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帶娃綜藝。但和娃不熟。
娃生日,凌晨爬起來自己做蛋糕。
「年紀小小別太綠茶。」我警告他。
他一反鏡頭前的乖巧:“你打我呀。」
我把蛋糕全吃了,一口都沒給他留。
我不慣著他,我不是他媽。
他討厭我。
因為我搶走了他媽的一切——她的兒子、她的事業,包括她的丈夫。
我是她的雙胞胎姐姐。
1.
一覺醒來,我被全網口誅筆伐。
“鬱沅不配為人母!去死!讓我來養!”
「多可愛的孩子,碰上這麼媽。造孽! 」
「如果成為母親需要資格證就好了。」
「上節目都這樣,私下不會虐待孩子吧? 」
「她是不是代孕了?狀態不像當了媽的。」
陸鳴這小子又作什麼妖了?
我剛下樓,陸鳴就怯生生地跑過來喊媽媽。
你裝,你再裝。
我懶懶打了個招呼:「早。」
他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廚房,又小心翼翼一步步回來:「媽媽,蛋糕送給你。」
眼睛濕漉漉、圓圓亮亮的,好像很期待我誇他。
我挑眉:“哪來的蛋糕?”
他眨眨眼,把手藏在背後,挺起胸脯:「我做的。」
“怎麼想起來做蛋糕了?”
他似乎有些難過,垂下眼睛,不一會兒掉下來一顆金豆豆:“今天是我的生日,媽媽。」
原來在這裡等著我呢。
我對他的可憐樣視而不見:「去拿刀叉給我。」
他轉身屁顛屁顛去拿,露出指間的創可貼。
我看看桌上的蛋糕,有模有樣的,巧克力戚風、草莓裝點,還放上了造型可愛的餅乾。
乖巧伶俐、懂事聰明的孩子誰不喜歡呢?
我不喜歡。
我跟他說過我巧克力過敏。
他拿來了刀叉,我優雅地切開,一口一口全部吃完了。
一點都沒給他留。
背著攝影機,我朝他嘚瑟:「我騙你的小傻子,我最愛吃巧克力。」
薑是老的辣。你小子才 6 歲,跟我鬥?
陸鳴差點沒繃住,小臉一點點垮下去,綠油油的,還要故作高興:“媽媽你喜歡就好了!”
我對著鏡頭粲然一笑:“我很喜歡。」
反正我也看不到彈幕現在罵成什麼樣。
2.
雖說我——或說我現在的身份,口碑一直不太好,耍大牌、情緒智商低、懟粉絲,但我是國內第一個金棕櫚影後。
這就夠我吃一輩子。
但有一條足以讓我身敗名裂──代孕。
不是我代孕,是我的雙胞胎妹妹,鬱沅。
她為了一個吊兒郎當的二代發瘋,騙他為他生了個孩子,結果人家看都沒來看一眼。
我只是稍微「提點」了她一下,她就遠走他鄉求愛去了。
我繼承了她的所有。
這不難,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站在上帝面前,他老人家都迷糊的程度。
只有陸鳴這小屁孩認出來了,還跟他名義上的爸說我不是他媽。
陸嘯竹看了我一眼,摸了摸他的頭:「別鬧,這是你的媽媽。」
他絕望了,我笑了。
看得出來我妹夫和我妹是真不熟。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交流只有早安、下午好、晚安。
正合我意。
3.
吃完蛋糕陸鳴主動去把盤子洗了。
我美滋滋敷了張面膜。
上節目就是這點好,能差使他,他還得裝乖。
出發前去換衣服,房間裡沒攝影機。
他一邊皺著小臉整理領子,一邊放狠話:「女人,你別太過分。」
「噗。」不好意思,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他臉更臭了。
「你就這麼喜歡你那神經病媽?」我在鏡子前補妝。
我還真挺好奇鬱沅這樣的人是怎麼帶小孩的。
「一般般。但至少是我媽,而不是你!不知道哪來的妖精。」
我笑得花枝亂顫,不知道為什麼這小孩這麼好笑。
「你笑什麼!我警告你,你再敢這麼對我我就告訴所有人你不是她! 」
我收斂了笑意:「你不敢。」
他跳上床,在鏡子裡瞪著我:“我不敢?現在他們都在罵你不是嗎?”
