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一沉,推開她的手,拎著行李箱朝前走。
葉欣棠笑著在後面說:
「你就是個高中跟人在廁所亂搞的小太妹,認清現實吧。」
最後一句戳到了我的痛處。
我猛地停住腳。
好一會兒轉身,朝著笑得洋洋得意的葉欣棠走過去。
幾秒種後,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大堂。
葉欣棠被我搧蒙了。
她摀著腫起的臉頰,難以置信道:「你敢打我?」
「我早就該打你了。」
多年來壓抑的憤怒終於在此刻迸發,「葉欣棠,哪怕你再出名,你在我這裡,依
舊是個只會造黃謠的蠢貨。」
葉欣棠眼神漸漸冷下來。
「是嗎?那你看看身後啊。看看他們更相信你,還是更相信我。」
我轉過身。
閃光燈照得大廳燦若白晝。
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蝗蟲般,將我淹沒。
「賀小姐,有匿名爆料人說你高中時跟人在男廁亂搞,是真的嗎?」
「您的同學都說您是深大畢業,可事實是,您早就高中輟學了,請問是真的
嗎?」
「昨晚您是在江鬱白房間過夜的嗎?」
「您是不是對他撒了謊?」
陳年舊事驟然揭開。
結好的痂被連皮帶肉扯去,露出一片血淋淋的傷口。
我彷彿突然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那一天。
葉欣棠站在明媚的辦公室裡,堂皇之地污衊我說:
「老師,我要檢舉賀青梨。」
「那個保險套,是她在廁所,和別人用過的。」
多年以後,她又故技重施。
企圖用這樣的方式逼我退場。
身後的葉欣棠摀著臉,「你們不要亂說,雖然她高中輟學了,但是她的私生活不
需要你們來議論!請尊重女生隱私! 」
一時間群情激奮。
「剛才賀青梨打了棠棠一巴掌,她還這麼幫她。」
「狗咬呂洞賓!」
「你真的是高中輟學啊?滾吧。」
突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提著早餐回來的江鬱白。
他似乎站了很久很久。
此起彼伏的快門聲裡,他輕輕地問:
「你騙了我,對嗎?」
我不知道那個「是」字,我是怎麼說出口的。
我像個小丑一樣,站在所有人面前。
面無表情地面對著所有人的指責。
手緊緊握成一團。
沒關係的。
反正已經經歷過一次了。
我本來就沒有擁有過什麼,所以也不怕失去。
「騙子,去死!」
突然一個礦泉水瓶朝我飛來。
在即將敲中額頭的剎那,江鬱白推開人群,替我擋了水瓶。
全場立刻響起驚呼聲。
剛才嘰嘰喳喳的記者突然就停住了。
畢竟江鬱白的態度,決定八卦報道的方向。
江鬱白突然自嘲一笑,「賀青梨,你怎麼總是欺負我?你明知道--」
「我喜歡你,就這樣拿我當傻子耍。」
我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平靜地說:「對不起。」
葉欣棠說:「鬱白,我沒想到她突然給了我一巴掌,你不要怪她。」
此時,我竟然詼諧地想,江鬱白會不會打我一巴掌啊。
江鬱白抬起眼,輕輕吐出幾個字:「她打你,那一定是你做錯了。」
話落,周圍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
因為這是江鬱白第一次在人前變臉。
他說完,拉住我冰冷的手。
語氣極度冷靜,冷到可怕。
“不是什麼大事。」
「你怎樣都沒關係。」
粉絲發出難以置信的吶喊:「江鬱白,你清醒—
點!你別是戀愛腦吧…」
事實證明,江鬱白確實是瘋了。
他當著所有媒體的面,帶著我離開了現場。
8
【江鬱白私奔】的消息衝上熱搜。
底下哀嚎一片。
不少人在留言區聲援葉欣棠。
「真是為棠棠不值。默默守護了江鬱白那麼多
年,結果他跟小太妹跑了。」
還好大部分粉絲都保持中立。
「江哥做事從來都有理有據,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啊?」
「沒事哥,等你消息。我們都聽你的。」
