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霸凌还被退学了。
离寝那天,她们还剪坏了我的行李袋。可这次我没有哭。
因为我知道她们活不过今晚了。
1
警笛一路鸣到学校门口,我正在学校对面的餐馆刷着盘子,包吃包住,兼职给老板女儿补习英语,还额外付费。
学校门口学生三五成群,偶尔窃窃私语。三具担架被抬了出来,上面都盖着白布,搬上车的时候,担架撞到了车尾,其中一只手臂垂了下来,上面满是抓痕。阳光照在上面,血迹微微发亮。
「誒,小刘同学,你也是 419 寝的吧。」老闆一邊寫著菜單一邊伸脖時不時瞅著對面。
許是我的眼神有些陰沉,她笑了一下緩和氣氛,「哦,我昨天看到你行李袋上寫著的喲。」
“你从那离开,真走運,嘖,你不知道昨晚可慘了哦。」
我不語,鋼絲球蹭著鍋底,水面飄起一層油花,散成一道道彩虹,該是雨過天晴了吧。
一雙打褶的舊皮鞋停在我的水盆前,我抬頭一看是警察。
他夾著皮包,沖我點了下頭,「你就是劉妤吧,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負責江大 419 寢室這次案件的警察,李可。」
“419 寝室,你的意思是,那幾個,是我的前室友? 「我手裡打著泡沫的碗掉到了盆子裡,泡沫水濺到了他的皮鞋上。
我脫下圍裙面露難色,想給他擦一下,“李警官,對不起啊,我給你擦擦。」
「不礙事,有时间方便聊聊么?”
“李警官你说。」
“听说你昨天办了退学?能跟我说说你们寝室的具体情况么?”
我咬着嘴唇勉强点点头。
我洗乾淨手坐了下來,李可給我拿一瓶礦泉水,還安撫我:「慢慢說,別急。」
我将头发别到耳后,低頭怯怯地說好。
他的眼神停頓了一下,隨即打開筆記本,拔下筆帽,「準備好我們就開始吧。我問你答就行,不用怕。」
“校方说你是主动退学的,九月開學現在是十月,这才一个月你就不念了么?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么?”
我搖搖頭,眼淚也跟著滴在桌上。
“劉同學,你可以说说在学校这一个月发生的事么?”
“李警官,我相信你來之前已經做過了解了,這一個月我的所作所為應該有學生都告訴你了。我可以先聽聽他們是怎麼說的麼? 」他雙手交叉放在筆記本上,面帶微笑:「不好意思,案情相關的訊息,暫時無法透漏。」
“案情?所以你认为我是嫌疑人?”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只是例行公事,你不要多想,了解情況而已。」
“那你能告诉我,他們是怎麼評價我的室友,受害者的。」
......“都是好女孩。」
2
8 月 27 天,我獨自帶著行李和錄取通知書來江大報道。
從八歲起,我的監護人一直是爺爺奶奶。我爸媽離婚又都各自重組了新的家庭,他們把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在錄取通知下發前就打到了我的卡片上,雙份的金額。帳戶多了十幾萬,我應該高興,但我知道這意味著,他們默認這算結清了我十八歲前的扶養費。沒有大意外的話,親情到此為止。
這錢,我要省著花。
我到寢室門口的時候,濃濃的香水味鑽到我鼻子裡,癢癢的,我打了個噴嚏。
「嘿,土包子你也是我們寢的? 」大紅唇美女正噴著香水,斜睨了我一眼。
我打量著自己,穿的還是高中時的衣服,放眼寢室裡,三位室友:黑色長直人間芭比,大波浪風情港風,一刀切初戀甜妹。而我,土逼一個。
我木木地點著頭:“我是劉妤,你們好。」
一阵沉默中,我走到我的床位,但那上面名牌寫著張書雲。「你好,请问是有人选错床了么?”
