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為一個新人警察,接獲一起看似簡單的投毒案。
事件還在調查中,受害者母親卻在網路上發謠言曝光調查目標,導致調查目標跳樓而亡。
為還死者清白,我深入調查研究。
謎團逐漸揭開,真相卻出自小女孩之口。
1
夕陽西下,我看著窗外的霞光,百无聊赖地转了转笔:「師父,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碰上个案子啊。」
「怎麼,你闲得慌?要不现在就跟我出警去。”说话的是我师父,马良,是个二十多年的老警察了。除了我,其他人都喜欢叫他老马。
“我才不去,天天不是喝醉闹事的,就是喝醉闹事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叫吕梁,一年前剛從公安大學畢業,誤打誤撞進了柳林坡派出所。一年來,一個大案要案都碰不上,實在是讓人提不起精神來。
苦學四年,哪个年轻人不想大展身手呢?
师父走了,我看了眼手機,還有半小時下班,來幾局消消樂吧。
「警察呢,我要報警! 」一個尖厲的女聲傳來,嚇得我手一抖,幸好玩的是消消樂。
“有人给我儿子投毒。”投毒?这可是刑事案件了,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面带怒容。见我愣神,对方猛地拍了几下桌子:“我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啊!”
“我要吃炸鸡,你说了要带我吃炸鸡,我要吃炸鸡。”一声中气十足的童声从下边传出,我站起身來才看見,女人牽了個矮墩墩的小胖子,身高還沒桌子高,怪不得我剛才沒看見。
我照程式對女人進行問詢。
女人名叫常茹,牽著的是她兒子,李昭陽,今年五歲,向日葵幼兒園在讀。
根據常茹的說法,她兒子身體一直很好。可是最近,兒子胸部突然開始發育,帶去醫院檢查身體,發現兒子的雌激素是正常孩子的十倍多。
「我家孩子,上幼兒園之前,什麼事都沒有。我看,就是幼稚園裡,有人給我兒子投毒。」常茹越說越氣憤,「你趕緊去把人都抓起來。」
“常女士,您冷靜些,我們抓人要有證據,不能只憑猜測。」我連忙安撫對方。
「你們還要什麼證據?遺傳?我們全家都沒問題。飲食?我在家給孩子吃的都是純天然的綠色蔬菜,一口別的都不敢讓他吃。只能是幼兒園,不知道要給我兒子餵什麼東西了。」
我看了一眼闹着吃炸鸡的李昭阳,不是很相信她說的話。
「肯定是幼稚園給我兒子吃過炸雞,这种无良资本家,必须关门!”
我好声好气地送走母子二人,转头看一眼笔录,随手一扔,瘫倒在椅子上。
还以为终于有个大案子,誰知道,一看就是个中年妇女的妄想。自己儿子一有点不对劲,就叫嚣着有人要害自家太子。
“唉……”好无聊啊。
“小吕,叹什么气呢?”是师父回来了。
我把刚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顺手把笔录递给师父。
师父翻着笔录,突然说道:“这个案子,你怎麼看? 」
“估计是当妈的给孩子吃错东西又不肯承认,想赖到幼儿园头上,讹点钱吧。”我不以为意,随口说道。
這幾年,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那你说该怎么办?”
“拖着呗,让他们自己处理。幼儿园赔点钱就完了呗。”我没注意到师父越来越沉的脸色。
“这就是你的态度?”师父一下子把笔录摔在桌子上,我嚇了一跳。
“喝酒闹事的案子你嫌小,打架斗殴的案子你看不上。整天就想着办个大案子上天!来来来,你告訴我,什么是大案子?杀人?碎尸?”
“你连个小案子都不愿意办,真有大事人家会让你上?”
「呂梁,我也不為難你,不是要你去處理那些家長裡短的事情。你要是還願意在這裡幹下去,就把這個案子查清楚。」
「要不然,你就走吧。柳林坡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師父重重地嘆了口氣。
「師父,您別這麼說。我辦,我這就去辦。我保證給您辦得一清二楚。」
2
雖然嘴上答應了師父,但我對如何處理這件事還是一片茫然。
這時我才發現,我對如何處理案件一竅不通,哪怕是一個在我眼裡微不足道的案件。
坐在馬路牙子上我搔了搔頭,還是決定先去常茹家走訪,看看事情是不是真像常茹說的那樣。
李昭陽的食譜、檢查報告單、行動路線…一路上,可能需要调查的东西在我脑子里过了一个遍,生怕错过什么东西。
裕园小区八幢我再次看了一眼地址,对着只能刷卡乘坐的电梯,手机上是无法接通的拨号界面。
刚想放弃,师父的话又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算了,來都來了,区区十二层,我还爬不了?
