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鱼十余载,供他读书。
他红袍加身、衣锦还乡那日,却带回一个美娇娘。
美娇娘说我杀她同类无数,此报应是我该偿。
跳海重生后,我笑着说:“杀鱼嘛,我最在行……”
1.
今日是揭榜的日子。
我早早就排在了皇榜边上,揣着一个已经透凉的面饼啃着。
远处的官兵排着队拿着皇榜前来张贴。
我将面饼往怀里一塞,在人群中用膀子挤着,脸上挨了好几个莫名巴掌。
可就在看到“宋均”俩字的时候,我喜得原地跳了三跳,咬着牙攥着拳冲出人群。
整整六年,官人第二次科考竟是新科状元,我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
跑回院子的时候我已经是泪流满面,看见早早等着的婆母,一激动就跪了下来。
“婆母!中了!官人中了!”
婆母满脸嫌弃地推搡我一把,“中了什么你得说清楚!看看你那丢人的模样!”
我脸上一窘,婆母嫌弃我,我是知道的。
我和宋均两人是娃娃亲,宋均是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
这些年我除了下海捕鱼,就是杀鱼在市场上卖。
婆母对于物件上要求又高,宋均科考也需要打点。
虽然我们穷,可婆母和宋均穿的用的,我都是给的最好的。
可尽管如此,婆母总说我配不上宋均。
但我相信,只要宋均不嫌我,我一定能让婆母满意。
我起了身,搀起婆母的胳膊道:“一等一,新科状元!”
婆母眼睛顿时瞪大,犹如铜铃,捂嘴的手直打颤。
“可……可真?真是状元郎?”
我点了点头,我终是熬出头了,眼眶一热,竟又开始流泪。婆母“哐当”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搓着磕头,“老天开眼啊,我家均儿终于是熬出头了啊……不容易啊……”
我急忙也跪在她的身边,陪着她拜天。
2.
皇榜一贴,自是十里八乡都知道宋均中了榜首。
不一会儿院子里都挤满了人,婆母笑得眼睛都没了,指挥着我去倒茶伺候。
我来来回回,活像她宋家的丫鬟,但此时我心中高兴,便随婆母安排。
谁知吃饭的时候,我还没坐,便被婆母拉去了边上。
“你这一身鱼腥味,就莫要入席了吧,去厨房开个小灶自己随便吃吃。”
我刚想开口,婆母便扬着笑脸落了座,整整十三个席位,一个空的也没有。
天未亮我就一直没停过,厨房忙了一个下午,手上烫了三个大水泡,最后却连入席的资格都没有。
我心中酸涩不已,但想到宋均马上就要红袍加身衣锦还乡,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刚把自己吃的饭做好,婆母就来了。
原是他们宴席已经结束,叫我快些去收拾。
我放下热饭,擦擦手便去前厅收拾了。
收拾完已是深夜,婆母已经入睡,我端着凉透的饭往嘴里塞着,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
等官人回来,一切就都好了吧。
次日,我穿戴整齐,想早早去接自己的夫君。
谁知婆母又说我一身鱼腥味,如今宋均是新科状元,我去怕是会影响他的仕途。
我心中委屈,第一次朝着婆母大喊:
“我一身鱼腥味?那还不是为了宋均!你们吃的用的,哪一样不需要钱?”
“哪一样不是我杀鱼赚来的?您瞧瞧我的手上还有一块好……”
“你个糟心媳妇!”婆母一棍子打在了我的背上。
然后又脸红脖子粗地喊道:“如今我儿是状元,你就是一个农妇!你若再这么不讲规矩!我便叫我儿休了你!”
我一时语塞。
3.婆母为人本就不好,十里八乡都对她不是很喜,如今看来是有原因的。
尽管委屈,可也不敢忤逆,我强扯出笑容安慰婆母。
“今日是好日子,婆母不希望我去,我不去就行了,婆母莫要动气。”
婆母挑起三角眼剜了我一眼,便自己出了门。
我扒在门口瞧着远处,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如今算起来,宋均已经去了两年,他是否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
不,不会的,那日他情深意切地说以后都会待我好,还生生折腾了我一夜。
夫君定是记得我的。
远处人声鼎沸,我理了理衣袍正欲上前,步子却生生地卡在了门槛上。
宋均双手搀扶着一个女子,女子杏眼秋波,面若桃花,盈盈一握的腰身。
她巧笑嫣然地锤着宋均的胸口,而宋均则是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待两人走至我的身前,宋均确实瞧都没瞧我一眼,扶着女子柔声道了一声
“小心”,便从我身边路过。
婆母一拳头捶在我的背上,“快去倒茶!没个眼力界儿!”
我虚浮着步子,从厨房端出热茶递给宋均,宋均把茶放在嘴边吹了吹才给那女子。
我心中一滞,狠狠地把茶壶摔在地上,颤着声音问:“她,她是谁?”
婆母和宋均都被我吓了一跳。
宋均一巴掌便甩在了我的脸上指着我骂:“你怎么做事的?端个茶都端不好!怪不得母亲总来信说你伺候得不好!”
我震惊地看向婆母,婆母低头不敢看我。
4.
我伺候得不好?
一日三餐哪一顿少了她的?
