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抱着手嗤笑:
“藏哪了,那么舍不得你干脆连夜带回老家种地里得了,说不定来日长一树螃蟹。」
5
压力来到了奶奶这边,质疑的眼神都要将她烧穿了。
奶奶见爸爸也不帮她说话,顿时又坐在地上开始哭:
“我还活什么啊活,几只螃蟹没吃着就来找我算账,斌子他爸诶,你怎么死的那么早啊!”
老人不讲理起来真的很无力,但妈妈向来脾气硬又臭。
她眉毛一挑看向弟弟,懂事的他立即 get 到了意思。
从客厅柜子里拖来了一大堆零食放在桌子上,拉着我坐在一旁边吃边看奶奶哭。
起初爸爸还想说什么的,但瞥见妈妈眼睛里满是压抑的暴戾后,立即不开口了。
于是奶奶的房间里,大床上排排坐了四个人,一人手里一袋零食,边吃边看地上的奶奶哭。
“哝,蟹黄味瓜子仁,先吃着垫垫肚子。」
弟弟递给我一袋零食,对着地上哭样的奶奶啧啧称奇: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人赖地撒泼,真是长见识了。」
闻言妈妈笑了:“那还真白嫖了一次,还不快谢谢你奶奶。」
我和爸爸没有吭声,嚼着嘴里的零食静静地等。
直等了大概四五分钟吧,奶奶哭嚎的没有了力气,央在地上瞪着我们。
“哭完了?哭完了就说说螃蟹的事呗。」
妈妈懒洋洋地开了口:“说不清楚那你可以继续哭,我不急的。」
躺在地上的奶奶恨得牙痒痒,立即翻身爬起来指着妈妈骂:
“怎么着我就是不给你们娘两吃!那几只螃蟹我送人了也不留你们尝一口!!”
说完这句她又转头指着我:“小小年纪心机这么深!还告状!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小东西搁我们村,生下来活不过一秒就丢河里淹死了!!”
她话里的恶毒让人害怕,我缩了下身子,恐惧极了,差点连零食袋子也握不住。
“你踏马!!”
妈妈起身朝她扑了过去,
“你怎么敢这么说琪琪!”
妈妈的体格看着不大,但据她说她打小就是校园一霸,从来没在打架上怕过谁,一对六都是常态。
所以从她起身扑人,到压着奶奶扑倒在床上时,我们都是蒙的。
还是爸爸反应快,冲上去抱着妈妈,将她从奶奶身上扯开:
“娇娇你别气别气,你再捶几下老人都挺住了!”
“是啊妈妈,害死人坐牢不划算!”
反应过来的弟弟也跟着说:“我力气小,我帮姐姐出气!”
说完他就要继续妈妈的动作,扑到奶奶身上撕扯。
幸亏爸爸反应及时,一把薅住他的后脖子给扯了回来。
不然奶奶还真说不好会被打成什么样。
說實在的,这事态发展真的是我没想到的,我蒙圈地看着爸爸拦在中间,阻止化身大小恶龙的妈妈和弟弟。
“我不活了!!!”
被推倒的奶奶哭得更开了,躺在地上直打转:“为了几只螃蟹就打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妈你再闹我不客气了!”
爸爸被烦得没办法,转身吼了一句:
“本来就是你的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女孩不能吃好东西那套说法,今天要不是娇娇先动手,我也要找你算账!!
」
“你太偏激了,崔龙轩是你孙子,崔文琪也是你孙女啊!我看你是活糊涂了!!”
爸爸眼底的戾气一点都不比妈妈少: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你再搞这种重男轻女的把戏,就给我回老家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6
奶奶被吼蒙了,僵硬着身子看着爸爸,确定他说的不是玩笑话后,缩头缩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
“行了少说两句。」
不待她说完,爸爸拉着我们将门关上:“说话不过心就别说,省得听的人心里膈应。」
这一夜过得真的很梦幻,我直到凌晨才将将合上眼。
等再醒时是妈妈喊我吃早饭,中午 11 点吃早饭。
她很体贴地没有问我眼底的黑眼圈怎么回事,只是温柔地问我想不想吃蟹黄包。
“是那家很有名的招牌蟹黄汤包吗!”
弟弟兴奋极了,高兴得一蹦三跳:“我要吃我要吃!我能一口气炫八个!!”
“炫你的空气去吧,还炫八个!”
妈妈朝他翻了个白眼,从厨房里端了五抽屉的包子放桌子上。
“先去洗手,让包子凉凉。」
“芜湖!”
我的心情也好了些,洗完手和弟弟一起坐在餐桌上,大口大口地吃着汤包。
“你太慢了,这样吃什么时候能比得过我!”
弟弟不满地夹了几个放我碗里:「真是的,怎么就长了这么点嘴,快吃!”
“明明是你嘴巴大!”
我忍不住顶了回去:“越吃越大,将来肯定嘴巴长到耳朵后面去!”
“嘿!那我要天天偷你的饭吃!”