好不容易爬到十二层,没等我喘口气。
“李明軍,你身上的香水味到底是誰的?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老娘跟你沒完! 「剛被這尖厲的聲音荼毒過,我一下子聽出來這是常茹的聲音。怪不得剛沒時間接電話。
「說,是不是幼儿园那个灿灿老师?我就知道你们俩有一腿!”幼儿园?怪不得她一直想把事情推到幼儿园头上,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我默默记下这件事情。
防盗门大敞着,我抬手敲了敲,夫妻二人才勉强休战。
“警察?有什么事吗?”李明军问道,我眼看着他皱眉,一副十分不耐煩的樣子。
「關於常女士下午報警的事,还有一些疑点需要……”
还没等我说完,就被常茹迫不及待地打斷:“你把幼儿园那些人抓起来了吗?没有?没有你来干什么?”
“常女士……”
“什么抓起来?你去幼儿园闹事还不算,還去報警了?我都說了我跟燦燦老師沒關係……」眼見兩個人又要吵起來,我只能好聲好氣地勸兩人先冷靜下來。
「哇,奶奶你看,是那個笨蛋警察! 「李昭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身邊跟著一個瘦小的老太太,見我看過去,只能尷尬地賠笑。
「臭小子,瞎說什麼呢? 」常茹一把扯過李昭明,胡乱抹了一把他脸上的灰,抱怨着,「媽,说多少次了,不让你带昭明跟小区里的孩子玩,一個個的,都那么脏,得病了怎么办?”
老太太唯唯诺诺的,一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姿态。
这家人闹腾腾的,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等了解完情况从他们家出来,已经快要八点了。
他们一家一共五个人,兒子李昭明,妻子常茹,丈夫李明軍,婆婆孫珍香,還有一個女兒李婷婷。
兒子李昭明,今年五歲,今天醫院檢查雌激素過高後直接被常茹帶來警局,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妻子常茹,兒子出生後一直是家庭主婦,直到兩年前兒子上幼兒園才找了一份工作,朝十晚四。據她所說,每天早上,她都會準備好兒子一天的食物再去上班,午饭把儿子接回来吃,晚饭她自己做。还递给我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记录了李昭明五年来每天吃的食物,甚至精确到了哪个菜吃了几口。她認為,儿子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家里的食物生病的,只能是幼儿园偷偷喂了东西。她还举例说,之前有個小朋友生日送了一小塊蛋糕給兒子吃,被她硬生生地灌橄欖油催吐了出來。
丈夫李明軍,家裡的事一概不管,說起兒子的身體狀況也是一臉不耐。疑似出軌。
婆婆孫珍香,兩年前從鄉間幫忙看孫子,媳婦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像個木偶。
女兒李婷婷,六歲,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在他们家人嘴里听到过关于这个女儿的事,整个人瘦瘦小小的,还不如李昭明一半宽,在向日葵幼儿园上大班。
我翻了翻手里的记录,从这些东西上看,这家人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怀疑幼儿园有问题也还算合理,除了在幼儿园的时间,其他時候李昭明的活動都處在常茹或孫珍香的視線裡,沒有可能接觸到特殊食物。
可是,幼稚園也沒有理由費這麼大勁害一個普通孩子啊。
事情短暫地陷入僵局,我坐在樓下花壇裡,思考著,明天去幼兒園看看。
“警察同志,你別在這裡坐著,我們要跳舞了。」一個大媽走過來。
對啊,我一個激靈,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大媽們可清楚得很。可巧,隨便一個大媽,就住在常茹家對門。
「你說他們家啊,「大媽上下打量我身上的警服,「他們家那媳婦,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大妈,我這什麼都沒說呢,您怎么就知道是他家媳妇?”