此刻, 汽車停在一個無人的沙灘。
江鬱白正在打電話,「嗯,公告晚點發。」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我望著窗外,有些出神。
似乎從來沒有人跟我說,我怎樣都沒關係。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惡夢一般的下午。
有人在男廁發現了一個用過的保險套。
我站在老師的辦公室裡。
夕陽灑滿了我的肩頭。
葉欣棠小聲啜泣,「我看見青梨進了男廁……」
我難以置信地辯駁:「那是因為你跟我說,江鬱白
暈倒在廁所裡了,可是我去了並沒有發現他。」
葉欣棠睜大了眼,「我沒有呀,青梨,你偷跟人
談戀愛,不要推我身上。」
江鬱白坐在車裡,聽著我說起過去的事, 眉頭狠
狠皺起。
「沒有證據的事,他們憑什麼要你退學?」
我說:「因為我爸賭博欠了一屁股債,他聽到老師
說這事,一口咬定,我在學校的男廁被玷污
了,要學校賠償二十萬,不然就把這事鬧到人盡
皆知。而葉欣棠,願意給我爸當證人。」
可以說,這件事,葉欣棠和我爸都是兇手。
江鬱白神色很冷,「那時候你提前一個月離
學校…”
「是退學。」
時隔多年,那段陳年往事挖出來, 我還是會心
疼痛。
明明我的學業成績名列前茅。
可是自從我爸染上賭癮,一切都變了。
「最後一天,我去學校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
你的情書。」
說到這件事,我的聲音竟然出奇的平和,「我爸要
去找你,說二百塊就能買我一晚。所以我當著你
的面把它扯掉了。」
「我很抱歉說你是窮學生。」
「可是如果讓他知道你有錢,說出那些污言穢
語,我寧願去死。」
江鬱白側著頭, 看著窗外。
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遍布。
好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 重新拿起手機。
發了一封簡訊。
然後放下去。
「我知道了。」
「梨,我知道了。」
他重複了兩遍,突然摀住了臉。
我望著起了霧氣的窗玻璃,好一會兒才遲鈍地掏
出手機,想去翻看江鬱白的評論區。
江鬱白隨手奪過手機,丟在了後座。
「少看亂七八糟的。」
我問,「事情鬧得蠻大的吧?」
「沒什麼大事。」
可是我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江鬱白一樣,有
耐心聽完我的話。
我想了想, 說:「我想回去了。」
「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會拖累你的。」
江鬱白嗤笑一聲,「賀青梨,你睡了我就想跑是
嗎? 不可能。」
「尤其是在你把這些事告訴我之後,你覺得我會
放走你?」
我遲疑道:「你的粉絲都喜歡葉欣棠
「我跟她接觸,是因為葉欣棠說,她能搞到你的
訊息, 也能幫我追你。」
江鬱白語氣冰冷,「現在不需要了。」
我認真地想了想,「我還是要走。」
「我要去收拾一些爛攤子,等收拾完,我再來找
你行嗎?」
倘若江鬱白官宣,事業必然會受到影響。
我不想在未來某天,我們吵架的時候, 江鬱白脫
口而出:「我為你拋棄了一切。」
背負別人的人生太辛苦。
我把他手機拿過來,「密碼。」
「0719」
竟然……是我的生日。
我愣了一下,重新低下頭,在他的微博主頁發了個
動態。
「我們只是朋友。」
江鬱白接回手機,看到了我的消息。
車上的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窗外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倒是忘了,我現在還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臉上閃過一絲懊悔,「但是你可以定期把孩子送
過來,我這邊人手充足,能幫你看。」
難道他以為我是離婚帶娃?