大红唇走过来,「先到先得,你來的最晚,這個床鋪歸我了,現在只剩那一個了。「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右邊靠窗的床鋪。
算了,我想著還是別惹事,畢竟要一起生活四年。
踩著梯子爬上床的時候,我頭頂撞到了懸在天花板的燈管。
黑長直說話了:「你晚上上下床小心一點,別吵著我們睡覺。」
我點點頭,又撞了幾下燈管,嘩啦嘩啦,我尷尬地扶停它,貓著腰爬上床。
黑長直白了我一眼。她的床鋪名字,王韻。
8 月末正值伏天,整理好行李,我已經流汗了。我端著水盆準備梳洗一下,經過甜妹錢珍珍時,剛好一陣風吹來,她皺起眉頭捏著鼻子,嬌聲裡帶著嫌棄:「臭死啦。」
我倒是無所謂,因為那味道是從張書雲那飄來的,不是所有氣味都能被香味掩蓋的。
「所以從一開始,你們的關係就不好是麼? 「李可的筆在刷刷記錄著。
「對,
她們三個孤立我。”“还有具体的事例么?”
我握着矿泉水的手收紧了一下,瓶身留下一個坑。
她們拍下我晾曬的內衣發到群組裡,第二天有些男生賤兮兮地過來問我,今天穿的什麼顏色,全身配套的麼。
充完飯卡,銀行的提醒簡訊讓錢珍珍看到,她到處造謠說我被包養,还把我的个人信息发到论坛上,我的微信好友申请里充斥着污言秽语。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们了。
我找到辅导员,想要调寝。他問我:“那怎么她们三个能同时对你有意见呢,你想想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而且你们寝王韵可是英语高考满分进我们系的,品學兼優。怎么会偏偏对你……你自己反思反思。都是独生子女,多些包容。」
他嘴里品学兼优的王韵在我晚上出去上厕所时将我锁在门外,還將我的枕頭和被子丟出來。
她說我下床將燈管弄出動靜吵到她了,提醒我很多次了,要給我懲罰。
“所以你又多配了一把寝室钥匙对么?”
「是的,但不是因為這個,她們三個總不帶鑰匙,所以規定不管我在哪隻要打電話給我必須回去給她們開門。我配了一把鑰匙放在門框上方。」
李可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在现场的同事证实了我说的情况。
3
「昨晚十點到十一點之間,你在哪? 」
我转了下眼珠,「我在餐廳的二樓睡覺。」
“有人证么?”
我聳聳肩,瞥了下嘴,然後腦中又想到一點:「餐廳有監控,你們可以看一下,我一直沒下樓。」
李可停下笔,眼底暈起一絲懷疑,很快轉為平靜。「經過我們排查,昨天晚上這一片所有的監控在十點左右都壞了,大約凌晨又恢復了正常。」
“那希望你们早日修复监控。」
或许是我的回答他不太满意,也或許是我之前的敘述太長了,他有些沒有了耐心,語氣有點審訊的意思。
“劉同學,昨晚你的室友被鎖在屋內,而你知道寢室的備用鑰匙在哪,我們在現場發現門縫裡夾著一片你衣服的布料,我沒看錯的話,就是你身上這件吧。」
我低头看了看,確實,衣服右下角缺了一塊。
我只好無奈牽了牽嘴角,“李警官,我是昨天下午三點離開寢室的,她們三個拿剪刀剪壞了我的行李袋,裡面的有些衣服也不幸挨了一剪,比如我身上這件。我從寢室出來時,衣服散落了一
地。」我站起身,「三點的監控你們應該可以查到吧,如果沒有別的問題的話,我要開始工作了。要到中午了,開始來客了。」
「哦,如果有其他問題,我會配合的,畢竟我也很關心她們。」
关心她们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沒有親眼看見真是可惜。今天店裡的人異常得多,才十點就已經坐滿了。
老闆眼睛彎彎有點笑過頭了,“小劉同學,那個,你去後廚幫忙吧,前面我自己能應付得來。快去快去,后厨忙得哟要飞起来啦。」
我感激地看着老板,那些人来者不善,就是想看看逃出 419 寝的究竟是哪位幸运儿。
“小刘,刀工不错啊。”掌厨的是老板的老公,张叔。
「還行吧,从小锻炼出来的,家常菜基本我都會,等過段時間不忙的時候,我給你們露一手。」
奶奶在我十二岁的的时候,被車撞壞了腰。禍不單行,爺爺在那段時間,站在椅子上掛窗簾摔斷了腿。
姑姑適逢懷孕八個月腿腳浮腫,沒有辦法天天在醫院守著,這任務就落在了我和姑父身上。奶奶心疼我,和爺爺輪流打電話給爸爸叫了回來。