“那媳妇啊,腦子有病。」
从大妈口中,我才得知,原來,常茹他們家在裕園社區早就出了名。
重男輕女暫且不提。
自從五年前查出懷了男孩開始,常茹就開始各種找碴兒。包括但不限於挨家挨戶讓人關 Wi-Fi,在社區大聲放胎教音樂,堵在路中間不讓車子走,垃圾藏樓道等。
那段時間,整棟大樓都怨聲載道的。
“他們家男人,也是個不頂事的。早出晚歸,什麼都不管,在我們社區都是出了名的。好不容易孩子生下來,那孩子沒日沒夜地哭,帶得他們家大丫頭也哭,再加上她罵那大丫頭的聲音,吵得呀,當時你們警察還來了好幾回呢。」
“等孩子年纪大点,倒是不哭了。又開始什麼,我兒子無菌生活,吃的喝的都是進口的,讓那些髒孩子,阿猫阿狗的都离她儿子远点。”大妈啐了一口,“就她那样的,谁敢跟她儿子玩。就是可惜他们家姑娘,多好一孩子。」
“这两年他们家换了个老太太带孩子,是她婆婆吧?哦呦,那骂得可难听了,我都说不出口的。不过那个老太太,你看看把孩子惯成什么样了?”大妈一脸唏嘘。
這些跟我觀察到的東西差不多,好像沒什麼作用。
不過,之前出過好幾次警這事,我回去得找師父問。
3
向日葵幼兒園離李家不遠,我去的時候幾個老師正帶著小朋友在院子裡做操。
李昭明不在,李婷婷還在。
自從查出問題以後,常茹就不敢再把兒子送到幼稚園了,不知道是覺得沒事還是沒想起來,李婷婷還在這裡上學。
說明來意以後,我見到了他們口中的燦燦老師。
她全名江燦,二十來歲,一身普通的 T 卹長褲,頭髮草草地紮著,是李昭明所在的小黃花班的班主任。
一進門她就連連道歉,說有個孩子尿了,她剛處理完就趕緊趕過來了。
「是這樣,江老師,李昭明同學……」我本來想旁敲側擊地問,但誰知,一聽李昭明的名字,她就變了臉色。
「江老師,有什麼問題嗎? 「我起了疑心。似乎江燦和李家人之間有什麼問題。
「是常茹報的警吧,她說什麼了,說我勾引她丈夫? 」她深吸一口氣,眼裡多了警惕,「你們警察,也觉得我是小三?”
「江老師,我来并不是因为这些事。是李昭明同学出了点问题,我过来了解了解情况。「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事情和盘托出,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江灿老师是不是嫌疑人。
在我的尽力安抚下,她才放心开口。从她的视角,我了解到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从两年前,我就開始帶小黃花班。我記得,第一次開家長會的時候,是李昭明的爸爸媽媽一起來的。當時園裡有活動,天氣又熱,園裡就為家長們準備了瓶裝水。當時是我發的,就因為我直接把兩瓶水遞給了李昭明爸爸,李昭明媽媽一口咬定我是要勾引他。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要不是園長,我早就干不下去了。”园长向我点点头,肯定了这件事。
「這兩年,我一直没跟园长说过,李昭明妈妈一直在给我发辱骂信息。」說著,她拿出手机,示意我看。
確實,里面各种污言秽语,时间上也对得上。不過,我問道:“你怎么肯定这些信息是李昭明妈妈发的?这些号码都不一样。」
“直觉。”她苦笑一声,“要是能确定,我早就報警了。我現在留著這些,就是想着万一以后能用上呢?”
“你对李昭明,是什麼印象? 「我繼續詢問。
「李昭明他,」她好像有些為難,「他這兩年變化挺大的。」
变化?“怎么说?”
“他刚入园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什麼都不吃。老師說什麼就做什麼,也不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有些呆愣,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但後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人变得又胖又壮,还喜欢欺负其他小朋友。」
難道,问题真的出在幼儿园里?
“这件事你有跟他父母交流过吗?”
她點點頭:“他父母都把我拉黑了,不过他奶奶每天都来接送他,這件事我跟他奶奶說過幾次。不過,看他們沒放在心上,我後來也就沒再多說了。」
她又問道:「是,李昭明出什么事了吗?”