弟弟阿谀地看了我一眼:“还偷你的口红用,让你一个月买三支也不够!”
“啊!你好过分啊!将来我才不要和你一起住!”
我气得抢走他筷子上的包子:“你个混蛋!”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肆意极了,长相和爸爸一样俊郎的面貌上满是阳光的味道。
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这个弟弟。
所以我也跟着笑了,学着他的模样咧开嘴哈哈大笑。
妈妈也笑了,不过她的笑容里全是恶意:
“崔龙轩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娘娘腔涂口红,我不介意提前把你送到泰国去,省得你搁家里作孽!”
妈妈才是一家之主,她说的话就是警告,我和弟弟一起打了个哆嗦,完全相信她能说到做到。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
弟弟站起身一边唱一边疯跑出门:“你越说越离谱,我越听越糊涂!”
“这混小子!”
妈妈气到笑:“什么时候学的歌,还搁这用上了!”
“刷某音刷到的吧。」
我笑到擦泪:“他真的好能作怪啊。」
“纯粹的逗逼一个,都不知道怎么长的。」
妈妈忧愁地叹息:“我和你爸也没他这么能作啊,不会是遗传你太爷爷的吧。」
我即将吞下肚的包子一嗝,完全没想到妈妈居然能拿那么久远的人说事。
“还记得妈妈小时候过年,你太奶奶说要用一块黑布缝棉袄,你太爷爷不肯,非说黑色不衬他要白色,太奶奶不同意,他就偷走黑布拿到镇上去漂……”
妈妈感叹极了,张口便是太爷爷年少不羁的往事。
从她的口中我联想到了弟弟嚣张的一抖黑布,对着妈妈嘴一撇:「醜,拒!”
“噗!!!”
一口汤汁来不及吞被我笑呛出来。
7
奶奶彻底老实了,或者说她再也不敢找我麻烦了。
距离那天的螃蟹事件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之后她对我和弟弟都是一视同仁。
见她有悔过自新的样子,妈妈也就没有硬着脾气叫爸爸撵她回老家。
「算了,一把年紀了,我针对她也没意思。」
吃零食追剧的时候妈妈对我说:
“但是琪琪呀,如果奶奶背着我们搞小动作欺负你,一定不要怕知道吗。妈妈和爸爸从来不会偏私一个人,谁错了谁道歉。」
我重重地点了头。
暑假爸爸妈妈工作更忙了些,弟弟觉得在家玩没意思,很是痛快地在假期第一天就收拾行李和同学去了夏令营。
于是家里长期就我和奶奶独处。
刚开始我还挺紧张的,和她待一块的时候很是拘束,但后来随着时间久远,我发现奶奶其实也是个很有意思的老人。
她做什么事都很利索,说今天打扫卫生就绝对不拖到第二天,我很欣赏她的这股干练。
慢慢地也和她交谈多了。
“琪琪你去把那碗豆荚剥了。」
晚饭前奶奶喊我:“今天你爸妈说加班不回来了,就咱俩吃饭弄得简单
些啊!”
“好!”
我从房间走了出来,洗了手坐在椅子上开始剥豌豆荚。
我从来没在饭桌上见过这个,这是我第一次吃很是好奇,所以剥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
奶奶出来看到我的速度,小声骂了句我蜗牛,没说什么转身又去炒菜了。
这碗豆荚当真剥得很慢,差不多在奶奶做完饭前才将将剥完。
我对上奶奶无语的眼神,訕訪一笑,赶紧跑去洗手回房写暑假作业。
但不知是不是我心里作用,总觉得豆荚上那种毛毛的感觉还停留在手上,弄得我抓了好几次。
饭桌上奶奶见我总是不安分地抓手,还问了我几句。
我说不习惯豆荚的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她笑骂了我一句金贵病。
这种话并不是骂人的意思,我懂老人家习惯话里带点渣子,所以并没有介意。
但直到洗完澡,我双手的痒还是没有停止,皮都挠破了还是烧心的痒。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这一定不是好事,于是敲开了奶奶的房门,让她带我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手痒痒而已就要去医院?”
她质疑地看了我一眼:“你去烧点开水把手放里面泡泡,过会就不痒了。」
“能行嘛,我觉得有点难受啊奶奶,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我话里带了哭腔:“泡手真的能止痒吗?”
“我们那时候脚藓都是这样治的,肯定行。」
她坚定地对我说:「沒事,过会就好了。」
她说得很从容淡定,觉得这是小事。
看到她的态度我也就宽心了,忍着麻痒烧了壶开水,慢慢地开始洗手。
真的很疼。
我的手本就破皮了,一沾水钻心地疼。
我忍着泪去瞧奶奶:“要泡多久啊?”
“不痒了就不用泡了。」
8
我换了三盆热水才感觉手心好了些,但等夜晚躺在床上休息时,突如其来的呼吸困难才是我噩梦的开端。
我像是失去了吞吐气息的能力,努力地张大嘴巴,却缺氧到眼前迷离。
趁着还没晕厥,我跌跌撞撞地挣扎到奶奶门口,哭着求她带我去医院。
“我……我喘不上气……”
一掌又一掌地拍着奶奶的房门,声音哽咽到几乎无音,好一会我才求得她开门。
“又怎么了,你手还痒啊!”
