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可真是风光无限呀,不过数日,便铲除了云沉与皇兄一脉数位骨干。
谁说女人不懂朝政?我瞧着贵妃娘娘若是男子,当为居功宰辅。」
「只是,近日你过于着急了,我门下一脉的势力被人看出端倪,那云沉近日可是也损了我几员大将……」
紫檀香炉烧得极旺,花阁里满是浓郁的花香,男人似是抱怨地说。
「怕了?」我淡笑问。
手指沾了些茶水,用力地在桌上落下两个字,「逼宫。」
「逼宫?」萧成泽慌乱地站起了身,转头往四下瞧了瞧。
「风晚,你莫不是在玩笑?昔日我实力雄厚亦要徐徐图之,如今连损元气,如何有十足把握?」
「十足把握?齐王殿下那怕不是要等你子嗣去拼去争了,齐王殿下莫忘记了,云沉他们损失比咱们惨重,更何況,你就能知晓他们下一步会不会再折我们的势力?」
「争皇位,靠的从来就不是十足把握,而是殊死一搏,不是嗎? 」
熏香袅袅,花阁里满是安静。
萧成泽眸色深沉地望着我的那两个字由清晰变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许久才说,「本王再考虑一番。」
皇位的诱惑是无穷的,让人疯狂。
不日齐王的心腹便与我传来消息。
七日后逼宫。
我淡漠地捏着那方纸条,在烛焰下化为灰烬。
却在逼宫那日,被困在了长央宫。
宫门口被层层叠叠的侍卫包围。
云沉一身月白色袍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进来时,我正在对镜描眉。
抬眸望向他浅浅一笑,「師兄,別來無恙。」
男人清瘦了许多,衣衫堪堪有些宽裕。
他清冷的眸子睨着我,「阿晚,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你,不要入宫,不要卷入朝廷纷争,为何你还要与齐王狼狈为奸?你究竟想要什么?你可知,从你第一次在宫里与齐王传信,陛下便知晓了?」
男人的神情冷漠且疏离,像是恨铁不成钢的父母。
「被发现了吗?」我唇角微勾,咧出一个灿烂的笑望着他。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师兄呀!」
「我想要师兄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我想要师兄不要退了我的婚,我想要师兄看看我,哪怕只是因为我做了坏事,可是师兄,你能看看我吗?」
清冽的嗓音自我而出,我的眼眶泛红,两行清泪应声而落。
云沉愣了愣,转身把所有侍卫赶了出去。
他刚回身,却见我扑进了他的怀里。
「師兄,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从没想过背叛你,從來沒有,我愛你,爱到发痴发狂,我嫉妒沐清凌,所以我才给她下毒……」
泪水沿着脸颊而落,那么倔强且忧伤。
我拉着云沉落座我的铜镜前,铜镜里映出了我们两个人。
「所以我要死了吗?那师兄可以最后为我画一次眉吗?」
我喃喃低语,语调又柔又软。
像是撒嬌。
云沉面色一滞,该是想起了什么。
對呀,想起了他的师父和师娘。
我的父亲擅长医术,我的母亲专攻毒药,他们原本是这世间最不配的恋人。
在我们年少时,却常常会看到父亲为母亲画眉,他们琴瑟和鸣。
那时我们还小,常常躲在窗台下,新奇地瞪大了眸子。
云沉会捂着我的眼与我说,待我嫁给他了,他也会给我画眉的。
一輩子。
冷清的宫殿里,云沉与我沉默以对。
許久,外面传来侍卫来报,说是齐王叛乱,被陛下尽数拿下,此刻正往贵妃娘娘这边赶来。
云沉面色一白,眸底带着痛色望着我,几番挣扎,终拉起了我的手。
「我带你离开。」他低聲說。
我笑了笑,温柔地冲他摇了摇头。
「師兄,我不会连累你的,有你这句话,我便知足了。」
宫殿门被沉重的合上,我转身丢下了眉笔。
手指轻巧地抹去眼角那行泪。
唇角挂上了一抹嗤笑。
女人三分泪,演到你崩溃。
我果然适合做妖妃。
萧成奕走进殿门时,我珠钗正往云髻上戴。
华服美冠,甚是奢华。
「贵妃娘娘还真是明艳动人。」男人冷声说。
我淡淡一笑,「自然,便是死了总归也要成为艳鬼。」
男人挑了挑眉,他身侧的太监把托盘摆在桌上便弓腰退了出去。
托盘上是自裁三件套,白绫、匕首,唯独少了一瓶毒药。
萧成奕玩味地望着我。
「齐王造反已经尽数被灭了,贵妃娘娘,怎么办?你的盟友死了。」
我手指摩挲在薄瓷杯盏上,「是吗?那还真是遗憾。」
清淡的言语,没有预想的惊恐,似乎引起了男人的不满。
他冷笑地望着我,「风晚,你以为自己算计了所有人?那让朕告诉你,打从你出现在麒麟镇,朕便知道你是齐王的人,你知道朕为何要接你进宫,为何要让你做宠妃,为何要给你无法无天的权利,因为你只是朕的鱼饵,铲除萧成泽和云沉的鱼饵,因为你只是朕的一个棋子。」
男人得意地说着,也對,他此刻胜券在握,是该得意的。
我对着他浅笑,「所以花魁露华浓其实是陛下的人对吗?能把齐王部署泄漏得那么彻底,想来也只有她了。」
萧成奕大笑,「贵妃果然是聪慧,不止露华浓,就连他日日带在身侧的心腹林聪,也是朕的人。风晚,所以打从你第一次与齐王见面,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监视之下,可怜皇弟还以为他部署周密,做着他的皇帝梦。」