想了想,我這麼說:「他吃壞東西了,問題不大。不過他媽媽既然報案了,我們也得查查。」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趁機向她詢問有關李昭明飲食法的事。
“他从来不在幼儿园吃东西。园里的午饭、零食水果开学前就要订好,他家里从来没有订过。午饭时他奶奶会把他接走。至于其他的,之前他妈妈来闹过,所以我们老师都很注意不让他吃其他小朋友带的零食。」
“园里所有人吃的都是一样的吗?”
“都是一样的。」
“大班的李婷婷,你有了解吗?”
“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知道她是李昭明姐姐,不過她是在園裡吃的。要不是我之前看過一次,也想不到他們是一家人。」
暂时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到了孩子們吃午餐的時間,我向他們告別。
臨走前,我拷貝了園內所有的監視器畫面,順便看了一眼教室裡的狀況,如她所說,所有年級的孩子吃的菜都是一樣的。
同樣是李家的孩子,李昭明和李婷婷的飲食只有午餐不同。
難道,问题出在午饭上?4
警局裡,師父見到我還是一副臭臉。
我討好地湊過去,把這兩天的成果一一跟師父說了。
「還行吧,那你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从现在两边的说法来看,都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要么是有人说谎,要么就是有什么没查到的事情。」
“還有呢?”
我嘿嘿一笑:「師父,你是不是故意把这案子交到我手上的?”
“猜得没错。这个案子,左右绕不过这几个人,你要学的,就是从这些人的话里找出疑点。”师父抽了口烟,「來,说说看,这案子疑点在哪儿?”
“从现在的情况看,两边都没有下药的可能,不过幼儿园这边有监控,可信度更高些。”我看着师父铁青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
“笨死你算了。”见我不解,他只能解释,“男童雌激素高,饮食习惯、身体病变、体形肥胖、雌激素摄入这些原因都有可能。从报告单上看,不是因为身体病变。但还有好几个原因呢,你怎么就能确定是被下药了?就算是下药,对方下的什么药,有没有调查方向?”
原來如此,是我太想当然了,常茹报警说投毒,我就只想着有人下药这一方面了。
万一不是呢?
我只能重新思考调整调查方向。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體型肥胖這一原因也可以被排除。李昭明是胖,可是也沒有胖到能讓他的雌激素升高十倍的水平。
按常茹的說法,飲食習慣也可以被排除,不過不排除她說謊的情況,畢竟不像幼稚園有監控證明。
最后就是下药了。雌激素含量较多的产品多是女性用品,不论是幼儿园还是家里,李昭明都有可能接触到,但必须是长期接触,家里的可能性更高。除此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避孕药了。
避孕药是非处方药,大部分都能在药店里买到。
有了思路,我立刻行动。
果然,调查结果显示,江燦一週前曾購買避孕藥。
聯想到她和常茹的矛盾,作案動機、犯案工具都有了。我立刻決定傳喚江燦。
等待江燦的過程中,常茹來警局詢問調查進度,我只能告訴她:「還在調查中。」
她没说什么就走了,出門的時候,她和江燦擦肩而過。
「呂警官,是常茹她……」江燦看著有些緊張。
「別緊張。”我递给她一杯水,「是這樣,我们查到你一周前买了不少避孕药?能跟我说说是为什么吗?”
“这个啊,我有多囊卵巢综合征,不容易怀孕。吃避孕药是为了恢复排卵。”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最近打算结婚了,所以想调理好身体,早点怀孕。”“那你为什么不去医院开药,反而在小药店里买?”
“医院太贵了,这个毛病好得又慢。除了一开始看的时候,我都是在药店里随手买的。」
江灿的解释合情合理,事情又陷入僵局。
李昭明体内的雌激素总要有个来头吧,难不成还能凭空产生?
5
我看着眼前的一堆资料,实在是毫无头绪。
能造成雌激素升高的產品真的太多了,就算是根據常茹和江燦兩家的東西篩選過,也還有幾十種。
「呂梁,看手機,出事了!”什么?
