自己写的?”
“有枪手的。那么有钱,找几个枪手算什么。」
虽然我和傅宴在第一时间发布了声明。
可这场网暴就像突然掀起的飓风,将真相彻底湮灭。
一時間群情激奮。
没有人听。
没有人在意。
他们只想对着假想敌发泄心中的不满。
而我,成为了那个倒霉的活靶子。
事情越闹越大,甚至影响到了公司。
主编把我叫到跟前,表情严肃地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辞职;二、三个月后的东方新闻奖评选,用实力证明自己。」
东方新闻奖是一个含金量极高的奖项。
以审评严格著称。
任何参赛选手都无法通过作弊的方式,获得这份荣耀。
我想都没想,选了后者,背水一战。
我进入了入职以来最忙碌的阶段。
加班加到第六天的时候,傅宴准时打来电话。
听着我疲惫的声音,他頓了頓,問:“要不要我来处理?”
我知道,他有专业的公关团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可是,堵不如疏。
与其压住大家的声音,不如把实力摆在面前。
让人心服口服。
我拒絕了他,「傅先生,這條路,我自己来走。」
林浅浅靠着这波舆论疯狂营销,入职对家的新闻社,据说拿到了一个大人物的采访。
期间写出的稿子质量还不错。
大众越发相信,林浅浅是被排挤了。
主编不断安慰我:「沒關係,我相信你的能力。」
交稿那天,我回到家倒头就睡。
等一觉醒来,窗外漆黑如墨。
耳边就传来傅宴的声音。
“醒了?”
一股沉闷闷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我要时不时地摸摸你,确定你还活着。」
两天。
我的心狠狠提起来。
“是不是……出结果了?”
「嗯,新锐记者,一等奖。」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企图在黑暗中找到傅宴的脸。
傅宴抱住我的头,与我额头相抵,亲昵地蹭了蹭我的鼻尖。
“做的不错。」
我把头埋进傅宴怀里,眼眶濕潤。
这么多天来受的委屈,终于尽数宣泄出来。
傅宴拍着我的背,“很棒了,真的。」
“林浅浅呢?”
“没有奖项。」
我一愣,“没有?”
「嗯,新闻协会没有说具体原因,只是没评上。」
打開手機,我发现林浅浅一天前发了个动态:“斗不过,认输了。」
下面好多人问:“怎麼了?”
有人說:“被抢奖项了。」
“不会又是叶棠吧?只手遮天啊。」
我就静静看着她搬弄是非,甚至预见了她的结局。
当一个人无力抗衡的时候,那就让一个人的对抗,变成一群人的对抗。
这是林浅浅教我的。
當晚,新闻协会公布了获奖名单。
我的名字位列第一。
林浅浅删除了动态。
众人纷纷猜测,是我向她施压了。
然而很快,就有前辈亲自下场,“东方新闻奖是不可能暗箱操作的。林小姐的发言,不光侮辱了记者协会,也侮辱了我们这些曾经拿过奖的人。」
一瞬間,所有曾经参与过提名的前辈们纷纷发声。
其中有战地记者,也有深入基层,为底层人民发声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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