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前,得知我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我筷子一甩,开始发疯。
不就是想卖了我吗?
来啊,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1
“你是谁?”我看着对面的红裙女孩。
“孙引章……孙引章……”她的声音虚无缥缈,說著,然后消失在一片白雾里。
下一秒,我猛然驚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息着。
冷汗从后背滑下。
那个女孩,她是谁?
我打開燈,看着自己的脸,這張臉跟那個女孩十分相像,这真的是我的脸吗?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兩個多星期前,在期中考的時候,我彷彿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唸答案的聲音。我問旁邊考試的同學,對方卻說根本沒有什麼聲音。
可是當天下午,我的好朋友蔡茹突然說:“引文,你這段時間變化好大,剛剛離得遠,我都沒敢跟你打招呼。」
什么?我变了吗?
那天晚上,我對著鏡子,仔細觀察我的臉,眼角下長了一顆痣,是什麼時候長的,我想不起來了。
眉毛以前是這個長度嗎?鼻樑好像變高了,唇角微微上揚,原本有些尖銳的下顎角變得圓潤,这真的是我的脸吗?
这不是我!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梦见了那个女孩,一身紅裙,站在白霧裡,我努力去看清她的臉,卻只能看見她的嘴巴一張一合,我彷彿聽見她在叫我的名字。
然後我就被早起的鬧鐘吵醒了。
早餐時,我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媽媽的臉色很奇怪,最后只说可能是我高三压力太大,让我放松些。
「媽,我看她就是这次没考好,怕你骂她,才在这儿装神弄鬼。」
说话的是我的弟弟孙耀祖,這個家裡,除了妈妈对我们两个一视同仁,其他人都偏爱他。
他是我们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为了照顾他,我被迫推迟一年上学,如今都在念高三。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以为这只是高三压力太大出现的幻觉。可是从第一次梦到她,到今天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那个女孩。
她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昨天晚上我听到她说的话:“孙引章,你要死了。」
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死?
我心如乱麻,随便编了个借口就提前从家里离开。
单是做了噩梦,我还能跟家里说,可这种鬼神之事,被孙耀祖知道了,一定会被他在学校里大肆宣扬,抓住机会狠狠地嘲笑我。
四位老人平时不会过来,爸爸也不在家,只有妈妈在,她不会管我有没有等孙耀祖一起上学。
上學路上,鬼上身、替死鬼等想法不时从脑子里闪过。
女孩的话我是不信的,可脑子总是忍不住去想。
我会死吗?是意外,还是有人要害我?
我更倾向于有人要害我,畢竟,就算是鬼,也得有个来源吧。
是家里人?还是外面的人?
我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连连道歉。
「小女孩,撞了人,道个歉就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2
“你让我给你算个卦,照顾一下生意,我就让你走,怎麼樣? 」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
短发,小白脸,一身淘宝买的道袍。地上一个马扎,一张画着八卦的纸,旁边的牌子上写着“二十元一位”。
应该是本来坐着的,等我走到这边故意站起来碰瓷儿的。
看着就像个骗子。
可是想到我现在的情况:“真的只要二十?那你给我算算。」
「太好了,总算开张了,”他把马扎递过来,还用袖子擦了擦,“您坐,我看看啊。」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久到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骗子了。
“不对呀,小女孩。你这面相有点奇怪啊!一个长寿相,一个短命相,怎么可能呢?”这个人看着好像有点本事。
“那你能看出来短命相是什么时候死的吗?”我试探着问。“我要是能算出来,还在这儿摆摊啊,”不过,他肯定地说,“我只能算出来,去年除夕那天,有一大劫。」
除夕?我心中一动。
去年除夕那天,我曾经历过一次车祸,是一场连环车祸,据说只有第一辆被撞的车里的人受伤严重,已经在 ICU 里待了几个月了。
我只是有点擦伤,但还是被 120 带去医院检查了一番。
難道,这个鬼是 ICU 里的那个人?