我打開手機,一則「女幼師給幼兒下避孕藥」的新聞掛在熱搜上,後面還跟了一個「爆」字。點進去一看,是一篇長文,裡面圖文並茂,叙述了某幼儿园“灿灿老师”给男童下避孕药后导致男童身体发育异常的事件。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常茹发的。
里面的配图虽然打了码,但很明显用的是李昭明的照片,还贴出了他的诊断报告。
下面的评论里,全都是抵制“灿灿老师”的言论,更有甚者声称要将人枪毙。
国内向来重视儿童健康,出了這種事,自然是群情激愤,要求警方彻查严查这件事。
我立即打电话要求常茹删除博文,告诉她造谣是犯法的,并询问她为何断定是避孕药导致李昭明激素异常的。
“造谣?谁造谣了?那药店大姐亲口说的,哪个正经人买这么多避孕药啊?”常茹振振有词。
她说的那个药店大姐确实是提供给我们江灿买避孕药这一线索的人,当时我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跟别人说这事,没想到她转头就说出去了,偏偏还让常茹知道了,被她抓住不放,大做文章。
我只能再次跟她强调造谣的后果,并让她删掉视频,以尽可能降低事件影响。
没想到她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又发博内涵“某人”后台强大。
我被她的行为气得要死,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急得团团转。
“叮铃铃铃——”电话响了,是江灿。
「呂警官,你看到热搜了吗?我男朋友因为这个,要跟我分手。好多人,打電話,發訊息,他们都在骂我。我要告她。”江灿一边哭,一边坚定地说道。
「事已至此,我支持你。”我告诉她。
同时用警方的账号,发布一条消息,声明没有证据证明切实存在“下药”这件事,同时说明关于制造、传播不实信息的法律法规。
常茹删除了原本的文章,可是相关截图早就传得到处都是。
还有网友抓住文字不放,说“下药”不是真的,那就说明真的有男童发育不正常。有人抓住法律漏洞,传播截图时,只要转发量等接近量刑标准,就直接删除,再发一条新的。這樣,既能保证自己账号热度,又不至于违法。
常茹则不时发布暗示性言论,引导舆论走向。
几天的时间,网络上如同狂欢,到处都是批判性言论。
还有人扒出了常茹闹事的视频,说怪不得“灿灿老师”这么狠,原来是想小三上位。
一時間,支持常茹的人更多了。
我忙得焦头烂额,调查进度也因此被耽搁不少。
再次接到江灿电话的时候,听着那边呼呼的风声,直觉告诉我要出什么事。
“江灿,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在望风大厦。你不用过来,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一边听电话,一边开车往那儿赶。
“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他說,没想到我是这种人。我爸妈也怀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這些天,我不敢出门,不敢上网,不敢接电话!”
“我说我没做,我贴了那么多证据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江灿,你冷靜點。我来当你的亲人!那些人都是故意装看不见的,他们只是想发泄,这些不是你的错!”
「謝謝你,吕警官。不過不用了。”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等我到望风大厦的时候,我亲眼看着,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上飘下来,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像开出的一朵花,紅色的、飞扬的、无可阻止的!
“啊——”尖叫声打破寂静,人群骚乱起来。
一张纸晃晃悠悠地飘到眼前:“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相信我的清白?”
6
傻姑娘,就算你死了,他们也只会说你是畏罪自杀。
看着网上一句句的嘲讽言论,我默默地在心里为她不值。
「呂梁,別看了,这两天给你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
「師父,她死得真的,又快又简单,就那么一下子,一个人就没了。」
“如果我能早点查清楚就好了!”“师父,我得找到真相,我不想让她死了还要被人污蔑。」
可调查这种事哪有这么简单?好在因为她的死,事情性质已经完全变了。整个警局都行动起来了。
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网络上依旧是一片谩骂:“她要是没错为什么不站出来,偏偏要自杀?肯定是自己心虚了。」
她怎么没站出来,她说了,可你们信吗?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围着案子转,可是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烈日炎炎,再一次一无所获之后,我随便走进一家商场买杯冰水冷静冷静。
等待的无聊间隙,我四處張望。
嗯?那是,李昭明!