「罵我是一回事,說我不是你媽媽又是另一回事。」我在鏡中與他對視,“你不怕我告訴你爸,你不是他的種? 」
“你!”
“你不怕這麼一說,你就成了沒媽的孩子? 」我語氣陡然變重,「你現在的一切都是家裡給的,你不怕到孤兒院搶飯吃? 」
我拿起香水瓶噴在脖頸上,這是鬱沅最喜歡的一款。
語氣又變得輕柔,似真正的慈母:「你怕得要死。你既要財富又要我這個冒牌貨下台,你貪婪,你不是為了母親憤怒,你是怕我把你趕出家門。」
「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邊說著我邊敞開了門,網路攝影機直直看過來。
陸鳴的小圓臉蛋精彩紛呈,要發火只能憋在肚子裡。
我戳中了他那點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思。
他覺得這樣很壞,但他不知道我這種骯髒的成年人更糟,我說完還要向他招招手:「來呀。」
他咬著後槽牙,硬是揚起一個甜甜的笑跟來了。
我真怕小綠茶憋壞了。
4.
等嘉賓到齊,主持人發布任務:「今天,我們要用一項技能,存到接下來三天的生活費。」
大家多少都有點才藝,絲毫不慌。
新晉歌後舉手:“我選唱歌。」
主持人冷酷無情:“你說了不算,得各位小寶貝來抽。」
然後就拿出一個抽籤筒。
我用我 5.0 的視力遠眺了一下,有“做飯”“唱歌”“表演”,甚至還有「算命」…
壞了。
果然,他仰著小臉問我:「媽媽,你想要哪個呀? 」
歌後特別喜歡陸鳴,拍拍他的小腦袋:「這是隨機抽的,不是想要哪個就哪個哦。」
他朝歌後笑笑,酒窩能溺死人:「我有魔法,會保佑媽媽噠。」
歌後被甜得暈暈忽忽跟我說:「鬱沅你真有福氣。」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她兒子是個酷哥,在後面無奈地嘆了口氣,把她拽回去:「媽媽,你先想想你怎麼辦吧,除了唱歌什麼也不會…”
該面對這個小東西了,我假裝為難:「我的話……除了唱歌都可以。」
再次強調:「一定一定,不能抽到唱歌哦。」
陸鳴拍拍胸脯:「放心吧媽媽,包在我身上。」
不一會兒他拿著竹籤回來,一看——做飯。
陸鳴背對著攝影機,小臉打上陰影:「我才沒那麼笨,你以為我會選唱歌?做你的大頭夢。」
我把他抱起來親了一口他的臉蛋子:「吧唧。太好了,真的不是唱歌呢,你也知道媽媽五音不全的啦。」
他帶著一臉口水呆住了。
我真是個欺負小孩的壞蛋嘿嘿。
5.
身為 5G 衝浪選手,我很快鎖定熱點。
用節目組發的 300 元啟動資金,在大學城門口支了個攤,賣熱奶寶。
攤位佈置 50 元、奶油 50 元、小料 50 元,其他零零碎碎加起來 50 元,電鍋、打發機器什麼的都是近借的。
蛋捲機沒借到,我猶豫一下,還是買了,50 元。事關一個熱奶寶的尊嚴。
我工作手腳快,很快就搭好開張了。
烤蛋捲那會兒,熱呼呼的奶香在冬天格外具有誘惑力,周圍已經聚集了一批人。
當然他們不只為了熱奶寶來。
“這不是鬱沅?”