為此,我爸說我是喪門星,他在南部幹大事業,就因為我沒照顧好爺爺奶奶,現在要拋下一個大單回來照顧他們。
他在病床前對著電話點頭哈腰,阿諛諂媚,堅持了不到兩天就飛走了。
奶奶胃不好,醫院裡的便當吃著燒胃。我就學著做菜,每天放學回來做好再帶到醫院。
後來我才知道,我爸的大事業是追求一位離婚帶娃的富婆。
有年春節,爸爸帶著阿姨和妹妹回來了,我真的羨慕那位妹妹,長得軟軟糯糯又白淨,像包在粽葉裡的糯米,說話聲自帶白糖的味道。爸爸對她一口一個小公主叫著,眼裡的蜜意讓粽子又甜上幾分。
妹妹吃着我做的年夜饭,说真好吃。
爸爸逗她:“难得这么合我家小公主的口味,这就是那丫头做的,咱给她带回去回家做饭好不好。」
阿姨瞥了他一眼,他岔开了话题。
我真希望爸爸当时能给我带走,奢求着爸爸能给我一点点父爱。可是有些东西出生时没有,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妹妹說:“姐姐不是廚子,是學生要好好學習。」
也是因为这句话,我決定要好好學習,自己謀出路。
4
我考上了一本,爷爷和奶奶看到录取通知书笑得合
不拢嘴,爺爺還打開了珍藏的老酒為我慶祝。
現在,我的大學生涯就要像我手上的土豆,手起刀落了。
不過幸運的是,我是掌刀人。
噠噠噠噠,我快速切着。咚咚咚,厨房门被敲响。
那个探进来的脑袋,是李可。“什么事李警官?”
他看了看我举着的菜刀,“你把刀放下,咱們去後院那說。」
张叔眼神示意我,沒事,他能忙得過來。
“劉同學,先跟你道歉,早上是我的態度不太好,我在監視器裡確實看見情況如你說的那樣。因為你們相處時間最多,所以還是要麻煩你這幾天配合我的工作。」
我乖巧地點點頭,「明白。」
“现在呢,有個新情況,我们在王韵的体内检测出一些成分,不好的成分。王同学平时会有一些奇怪的行为么?”
我思索了一下,“霸凌我算么?”
“嗯......除了这个之外呢,还有没有其他的,你再想想。」
「哦,有一個。她每周末都夜不归宿,查寝的时候让我给她打掩护,如果我没帮她处理好,就拿我牙刷刷马桶。」
「好,我去核實一下。「他從包包裡掏出一杯奶茶,「這幾天還得打擾,拿著喝吧,你們小孩都喜歡這個。」
「謝謝啊。」
王韵有个富二代男朋友,他們的鐵三角之所以能形成,一方面是因為我的格格不入,另一方面是張書雲和錢珍珍想透過王韻攀上一些富二代。
我不知道他們這個圈子玩得有多花,但是有時候晚上她們三個人的夜話讓我心驚肉跳。錢珍珍還說,我這種被包養的人,最知道怎麼取悅男人了。
我請她拿出證據再說話,她翻著手機,張書雲和王韻側目看著,說我不要臉。
那是幾張我擺出不堪入目的姿勢的照片,是 AI 合成的。
她說:“劉妤,你那麼會別浪費了,只要陪幾個人玩一晚,那錢是你帳戶裡的好幾倍。」
我真不知道,她這張清純臉是怎麼能臉不紅心不跳說出這些齲齒的話。
可能她們幾個身上的名牌衣服和名牌包就是這麼換來的吧。
可我沒有想到,她們真的要我去做這個賣。
還好,那杯带药的水我没有喝下,有人提醒了我。
5
案件开始发酵,校内论坛对此事展开了讨论。
有人认为我是凶
手,因为我是唯一幸存者,而且平日里在三位受害人嘴里对我的评价并不好。
也有人认为我就是被上帝赦免的幸运儿,因为三位受害者并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美好,还贴出了三人与几位男士左拥右抱的照片。還有人,持中立态度,等着警方的结果。
她们三个人的父母在餐馆门口堵我,说我是凶手。
王韵的妈妈哭着,拉住来来往往的人,说我是坏人,家里没教好,说我有人生没人养。说王韵从小就是尖子生,英语比赛奖状拿到手软,上下学她开车接送,十几年她没睡过好觉,王韵成绩波动她就会焦虑,如今头发都熬白了。她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女儿就被我害了,我拿什么赔。
张叔拿着大勺跟他们比划着,谁再叫嚣就拍谁。
看著餐廳的生意被攪得不安寧,我打給了李可。
李可告訴我,在她們的手機聊天記錄還有相簿裡,坐實了霸凌我的證據。
她們的富二代男友也開始被調查。
她們的父母定在原地,說不可能,三個乖乖女怎麼會做這種事。
是啊,為什麼?