肯德基店里,李昭明吃得正欢,正对面坐着的是他奶奶,孙珍香。
我赶紧掏出手机拍下照片。
不是说他午饭在家吃吗?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离他们家可有一段距离。
「你好,你的冰水好了。」服務生的聲音喚回我的思緒。
我走進肯德基,找了一個能聽清楚他們說話又不會被他們注意到的地方坐下來,同時開啟錄音。
李昭明聲音大,錄音效果還不錯。
「奶,還是你好,我媽那個賤人,什麼都不讓我吃!等我長大了,我要饿死她!”
“我的乖孙,都瘦了!都怪那個賤人,我孙子白白壮壮的,怎么可能有病。前几天被她看得严,今天咱们多吃点,不够奶奶再给你买。」
等他們走後,我就去跟服务员打听,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
“你说他们啊!我记得之前他们工作日的时候,每个中午都来。前几天没来,我们还讨论过呢。那小孩整天都在吃炸雞這些東西,都胖成什麼樣子了,家裡人也不管管。」
长期食用快餐等含激素食品的确有可能导致雌激素过高,但這只是其中一種可能。
保險起見,我還是叫來經理出示證件,拷貝了店裡所有的監視器畫面。然後急匆匆地趕回警局。
「師父,我找到證據了,她给的午餐食谱不对!”
「呂梁,你冷靜點。这个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
什麼,已经知道了?师父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
这时我才注意到隔壁会议室里传来的争吵声。“你整天给我儿子吃这些垃圾食品你有什么居心,你是不是想害死他?”
“给孩子吃点爱吃的怎么了?不照样养得白白胖胖的,我看,你才是想饿死我孙子!那些东西,狗都不吃!”
“好你个死老太婆,我打死你!”然后就是女人的尖叫和其他人的劝架声。
师父瞅了我一眼:“听见了吧?刚过来没多久,说是中午不放心回家看看,就看见自己婆婆带着儿子啃炸鸡。吵急了才知道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直接就把人拉警局来了。她要我们判刑,把孩子奶奶抓起来。」
“希望不大。其他同事梳理了李昭明一天的行动轨迹。只有中午吃饭这一会儿是被他奶奶带的。而且我们咨询过医生,这些炸鸡,顶多是肥胖的原因,不是激素紊乱的诱因。」
“如果外部因素可以排除,是不是问题出在他们家里?”
师父赞许地看了看我:“那你觉得,具体是谁?”
我不知道。
7
這一次,我们决定从李昭明身上入手。
可我们再次上门的时候,却吃了个闭门羹。
原來,常茹觉得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不需要我们警察了。
“看开点,这种事以后多着呢。”师父坐在我身边,安慰我。
「師父,她造谣的事情怎么处理的?还有江灿手机里那些辱骂的话?”
“还在调查。具体怎么算还要看调查组那边。我也只打听到一点消息,文章虽然是常茹发的,但里面几张关键性图片是别人发给她的。还有那些短信,除了常茹,还有另外一个来源。我們懷疑,这两个是同一个人,目前还在调查。」
休息够了,我们又去了向日葵幼儿园碰碰运气。
园长看我们的眼神有些怨怼,卻沒有說什麼。我明白她的意思。
得知我们来意后,她說,李昭明已经很久没来了,但李婷婷还在。
李婷婷,这个像幽灵一样活在李家的女孩,以前从没被注意到过。
她瘦瘦小小的,低頭,不敢看我们。
当我们问到弟弟在家都吃什么的时候,她說:“家里的吃的都是弟弟的。他一口可以吃好多,那天他吃到一种很苦的糖豆,掉地上一颗,我偷偷吃了,真的很苦。我听她们说,糖豆都是甜的呀。”她眨巴着眼睛看我们。
「好孩子,你還記得,那個糖豆的包裝嗎? 」察覺到什麼,我接著追問。
她用力點頭:「記得的。」
我当即让同事买了几十种市面上常见的避孕药过来,她指著一個粉紅色包裝的說:「就是這個,粉紅色的,可好看了。我捨不得丟,又給弟弟偷偷放回去了。」
“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对不起,我不該偷吃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嗚嗚嗚。”可能是我们太过严肃,李婷婷吓得哭起来。得到这一信息,没来得及安慰她,我们立刻返回李家,却在李家楼下碰上了救护车。
一群人抬着担架从楼里出来,孙珍香跟在后面哭号着,常茹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你个死老太婆给我儿子吃了什么?这才一会儿人就不行了。我儿子要是出什么事,我要你陪葬!”
