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逢頤上來攔我,我打了他一巴掌,罵道:「我們還沒離婚,你憑什麼帶她回來?你憑什麼讓她亂動我的東西?你憑什麼! 」
「你就那麼等不及要睡她?週逢頤,你惡不噁心! 」
他有些野蠻地抱住我,撫摸著我的頭髮,壓過我的聲音, 沉聲說: 「幼薇,你冷靜一點。」
「我帶你去找你的玉牌,好不好?」
「你別哭了,我求你別哭,我看著心疼。」
9.
我的玉牌是唐月茹今天早上丟掉的,應該還沒被處理掉。
週逢頤開車帶我去垃圾站,一路狂飆。
他陪我在垃圾堆裡翻找,一個有潔癖的人,也不怕髒、不怕臭了,弄得滿手污泥。
從天黑找到天濛濛亮起,我什麼都沒找到。
太陽升起的時候,我突然覺得特別無助。
天邊的金光刺痛我的眼睛,我咬著嘴唇忍住眼淚,憋著一股勁兒,不敢讓自己哭出來。
垃圾站的老夫妻看我可憐,也來幫我一起找。
終於,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那位奶奶喊我: 「閨女,你來看看,是不是這個呀?」
我猛地站起身,一瞬間天旋地轉,顧不上那麼多,從垃圾堆裡拔出鞋子就往過跑。
奶奶手裡拿著一個檀香盒,盒子裡裝著七零八落的玉塊。
它是我的玉牌,可是它真的碎掉了。
其實我應該高興的。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我努力想笑著,可是嘴角剛剛動了動,眼淚就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媽媽,你說玉牌在,你就在, 對吧?
可是,玉牌碎掉了,你還會在嗎?
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週逢頤伸手,把我攬進懷裡,安慰我說:「別難過,等我找人修好它。」我推開他 ,搖頭說沒事,不用了。
片刻後,週逢頤的聲音冷了下來。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罵我:「宋幼薇,每次你跟我說沒事的時候,我他媽都恨不得掐死你。」
「你依賴我一次,能死嗎?」
我靜靜地看著他。
週逢頤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唐月茹打來的。
他遲疑了兩秒,還是接了。
唐月茹在那邊哭:「逢頤,我本來想去找你們,跟幼薇姐好好道歉的。」
「但是我迷路了,有個男的一直跟著我, 我好害怕……」
週逢頤再也顧不上我了,他抬腳就走。
正好,醫院也傳來簡訊。
今天是我預約流產的日子。
在唐月茹生日的這一天,我失去了媽媽,和素未謀面的小孩。
10.
進手術室前,麻醉開始發揮作用。
我陷入了一場回憶的夢境。
那年我十六,憑著自己的努力,考進了全國頂尖的高中。
跟唐月茹、週逢頤,還有我愛的男孩,進入同一所學校。
從此,我的惡夢開始了。
我不明白,唐月茹為什麼那麼喜歡欺負我。
她帶著她的朋友,把吃剩的泡泡糖黏在我的頭髮上,把用過的衛生棉丟進我的書包裡。
他們會在我經過的時候,伸腳把我絆倒。
也會在我上廁所的時候,把髒水倒在我的頭上。
我也不是沒有反抗過,老師們也都知道,可是他們什麼也沒做。
後來,我來例假肚子痛,剛剛找出止疼藥準備吃,就被唐月茹搶走了。
她笑瞇瞇的,要我跪下來求她。
我咬牙忍著,可是疼痛一陣又一陣的折磨著我。
我真怕自己撐不住了 ,會跟唐月茹認輸。
周圍的同學都在打賭,賭我能忍幾分鐘。
我看著桌上那張紅色的百元鈔票,不爭氣地哭了聲。
突然有人靠在我的桌上,用一片陰影遮擋住我。
他撿起那些錢數了數, 痞裡痞氣地笑著。
「還行,不少,就當是你們孝敬爺爺的。」
看著他把錢揣進兜里,那些人連個屁都不敢放。
他衝唐月茹勾勾手,還是笑著,但笑得很冷。
「藥,給我。」
「這隻小病鴨我領養了。」
「從現在開始,她屬於我,誰動她,我弄誰。」
「各位,聽懂了?」
他是周逢頤的混蛋哥哥,整天惹事不學好。
原來,我挺不喜歡他的。
可是今天,他幫了我一把。
我猜,大概是因為,他跟別人打架打得滿身傷。
家裡的長輩不問原因,只會責罰他、辱罵他。
只有我媽偷偷惦記著,給他的傷口擦上藥。
他好像是在報恩。
從那天起,我這隻小病鴨,也有了自己忠誠的飼養員。
……
從麻醉裡醒來的時候,楊姐握著我的手。
她流了很多眼淚,我問她,怎麼哭了?