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张书云妈妈扶着隆起的肚子小声嘟囔:“这可怎么办,还指着小云以后工作了多照顾肚子里的弟弟呢。」
钱珍珍的爸爸揪着她妈妈的头发,恶狠狠地挤出话语,“随你了,刚成年就去勾搭人。我就该打死你,教坏孩子。」
案件到此,与我的瓜葛应该了断了。
一张照片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6
有人拍到那天晚上屋裡不只三個人,滂沱雨夜,閃電驟亮,燈管大力擺動著,她們拍打著窗戶似是求救,臉上的恐懼被窗戶上的雨痕割裂,美甲折斷在窗戶縫裡,而她們身後還有一道影子。
李一拿著照片問我:“这就是你床边的灯管?”
“李警官,不是说案件细节不宜透露么,这照片给我看,好么?”
“办案需要。」
照片贴心的为我截掉了窗户中部以下的位置,我知道,怕我看了害怕。
「是,就是那盏灯。」
“劉同學,我再问你一遍,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回寝室?”
「沒有。监控可以给为我作证。」
他调整了下帽檐,一只手叉上腰,音量也提高了,「監控壞了,從首都調來的技術人員都沒有修好它,我們也很奇怪。」
“你之前说你
上下床的时候会碰到灯管,是不是因為她們霸凌你,你無奈退學,就選擇夜晚回來報復? 」「有同學證實她們大概是九點半左右去洗漱,基本上每天都是如此,十點前的監視器也顯示她們結伴去了盥洗間,是不是你趁她們洗澡時,偷偷潛回屋內,伺機待動。」
我努努嘴,很是無奈,“那有没有人证明我那时回了寝室?”
“因为你们十点半熄灯,所以那是盥洗高峰期,走廊人很少,我們問了一圈,沒有人看見。」他挪開了激進的眼神,带着点心虚。
「所以呢,你们警察靠脑补办案么?”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舒了一口气,挥着手跟我说抱歉。
“對不起,没控制好情绪,确实是断了线索有些着急。那据你所知,她们三个有没有其他树敌呢,你们寝室备用钥匙存放处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那就等你们警察去调查啦,我不太清楚,平常也不敢多嘴巴她們的生活,怕挨打。」
“你额前的伤疤是她们弄的?”
我下意识拿头发挡了挡那道疤痕,是張書雲拿煙燙的。
因為我發現她背地裡勾搭上了王韻的男友,那天,我經痛窩在床上。王韻和錢珍珍去逛街了。張書雲在床上拍一些不可描述的視頻,然后附上一段气喘吁吁的语音,「秦哥哥,你喜欢我还是王韵?她太死板了,對不對。」
我死死地抓着被角,毯子下的我早已一身汗。
手機震動了一下,可我不敢動。
張書雲扯下我的被子,我直直的對上她滿臉的紅暈,大波浪仍黏在後脖子上,一時間,我不知該往哪裡躲。
她點上一支煙,灼燒的味道爬上我的額頭,我縮著脖子頓時清醒了許多。
「敢說出去,你死定了。」
我的眼泪掉在手上,感觉比那烟灰还要烫上几分。
7
“我们确实在王韵的邮箱里发现了一些短视频,是那晚十点多她收到的。但发件人是张书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但可能和钱珍珍有关,她没有带电脑入学,英文課她兩個是一組的,所以一直跟張書雲共用一台電腦。」
“钱珍珍和张书云有矛盾?”