“东西是你带回来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害我孙子!”
「都別吵了,来个家属跟着去医院。」
常茹一把推开孙珍香,上了救护车。
留孙珍香一个人倒在地上哭号咒骂:“你个没良心的,这是要下毒害死我孙子啊!”
“老天啊,你叫我一个老太太怎么活呀!”
8
「媽,你在地上坐着干什么?家里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救护车一走,李明军就回来了。
“你看你娶的什么东西?不知道往家里带了什么,我孙子吃完人就不行了!”她抓着李明军的手,“你赶紧给我休了她!”
「媽,你说什么呢?警察还在这儿呢。”李明军像是终于看见我们,“警察同志,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警察同志,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那个女人要毒死我孙子啊。」
从孙珍香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里,我们才听明白,今天常茹回家的时候包里放了一盒东西,被李昭明翻出来,孙珍香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让李昭明一口气全吃了,吃完人就开始呕吐。
等常茹注意到的时候,李昭明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现在常茹跟着救护车走了,老太太不识字,根本不知道李昭明吃了什么。
「媽,你好好想想,那东西长什么样?”李明军也急了。
“就一个小的,粉盒子,上边有字。我看已经吃了一颗,以为没事儿,就让昭明都吃了。”我和同事对视一眼,這東西,怎么这么像避孕药?
「對了,那盒子,我扔家里垃圾桶里了。”老太太像是突然想起来,說。
“那赶紧去找啊!”我们在李家垃圾桶里找到避孕药盒子,之后我们在李婷婷所说的位置找到了另一个空的包装盒。
包装盒上的生产日期很近,应该是买了不久。
“那个贱人,我就知道李昭明不是我儿子!”李明军突然暴怒,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看来这事还牵扯到他们的家事,不知道跟我们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兒子,你说什么?”老太太一脸不可置信。
「媽,我根本就不能生。”李明军看了看我们,自暴自弃地说道,“两年前,公司体检,才发现我有死精症,根本不能让人怀孕。别说李昭明,李婷婷也不是我的!”“那你还要我过来照顾孙子?”
「媽,是你自己非要来。我总不能跟你说我让人戴了绿帽子!”
好像跟我们的案子没什么关系?不过……
“那你有出轨吗?”想起常茹对江灿的污蔑,我不禁问了出来。
“你是想说,我有没有看上江灿吧?不是她。我看常茹一直盯着她,就没怎么反驳。她就不会去找我真的出轨对象了。”他的话令人心惊,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伦,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孩去死。
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叮铃铃铃——”
“李明軍,你赶紧带钱到医院来!”是常茹的电话。
“滚你娘的,让老子花钱救别人儿子!你找他亲爹去!”说完,李明军就挂了电话。
离开李家的路上,我们不禁感慨,这李家,真是太乱了。
我忘了,已婚女性也是可以买避孕药的。
虽然不知道常茹为什么要买两盒避孕药,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李昭明偷吃了自己妈妈买的避孕药导致雌激素升高,被发现后,常茹直接认定是外部因素导致并指控江灿下药,误导了我们的调查方向。
这也导致,我们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9
好在,医院传来消息,李昭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由李明军照顾,毕竟他还是李昭明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我们传唤了常茹,一開始,她还死不承认,直到我们告诉她,李昭明出事,是因为偷吃了她自己的避孕药。
「不可能,你胡說。”她根本不相信,“昭明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个东西。」
我直接把检测报告放在她面前,不论是指纹,还是药物检测结果,都证明这件事。
她终于开了口。
她說,從兩年前開始,李明军就不再跟她恩爱。
「我想了很久,只能是江灿。你没见过他看她的眼神,眼珠子都要粘上去了。」
“我不甘心,上门去找她理论,可她不仅不承认,还把我赶出来了。」
「這兩年,每次我老公晚上不回家,我就发短信去骂她,她活该。」
我不理解她这种心态,自己过得不好,就赖在别人头上。“那这篇文章呢,为什么要诬赖江灿?”
“我瞎写的。谁让她小姑娘家家的自己不检点,买什么避孕药。」
“这篇文章二次编辑过,里面的截图,还有那些话,是谁发给你的?”