贫苦人家非要学人家喝燕窝,可我没钱买,只能买下等燕窝后整宿整宿地挑毛,以至于现在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她学人家戴金钗,我下雨天出去捕鱼,差点命丧大海,去了整整三天才给她买了金钗。
如今却写信告诉宋均,我伺候得不好?我突然笑了,“你们宋家真是好样的!”
“我为你杀鱼十余载,你们宋家哪一样不是我置办的?你身上的衣服,你娘身上的衣服,都是我日日杀鱼换来的!”
宋均极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如今我是榜首,是状元,我要什么没有?”
“你且说个数,我把钱给你,你莫要再来我们宋家!”
这么些年,只换来一个,把钱给我。
女子巧笑嫣然,“若我是你,我定赶紧把脸蒙了跑出去。”
是啊,这一辈子,卑躬屈膝地讨好他们宋家,到最后可能连狗都不如。
我放肆地笑着,笑得心里扯着疼……
瓢泼大雨,心冷至极。
站在礁石上瞧着一望无际的海里,每次出海都想着宋均,咬着牙才数次死里逃生。
如今想起来,当真是可笑……
我轻叹出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活着当然有意思……”一个人说。
随后那人站在我的身前,掐着我的下巴说:“死了,才没意思……”
我被无尘从海里救出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礁石碰得稀碎。
无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人死了,才真的没意思。有意思的是,能把自己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我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说:“你的心。”
5.
他是一个没有心的海神,不懂七情六欲,只受人朝拜。
久而久之便觉神生无趣,想当个人来玩儿玩儿。
可若想和人一样感知七情六欲,必须要有一颗心,这颗心还得是心甘情愿为他奉献出来的。
我自是应了他。
我虽家境贫寒,可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
那时宋均第一次科考,父母为了给他凑盘缠,便在带风的天气里出了海,结果再也没有回来。如今他宋家风生水起,可想过我一家子都为了他的前程送了自己的后半生?
我怎能让他们遂了愿?
无尘重塑了我的身体,并告诉我,等我报完仇,他自会来取我的心。
重塑身体的我与往常无异,唯有因为杀鱼而粗糙的手变得白皙光滑,因风吹日晒而皲裂的皮肤也变得通透细腻。
无尘说,宋均带来的女人是鱼妖,也是我们称为的人鱼。
人鱼唱歌魅惑人心,眼泪落地成珠。
他递给我一把透明的冰刀,“人鱼鳞片犹如盔甲,普通的刀刃根本无法穿透,唯有这把寒冰刃才能穿透它的鳞片。”
回到院子里已经是两日后。
宋均这几日忙着收拾行李上京领旨,院子里多了几个下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婆母正在指挥,却刚好看见我进了门,吊着三角眼斜斜地看了我一眼,“都已是弃妇了,如何还有脸回来?”
若是以前,我断然不敢回一句嘴,但如今……
“婆母这话要是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说您是个过河拆桥的毒婆婆呢。”
婆母还未开口,我便又继续道:“我含辛茹苦供着宋均六年两次科举,如今高中状元就想抛弃槽糠之妻。”
“你说,若是圣上知道宋均的为人,还会不会让他入朝为官?”
6.
婆母脸上一惊,略有慌张地说:“你莫要胡说,我儿不是这样的人。”
“天子脚下,岂容你随意诬陷?”
宋均和美娇娘从里屋出来,美娇娘刚张口,我便扬起一巴掌狠狠地扇了上去。
“贱婢子!你就算爬上了宋均的床!也就是个妾!如何你来我这里炫耀!”
宋均怒从心起,上前一步就又想打我。
我抓住宋均的手,“就算你不念着我的好,可你也要掂量掂量你即将戴上头的乌纱帽!”
如今还未回京领命,自己并无官职,若是因为这等小事丢
了到手的鸭子,着实是不太划算。
想到这儿的宋均表情变了变,“你如今已被我休妻,莫要纠缠我才好。”
我一笑,“休妻?那请问我的休书在哪儿?”宋均表情一阵青一阵白,“我现在就去写。”
“你觉得我会认?”
婆母气得咬牙切齿,“你如何配得上我儿?”
“你一个农村的渔女,天天杀鱼,身上那股子臭味熏得眼发晕,哪里来的脸还回我们宋家!”
“宋均。”我温柔开了声。
“夫妻本一体,我不想毁你前途,但你也莫要毁了我对你最后的期望。”
宋均细细瞧着我,眼神中多了一丝惊艳。
我如今被无尘重塑身体,虽长相无异,但眉宇间的风情,宋均怕是跑不掉。
终究他叹了口气说:“你若好好听话,我自是不会抛弃你。”
入京后我被安排在偏院,而他带回来的女子在主院。
我在院子里养了一缸鱼,没事就撒点鱼食,把鱼养得肥肥壮壮的。
宋均从未来过我的院子,可我隔几日便会给他俩送鱼汤。
久而久之,宋均对我态度好了不少。
7.
这日青珠终是忍不了了,冲到我院子里指着我就骂。
“你日日给宋均和我送鱼汤,是故意的?”
我装作不知,“我关心你俩,怎么还有错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大喊:“你莫要再送了!”
我随手从缸里抓出一条鱼,“怎么?你……不喜欢吃鱼?”
说完我扒开鱼鳃,将鱼卡在我的手上晃晃悠悠。
青珠尖叫一声,“你放开它!”