午餐後,我坐在書桌前聽英語聽力,錢珍珍一把扯下我的耳機,將一瓶沐浴露放在我桌上,淡淡的果香飄出來。
我抬頭看她,不知何意。
“你装什么?为什么用我沐浴露?”
她上来就带着攻击性,一口咬定是我。
我伸出胳膊,“你闻闻?”她嗤笑一声:“你那臭汗味谁稀得闻。」
「是啊,我不像你自带体香,这好东西用在我身上也是白费,我哪配用。對了,我的洗发水也少了很多,每晚我们都锁门,不会是遭贼了吧,要不我们报警?”
钱珍珍拿起手机就要拨出去报警电话,张书云跑过来拦下她,“珍珍,一瓶沐浴露而已,还用得着麻烦警察叔叔?”
“正好你看看有没有丢东西,一起解决,还有王韵你那呢?”
张书云瞪了我一眼:“珍珍,你别被刘妤骗了,就是她用的,我看見了,就上次你把沐浴露落在那一晚上,肯定是她。」
“你说你看见了,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钱珍珍呢,我不像你們有關係這麼好的朋友,我一直以為好姊妹之間就要無話不說呢。」
“珍珍,我後來忘了,要不然我肯定第一個告訴你。就是劉妤用的。」
钱珍珍的思考中心已经不在这沐浴露到底是不是我用的上面了,她為什麼能跟張書雲當朋友呢,因為張書雲會舔。
她们三个都是普通家境,但张书云家应该是三人中垫底的。
王韵男朋友有钱,张书云就跟她后面屁颠屁颠的端茶倒水,寻思也能捡个小高富帅,毕竟她那些香水钱一个月就不少。
钱珍珍爱化妆,但喜新厌旧,张书云就哄着她,夸着她,钱珍珍一高兴就把闲置的化妆品送给她用。
真金不怕火煉,塑膠的就不一定了。
李可揉了揉鼻子,表示不理解:“张书云为什么偷用别人的东西呢?她自己没有么?”
“那她还偷用别人男朋友呢,這就是你們男人嘴裡說的,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过......”
他拿皮包敲了下我的脑袋,「小孩瞎說什麼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录下来了,待調查完,沒有意外狀況的話。你應該還可以復學。」
8
兩天後,監控修復好了,事實證明那晚我並沒有下樓,也沒有回過學校,也沒有其他人進入過寢室。
警方結案了。
419 寢室案件為寢室內鬥結果,王某血液裡檢測出藥物成為,系長期注射毒品,當晚毒癮發作,又受到邮箱内张某与其男友亲密照片的刺激,对张某大打出手。
而张某发现邮件为钱某所发,二人产生纠纷。
三人扭
打在一起,钱某脑袋多处砸伤,钱某被捂在被子下面,王某心脏病发作,心臟驟停。
另外,通告里也证实了她们三人对我的霸凌行为,以及三人將校內女學生介紹給有錢人士以賺取中間勞務費。
她們的美麗的臉龐滿是污點,高考可以篩選成績,篩選不了道德。“恭喜你,復學了。「我辦完手續從行政大樓出來看見李可正在等我。
“也恭喜你,結案了。」
“劉妤,你能跟我说实话么?”
“你们不是已经调查出结果了吗?谢谢还我清白。」
“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么?互相给对方挠得满身是伤,最後瘋狂到一個撞桌子,一個死死蒙在被子裡,一個心臟驟停,但每一個都睜開眼睛。」
我淺淺一笑,惡有惡報,不是应该的么?