「肯定是,長槍短砲的,拍電視? 」
我落落大方:「嗨,我是鬱沅,在拍《媽媽我愛你呀》,帶孩子出來玩。現在擺攤賣熱奶寶賺孩子飯錢,一個 8 元,兩個 12 元,要不要支持一下? 」
幾個小女孩有點害羞點點頭。
我利落地捲起蛋捲,鋪上厚厚一層奶油,蓋上還騰著蒸氣的紫米,再抹上奶油,最後撒點巧克力豆,插一根威化餅乾做裝飾。
邊做邊介紹:「奶油用的是動物奶油,優質脂肪。」
我遞給一個小姑娘,她咬了一口,豎起大拇指。
我對她笑,她臉紅了,怪可愛的。
又做了幾個,有抹茶紅豆的、海苔肉鬆的、奧利奧的、草莓凍乾的…
這段期間陸鳴在旁邊當小尾巴收錢。
有不少人見了他都多給 2 塊錢。
這就是僱用童工的快樂嗎?
事關陸鳴以後三天的生活品質,他不介意賣萌耍寶。
生活不易,少爺賣藝。
6.
但他也不可能讓我太順遂,眼看賣得越來越好,他摀住肚子,眼淚汪汪:「媽媽,肚子餓。」
「媽媽還有幾單,等會兒人家要來拿,你忍忍好不好? 」我隨口應付他。
他指指胃的位置,彎成一隻小蝦米:「這裡有點痛。」
啊,餓著孩子可不行。
我爽快地舀出一大匙紫米:「吃吧,隨便吃。」
甚至不願意給他一個蛋筒。
開玩笑,要錢的。
陸小少爺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拿著筷子左戳戳、右戳戳,就是下不去口。
「吃呀,胃要餓壞了。「我多關愛孩子身體健康一媽媽
啊。
小東西第一次破功,有點鬧起:「媽媽,我也想吃那個。」
「寶寶乖,我們吃不起奶油。」
今天拿的是單身窮苦媽媽帶娃劇本捏。
最後,小崽子含淚乾吃一碗米飯。
我還要在旁邊趁機教育:「鳴鳴啊,你知道有多少人吃不到米飯嗎?每一粒米都得來不易,要全部吃光哦。」
真好,多有意義的生日啊。
7.
達成 1000 元小目標。
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我拍拍陸鳴的屁股:「吃大餐去。」
“鬱鬱蔥蔥——”
我回頭,這不是歌後她娃嗎?
「我……還有熱奶寶嗎?」酷哥臉紅。
「包在姨婆身上!」我直接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拿下來,“要帶一個給你媽媽嗎?”
「一個就好了。」他似乎很局促。
我把熱奶寶遞給他,他抿嘴說“謝謝”,就要走了。
我叫住他:“你媽媽那邊怎麼樣了?”
「我們……媽媽……陷入了消費主義的圈套。」他回頭,小拳頭握得緊緊的,眼眶裡蓄了一圈淚。
我把這輩子所有難過的事想了一遍,才沒有在孩子這麼難過的時候笑出來。
「怎麼了?跟姨說說。」
再怎麼酷畢竟才 7 歲,他一五一十就說了。
歌後運氣好,抽中了唱歌。300 塊全去租了音響設備。
粉絲一擲千金。
賺得盆滿缽滿。
中午一頓日料把錢吃沒了。
可憐的娃看得心驚肉跳,試圖阻止他不靠譜的媽:「媽媽,省點花,不知道三天什麼樣子呢。」
「錢沒了下午可以再賺,及時行樂。」
下午節目組禁止歌後收粉絲的大額款項。
一天之間,一代歌後,連 300 塊租金付不起。
現在已經乾嚎仨小時啞了。
“你想讓我買點藥給她?”
「不,我想藉點錢讓媽媽繼續打工還債,她說過自己的錯誤要自己承擔。」
我嘆為觀止。
多好的娃。
就是多少沾了點週扒皮的基因。
唱片公司都不敢讓歌後這麼幹。
「可以,這項目我投了。」我一口答應,「對了,釅釅啊,日料好吃嗎? 」
「好吃。」
我收拾攤子,準備搬走:「那行,我也去吃。」
年僅 7 歲的紀釅為兩家的生計愁得展不開眉毛。
8.