她說我說了好久的夢話
她問我: 「你愛的那個男孩,他去哪裡了?」
我看著對面高高的樓頂,閉上了眼睛。
輕聲呢喃: 「他啊……」
「他跟著風飛走了。」
11.
我關上手機,人間蒸發了半個月。
聽楊姐說,週逢頤找我快找瘋了。
我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離婚協議去見他。
週逢頤沉默片刻,冷冷地笑了。
他粗粗看了兩眼協議書就丟到茶几上,抬眼盯著我的肚子,慢吞吞地說:「離婚前,我們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沒有談?」
我坦然地笑笑,回答他: 「之前有,不過現在,沒有了。」
「孩子我拿掉了,放心,你沒有後顧之憂。」
週逢頤的瞳孔顫了顫,愣了兩秒。
他低著頭,突然笑了。
「宋幼薇,你消失了半個月,就是去幹這事兒了?啊?」
「我怕你難過,跑遍全國去找修復玉器的專家,然後,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他伸手將我拉倒在沙發上,將我禁錮在他的身下,凶狠地問:「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你怎麼敢!你怎麼捨得!」
大概是從前,我太聽話了。
所有人都以為,我愛慘了周逢頤,包括他自己。
我仰視著他的臉,輕輕撫摸著他的眉眼。
平靜地告訴他:「週逢頤,我愛的人,從來不是你。」
「你發脾氣的樣子,真的好難看。」
「你越來越不像他了。」
找替身這種事,開始的時候,確實帶給我一些安慰。
只是時間久了,就會發現,他笑不是他,不笑也不是他。
甚至連他的擁抱,都不如他的暖和。
我膩了。
週逢頤知道, 我說的人是誰。
他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我的臉頰上。
真是活得久了,什麼稀奇事兒都能見著。
高高在上的周逢頤,連唐月茹走的那天,他都沒哭。
今天,竟然為了我哭了。
真是好有意思,好噁心。
我厭惡地擦掉臉上的水漬,跟他說: 「不用覺得委屈。」
「我們關係的開始,本來就是一場交易,不是嗎?」
「你拿我當賭氣的工具,我拿你當替身消遣。」
「我們兩不相欠……」
我話沒說完,週逢頤就打斷我。
他突然紅了眼圈,那一瞬間的神態,像一隻被弄丟的小狗。
他說:「宋幼薇,你沒資格跟我說兩不相欠。」
「你知不知道,我送唐月茹戒指的時候,一點都不高興。」
「我努力想像以前一樣去愛她,但滿腦子都是你。」
「你消失不見了,我會心慌到半夜驚醒。」
「宋幼薇,你讓我愛上你,又跟我說兩不相欠?去他媽兩不相欠! 」
他說著,伸手掐著我的臉,像一頭凶狠的狼,咬牙威脅我:“想離婚?你做夢。」
一直躲在房間裡偷聽的唐月茹推開門,失魂落魄地走出來,狼狽地站在客廳中間。
她哽咽著,小聲問:「週逢頤,你在說什麼啊?」
12.