我打开常茹的账号,里面新增的文章是《黑心商家,竟卖激素给我儿子吃》,评论里依旧是一边倒的讨伐声。偶尔有质疑声,也被骂得不敢再说话。
我没有细看,想想也知道在说什么。
滑到之前那篇文章,指着几张图片问她。
「我不知道。」
「你別不相信,我真的不知道。我刚发了文章,就有人把这些东西发给我,还教我怎么编辑。多亏了他,要不然,这文章一点水花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造谣是犯法的?”
“我查过了,最多就是罚个款,我又不缺那点钱。”她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你这是知法犯法。”我站起来想说什么,被同事拉住赶了出去。
後來我才知道,常茹之所以购买避孕药,是因为她也出了轨,跟她的一个同事,只是没想到会被李昭明误食。今天这盒,是她中午见过同事后忘记带药,同事顺手买的。
直到今日,李昭明再次误食,急病发作,才被发现。
10
第二天,我去参加江灿的葬礼。她的父母泣不成声,几度晕厥。
她死了以后他们这么伤心,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相信她?
葬礼上人不多,很多人被文章误导,不想再跟江灿扯上什么关系。
我想劝劝他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间,我看到门口有个黑色的身影。
像是个男的,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臉。
心中一动,我朝着那人走过去。
没想到那人转身就跑。
我赶紧追上去,跑了近两百米才将人按倒在地。这个动静也惊动了葬礼上的人。
“你追我干什么?”
“那你跑什么?”摘掉对方的帽子口罩,是个年轻男人。
“张扬?”一个年轻女声传来,好像是江灿的高中同学,“你还来葬礼上捣乱?你就不能放过江灿吗?”见他们之间有恩怨,我直接把两人带到警局。
男子叫张扬。他自称喜欢江灿, 江灿也喜欢他。可是后来她看他没钱, 就抛弃他跟个富二代走了。他恨她, 可是他放不下她, 来江灿的葬礼, 也只是想送送她而已。
可是, 按江灿同学的说法, 张扬在高中的时候追过江灿,可是江灿早就拒绝了他。這些年, 他一直认为江灿是欲迎还拒,给江灿造成不少困扰,直到江灿考上大学离开本市。没想到多年后再回来, 张扬还是不肯放过她。
两人的说法不一, 我敏锐地意识到,也許,这个张扬就是 P 图的人。
但是,现在只是简单的纠纷,我们没有理由查看他的网络账号等。
好在, 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 同事那边传来好消息,他们在大量虚拟号码中,终于追踪到一个实名账号,号主就是张扬。
有了理由, 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查看张扬的手机等内容。
查验手机的时候,看他紧张的神色, 就知道这手机里绝对有问题。
果然,我们在他手机里发现了还没发出的照片, 是他用 AI 作图制作的江灿的裸照。
还有他造谣江灿的证据。
也许是没有想到会被警察查到, 也许是想要隐晦地炫耀,这些东西就大大咧咧地存在相册里,跟他在网上的谨慎完全不同。
当我们拿着这些证据审讯他时, 他竟然还笑了出来。
“那个贱人,她活该。」
自从江灿拒绝他后,他就怀恨在心, 认为江灿是故意勾引后又抛弃他, 故意玩弄他的感情。
所以每天都给她发那些侮辱性的言论,还在现实里跟踪过她。
他知道江灿要结婚了,也在买避孕药,他觉得江灿是个荡妇, 还没结婚就迫不及待地跟人上床。知道常茹的事以后, 就 P 了几张图给她, 让常茹把江灿的名声搞臭,这样她就结不了婚了,以后只能乖乖跟他在一起。
“真不是个男人。”同事感慨。
我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11
最後,常茹和张扬分别被判处三年和五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等事情尘埃落定, 我们发布通告, 再次在网上引起一阵热潮。
愤怒的矛头指向常茹,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居然还有很多人在同情张扬。
说他只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苦命人。还有人在网上发起请愿,希望能够轻判。
我以私人身份在网上澄清, 可是像当时的江灿那样:“要不是她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别人怎么可能一直追着她不放?又不是什么天仙!”
他們不在乎真相,只追逐一个又一个可以被辱骂的女性。所有人都是背后那双推她跳楼的手。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