鱼在我手里不停地张嘴呼吸,我轻笑出声。
“宋均可是爱吃鱼,他当年科考,为了给他补身体,每天都喝一顿鱼汤,鱼都是现杀的。”
青珠听得心里直打颤,“我不喜欢吃!宋均以后也不会喜欢吃!”
我松手,将鱼扔在鱼缸里,抹着手上的水渍,云淡风轻地说起。“我是乡下粗人,从小就杀鱼,杀习惯了。”
“我杀起鱼来,一刀一个,刮鳞片的时候,那鱼不停地扑腾,啧啧,看起来当真是可怜至极啊。”
青珠嘴唇直哆嗦,向后退了一步。
我向前一步,离她仅一步之遥,噗嗤地笑出声:
“你这么怕是做什么?我是杀鱼,不是杀人。”
青珠只骂了一句疯子,转身就跑。
宋均榜首新官上任,当朝太子便扔出橄榄枝。
他得意洋洋,自以为得了太子的器重,当下就表忠要为太子抛头颅洒热血,惹得太子心里甚是满意。
可他也不想想,当今圣上最烦私下拉拢,太子为何急于扩招自己的势力,还不是地位不稳。
圣上的大忌他都敢碰,也不知这个榜首是怎么考来的。
8.
这边宋均还没回来,婆母就上了院子。
她拽着一身绫罗绸缎,满脸喜色,连带三角眼里都是笑意。
“好儿媳,最近均儿朝上打点用钱甚多,你瞧瞧你那里还是否有银子了?”
我一笑,拉着婆母直往墙角去,左右瞧了瞧才低声说道:“有件事,我若说了婆母不要被吓着。”
她本就爱碎嘴,一听眸子就亮了。
我假装左右瞧瞧才开了口:“青珠是仙女下凡,她流出的眼泪能变珍珠。”
婆母一愣,满脸不相信地说:“你莫要瞎扯,世间怎么会有这等子荒诞事?”
“这事宋均也知道,只不过为何不告诉婆母,我也不知。”
“所以婆母若急用钱,便去找青珠吧。”
婆母爱打牌九,动不动就输钱,因为家里穷,我偶尔给她些银两让她乐呵乐呵,如今摇钱树得换一颗了。
只不过婆母摇钱的本事,可不知道这棵树能不能受得住了。
听说当晚婆母就去了青珠的院子逼着她哭。
可青珠哪里哭得出来,攥着帕子把眼角擦红了也没落出一滴眼泪。
婆母急得硬是在闺房里跳起了大神。“你倒是哭啊!我儿最近仕途需要打点,你既有这样本事,怎的不愿意帮衬一把?”
“我们家娶你已是可怜你,你看看搁谁家愿意娶个妖精回来……啧啧!你倒是哭啊……”
“你看你这副狐媚样子,你莫要再拿帕子擦你那眼睛,你倒是哭啊!没用的东西!”
我将手里最后一颗瓜子嗑完,拍了拍手上的浮尘。
今晚的月色,可真热闹。
9.
第二日府里便多了很多送礼的人。
宋均满面春光,言语中尽是得意。
众人也是笑里藏刀,嘴里直说恭喜。
婆母出手也是阔绰,对于贵妇人的回礼都是
一小盒珍珠。
那些个贵妇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宋家主母出手大方,这京城还没见过哪家主母出手就是一盒上等珍珠的。”
婆母就算撵着帕子也没挡得住她那呲出来的大白牙。
不多时,青珠红着大眼泡子从里厅迎了出来。
宋均满眼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哎哟!我的心肝儿宝贝哟,你怎成这副模样了。”
这话一出,青珠眼眶一红,却再也掉不出一滴泪来。
只得抹着眼角委屈道:“官人,婆母如何得知我能落泪成珠?”
“昨儿个尽是腌臜话都骂完了,就为了逼着我哭,一盒珍珠还不够,硬是让我哭了十余盒。”说完掀起衣袖漏出青青紫紫的痕迹。
可就算委屈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却是流不出一滴。
宋均瞧了眼自己的母亲,打着官腔,“我母亲是市井小民,为养活我没见过好东西。”
“好宝儿,你委屈委屈,莫要怪她,我今晚就去找我母亲说道说道。”
青珠这才轻轻喘了口气,揉了揉发红的眼角,看向宋均母亲的同时,却也是打了个寒战。
我抓着瓜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青珠虽是人鱼,可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恋爱脑。
她也不想想那么贪心的一个老妇,怎么可能抱着摇钱树不摇她?当真是,太蠢。
宋均如今是状元,御封正六品内阁。
往年状元七品已是皇恩浩荡,而宋均上来就是正六品,算是无限荣光了。
几日时光,门槛都已经要被人踏破。
10.
这日我正在院子里喂鱼,就被宋均喊到正厅,说是有贵客上门。
我随便收拾一下,就随着前来唤我的丫鬟去往正厅。
主座上坐了个阴气沉沉的青年,看起来三十有余。
宋均旁边站着花枝招展的青珠。
她目光灼热地看着主座上的人,完全忘记身边还站了一个宋均。
青珠是人鱼,身姿不用说是一顶一的好,更别说那勾魂夺魄的眸子。
主座之人瞧了眼青珠,眸中有一闪而过的亮色,却很快暗淡,随后瞧了瞧我。
“这便是宋兄的正妻?”