“劉妤,你知道的,對不對,因為監控壞了,所以整個案情都是順著你的思路去調查的,合理之中也有很多疑點。比如,門為什麼打不開,而第二天卻是虛掩著。比如,她們選擇在窗邊求救。比如,那張照片裡的影子。」
“她们想让人看见。」
“你在隐瞒什么。」
我看着他焦灼的神清,還是心軟了一些。
「兇手不是一個人。」
他抓著我的胳膊,眉頭旋在一起,“什麼意思?”
我歪着头,故作輕鬆:「字面意思啊。」
凶手不是人。
還記得那個燈管麼?那上面坐了一個少女。
我被扒光堵在牆角,她們評價著我的身材,拿鞋拔子指指點點,像在挑案板上的豬肉。張書雲說一定有好我這口的,她們故作嬌羞的笑著,咧嘴的嘴角和舉起的閃光燈想要把我吞沒。
半夜,縮在被子裡不敢哭出聲。
王韻吼我:「再讓燈管出動靜給你扒光丟出去。」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夏天热开着窗户有风将它吹动,那晚我才發現有個少女在上面盪鞦韆。
我嚇到渾身冰冷都忘了哭,我知道那是什麼。
她穿著睡裙,悠來悠去。
她問我怕她麼,我害怕極了,可我不敢吱聲,我更害怕王韻履行“諾言”。
我拿手機打字給她看,我說我怕。
藉著手機的亮光,我看清楚那是個高中生,是我的同學。
高考前的那個冬天,寒冷無比。比天氣更冷的是我的心,是我爸打來的那通電話,我爸爸要我輟學,他有個老闆朋友相中了我,說我面相好旺夫,要我嫁給他兒子。
我爸說我這是享福了,這不比高考容易麼,學得好不如嫁的好。人家大業大,我嫁過去只要生個兒子那這輩子就不愁了,以後別忘了照顧他生意報答他。
我握著手機的手像在零下 20 度的室外吹了十分鐘的風,僵硬到合不攏掌心,手機掉在地上,我撿起來問他:「你八百年不給我朋友圈讚,那次是给别人看我照片是吧?”
「對啊,你那照片拍得可好了,那老闆看著可歡喜了,抽空多拍幾張發過來。」
指尖冰涼,紅色的掛斷鍵怎麼按也沒反應,我脫口而出:「草。」
那头传来叽叽喳喳的骂声,終於在嘟嘟聲結束了一切。
那張照片就是燈管上盪鞦韆的女孩給我拍的,她叫陳敏。
我在雪地裡捧起一把雪,她從那經過,按下了手機快門,「同學,你笑得真好看。」
她拿给我看,我的注意力留在了碎掉的螢幕上。
9
“你手机怎么了?”
“路太滑,摔了一跤,手機正好磕地上了。」她眼角紅紅的,像雪地裡跳脫的兔子。
我們加了微信,她把照片傳給我,但我們沒有說過話。
期末考最後一場,英語考試前,我收到她的微信,寫著:“救救我。」
我回复过去:「在哪裡?」沒有人回。
我想著打過去語音電話,但又怕將那邊的她陷入險境。
猶豫的時候,考試的鈴聲響起了,我只好把手機關機。我安慰自己,她能向我求救應該也會報警。或許,只是个恶作剧呢,今天是全校考试,能出什么事呢?
於心不安,考試結束後,我選擇了報警。
“你知道求救者是哪个班的么?”
我搖搖頭,“我只知道是我的同年级同学,陈敏。」
那天学校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第二天我给她打了一个语音电话,一个女人哑着声音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她一直被霸凌,而那天我沒能救了她。她服藥睡著了再也沒醒來。
我們之間只停留在了萍水相逢。
奶奶說命數天注定。
那年大年初四,爸爸又回來了。他翻著我的出生證,記著我的生辰八字。感嘆著:「這丫頭命真好啊。」
我像疯了一样冲过去,將他手上的紙撕得稀巴爛。
一個耳光甩過來,似乎有一百隻蚊子在我耳邊飛著。
“你个傻 X,这都是钱啊,学什么学,你再学能上清华北大么,北大出来还卖猪肉呢,这好机会好多小姑娘求都求不来,让人睡烂了都进不了豪门。你那死妈不嫌我穷么,她现在过得有我好么,这就是命。你随我,有富贵命,我是你恩爹,懂么?”