遠遠就看見歌後撐著頭坐在路邊。
「哈嘍!」我招呼她。
她看見我了,嘴巴在動,沒聽見她說啥。
等我湊到她面前,才能聽見她說的是:“寶鵑,寶鵑,我的嗓子怎麼了? 」
您都這樣了就別玩梗了。
我把音響設備給她,她眼前一亮,再給她枇杷膏和黃桃罐頭,她抓著我的手熱淚盈眶。
紀釅把唯一的熱奶寶給他媽,原來這娃沒打算自己吃。
歌後更感動了,手舞足蹈比畫休息一個小時就能重出江湖。
太好了,趕快好起來給我打工還債。
我帶著紀釅去吃日料了,886。
再三表示他媽會還錢給我,我是踏實的小本生意,節目組沒道理沒收,這孩子才動口。
吃飽喝足才想起來,這是別人娃,那我娃呢?
好像把他落在歌後那裡喝西北風了。
我回去一看,果然。
在那裡當吉祥物。
大半天吃了一碗飯,少爺心裡苦,臭著臉不說話。
簡直啞巴二人組。
歌後唱著抒情小調,煙嗓,零落在車水馬龍中。
鐵皮罐頭裡收穫豐富。
她背後……背後寫著五個字──不准不要錢。
???
我往後看,一個人麻布上上下下圍得嚴嚴實實,還戴副圓墨鏡,後面跟著塊小號麻布動來動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形狀高度應該是視後吧。
她看到我,神神道道地朝我招招手:“小姐,要不要算一卦? 」
哦,她抽到的是算命。
可以,進入角色了。
我配合地抬高嗓門:「你個算命的別想騙我,我不吃你這套! 」
說完作勢要走。
「你出生世家,16 歲嶄露頭角,27 歲飛黃騰達,我說得可對? 」
「你怎麼知道?」我大驚小怪,視後還背了百度詞條?
我們這麼一唱一和,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流,再加上那塊小麻布舞動起來,跟跳大神似的,癒多人駐足,那是視後的女兒。
這麼會兒就有人來諮詢「高人」了。
我把圍巾往上一扯遮住臉,事了拂身
去,深藏…
“騙子!根本不准!騙錢的!”
這麼快就暴露了?
人群散去,露出後面迷惘的兩塊麻布。
小麻布底下的小女孩轉暈了,迷迷瞪瞪一屁股坐地上。
我嘆了口氣:“你說什麼了這麼快就被揭穿?”
“我說她快 30 歲了……”
「這……姐妹,這你猜錯了是錯,猜對了也是錯。」
「30 歲明明是個好年紀。」
“或許他們不那麼覺得。」
我和視後雙雙蹲在馬路牙子上,一塊布罩了兩個人,過了會兒,我們同時說:「誒,能不能咱倆換換? 」
9.
我倆就換了。
視後還有些愧疚:「你做得好好的,我不行才想跟你換,算命太難了…”
「熱奶寶的錢你七我三。「我乾脆地下了定論,「我本身就想多嘗試嘗試。」
騙人,我如魚得水。
“你脾氣急躁,易上火,容易焦慮,常常在放棄與決心非成功不可之間徘徊不定……”
“你財運不錯,桃花運…多緣少份,你是個有目標卻不容易行動的人,也許這一次,你可以隨心而動。」
錢不就這樣來了嗎?嘎嘎好掙。
還能席地而坐。
視後把她女兒借我當道具。小小一個團子在旁邊“烏拉烏拉”。
“能不能幫我看看桃花運?”
「當然可以,一次 10 塊……」嗯?聲音好耳熟。
我扒拉扒拉墨鏡,這不我妹夫嗎?
“不好意思你我無緣,我看不透……”
開玩笑,你和妹妹隱婚的誒,你是她金主誒,而且咱倆完全不熟,萬一露出破綻咋辦?
他大概有一米八五,陰影蓋住我髮頂,狀似隨意:「你隨便說說就好。」
“你自小生活優渥,心氣高傲,你曾經遇過一個女孩,怦然心動,卻不想婚後形同陌路……”
陸嘯竹這樣的人,會主動包養鬱沅,應該……也是有過一點心動的吧。
“完全不對。」他搖搖頭,彎下腰,風衣幾乎罩住我,「我自小卑微如泥土,唯因為一場唱了十年的獨角戲,才不至於腐爛如蛆蟲。」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