宋均上前鞠了一躬,“正是。”
我随着他行了一礼,如今宋均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对外宣称我是正妻,还真是够豁得出。
主座之人放下茶盏,起了身,走到青珠面前,眉毛一挑。
“这如水般女子是何人?”
宋均行了个大礼,也不敢承认是自己的妾室,毕竟他可不想刚上任就落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支吾了会儿还没开口。
“是表妹。”青珠开了口。
也是,一个妖怪而已,有什么忠诚?
太子前脚刚走,宋均谄媚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过来,反手就给了青珠一个耳刮子。
“怎么?看见太子眼睛都直了?想撬了我,攀太子的高枝吗?”
青珠一个不稳,跌在地上,胳膊肘撞在青珠石阶上,顿时涌出鲜血。
“官人,妾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他人再容不下啊。”
“你莫要受人蛊惑,冤枉了妾啊。”说完那杀人的眼神直愣愣地瞪向我。看热闹的我顿时愣住,她那勾人的眼神直往太子身上挂,是个人都能看得见,怎么到她嘴里,是我蛊惑的?
我“啧啧”两口摇摇头,骂了一句,“疯子。”
宋均继续扯起青珠的衣领,几近拖拽着回了院子。
11.
“怎么样?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我有多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那种沉溺而又无法呼吸的感觉扑面而来,我按住颤动的心跳,回头看着他。
“还不够……”
无尘在微风中眯着眼睛,微微笑出声:“我的心啊,还要再等等了……”
婆母这几日总是唉声叹气,想必是牌九输了不少银子。
以前她跟村头大婶打牌九,最多也就是输几贯铜钱罢了。
可如今身份不同,与她牌九的人可都是当家主母,那出手都是几两银子起步。
几日光阴,她就输了数十两,那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
她也不想想,那些个贵妇人没事就打牌九,那技术可是她一个农家妇女能比得了的?
婆母在我院子里唉声叹气的。
想必是在青珠那里吃了闭门羹了。
我喂完手里的鱼食装作不懂,“婆母今日来我院里有什么事?”
“看你院中实在冷清……来走动走动,给你添点儿人气。”
“婆母有话直说得好,毕竟我院里……腥气重。”
婆母眼皮一翻,明显是听懂我话里的讥讽,却也不摆架子了。
“你既有自知之明,那
我也不跟你多说一个字了,我知你手里有些银钱,如今府中开销甚大,你且去取些给我。”
这话说得我险些笑出声来。
“婆母说笑了,我一个渔家女,如何有那么多的银钱?你如是需要银钱,还不如去找青珠。”
婆母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一个字。实在不是她不去找青珠,而是前脚才被青珠赶了出来。
12.
青珠本是鱼妖化人,没有人的七情六欲。
人鱼本性贪婪好色,而宋均恰好长得也是风流倜傥,所以一时新鲜跟了宋均回府。
如今见了太子,再看宋均,便不是那个味儿了。
所以看着宋均母亲插着腰来要钱,张口就又要说些腌臜话,面上一怒,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你当我是摇钱树吗?要不是看你是宋均的母亲,我连看一眼都嫌脏了我的眼。”
婆母睁大眸子,不可思议地指着青珠骂道:“你这赃货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着扯了把袖子就要冲上去拽青珠的头发。
青珠一脚踹在婆母的小腹上,“蹬鼻子上脸的老刁妇!”
婆母一个不稳,一个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
“你信不信!我告诉官府,让官府来人抓了你这个妖精!”
“你且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人信你的话!再说了,你要是嫌弃你儿子的仕途走得太顺利,尽管去告!”
婆母一个凝噎,指着青珠直打颤,“孽障!孽障啊!我要让我儿休了你!”
青珠却一笑,“我巴不得!”
想她刚化为人身就遇见宋均,若是知道世上好男儿这么多,哪会跟宋均纠缠。
婆母一路带风走到我院子里,张口想告状的话却卡在嗓子眼里。
眼下最重要的是牌九场欠了那些贵妇人的银钱,若再不还,那这些京城的贵妇还不得把舌头嚼烂。
眼看我并没打算给她钱。
搅着帕子斟酌许久,婆母堆起笑脸,拉着我的手放在她手心里摩擦。
“我的好儿媳,如今咱们身份不同了,咱们得替宋均分担,前些日子婆母对你态度不好,你莫要心里去。”
“宋家的儿媳,我还是只认你一个的。”
我心中的冷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了笑。
13.
“婆母放心,你那些银钱,我下午就亲自给她们送去。”婆母面上一喜,“当真?”
“自是当真。”
虽然答应婆母还钱,可也没说这个银子是从我这儿出。
刚到青珠的主院,就跟青珠差点儿撞了个满怀。
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和着急火燎的碎步,伸手一拦,“妹妹这是去哪儿?”
青珠一顿,面上一白,却也是盈盈笑着,“我且出去转转。”
呵,那我可是相信她的话,我伸出去的手依然停在她的身前,“宋均快下朝了,不如等他一起?”
听到宋均俩字,青珠眉毛皱了皱,不动声色嫌弃地扯了扯嘴角,随后微微摇头。
“不劳烦夫君了。”
我光是笑。
青珠看我依然没有放她过去的意思,面上一冷,“你管好自己就行,怎么如今手长的还想来管我?”