「怎么?朕演技如何?」
「甚好。」我不吝夸奖,小心翼翼地朱砂纸覆上薄唇。「可风晚不明白,百叶侯对陛下忠心耿耿,那陛下为何又要除掉他?」
「忠心耿耿?」男人朗声大笑,「风晚,死到临头,你还是只惦记着你的老情人的生死。」
「事已至此,朕也不怕告诉你,你不是一直在找所谓的穿书人吗?你可知第三个穿书人是谁?」
「你永远也想不到,那第三个穿书人便是朕。」
「云沉是很忠心,但他效忠的是萧成奕而不是我。」
「他是男主,但凡一点点差池,我这个只有半页纸描述的男配便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和萧成泽都必须死。」
「威胁我皇位的人都要死。」
「包括你。」
萧成奕说要留我全尸,让我自己选,我双眸望向托盘里的白绫和匕首。
「风晚,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身上所有毒药,朕早已尽数收缴。」
「此刻的你就像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白鼠。」
男人的嗓音如此绝情,白绫玩弄地缠上了我的脖颈。
我沉沉地低下头,却在抬头望他时,眼角的泪珠华美地坠落。
「陛下想听一个故事吗?一个奸细爱上敌人的故事。」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双手,颤抖抖地把指尖递了过去。
白皙娇嫩的指尖,几个针眼格外醒目。
那是针线活留下的印记。
萧成奕微敛着眸望向我,眼神里闪过一抹迟疑。
我含泪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绣得歪歪扭扭的香囊递了过去。
「一个从小只玩毒的人,愿意十指戳破也要为心爱的人绣出一个香囊,萧成奕,你说毒女爱上敌人是不是很可笑?」
「我选匕首吧,求陛下给我个痛快。」
一室安静,萧成奕眸色深沉,迟疑了片刻,接过了我手里的香囊。
他手指摩在歪歪扭扭的鸳鸯身上,把香囊放在了鼻尖轻嗅。
之后却又似坚定了神色,把香囊丢在了地上。
「风晚,不要做无谓挣扎了,这东西朕要多少有多少,而你必须死。」
一闪而过的伤感收回。
手指捏在匕首底部,银光一闪,便向我胸口刺了过来。
那便死吧。
我敛下了眸子。
只是那疼痛还未曾入身。
匕首哐当一声便掉落在了地上。
跌倒的还有那华服的男人。
「陛下中毒了。」我浅笑地,善解人意地开口。
男人身子在地上蜷缩着,「怎、怎么会?明明你送来的所有东西,朕都未入口。」
原来防我这么严呀。
「可是陛下确定,未曾入口过我的东西?」
眉梢轻挑,我手指无聊,弹了弹花蔻甲壳。
萧成奕蓦然瞪大了双眸,看来是想到了。
「那碗药?怎么会?那么早你便知晓朕的身份?」
我身子落座在扶椅上,含笑地摇了摇头。
「自然不知晓,可是陛下,你可是穿书人,明明知晓我是毒女和妖妃,怎么就这般不小心呢?」
「你不知道何为毒女吗?便是与所有人下毒。」
「所以不只是您,还有齐王,皇后和云沉。」
「风晚下的毒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一辈子都不会发作,可若是不听话,喏,就像陛下这样,只需要一方引子,即可顷刻毙命。」
「陛下,这才是毒女。」
「我帮陛下选匕首好不好?」
桌椅声响,云沉蓦然闯入了殿门。
他嘴里念着我的名字,却恰巧看到我匕首插入萧成奕胸口的那一幕。
「风晚!你居然、你居然弑君?」
男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却见我慢条斯理地拔出匕首,拿锦帕细致地擦拭着血迹。
「弑君?」我眨着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男人,「师兄在胡说什么?」
話音剛落,一阵响动,暗门里走出来两个人。
男人被女人用绳索捆绑着。
被她推着往前走。
那女人一瞧见我便魅惑一笑。
接过我手里的匕首,利索地刺入男人的胸口。
「叛贼齐王心腹林聪为主君报仇,弑杀了皇帝陛下,百叶侯大人,您说是不是?」
露华浓一身利索的黑色劲装,褪却脂粉,宛若一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你——你们——」
云沉阴沉着脸目光流转在我和露华浓身侧,瞬间便了然。
片刻才开口,「所以,你们才是一伙的对吗?」
男人的嗓音喑哑得不甚动人。
露华浓捡起我丢在地上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很明显,是的,我的百叶侯大人。」
男人站定了身子,冷静了下来,满是失望,「风晚,弑君之罪大如登天,师兄不能再护着你了。」
言罢便欲走。
我勾了勾唇,面上挂上惨淡一笑。
「是吗?师兄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抛弃我不是吗?」
「因为我是毒女,因为我会成为一代妖妃,可师兄知晓为何书里我已经是权倾天下的妖妃了,为何最后还要束手就擒,被他们烧死?」