「哎,妹子,给钱啊。」
反應過來,我转了二十块钱给他就急着去上学了。
「不對勁,还是不对劲,我得问问师父。”道士在后边嘀咕,我没有听清。
課堂上,我又听见了女孩的声音,女孩的答案与正确答案相差无几,看来还是个学习很好的鬼。
今天晚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我家,为了庆祝孙耀祖的期中考试成绩进步。
我没心情陪他们演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码。
吃过晚饭后,我就借口学习回到房间,开始搜索除夕当天的死亡案例。这种特殊日子,还是个年轻女孩的死亡,应该会有相关报道。
「哎,要找我怎么死的吗?你还挺聪明的。」
我手下一抖,心脏猛然收缩。
這是第一次,我清醒着的时候,听到她说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不过你真的找得到吗?嘻嘻嘻嘻……”
她在我脑子里诡异地笑着。
我白天所有的行动,她都知道!
那我要怎么办?怎么才能解决她?
“你怎么不动了?”她有些疑惑,“嘻嘻嘻,继续呀?嘻嘻……”
手抖了半天,我还是按下 Enter 键。
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反正你都是要杀死我的,要死也得死个明白!”
“啪——”一下,然后网页上刷新出许多新闻。
“无人死亡,重伤者仍在抢救。”配图是一张男性患者图片。
重伤的是个男的?他没死?那女鬼是谁?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多个念头,手无意识地控制着鼠标滚轮。
一张照片引起我的注意,下一秒,我疯狂地把鼠标扔了出去。
“啊——”大口喘息着,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
怎麼可能?
照片角落里,那个女生明明是我,可是,為什麼?
为什么那张脸是我现在的脸?
我现在的脸,不是女鬼的脸吗?
那我呢?我原本,是长什么样子?
头剧烈地疼痛起来,我捂住脑袋,緩緩蹲下。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她抬起臉,在冲着我笑。
“咔咔——”是拧门把手的声音。
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其他人还在外面。
是誰?
「媽的,赔钱货叫什么叫!”见我不开门,又冲着我房门踢了几脚。
原来是孙耀祖。
幸好我刚刚反锁了房门,不然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法解释。
电脑上放着血淋淋的车祸图片,书桌一片混乱,椅子被我踢到一边,鼠标不知道去了哪儿,而我一个人蹲在床上吓得冷汗直流。
门外依旧是他们一家欢声笑语的声音。
死亡的恐惧与幸福的欢笑像两只大手紧紧地扼住我的脖子。
呼吸困難,眼前發黑,恍惚間,我好像看见自己的视线来到了别的地方。
我的灵魂,仿佛飘荡在半空,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來到客廳。
“是你吗?女鬼。”我在脑海里问她。
3
客廳裡,爸媽、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一家人围着孙耀祖说说笑笑,中间摆了一大堆吃的。
我走過去,他们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引文,不是在学习吗,怎么出来了?”妈妈问。
我沒說話,然後——
动作迅猛地把茶几抬起来掀了过去。
哐!一声巨响,砸在地上。
食物残渣撒了孙耀祖一身,要不是他躲得快,就要被茶几砸到。
嘖,怎么没砸死他。
“你疯了!”我爸开口就骂。
沒理他,我直接又抄起一个板凳,朝着孙耀祖扔了过去。
板凳从孙耀祖肩膀上擦过,重重地落在电视上。
刚买的五十寸的大彩电就这么报废了。
至于其他的——
陶瓷花瓶?砸!
手机平板?砸!
随手又拿起一个,今天刚给孙耀祖买的笔记本电脑?砸!
我一边砸一边破口大骂:「好啊,你們,从小你们就偏心他,我受不了了,你们都给我去死!”
孙耀祖一个外强中干的,一开始就躲到爸妈身后去了。
爸妈好像已经吓傻了,刚才被我一通乱砸,身上沾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污渍。
至于四个老人,砸东西的时候我有意避着他们,应该只是被吓到了。
屋里但凡是我能举起来的东西,都被我砸了个遍。
举不起来的,也沾满了污渍。
整个客厅一片狼藉。
我喘著氣,手也因为脱力而抖得厉害。
我看见我在笑。
“开心吗?你想这么做很久了吧?”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
然後,我回到了我的身体。看着四周一片狼藉,我确实很开心!
果然,发泄出来痛快多了。
至于其他人,我假装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狼藉:「媽,发生什么事了?客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怎么了?”