我向前一步,离她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少女怀春的样子八成是和那太子勾搭上了。
“姐姐需要些银钱……”我施施然开口。
青珠面上冷笑,“你是乞丐吗?伸手要钱要到我这里了!当真是恬不知耻!”
我拿帕子掩着嘴角,“那大不了等宋均回来,我且让他去找太子……喝喝茶?”
青珠眼珠子一瞪,瞧着我带了丝谨慎,似是想了一会儿,嘴角一笑。
“姐姐这讨钱的方式……还真特别。”
随后从头上抽出一个珠钗,刻意说:“这是夫君进京前一日送于我的,姐姐怕是没见过这好东西。”
说完扔进我手里,推开我就向院门外走去。
我握着珠钗,心里全是苦涩。
14.
我嫁给宋均十余年,能吃不能吃得苦我全吃了,可没收到过宋均送的一样东西。
最值钱的怕是宋均第一次上京赶考亲自画给我的蒲扇。
然后他情真意切地说:“往后余生,荣华富贵,与你共享。”可我盼着他日日平安,什么荣华,我根本不稀罕。
他想要仕途,我便拼尽所有铺他的仕途路。
他想要自由,我便在他不需要我的时候日日守着那个事儿精婆母,替他尽孝。
可笑可叹……
当真是……
一场笑话。
面前的茶已经蓄满。
我将装银钱的匣子递给李氏。
“这便是我婆母欠下的银两,你们且看对不对?”
李氏接过匣子笑意盈盈,打开匣子后一愣,随后又继续堆起笑。
“多了,多了。”
我盈盈一笑,撇了撇茶沫,“剩下的,便老规矩吧。”
李氏收起匣子笑得漏出牙花,“你当真是一个好儿媳,为了讨婆母欢心,竟是这样费心。”
我笑了笑,“婆母自小吃苦,如今生活不同了,自是要让她享受享受。”
李氏唏嘘一声,连连夸我懂事,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总之是各种好话都说上了,反之,自己的儿媳在她嘴里,是一文不值。
眼看时机不错,我继续说道:“李夫人,这几日婆母甚是无聊,你们可多约着她些。”
“下注的银钱也可以多些,感谢你们,我婆母要输下的,我一分不会少。”
李夫人又连着夸了我好一会儿,才笑意盈盈地送我出府。
婆母的性子是个不知足的,她虽手里没钱,但她也戒不掉牌九的瘾,再一听别人奉承,怕是家底她都敢搭进去。
以前总是劝她牌九不是个好东西,早早脱身才好,可换来的却是一顿捶打和啐骂,如今我可是不想劝了。
打吧,打吧,家底输掉我才要拍手叫好。
15.
可能是因为我帮婆母还了银钱。她便早早地在府外迎着我回来,那面上的笑容毫不夸张地说,我嫁给宋均十余年都没见过。
她呲着大牙花一把抓住我的手,显得格外亲昵,“好儿媳,婆母竟不知你对我如此上心。”
我微微一笑,抽回手,“婆母客气了。”
于是她语气稍缓,便开始告状了。
“我本以为那个贱蹄子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却没想到竟是一只妖精,宋均真是迷了双眼才找了这样的一个货色。”
我挑了挑眉,佯装惊讶的样子,抓住婆母的胳膊,“如何这样说?您之前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婆母一五一十地将前些日子被赶出来的事告知于我,天知道我多辛苦才忍着没笑出声。
然后我拍了拍婆母的手,装作生气的样子。
“自古夫家就是天,她不感谢宋……夫君,反而对婆母这种态度,实属不该。”
婆母眼睛一亮,连夸我懂事。
“要说还是我宋家儿媳好,你看说出的话都与那贱蹄子不一样。”
我吞吐目光躲闪,“妹妹她……有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婆母扬了扬头,“你且说来听听,我答应你不外传就是。”
我这才缓了缓心气,“妹妹她与太子怕是不清不楚……”
“这贱蹄……”
“嘘——隔墙有耳。”
婆母这才掐住脱口而出的腌臜话,四处瞧了瞧,连拖带拽地把我拉进里屋。
“如何这样说?”
“前些日子妹妹总爱出府,京中达官贵人太多,而夫君又是刚好上任,我怕妹妹得罪人。”
“于是悄悄跟了几次……却没想到……”
16.
婆母激动得犹如下蛋的老母鸡,尖细着嗓子却又压制着自己的声音,“没想到什么?”
“她连续几日进了太子府。”
婆母起身“嘭”的一声带倒了凳子,咬牙切齿的就要冲出去。
“好一对奸夫淫妇!”我连忙上去一把捂住婆母的嘴,“婆母可要注意措辞,那可是当今太子殿下!”
婆母自知口误,连忙“哐哐”两拳打在自己的脑袋上,揉着一头干枯的头发。
“造孽哟!真是丢死个人哟!”
“如今太子殿下不能得罪,可若夫君知道了这件事,以夫君的性子,怕是忍不下。”
“可若是得罪太子,那夫君的仕途是小事,项上人头才是大事。”
婆母双眼一花险些晕倒,扶着我的胳膊牙齿打颤。
“如何,如何是好?真是寻了个丧门星啊!我的那个天爷!”
我摇摇头,叹息抹泪,“夫君如此看重青珠,青珠如此,真是伤了夫君的心了……”
婆母气得按着突突直跳的胸口,“太子得罪不了,均儿又不能知道!”