打开门的奶奶一脸被打扰的不悦,但看到我哭成这样又收回了脸色。
“你这是不是有点烧啊。」
她摸摸我的脑袋:“我去给你冲板蓝根,你喝完再发发汗就没事了。」
“医院!!!”
我哭喊着摇头:「去醫院,我好难受!”
“我说你金贵你就真把自己当娘娘了是吧!去什么医院不花钱啊!!!”
她狠狠拧了我一眼:“知道看病一次多少钱吗!小小年纪体质差成这样,剥个豆子就弄得发烧了,我都没说你!!!”
我当时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喘气呼吸,但真正吸进体内的却没多少。
我拉着她的手哭着求她快走,我真的要不行了。
她没有丝毫动容,扯着我来到沙发叫我躺着,接着跑去柜子里开始翻找药。
“没了啊,那我给你拍个蒜煮水喝吧,那个效果更强。」
她嘟囔了一句,轉身去了廚房。
我真的要疯了,能感受到体内剧烈的燃烧,像是一把火在孜孜不倦地吞噬着我这根柴火。
我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踉跄地跑到奶奶房间翻找她的手机。
“妈妈……爸爸……”
我翻了很久,床上一片狼藉仍然没找到,还被煮完蒜水的奶奶逮个正着。
「好啊你,这个背后告状的习惯还没改是吧!你给我过来!”
她拽着我再度到沙发,一碗浓浓辛辣味的黄色水搁在那静静地等着我。
“我不喝!!!”
我尖叫着扯她的手:“我要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去医院!!!”
她从未见过我哭嚎得这么厉害,一时间拿捏不住,竟是让我甩开了她的手。
我要逃!
我對自己說:去找别人,找别人救自己!!!
我爬到门口打开了门,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向邻居齐奶奶的大门。
哭喊着让她帮帮自己。
“怎么了这是……”
被吵醒的齐奶奶疑惑地看着躺在地上狼狈的我:“这……”
“小孩子闹脾气不肯吃药。」
追出来的奶奶淡定地解释着:「沒事,我这就带她回去。」
“医院……”
我拉着齐奶奶的裤腿不肯松手,执拗的看着她。
“我要去医院!”
这是我清醒时最后一句话。
9
“琪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娘今天劈死你!!!”
“谁他妈来了都不好使!!!”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倒是旁边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吵,一直在骂。
伴随着尖叫骂人的同时还有打砸的动静。
而且还是很多人。
“姐……姐姐醒了!!!妈!爸!姐姐醒了!!”
一声哭嚎炸在我的耳边,我感觉到有谁突然撞上来,抱着我开始大哭特哭。
眼泪砸得我脸生痛,我有些莫名其妙。
所以转头看着他。
“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哭嚎的男孩顿住了,他擦擦眼泪鼻涕,风一般冲到隔壁大喊:
“别打了!!!快去看看姐姐,她不会说话了!!!”
霎时间病房一片安静。
就在我生疑的时候,一对男女疯跑过来,颤抖地蹲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手。
“琪琪……”
女人先开口:“妈妈错了,妈妈该死,妈妈就不该让那个老窦婆搁家里祸害你的!”
接着男人也开口了:“爸爸这就让她回老家,再也不要她来了,琪琪你说话啊,你别吓爸爸!”
他们是在喊我吗?
我迷糊地想着,只觉得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每转动一下都在卡。
但好歹我没傻,没过多久我就想起他们是谁了,也想起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哭到难以自已,窒息得快要死掉的那种感觉还停留在我心里,让我发疯让我恐惧。
拉着齐奶奶的那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门口,死在那个灰扑扑的走廊里。
“不哭不哭,妈妈在这……”
妈妈咬着牙顶住喉咙里的酸涩,抱着我拍拍,努力控制情绪。
爸爸红着眼睛站起身,拉开隔离的窗布,将狼狈的奶奶带到我面前。
“您说的,会亲自给琪琪道歉。」
他冷漠地对老人说:“可以开始了。」
“斌子!!!”
老人哭喊起来:“我是你妈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让我给一个小丫头道歉?我不活了,我这就一头撞死陪你爸去!!”
说着她突然嚎叫一声,倒在地上:“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门外突然出现了外公。
这个风尘仆仆,连领子都是歪的老人,沉默地把弟弟往旁边一拎。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手。」
他看了一眼弟弟:“省得她回头咒你。」
10
“说得对,龙轩你别管,这事外婆来!”
外婆踩着拖鞋快步走了进来,她先是扫了一眼地上耍赖的奶奶,接着将杵在中间当杆子的爸爸一推。
“崔长斌我今儿告诉你,你妈我是打定了!!”
话音还没落下,外婆一甩拖鞋就扑了过去,压在奶奶身上扭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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