週逢頤準備起身的時候,我伸手抓住他的領帶,扯著他靠近我。
眼尾瞥見唐月茹攥緊拳頭,我笑了。
我問周逢頤: 「上學那會兒,雖然我們不在一個班,但是你應該知道吧,唐月茹
是怎麼欺負我的吧?」
「你可以試著求我不離婚,但是第一條,我要你,把給她還債的錢全部拿回來。」
[現在,就讓她從這裡滾出去。]
唐月茹急了,邊哭邊說: 「逢頤,誰都有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不是嗎?況且你也知道,我只是跟幼薇姐開玩笑的啊。」
「如果她生氣,我向她道歉,好嗎?」
她說著就跪倒在地,哀求道:「幼薇姐,我只有逢頤了啊,求你不要搶走他,好不好?」
「逢頤,那些要債的人有多可怕,你見過的,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如果你要回那些錢,我可能會被他們…」
週逢頤皺起眉,他盯著我的眼睛,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一句: 「對不起。」
他總是這樣,嘴巴說著愛我,做選擇的時候,卻永遠偏向唐月茹。
虛偽的很。
我笑著打了他一巴掌。
罵他: 「那你剛剛裝什麼狗屁深情?」
「你不必道歉,本來我也是逗你玩兒的。」
「週逢頤,你愛誰,關我屁事?」
週逢頤的眼神痛了一下,然後漸漸變冷,推開了我。
他走近唐月茹,慢慢把她抱進懷裡,輕聲安慰著: 「乖,不怕了,都是我不好,怪我亂說話。」
「我不要誰,也不會不要你,我保證。」
唐月茹捶砸著他的肩膀,哭得委屈,卻抱緊了他的脖子,不敢放手。
瞧她害怕的樣子,我心裡真痛快。
13.
我和周逢頤離婚那天,唐月茹也跟著。
她緊緊牽著周逢頤的手,怕我為周逢頤灌點迷魂湯,就給人勾搭走了。
離婚證明拿到手的時候,她明顯鬆了口氣。
趁著週逢頤去拿車,又來挑釁我。
「趁著我們鬧彆扭,你當了三年周夫人,就當是我賞賜你的。」
「宋幼薇,你記住,你永遠是老窮鬼生的小窮鬼。」
[以後,小心著點吧,等我玩兒死你。
我伸手扯住她的頭髮,她痛的大叫。
我貼近她的耳朵,笑瞇瞇地跟她說著悄悄話:「唐月茹,我手上,有你殺人的證據。」
她僵住了,臉色瞬間變得驚慌失措。
我滿意地盯著她,繼續說: 「不過你放心,我沒有你那麼狠毒。」
「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生不如死。」
14.
我們官宣離婚後,週逢頤婚內出軌的帽子徹底脫不下來了。
他並不在乎。
他是男明星,又是影帝,這種醜聞對他來說,實在無傷大雅。
總有人會選擇原諒他。
他開始帶著唐月茹進出各種公開場合,為她發通告洗白,給她鋪路演戲。
週逢頤有錢有權,這點小事,很快就辦好了。
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唐月茹已經拍完一部大製作電影,高調復出了。
今晚是老前輩的生日,請我我不能不來。
剛到宴會廳門口,就看見唐月茹挽著周逢頤跟我打招呼。
「幼薇姐,好久不見。」
「聽說你最近拍了一部小眾題材的電影?是不是遇到難處了,怎麼資源降級了這麼多呀?」
在周逢頤面前,唐月茹總是裝得很乖巧。
她也已經忘了,我說會讓她生不如死的那句話。
大概,她看這麼久沒事,以為我只是嚇唬她而已。
楊姐嫌棄地懟她: 「唐小姐,不懂不要亂說哈。」
「小眾題材不等於資源降級,人家導演得過國際大獎的,你說這話多得罪人啊。」
唐月茹的表情變了變,又笑了。
她輕輕靠著周逢頤的胳膊,撒嬌說:「得罪人也沒關係啊,反正我有我老公呢。」
「我們以前就是這樣的,我闖禍,他兜底,只要有他在,我什麼都不怕。」
我懶得搭理她,交完禮金,簽了名兒,準備走人。
唐月茹突然叫住我,從包包裡掏出一張請帖。
「幼薇姐,忘了跟你說,十月我跟逢頤結婚,希望你能來。」
週逢頤的眉頭皺了皺, 輕輕瞥她一眼。
誰都沒想到,我會停下腳步,看著那張粉紅色的請帖,笑著收下。
我跟唐月茹聊了會兒。
「你們的保密工作做的可夠好的,我都沒聽過。」
「不像我那會兒,你家老公非要全程直播,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結婚了。」
「看著風光,其實挺煩的。」
眼見唐月茹表情變了,我抬腳就走,轉身把請帖丟進垃圾桶。
週逢頤先生,唐月茹小姐。
我希望你們擁有一場,永生難忘的婚禮。
15.