“难不成真的任这个丧门星毁我宋家,怜我宋家快百年了才出一个状元啊!可恨……可恨……”
我抚了抚婆母的手,“有一计……也许可行……”
宋均下朝就如风般窜进青珠的院子,看见青珠一句话没说,抱着就吧唧吧唧地亲了几口。
青珠如今已和太子暗度陈仓,如今哪里瞧得上他,忙一把推开,眼带嫌弃。
“如何回来这么早?”
“我听你有孕,高兴的朝服都没脱!”
青珠面上一红,“谁?谁说的?”
宋均一把搂过青珠,“谁说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可要好好保护咱们的孩子。”
我以为心寒不过如此,可当宋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仍然是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17.
三年前,宋均落榜。
我怀有身孕五月有余,因为不敢打扰他温书,所以一直没告诉他。
宋均落榜,在屋中待了数日,可身子越发疲惫,伺候婆母已经有些吃力,于是我心中欢喜地告诉宋均,我身有孕。
宋均却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我,让我快些烧水,他要洗个热水澡。
腊月寒冬,我挑着两桶水步履蹒跚地进了院子。哪想院子里未融化的雪,一个不稳,整个人都摔在土堆上。
一身泥水。
婆母瞧见后只张口就骂我一副倒霉样子。
宋均却也只是冷漠一眼说让我快些再去打桶新的水来。
我身着湿透了的袍子,慌忙打了两桶水。
水烧开倒浴桶的时候,一用劲,五个月的孩子胎死腹中。
后来卧床休息。
婆母直骂我矫情,宋均也只是一句,“命该如此。”
小月子没做完就又开始出海捕鱼,以至于后来落了一身病。
再后来的四年都没怀上孩子,瞧过的大夫都说寒气太重,很难再有身孕。
如今看到宋均的样子。
却也没想到,他对于孩子的态度,原来还可以这么温柔……
宋均啊宋均,我这一生嫁与你,当真是还债来的……
青珠有孕是真,无尘告诉我的。
可孩子却不是宋均的。
如今青珠有孕的消息一出,太子必然是坐不住的,他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下了聘书,娶了青珠做妾。
二是杀了青珠,绝后患。
可坐上太子之位的人哪可能那么简单。
如今太子未有正妃,如果只是娶了妾,怕是那些等着弹劾他的人立马要参他好几本。
所以以太子的性子,极有可能直接选二。
18.
可怜宋均还以为孩子是自己的,青珠此时也不能直接摊开来说,只能去信给太子,说自己怀有身孕了。
青珠院子的姑娘将信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不禁感叹,青珠这个智商,做妖怪真是可惜了。
信的内容无不情真意切,什么不求身份不求地位,只求厮守,密密麻麻的情话让我好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青珠一连几日去了三封信,均无下文。
宋均一连数日的嘘寒问暖,日日送羹汤,就怕他的爱妾冷着、饿着。
青珠心灰意冷,却又被宋均温着,久而久之,便想着宋均似也不差。
可这边她刚改变心意,宋均却一连数日连面都不曾露,青珠请人的丫鬟均被宋均轰了回来。
第六日,主院一声尖叫,宋府顿时灯火通明。
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跳墙而出。
青珠里衣划破一个大口子,可皮肤上白嫩无痕。
另一边,宋均坐在主座上扶着额头,地下跪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面带疑惑,“我明明一刀砍在她的肩上,刀都断了,她却没有受伤,实在是邪门……”
宋均用手指梳开拧成疙瘩的眉头,挥了挥手。
黑衣人退下。
青珠死不了,宋均其实并不知道。
只知她是妖怪,确实是不好杀,可只要想到头上那顶帽子,后槽牙就“咯吱吱”地响。
两个黑衣人,一个太子派来的,另一个则是宋均找来的。
因为那三封信,没落到太子手上,而是全部都落在宋均的手里。
宋均刚开始接受不了,准备去找太子争论。
要不是我拉着,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19.
宋均抬头瞧我,面上尽是疲惫。
“我要如何?”
我佯装悲叹,“此事是她对不住你,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宋府今天两个黑衣人,除了你派出的一个,还有一个,应该就是太子了。”
“如今他不想与你撕破脸,那你也要装作不知。”
宋均点了点头,疲惫地磕上双眼,“可……她有不死之身。”
我看向窗外隐入云层的月亮,冷冷一笑,“那可不一定……”虽是夏日,惬意的夏风吹到骨头缝里却也凉得让人打了个寒战。
无尘说是因为我在海水里泡得太久了,深海的海水是冰冷刺骨的,就算我是重塑肉身,却也禁不住一点寒风。
而正是这样的深夜,宋均的书房依然亮着。
太子正襟危坐,绝口不提青珠的事情。
巧的是宋均也闭口不谈。
两人沉默坐了许久,太子才开了口,“魏大人已将军饷送到,你明日且拿着我的手令前去检验。”
“记住,校验完军饷,那
些米斗要连夜烧毁,万不可留下一丝痕迹。”
宋均接了手令,点了点头,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说什么。
只应了一句“是”。
可能是心里对太子有气,宋均拿着手令在脚下拈了几个回合,才捡起来往兜里随便一揣,然后举起火把将火扔进深坑。
火势越来越大,宋均“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一场淅沥沥的小雨悄然而至。
20.