“孙引章,你装什么装?这些不都是你干的?你把这一大家子都吓成什么样了?”我爸怒号着,想要冲上来打我,孙耀祖在后边撺掇。被我妈一把拦住。
“好不容易正常了,你再给吓回去。”她一边说一边给我爸使眼色。
“沒事沒事,你别吓着孩子。”外婆他们上来打圆场,一边催我回房间,“你先回去休息,这儿我们收拾就行。」
回到房間,關上門,我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疯狂地在脑子里呼唤女鬼,可是她再也沒有理我。
心底卻有個聲音在說,這真的不是你自己想做的事嗎?
4
「哈,哈哈哈。」沒錯,這是我自己想做的。
憑什麼他們一家人快快樂樂,却要把我拴在一边做看客呢?
既然走不了,那我就把這戲台掀了,谁也别想演!
從小到大,我就知道,虽然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但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更疼爱孙耀祖,我有的东西他要有,我没有的东西他也要有。
但沒關係,我还有爸爸妈妈的喜爱。
因为爸爸妈妈对我和孙耀祖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买什么都会买两份一模一样的,书本、文具、玩具、食物,甚至衣服。
我乳糖不耐受,爸妈会给我和弟弟分别买羊奶和牛奶,虽然弟弟总是喝完了他的又来喝我的。
直到有一天,表姐突然问我:“引文,你怎么连裙子都没有?”
我才突然发现,從小到大,我的衣服都是弟弟衣服的同款不同色,都是更适合男生穿的衣服。
媽媽說,这是为了公平,特意买的中性风的衣服。
我突然就想起,虽然玩具都是一人一个,可那些玩具都是弟弟喜欢的,我从来不玩。妈妈也从来没有想过,我是女孩,会不喜欢。
他要的东西,说一声就会有,我却要求妈妈很久。
上补课班也是,孙耀祖要补英语,我不需要,就只给孙耀祖报班;我要补数学,孙耀祖不需要,他们也不会给我报班。
後來,我发育以后,媽媽說,她以后只会给我买内裤。因为可以一人一份。其他东西都是只有女孩才用的,不好平分,要我自己买。可是,多了这些支出,我的生活费却没有变化。媽媽說,要公平。
是的,一模一樣,当然是公平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爸妈对我们是一样的,可心中却越来越委屈。
我的房间里,书桌是孙耀祖喜欢的样式,电脑是他想要的牌子,窗帘是他喜欢的颜色,就连书架上,也是他喜欢的修仙小说。
床底下,塞满了从小到大他喜欢而我不喜欢的东西,篮球、足球、明星海报。
曾經,我相信了他们嘴里的公平,后来才明白,只有以公平为名的偏心而已。
5
发泄了一通,我终于能够冷静下来。
女鬼不知道还在不在,不过我也不在乎了。
她到现在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我。
現在,我要好好想想,她是打哪儿来的?
车祸已经被否决了,難道,是外婆送的护身符?
我掏出护身符,里面有一张泛黄的符纸,拍下内容后,我把它烧成灰烬,从马桶里冲了下去。
可現在,我还是不安心。
未知的才是令人恐惧的。
我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思索还有什么地方被我漏了。
不對!
我冲到镜子前,這張臉,像我外婆年轻的时候!
难道?想起外婆给我的符纸,难道是外婆那边的鬼,是她的姐妹吗,想要借我的身体还魂?
我是知道外婆有一个早夭的妹妹的。
可是,为什么是我?
客厅里面安安静静的,想来是被吓到了。
我从床底下翻出了一支录音笔。
还多亏了孙耀祖,跟爸妈要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然,我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去哪儿找一支录音笔来。
趁着黑夜,我把它粘在沙发底下。幸好它是布的,没被我砸坏,短时间内不会被换掉。
今天女鬼把客廳砸了這件事雖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幫我發洩了怨氣,我也能趁亂搞清楚究竟是不是家裡人故意要害我。
第二天,我特意早出晚歸,避開了他們。
孫耀祖今天請假在家休息,想到家裡人的性子和家裡的佈局,我估计孙耀祖一定会和几个老人在客厅说我的不是。
等到半夜十二点多,家里人都睡了,我偷偷从客厅取回录音机。
听了半天,全是他们在安慰孙耀祖,要不就是咒骂我,一点儿干货都没有,聽得我都快睡著了。
「媽,要不你问问那个道士,引章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不太正常?”是我爸的声音。
我一下子惊醒,臥槽,干货来啦!