聽說,唐月茹因為結婚的事,跟周逢頤鬧了很久,才把秘密婚禮,改成了全程直播。
她真是好蠢。
一場公開作秀的婚禮,有什麼好的?
週逢頤真正想給她的是保護,可惜她不懂。
我數著日子,等待他們結婚的那天。
我要他們公開站在世人的面前,以夫妻的身份,共生共死,共沉淪。
那次同學會結束後,我收到一段匿名的錄影。
不知道是哪位老同學,他告訴我:「週逢昱的死,並不是一場自殺。」
「對不起,從前不敢告訴你,是怕被唐月茹報復。」
週逢昱…
好久都沒聽見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了。
那天晚上,我反覆觀看那段錄影,終於知道,在他從頂樓墜落的那天,在我打算跟他告白的那天,他究竟是為何死去。
原來,是因為我啊。
16.
週逢頤和唐月茹婚禮當天,我守在直播前,怕錯過他們幸福的表情。
唐月茹穿著高訂婚紗,從鋪滿白玫瑰的花道上 , 款款走來。
週逢頤在盡頭等她,那樣溫柔。
配得起一句: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們在牧師的見證下,互訴衷腸,發誓會永遠忠於彼此,生老病死,不離不棄。騷亂,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網路上突然大面積出現一段影片,地點是在學校的頂樓。
畫面裡有兩個人,清晰可見的,是唐月茹稍顯青澀的臉,和另一個跟周逢頤很像的男孩。
那天下著雪,唐月茹站在天台邊搖搖欲墜。
她哭著問男孩:「是不是你寧願看著我去死,也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男孩有些不耐煩:「要我說多少遍,我有喜歡的人了,你他媽聾了?」
唐月茹不信,繼續胡攪蠻纏: 「你喜歡的人是誰,是誰!學校哪有人比我漂亮!」
「難道……是宋幼薇那個土包子?」
「她憑什麼啊?我喜歡了你兩年,我喜歡你甚至可以為你去死!她敢嗎?」
大概是聽不得喜歡的人被辱罵,男孩冷冷地笑了。
「唐月茹,你是什麼東西我很清楚。」
「你那點小伎倆,騙週逢頤就算了,跟我玩兒,你真不夠格的。」
「我就說一句,把宋幼薇的照片交出來,你要再跟她犯賤,我弄死你你信不信?」
唐月茹瞪著眼睛,半天不說話。
很久以後,她突然笑著跳下天台,聳聳肩說: 「你真沒眼光,真的,你知道多少人喜歡我嗎?」
「你不過是周家最不受待見的一個孩子,你跟我囂張什麼啊,我給你臉你不要。」
「想要宋幼薇的裸照是吧?行啊,你自己來拿啊。」
「你要是拿不著,可別怪我把它散出去,讓全世界的男人看看,那個土包子是什麼貨色。」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記憶卡,高舉。
在男孩衝向她的瞬間,突然蹲下。
那天,天台的路好滑,天台的風好大。
有個男孩變成蝴蝶,短暫停留後,就乘風飛走了。
我依然記得,那天的天很黑,他揉著我的頭髮,要我放學等他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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