青珠被宋均软禁。
院子里虽有人守着,可也是冷清得很。
此时青珠面上已有孕态,她抬眸盯着我,冷哼一声,“哟,你还有心情来我这儿呢。”
我拉了把椅子坐下,不作回应。
“等宋均的孩子一落地,我可就是宋家夫人了。”说着满意地抚着小腹。
我噗嗤的笑出声,“太子攀不上,想让宋均喜当爹?妖怪就是妖怪……”
青珠面上一变,“你可莫要瞎说,诬陷太子可是掉头的重罪。”
“那天杀你的两个黑衣人,一个是太子派来的,另一个,是你的夫君啊。”
青珠眯起眸子,不怒反笑,“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吗?”
“太子没正妻,而太子之位又有那么多人觊觎,他可能会留下你这个把柄吗?”
“换言之,宋均知道了你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又会为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与太子敌对吗?”“你一个妖怪想窥探人心,这是你最失败的一件事情。”
“因为人心是这世间最深沉的东西……”
青珠不可置信地瞧着我,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随后她突然大笑,“你杀不了我,凡人是杀不了我的。”
我看着青珠那副吃定我的样子,不禁笑出声,“可我……已经不是凡人了……”
“这把刀,真冷啊……比我的心还冷……”
青珠看到刀的瞬间后退两步,“寒……寒冰……”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怎么可能有这个东西?谁给你的?谁?”
我步步向前,她步步后退。
“你说,现在,我还能杀你吗?”
“你若想要宋均,我还你就是,不至于杀了我吧,姐姐?”
21.
我抚着寒冰刃的刀锋,瞧着青珠,眼眶一热。
“若只是因为一个男人,我还不至于杀你。”
“那是什么?”
我却懒得再跟她说一个字。
青珠看着我向前的步子,边退边说:“你杀我同族无数,我找你报仇是真的,如今你还倒反过来了?”
“呵……其实如今地步,是你的报应!”
对啊,报应。
因果循环。
当寒冰刃接触到青珠的皮肤,青珠便尖叫一声化作一条三尺大鱼,在地上扑腾。
我握紧刀柄,狠狠地将刀没入鱼腹,然后将鳞片狠狠一片片拔下,抛开鱼腹,将鱼肚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掏了干净。
等宋均到院子里的时候,我浑身是血地站在院子里。
身前是已经不会蹦跶的青珠原形。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抓着一颗闪闪发亮的鱼籽冷笑,“这便是太子殿下的孩子……”说完狠狠用力,黏腻的感觉从手中滑落。“怎么样?如今我替你报仇,心中可爽快?哈哈哈哈哈哈……”我仰着头笑得极为肆意。
宋均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我不敢上前一步。
次日,太子被抄家。
因为深坑里的米斗被送到皇上面前,还有太子与外敌的通信。
他用自己身份之势,将本朝的马匹以及兵器全部倒卖,来借此扩大自己的势力。
而那些外敌收到我朝的上好兵器,便与太子达成协定,若太子登基,便献上降书,以保太平。
殊不知,我朝那些兵器本应是前线将士的。
如今被太子转手送入外敌,却成了外敌杀我朝将士的一枚利器。
22.
皇上本意就想废太子,因为觉得如今太子野心太大,极有可能将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如今看到这些个证据,冒起来的火苗有三丈之高。
一怒之下,凡是跟太子有关的,全部都下了大狱。
就连几年前跟太子喝个茶的人也都被抓走流放。
朝野动荡,如今提起太子都是闻风色变,转头就走。
而宋均作为太子的得力助手,也难逃一劫。
正六品的官帽子被摘下来,终身禁止科考。
太子贬为庶人。
而婆母打牌九输了上百万两,京城的宅子抵了出去还是不够。
那些个贵妇人本来都是些落井下石的,如今看宋均再无翻身可能,便气呼呼地将宋家赶出京城。
还称若再在京城看见他们宋家人,便抄了棍子打出去。
太子霸占宋均妾室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本贬为庶人的太子便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人。
太子在京城也待不住了,他收拾了行囊准备去边境躲一躲。
这边宋均就跪在太子府前求太子带他一起走,毕竟终身禁止科考,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如今若不再扒着太子,他以后的路要如何走。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于是一咬牙,“扑通”一声磕在太子府的青玉石阶上。
太子如今看到宋均,那简直就是咬牙切齿,“啪”的一巴掌将宋均扇的眼冒金星。
“你这个废物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处理干净!你当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宋均委屈抹了把鼻子流出的血,跪下来又是磕了两个头。
“我烧了!我哪知会有一场雨!又哪知却刚好被人捡了去!”
太子捂着头咬着后槽牙,“你有多远滚多远!你要是再在我面前,信不信我把你剁了喂狗!”
23.