“你们就放心吧,郝道长说了,这药再吃几天,等所有人都知道她精神出问题,就制造点意外,到時候,咱们就解脱了,你们再忍几天。之前她一直没什么动静,我还以为失败了呢。”是外婆的声音,看来这件事的主导者是我外婆。
“可你看她把家里砸成这样,这得多少钱?”爷爷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抠门。
“你想想道长给的钱,咱们以后还差这点?”
“你說,他们怎么确定咱闺女的心脏有用?”
“你管这么多呢?有钱不就行了。」
话题很快被岔开。
我一直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和孙耀祖只能二选一的时候,被放弃的一定是我。
可是現在,他们居然在图谋我的心脏,只是为了钱?
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是也并不缺钱,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或者,究竟是多大一笔钱,能让他们害死自己孩子的一条命?
更讓我想不明白的是,妈妈一直跟我说她受够了重男轻女的苦,不会再让我吃同样的苦,虽然她经常不自觉地偏心弟弟,但我一直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会选择帮我。
可如今,她竟也成了他们的帮凶!
当年妈妈就因为外公外婆重男轻女,小时候吃过不少苦。
后来生下我以后,妈妈本来不想再生二胎,但不小心意外怀孕。
本来想把孩子打掉,没想到外婆家知道后,直接把妈妈带到乡下关起来,又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威胁她把孩子生下来。
好在是生下了男孩,妈妈才被从乡下放回来。
当时我不过刚出生几个月,什麼都不知道,这些都是妈妈后来告诉我的。她说她不喜欢弟弟,虽然在生活条件上对我们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但她也不喜欢我。
四位老人偏心弟弟,小時候,他总是欺负我,抢我的东西,骂我小贱人,有了力气后会很用力地打我。
每當這個時候,爷爷都会夸弟弟有男子汉气概,没有人帮我。
我去找妈妈,可是她只叫我离弟弟远一点,从来不会帮我。
上學時,我硬生生被推迟了一年才能上学,美其名曰照顾弟弟。這種時候,妈妈也没有帮过我。
我后来才明白,她想用對我好來反抗父輩的重男輕女,但又敵不過潛意識裡對兒子的愛,不偏幫兒子已經是她所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至於爸爸,他有父母,有妻子,有兒子的心情要照顧,怎麼會偏心我這個女兒呢?況且,引章這個名字就是他取的。
這學期開學前,外婆送了我一個護身符。
我本来以为已经高三下半学期,她看我的高考成绩肯定比孙耀祖好,来巴结我。
昨天晚上我只想起了护身符,却忘了我妈说高考压力大,给我和弟弟买的营养药。
直到刚才,要不是听见了“药”这个字眼,我怕不是真的要以为有鬼了。
我仔細回想,终于想起半年来家里电视上总是放鬼片,原本我以为是偶然,現在看來,是他们故意放的。
电视上鬼害人的暗示,药物的作用,加上我潜意识里对这个家庭的不信任,虚构出一个害我的女鬼形象。
不过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吧,一个认为有鬼害她的疯子,出点意外,很正常,然后就可以以家人的名义,把我的心脏捐献给幕后买家。
原本我打算高考后就彻底离开这个家,現在看來,是要跟他们撕到底了。
現在,我得好好想想,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首先要做的……
6
第二天一早,妈妈照例给我拿来了营养药。
两颗白色的药片,没有包装,配了一杯水。
“嘻嘻嘻……”我好像听见女鬼又开始在我耳边笑了,她說,“你看,你妈妈也在害你呢。嘻嘻嘻……”
我吃完药:「媽,我先去上學了。」
一出門,我就把咬在牙間的藥吐出來,還好,上面的字跡還很清楚。
我拍照,發文:「這是媽媽買給我的營養藥,為了六月的高考,真的是辛苦媽媽了,我愛媽媽。「單憑一顆藥片要查出是什麼藥物很麻煩,不如發到流量大的平台上,总有人会知道这是什么药。
一開始,评论里都是对我和妈妈的称赞,直到一条评论出现。
「臥槽,这好像是治焦虑的药吧,你们学习压力这么大吗?”
“什么焦虑,我没有啊?”发了这么一句后,我就不再回复。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会脑补出一个合适的解释的。
果然,下午这个药的全部信息我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是一种精神类处方药,一般人买不到,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弄来的。
郝道长。我想起了这个出现在他们对话里的人。
還有,心脏。
放学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车祸时被送到的医院。
当时我就奇怪,我们这一批人都是轻伤、外伤,至于做这么齐全的检查吗?