「謝謝,但是我沒有
「幾點的高鐵?」
江鬱白胡亂打斷了我的話,怕聽到我的拒絕。
「七點半。」
「好,我送你。」
天上的小雨越下越密,汽車駛進了車站。
我從包包裡掏出一把小傘。
下車時,江鬱白突然喊住了我。
「梨,我在你心裡,是不是很差勁?」
對上他深邃平靜的眼眸,我笑了說:「你很好很
好,好到…我感覺我永遠配不上你。」
9
因為江鬱白首頁的那句話,事態很快平息下去。
評論區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粉絲苦口婆心地勸:
「江鬱白,你跟棠棠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答應我,不要再去找小太妹了, 好嗎?」
我向公司提了離職,準備去研究。
年關將至,我領到了豐厚的年終獎。
坐上了回家的巴士。
其實我不想回去的。
但是家裡有外婆留下的老照片,我想趁著今
年把東西帶走,以後就再也不回來了。
年三十的晚上,年味已經很濃了。
幾個小孩子你追我趕,往地上丟鞭炮。
我走到破舊的居民樓下,看見自己的東西躺在雪
地裡。
樓上,傳來我爸的怒吼。
「我去你媽的包養!我是男人! 我不賣屁股!」
「你告訴我,誰把我訊息貼上去的! 」
「我再說一遍,我不賣!去你媽的200塊! 」
我站在樓下, 聽了半晌, 才給江鬱白打了電
話。
「我爸好像接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電話。」
江鬱白一點也不意外,「嗯,別管他。等等,你回
家了?」
「嗯,我站在樓下呢。來找東西就走。我不上
大樓, 放心。」
江鬱白飛快地掛掉了電話。
我爸又開始打電話給趙軒的父母,「她不跟趙軒
好,我就不認她這個女兒。親家母你放心,她敢
回來,我就打斷她的腿! 」
「以後她的薪水都讓趙軒管!」
這些年,我對我爸的感情已經消磨殆盡。
我彎下腰,在垃圾堆裡找啊找, 終於找到那本
老照片。
我拍掉照片上的泥濘,轉身走進風雪裡。
在街角,遇見了一個裹著黑色衝鋒衣的男人。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即便他戴著口罩,也遮不住優越的輪廓。
江鬱白似乎在雪裡跋涉了很久,肩頭、帽子上都
是雪。
他急匆匆大步朝我走來。一把抱住我。
氣息微喘。
「賀青梨,新年快樂。」
……
老城區沒有什麼高級的餐飲店。
江鬱白領著我走進一家熱氣騰騰的麵館。
給我點了一碗麵。
上面灑滿了大塊牛肉。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記得很多年前江鬱白家就搬走了。
這裡應該沒什麼親人了。
江鬱白給自己點了碗魚丸湯, 淡淡說道:「我在這
錄影綜藝,吃你的,別多問。」
他的那雙眼睛,在熱騰騰瀰漫的霧氣裡, 好像帶
了些暗生的情愫,看得人臉熱。
我動了動嘴唇,「哦,好的。」
我默默地吸著麵條,江鬱白就看著我。
「我要在這待半個月,你有什麼安排?」
「馬上就要回去了。」
「過年也要回?」他蹙起眉。
「嗯,我要考研。」
江鬱白漫無目的攪得魚丸在湯裡上下翻動。
我擦了擦嘴,
「這裡有很多不好的回憶,不想待。」
「高中那會被葉欣棠惡意舉報,想辯白,可這麼
多年過去了,也沒有證據。」
「現在我爸又迫不及待要把我賣掉,賺些聘金。」
“我的人生,已經走到了低谷。」
「我不作出改變,也許這輩子,就這樣了。」
我把大塊的牛肉咬進嘴裡,「我用了三年時問,專