宋均身子一抖,连忙连滚带爬地跑走。
可走远后又“哐”地给自己一拳,骂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废物太子。
这边宋均刚回府就看见自己的母亲被人揪着领子扔了出来,宋均赶紧上前,还没开口就被人一脚踹在面门上。
“你娘输了我们几万两,如今这宅子便抵债了!穷鬼!以后别在京城出现,不然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了宅门。
一穷二白的宋均被赶出京城,他和自己母亲的全部身家也就两个破包袱。
回到宋家村,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
说他夫人日日陪那太子同床共枕,他却不敢说一个字;更有甚者,说宋均把自己的夫人送到了太子的床上,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如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大多数人瞧着他多少带点鄙夷,还有嘲讽的笑意。
而我的好婆母染上的牌九瘾根本就戒不掉,回了村以后还是时不时地打着牌九,就连宋家的几间祖屋都输没了。
宋均心中郁结便日日喝酒,婆母输得到处借钱。
所处境遇无不唏嘘。
一朝天堂,一念地狱。
至于后面多惨,我也不在意了。
海边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莫大的心事被海风一吹,就莫名好了许多。
无尘坐在我身后的礁石,带着笑意,“倒没想到,你下手竟是那样的狠……”
“一条活生生的人鱼,被你做成鱼汤,分给了灾区。”我看了看白嫩细腻的手指,看着无尘问:“我杀鱼,会有报应吗?”
无尘一笑,“当然会有,这世间万物平等,可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果循环,你怎知你杀掉的鱼不是他们的报应?”
远处的海风吹进鼻孔里,有些喘不上气。
24.
无尘往后轻轻一躺,“你杀掉的鱼也许是他们欠你的债,下世,也许你也会成为他们手中的鱼。”
“所谓因果,它们是因,你便是果。”
“无尘……”
他起身,看着我,眯起眼睛一笑。
“我父亲、母亲他们……那天痛苦吗?”
“所以说你们人啊,报复心太重。”
“青珠为了报仇所以上岸找你,而你报仇杀了青珠,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没解开的因,下辈子还会继续纠缠的。”
“她错就错在,杀了我的父母……”
我本对青珠并无杀意,可她错就错在,我父亲出海那日,她以歌声诱惑,将我父亲母亲引入深海,以至于船毁人亡。
“无尘,我不想有下辈子了……拿走我的心,别让我有下辈子了……”
“哎哟,那我可做不了主,毕竟不是我能管得了……”
“你为什么想做人?”我回头看着无尘。
要说神仙长得不一样呢,无尘这副面容是绝顶好的。
这世上凡人怕是没有如此好看的面容,当真是人间难寻。
无尘望着无际的海浪,“我记忆的开始便是一片深海,那里没有光亮,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我耳边只有海浪声。”
“后来我听见岸边的人祈求,我便达成他们的愿望,于是他们便开始在海边祭奠我,有时候喊我海神,有时候又喊我海妖。”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哭,为什么笑,又为什么毫无留念地投海。”
“我也不懂为什么相互祈求对方死去,可真的死了,却又在海边骂海妖无情。”
“人类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可以绝情到没有一滴眼泪,可又多情到微风一吹,眼泪就掉下来了……”
“人的心,人都不懂,你又怎么会懂?”我看向他。
“心,你拿走吧……”25.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耳边海浪
声此起彼伏,也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
一女子跪在岸边祈求,“海神大人啊,听村里的人说,您最灵了。”
“希望您保佑我的夫君能高中状元,家里的日子便能好起来了。”她抚着自己的小腹,满脸甜蜜。
“也希望我腹中孩儿能健康出世,让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下去……”
只见光亮慢慢飘起,我抓住光点,光点里面女子的身影在虔诚地磕着头。
我记不清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可空荡荡的胸口沉闷的透不过气。
我打开手掌,看向女子,张了张口,应承了女子的愿望……
我似乎……
是她们口中的。
海神。
番外
1.
“你说,那秀才根本看不上咱的孩子,咱们何必上赶子呢。”
我看了看正在绣盖头的孩子,心中一柔,“她若喜欢,就随她去吧,人生总有些路是要自己走的。”
虽然我心中对宋均也不满意,总感觉他不喜我的孩儿,但孩子看见宋均,那眼睛里都是笑意……
罢了,她长大了。
“劳什子上京赶考就需要十两银子,这大阴天的,能行吗?”
我瞧了瞧阴沉沉的天,“阴雨天气鱼喜欢露头,拜拜海神。”
“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这样的天气出海。”
“夫君,起帆吧。”
“好嘞!”
迎着冰冷的雨水,就像石子敲在脸上,眼睛几乎要睁不开,我咬了咬牙,“下网!”
夫君连忙撒下一张大网。我紧紧地抓住船身,看了眼前方的大浪,“收帆收帆!前面有浪打过来了!”
船身摇晃到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一个旋转,船身稳住,躲过了一波大浪。
淅沥沥的雨逐渐停下,我抹了把雨水,才勉强看见即将透过云层的太阳,随后用衣袖抹了抹他眼睛上的水花。
“夫君,收网了。”
他嘿嘿一笑,转身去收网。
网里的鱼个个肥大,他喜不自胜,“哦豁,这鱼真的肥!”
我缓缓坐下,“这一船就能让宋均上京赶考了,希望他能记住我儿的好,能对我儿好一辈子。”
2.
“娘亲……”
我耳朵一痒,谁在叫我?
我连忙回头四处瞧着,“夫君,你可有听到孩子的声音?她在喊我?”
“娘亲……救救我……”
我心下一痛,四处瞧着,“夫君!孩子让我救她!”
“你莫急莫急,我起帆去前面看看……”
“啦……啦啦……啦啦……小娃娃……玩花花……”
青珠鱼尾一卷,一个海浪翻起,渔船瞬间四分五裂,一个巨大浪花袭来。
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