現在看來,是有人在隱瞞我們做配型,想要的,還是我們的心臟。
我直接去了心外科。
走廊上安安靜靜的,我一間間看過去,然後,我看見了一個道士。
VIP 病房隔音很好,我聽不見裡面在說什麼,門口的名牌上寫著,陶桃。
那道士要出來了,我連忙躲到轉角處。
轉身前,我看见了他的脸。
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看着眼前一桌丰盛晚餐和一家子冲我假笑的人,我直接抄起一个盘子扔了出去。
前天晚上掀桌的时候我正处于药物作用下,整个人并不清醒,还是清醒的时候发泄比较爽。
哗啦一下子,一盘酱菜就扣在我爸头顶上,盘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裂开。
豆浆、包子、油条、米粥,有一个算一个,主打的就是一个无差别攻击。
大概是有了前天晚上的教训,一家人躲得远远的。
既然這樣,那我就只能,扔远点了!
反正只是几个盘子,照着他们身上扔就是了。
呀,一不小心把手机扔了!最后,剩一张空桌子,实在没什么掀的欲望,心里也挺舒坦的。
“把手机给我。”我直接向外婆伸手要,“你们昨天给他买了新电脑我可都看见了。把你手机给我,要不然……”
“给给给。”心虚的人就是窝囊,这要是我爸,早就上来打我了。
发泄完,我又假装刚刚是发病状态,問:「媽,我刚刚是不是又发疯了?”
“沒事沒事,你先進屋。」
行吧,還想再演一波來著。
在他們眼裡,我這種行為,说不定是他们胜利的曙光呢!
第二天,我還是偷偷把藥吐了。
果然,兩天不吃,我幾乎聽不到女鬼的聲音了。
從家裡出來,我又碰到了那個小道士,旁邊還有一個白鬍子道士。
比他像道士多了。
不過,真眼熟啊,毕竟昨天刚刚见过。
不知道他们想搞什么名堂。
7
「小女孩、小女孩,这儿。”还没等我走近,小道士就蹦跶着跟我打招呼。
不等对方跟我说什么,我直接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吧。」
我们去了不远处的一家早餐店,邊吃邊說。
“我叫扶风,这是我师父,郝道长。我跟你說,你昨天的事我问过师父了……”一坐下,扶风就开始叭叭叭。
我直接打断他:“长话短说。”我把女鬼害人的部分跟郝道长说了。
“你这是换魂术。这是一种阴邪的术法,老道也只在书上看过。至于解决方法嘛,實不相瞞,两位如今几近一体,怕是无法分开。”郝道长说道。
“求道长帮我。”我顺着他的意思说。
「這樣吧,你周末到我的道观里来,我帮你驱除她。”他给了我地址就离开了,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
我偷偷在课间上网查到了这个道观。
在去这个道观的必经之路,有一条盘山公路,经常出事。
如果我没有发现这些问题,吃了药去那里,出事后只会被认为是为了解决鬼魂之说,求仙问道,精神恍惚,意外出事。呵,为了解决我,可真是绕了好大个圈子。
手機上,赫然显示着有关陶桃的百度搜索词条。
“企业家陶峰夫妇为爱女祈福,捐款百万。」
“陶氏爱女病重,陶峰夫妇泪洒医院。」
呵呵。
“孙引章,我告訴你,虽然不知道你给外婆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护着你,我看你现在还能找谁!”孙耀祖直接带着一群小弟吊儿郎当走了进来。
沒想到,孙耀祖这个傻逼直接来班里堵我。
怎麼,这是在家里没被打够?
虽然在我眼里孙耀祖没什么出息,但在学校里,他也算是一个校霸了。
不過,他是不是脑子真的被门夹过,这可是学校哎,我又是尖子生,护着我的人比家里多多了好不?
学了那么久,发个疯放松一下吧,就试试小说里的阴暗扭曲爬行好了。
于是我开始眼白抽搐,陰暗爬行。把我弟和他那一群小跟班都吓傻了,其他人也吓傻了。
“弟弟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跟你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我听你的话,我给你传答案,我帮你作弊。」
“你别打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声暴喝,班主任闪亮登场,揪着我弟他们就一顿臭骂,又对着我说,“引章同学啊,要是压力太大,我们就先休息几天。」
我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求之不得呢。
一路上,我还在反思今天发疯的表现,没啥意义,还不够痛快。
總結:下次还是别逼逼了,直接动手吧!