命么?所以,我袖手旁观换来大学时的霸凌。
感同身受,她当时是有多绝望,如果有一只手能伸过去拉她一下,会怎样?
我對她說,“陈敏,對不起,我应该去救你的。」
王韵一个抱枕甩过来,“要说话出去说去。」
抱枕擦过灯管,晃晃悠悠。陈敏侧过头看着王韵的床,四周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可对着我的时候又带着笑意:“不要道歉,你是我好友列表里唯一一个回我微信的。」
陈敏是在暗处保护我的光,她告訴我,那水里有药,别喝。她告訴我,王韵的小粉末藏在床垫下面。
被退学的前一天,我打碎了张书云的香水,剪坏了钱珍珍的 JK 百褶裙,踩碎了王韵的墨镜。她们打我踹我,隔壁寝室找了导员。
他拍着桌子,唾沫星子飞溅:“怎么又是你,你怎么不听劝呢?哪个学生像你这样,搞不好关系就破坏人东西,你办理退学吧,庙小容不下你。」
我再不出去,她们就要拿拍下来的私密照片威胁我就范。
陈敏说:「別怕,我来帮你处理。」
10
故事講完,李可的脚下已经踩着好几支烟头了。
“你不信对么?”
他又点上一支,“你小看我了,不是不信,我需要缓一缓。」
一支烟过半,他問我:“陈敏现在还在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我们去看看好么?”
「好,走。」
女寝一整栋楼都被清空了,她们搬到了校外的寝室楼里,据说这里校方要重新规划。
我们来到女寝楼下,建筑黄线围了一圈。我戳了戳李可,“我们只能在楼下看了。」
419 寝的秋千还在荡着,李可的脸起了鸡皮疙瘩,他舔了一下嘴唇,吞了下口水。
我对着楼上喊:「謝謝你,陈敏,再見。”灯管慢慢停下来,我从包里拿出一瓶可乐,“李警官,渴了吧,給你。不够还有。」
我拎着一兜零食和饮料,是办理入学手续时,导员对
我的补偿。
咕咚咕咚,一瓶见底了。
他抬起手背擦了下嘴,“劉妤,祝你大学生涯过得愉快。」
“谢谢李警官。我會的。」
我搬进了校外寝室,三位室友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
「你好,我叫叶梦,可以叫我小叶子。」
“我叫赵悦,我是寝室长。」
“我叫朱梓宁。」
「你們好,我叫刘妤。」
“我们都知道。」
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飯,一起洗漱,一起八卦,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室友。
下半年的冬天,平安夜那天我们一起去海马体拍了圣诞节集体照。手里的雪花音乐盒让我想到了陈敏,那时在雪地里我就应该察觉到她情况不对。
学校快递站发来短信,有待取的快递。
小叶子陪我去拿,路上刚好路过原来的寝室楼,现在被改成男寝了。我忍不住笑了,学校是懂迷信的。小叶子问我笑什么,我说能再遇到她们真好。
她做了个鬼脸,“肉麻。」
是李可给我的圣诞礼物,玻璃球里一个荡秋千的小女孩,拧上发条,雪花飞舞。
我不知道他在哪买到的这个礼物,应该是费了很多心思。
我回了一条短信表示谢意。
他回我:“不是我买的。」
校外的寝室楼下围满了人,小叶子个小身体灵活,挤进去说有人在楼下表白,招呼我快来看热闹。
蜡烛中间的那个男孩有些不知所措,捧着一束鲜花,正低着头在雪地里踱步。寒风里,鼻尖吹的红红的,睫毛上也结上一层霜。
四目相對,他冲我走来,我下意识让开一条道。
花束直直地递过来,戳到我下巴,“给你,刘妤,我喜歡你。”旁边的同学开始起哄,「答應他,答應他。」
我警惕地看着他,“對不起,我不认识你。」
小叶子挡在我面前,“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练过跆拳道。」
“不是,你誤會了,我爸是李可。」
我拿起手里的玻璃球,“这你买的?”