增本。又花了三年時間,存夠了讀研的錢。下一
個三年,我要去深大。」
江鬱白摁下一個魚丸,「我就知道,賀青梨一直是
賀青梨。」
「那些流言蜚語,哪可能會傷害你。你是怕,
跟我在一起, 影響你考研吧?」
我有點不好意思,「嗯。」
江鬱白卻笑了,「你怎樣都好,我支持你。」
吃過宵夜,江鬱白又要回片場了。
我打了個計程車,去車站。
江鬱白站在雪地裡, 圍著圍巾, 懶懶地笑著,
「餵,賀青梨,等你去了深大,能不能跟我在一
起?」
我想了想,「到時候再說。」
10
年後,我開始往返兩座城市之間, 尋找心儀的
導師。
收到導師郵件的這一天,我剛好到家。
發現門前站著一個人。
是葉欣棠。
這幾個月托江鬱白的福,我也了解了娛樂圈的一
些事。
葉欣棠最近好像沒有專心搞音樂,一門心思出來
行銷美貌。
演了幾部網劇,都糊了。
還跟江鬱白的工作室解約了、
如今,她正站在我家門口, 臉上還是掛著笑,「好
久不見啊,梨梨。」
我一愣,在台階下站定。
「你怎麼又來了?是我威脅到你了嗎?」
葉欣棠沒有料到我會主動宣戰,笑容也沒有了,
「你瘋了吧,我會怕你。」
我若有所思,「看來你能力也不行嘛,音樂沒做
成,拍網路劇也糊了, 你好像……幹嘛都不行。」
葉欣棠的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露出一個微笑。
「要不要我把你高中的事,再說一遍?當著全網
的面說怎麼樣?」
我眨了眨眼,「好啊,你自便。」
我當著她的面關上了門。
下一秒,手機就收到了深大研究生的公示名單。
我赫然在列。
導師在電話裡一本正經地囑咐我:「最近不要跟人
起衝突,平穩度過公示期。」
我把這句話記在心裡。
考上深大的事,我誰都沒有說。
但葉欣棠卻不肯放過我。
公佈期過半的時候,她突然在一則採訪裡提到了
我的高中時期。
「哎呀,當年鬧得蠻大的。」
「本該好好學習的時候,跟社會人士在廁所
裡……學校沒有公開處分已經很好了。」
「不然我們那屆自主招生的同學,都要受影響。」
節目過後,葉欣棠的工作室又買了一波熱搜。
行銷她高冷學霸的人設。
她的粉絲瘋狂嘲諷我:「就她這樣還敢跟棠棠搶
人, 做夢吧?」
「大專太妹,說的就是你,賀青梨。」
萬幸,這股風並沒有刮到學術圈。
導師也只是例行公事地詢問了一番,沒什麼動
作。
我熬到了公示期結束的最後一天。
然後拿起電話,報了警。
11
「她在開什麼玩笑?」
化妝間裡, 葉欣棠看著站在門前的警察, 毫不在
大笑,「事實而已,我造什麼謠了。」
說完,她還想喝奶茶,結果突然被人帶上手銬。
葉欣棠慌了,「你們想幹什麼?」
警察面無表情道:「網路上發布影片的是不是你? 這
有些話是不是你說的? 是就對了。沒抓錯。」
「可是她確實做過呀!」
警察對視一眼,「你有證據證明她做過嗎?」
沒有。
在那個很多年前不發達的小縣城,無罪者,需要
努力自證。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只有葉欣棠還停在過去。
像個沒文化的智障。
於是在這場盛大的演唱會現場,葉欣棠被當眾帶
走了。
訊息不出兩分鐘,直接爆上熱搜。
緊接著,我接到了江鬱白的電話。
「梨,看電視,我的綜藝播了。」
消失幾個月後,江鬱白終於重新出現在大螢幕
上。
我萬萬沒想到, 江鬱白的綜藝, 竟然是在我們的
高中錄的。
鏡頭裡總是閃過江鬱白過去的老照片。
他站在榮譽牆前面,背後是全校成績排行榜。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