回家後,仗着他们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
直接打开他们房门,翻出了没用完的处方药保留证据,然后该砸砸,該扔的扔,顺便撕了他们的房产证,存折,把我爸的东西往外一扔,开始哭号。
「爸,你都当爷爷的人了还找小三丢不丢人?”
“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
“孙耀祖给您生了个大胖孙子你高不高兴啊?”
「媽,他在外边都有两个孩子了,比孙耀祖都大!”“爷爷,你再怎么看不上我妈也不能给我爸介绍小三啊。」
“你就是介绍也不能介绍自己姘头啊。」
他们平时不把我当人看,偶尔说话也想不起避讳我,让我听了不少小秘密。
这些话里面有真有假。
我爸出轨是真的,孩子也就几岁大。
孙耀祖让人怀孕是真的,不过早就被我爸解决了,孩子根本没生下来。
我爷爷在洗脚城有个姘头是真的,我爸的小三不是我爷爷介绍的,是他自己在洗脚城找的。
至于我外公外婆,我爸把钱给小三就是触碰到了他们最大的利益。
這麼一說,怪不得我这么倒霉。这种家庭,妥妥的主角配置。
几个人也顾不得面子了,大街上就打了起来。
周围人议论纷纷,经此一遭,我们家在这个小区彻底出名了。
几个老人还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
我爸嫌丢人,干脆直接住到小三家去了。
家里只剩我妈和我弟。
至于我?
我直接打车去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家,反正他们不能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从地垫下找到钥匙,进去以后,该砸砸,该撕撕,我是勤劳的小蜜蜂。
看着一天的工作成果,我是真开心啊!
外公扬言要报警,被外婆拦住。
“道长说了不能让她有事。万一被警察查出来,你还要不要钱了?”
钱钱钱!钱有那么重要吗?
我嘿嘿一笑,打砸一通后,直接回了家,顺道买了根棒球棍。
不知道是钱重要还是他们外孙重要!
他们以为我今天砸了外婆家,来不及回来,我偏要给他们个惊喜。
“孙引章,你怎么回来了!”孙耀祖一声怪叫。我直接抄着棒球棍打了上去,照着断腿断脚的程度打。
反正在他们眼里我现在是个精神病。
老头老太太怕打坏了,他一个年轻人,以后顶多就是残疾。
“孙引章,你信不信我叫爸来打你。」
还敢嘴硬。
“孙引章!姐,姐你别打了,求你了姐!你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
“啊——”门口传来一声尖叫,“孙引章,你都干了什么!”
「爸、媽,我最后再叫你们一次,以后你们就抱着你们的儿子好好过日子吧!”
8
到周末,我直接放了郝道长他们鸽子。
深夜,我终于接了他们电话:“孙引章,你还想不想活了?”
呵,这个时候还想骗我。
“郝道长,我知道你们是想要我的心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要再敢打我的主意,我就去找陶桃。她可比我脆弱多了。」說完,我就挂断电话。
可惜没有证据报警,不然我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我直接申请住校,学校里这么多人,想来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撑到高考后就好了,我想。
“唔——”一个呛鼻的东西捂住我的口鼻,是乙醚!
我想把对方的手扒开,可没几下,眼前一黑,我暈了過去。
我是在颠簸中醒来的,手脚被捆住,嘴上也被粘了胶带,无法求救。
空间狭小黑暗,还有皮革的臭味。
我猜现在是在后备厢里,不知道凶手要带我去哪儿?
手上的电子手表已经不见了,估计手机也被扔了,好在,我动动脖子感受了一下,项链还在。
看来对方只知道手机手表可以定位,没想到项链也可以。
刚刚趁着动作的遮掩我打开了项链上的信号发射装置,現在,警察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只是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车子不知行进了多久,颠得人想吐。
等我被人从后备厢里拖出来,天已經黑了。
我被抓到了山上。
借着隐隐的月光,我勉强看清,绑架我的是郝道长。
“闺女你可别怪我,扶风他还等着我的钱救命呢。」
郝道长面色狰狞,拖着我进了一个孤零零的土坯房。
房子里灯火通明,被布置成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室,还有一个医生和陶峰。
“抱歉了小妹妹,叔叔是不得已的。我女儿的病已经拖不起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家人的。」
草泥马,你女儿要活着,就要拿我的命来抵吗?