11
他挠了挠脑袋,點了點頭:“喜欢么,你的故事我爸说给我听了。」
“你和你的同伴真牛 X 啊。」
「哦,我叫李木同,我注意你很久了。」
“小叶子,你先回去吧,他爸是我朋友,
就是之前和我沟通的警官。」
「好,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别走远,你们就在寝室楼下的咖啡店聊天吧。」
我打给李可,问他方便视频么?当着他的面,核实了李木同的真实身份,他被臭骂一顿,不学好学人处对象,还要我别搭理他。
这边刚骂完,学校巡逻的过来让他赶紧把地上的蜡烛清理了。
「不好意思,第一次约会就让你陪我清理垃圾。」
约会?他管这叫约会?
我们正式约会是元旦,李可接我们回他家一起过元旦。李可是警察,李妈妈是高中老师,李木同是大我一届的法律专业的学长。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完整家庭的温暖。
李木同给我拿出一杯奶茶,和上一次李可给我的口味一样。
“我哪知道你们孩子喜欢什么,上回也是臭小子准备的。」
李妈妈说我很坚强。
从小就在黑暗中长出的花,怎么能不带着隐忍呢?
李妈妈说她没有想过大学也存在校园暴力,都是成年人了还会做出这种心智不健全的事。
其实走到哪里都会有霸凌者,错的从不是我们。
因为我们身上的闪光点刺痛了他们的内心,所以他们嫉妒,觊觎,怨怼,報復,毁灭。舌头没有骨头,抽在身上一样红肿的伤。
笑声没有荆棘,漫在身上一样刺骨的疼。
旁观没有刀刃,扫在身上一样钻心的痛。
孤立,无援,包庇是罪恶的帮凶。
我靠在李妈妈的怀里哭到不能自已,我最脆弱的时候我的父母在哪里?在逼着我嫁人,在嫌我是个累赘。
12
在李木同的支持下,我选修了心理课。
我走进我的高中,做了一次反校园霸凌的演讲,我只希望旁观者能不保持沉默,管理者能不和稀泥,监护人能多点关怀。
就像当时,如果多几个人对陈敏作出回应,她也不会选择绝望到去求一个近乎没有交集的人。
就像当时,如果老师们能早点发现陈敏脸上的伤,再问一问具体情况,她也不会厌学。
就像当时,如果陈敏的妈妈能多点关心和支持,哪怕是一个拥抱,她也不会服下那瓶药。
停止,就在当下。
13
“小妤啊,今天真好看,我们小妤要嫁人了,奶奶和爷爷还能活着看你出嫁,真好。他爷,快看看我这头花
美不美,咱们跟小妤好好照一张。」
“小李家是好人家,我们老两口啊也放心了,等有那一天走了,也安心。」
「奶奶,大喜之日别说不好的话,你们是大好人,善有善報。」
我爸在我婚礼上喝得烂醉,说我坏了他的命数,那个老板跟他闹翻了,现在富婆阿姨也跟他离婚了。
我举起酒杯敬他:“命中无时莫强求。」
他要打我,被李可腰间的手铐给吓住了。
婚礼结束,我问李木同:“你相信神明么?”
“以前不信,但你那事之后,有点信。」
「誒,媳妇儿,你别动,你现在这个白色裙子加发型有点像网上可火的那个神明少女。」
“我给你来一张。」
王韵因为被家庭压抑太久,得到自由后寻求刺激,释放自我。张书云知道自己肩上背负着养育弟弟的责任,她需要很多的钱。
钱珍珍从小被家暴熏陶,爸爸认为妈妈不忠,她便要污蔑别人的清白。
還好,我虽没有获得父母的爱,却从来没有被爷爷奶奶放弃,现在我也拥有完整的家庭了,我是幸运的。
生命不落,我灯长明,荒芜又热烈的人生,我们即是自己的神明。
別怕,那束光会照在你身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