「你——」云沉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竟然也知晓剧情?」
我淡笑着向他走去,并不回答他,而是自顾自说,「因为他们抓了你呀师兄,他们用你做要挟,所以哪怕我知晓自己会被烧死,却依旧为了你万劫不复。」
「所以师兄这一次还要放弃我吗?」
我凄冷的声音在云沉耳边盘桓。
我望着男人紧蹙的眉,在复杂、纠结中终于舒展。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门合上,我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接过露华浓递过来的茶,温热的气息洒在茶片上,四周满是血香气。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是为他而死的?」
一口茶噙入口中,唇齿间的茶香便盈满心头。
我笑了笑,「自然是假的,但足以让百叶侯愧疚不是么?」
我与云沉,早在阿离死时便已经没有什么情谊了。
露华浓亦笑了笑,一脚踢在了男人的身体上。
「果然,这世间最毒的从来都不是毒药,而是人心……」
云沉果然没让我失望,一次次地抛弃我后,他这次终于选择了我。
齐王势力庞大,残余的势力被我化解为小势力,归在了我的旗下。
浮云殿里,一疯女人被困在里面。
我轻巧地推开了殿门,就瞧见沐清凌那张瘦削又憔悴的脸。
「又見面了。」
我温柔地冲着沐清凌眨眼。
我用药吊着她的命,等的不过是这一天。
女人头脑清晰却神情疯癫,直直地望向我。
我也不与她客气,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沐清凌,你的皇帝哥哥驾崩了。」我尖着嗓音说。
無人知曉,其实沐清凌真正要帮的从来都不是云沉,而是另一个与她一道而来的穿书人。
她缠着云沉,离间我们俩,不过是为了压制男主的气运。
一出反间计,玩得倒是极好。
四面透风,这冷宫里破烂不堪,燥热非凡。
女人疯癫地要挣扎着站起身,却沉沉地摔了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他明明是——」
「穿书人对吗?」
「可怎么不会呢?」
「阿离也是穿书人,不是也被你们俩害死了?」
若不是我当初翻出阿离的手稿,我怕是永远不曾知晓。
那些年他们要伤害我时,是那个傻丫头帮我挡下了一切。
她却被他们丢下了寒潭,落下了终身的寒症,送了命。
「沐清凌,原本你们是这个世界的先知,若是不贪心,你们可以活得很好。
你嫁给萧成奕成为皇后,而他亦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可你们却偏偏要除掉我们。」
「为了你们的大业,你不惜谋害了你嫡亲姐姐的心上人,一边让萧成奕给你长姐尊崇保沐家荣耀,一边又狠心地害她流产三次,沐清凌,那可都是你的侄子呀。」我嗓音刻意地放大。
女人痛苦的神色凝聚,双眸猩红直直道,「她不配。」
「她只是个保荣华的工具,怎配生下阿渊哥哥的孩子?阿渊哥哥说过此生我才是他唯一的妻子,只要我帮他杀了男主……」
女人疯癫了,但嗓音却甚是凌厉。
我从身后拿出铜镜,散漫地递了上去,「是呀,毕竟你长得那么美?」
話音剛落,女人望向了铜镜,霎时间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
铜镜里发丝残落,只留了几根白丝的女人看起来像极了鬼。
「忘记说了,这个毒,会让你一直这么美。」
女人身子跌落在地上,「风晚你个毒女,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我不要这般活着。」
我并不认同地晃着铜镜,怎么会杀了她呢?
这样不是更好?
他们害死我的阿离,我却要让她活着。
我可真是个良善的人。
冷宫门外,一华服女子愣怔在原地。
我走出来时,她红着一双眸子望向我。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只是一个棋子,是他们杀了霖哥哥,他们害死了我的几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是我的亲妹妹,我那么尽心尽力地护着她,为了她不惜服毒来陷害你,可为何他们要对我这般?」女人痴痴地问。
為什麼?
我淡漠地扫过女人那张绝美的脸,唇角噙上一抹冷笑,「大概是因为你蠢吧。」
「蠢?」
女人呆愣了,片刻后狂笑不止,转身踉跄地走了出去。
「是呀,蠢,我沐音一生高傲,却原来不过是个蠢人……」
晌后,我正凝视着棋盘发呆时,侍女阿碧仓皇地跑了进来。
「娘娘,皇后娘娘她薨了。」
街巷中,我与阿浓身穿便衣去接小麟煦。
街巷处,一驾马车失控,一女子恰巧就在车前。
我眸色一暗,疾步上前,手上三根银针闪电般的刺入马匹穴位。
回首却见一男子张开双臂,用力地挡在女子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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