去你妈的照顾我家人,我死都不想让他们占我便宜。
可惜我现在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動手吧。”陶峰说完就出去了。
麻醉剂流进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警察还没来。
難道,我真的要死了吗?
9
我还是醒过来了。
睜開眼,看见医院的天花板,闻到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我忍不住哭了出來。
“6 床醒了。”我看见有警察走过来。
警察告訴我,当时现场的人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问我还有没有其他相关人员。
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诉警察,包括被下药的事。
然后把项链交给了警察,里面的录音,会成为指控他们的有力证据。
这件事太过曲折,警察也不是很相信,但仍然表示会去查药物来源。
我在医院住了几天,家里人没有来看过我,只是给我交了住院费。
出院时,我聽說,陶桃心脏病发,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陶夫人哭晕在手术室门口。
這算什麼,因果报应吗?
不知道陶桃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如果沒有,报应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出院前,我妈来找了我一趟,她說,警察去过家里了,但是没有证据,又走了。
她說,这件事是她们对不起我。
她說,她拦住了外公他们,他们不会来找我的事。
我問她:“如果我不回家,你能想到我会去什么地方吗?”
她不說話了。
你看,孙耀祖不回家,她接着就能找到他朋友家里去。
之後,我继续住校,开始专心准备六月的高考。
這段期間,我聽說,陶海峰、郝道长,还有那个医生都分别被判刑,陶氏集团因为失去董事长而陷入混乱。
至于下药的事,警察說,他们能查到药是郝道长买的,也确实交给了我外婆,但没有证据证明这药是给我吃的,很难定罪。我最后决定放弃追究这件事,就当是偿还他们生养我的恩情。
六月,高考如期而至。
我踏进高考考场,這一刻,我才有了一种真正重生了的感觉。
两天的高考过得很快。
考完后,我才知道,孙耀祖出事了。
他在考场上毒瘾发作, 被人抬了出来。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对外只说是考生急病发作。还是家里人有点关系才听说的。
听说是那个为他打胎的女孩儿的暗恋者,为了给女孩报仇, 让几个混混引诱他赌博。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搭上的路子, 碰了毒品。
高考時, 因为管理严格,他没得吸, 才在考场上发作。
我知道,以他的心性, 这辈子算是完了。
至於我, 考完第二天就去了别的城市打工挣钱。
当断则断, 生养之恩已断,这十几年的生活费我都会还给他们。
但从今以后, 不论我是好是坏,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市里开展了新一轮的毒品专项打击工作, 孙耀祖也被强制送去戒毒所。不久後, 我接到清华招生办的电话, 直接去了北京。
在那裡,打工, 學習,生活忙忙碌碌, 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家里。
我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10
再次回来, 已经是四年后。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在以前常吃的煎饼果子摊前, 我买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的味道。
等待的时候,一个人影扑过来, 抓住我的手臂, 抓得我生疼。
“引文,你是引章对不对?”
听她说完, 我才认出来, 这是我当年的妈。
她现在已经没了当年的影子,又黑又瘦, 气质全无。
“你个死老太婆又犯什么疯病,你女儿早就让车撞死了。”来人骂骂咧咧。
是我爸。
我早就知道,在他看似斯文的表象下,只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中年男人。在生活的重担下, 他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小女孩,你沒事吧? 」
我笑着摇摇头。
“这女的是个疯子, 整天在这条路上晃荡。」
“这夫妻俩也是命苦。闺女跑了,儿子赌博把家里的房子都输光了, 老头老太太也让孙子气死了。」
“那闺女,以前天天买我家煎饼果子, 学习可好了, 可惜是个白眼狼,连自己亲爸妈都不管。」
想起我不久前给他们打的二十几万抚养费,估计是拿去给儿子还赌债了吧。
她没有认出我是以前那个总穿男装的小姑娘。
看了看身上大红色的连衣裙,我想, 這幾年,我真的变了很多。
接过递过来的煎饼果子,我随口附和了一句“可惜”就离开了。
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