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入骨的长姐替我挡下了刺客的长剑。
倒下前转头眉眼含笑,眸底尽是冷意。
“我要你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下。”
1
府里乱成一团,谁也不敢相信堂堂尚书府的姑娘,竟会在酒楼遇到刺客。
我也不敢相信,长姐江蓠难得邀请我去酒楼。
我们却遇到了刺客。
但刺客却像是要置我于死地一般,步步紧逼。
江蓠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瞧着我。
那一刻我才发现,她是真的想要我死。
韩长卿的声音传了过来,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末末!”
江蓠的脸变了变,朝着我笑了笑,我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刺客杀死。
“你说,要是你的长卿哥哥知道你推了我,差点害我死了,还会不会再喜欢你?”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就见江蓠一把推开我,长剑穿过她的身躯。
鲜血洒满我的脸,那一瞬间,我吓得呆呆地怔在原地。
直到江蓠倒地,刺客又朝着我过来。
韩长卿及时赶到,击杀了刺客。
江蓠惨白着脸不停地吐着血:“江末,你为什么要推我?”
我连忙跑了过去,我不想江蓠死在这,不然我真的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韩长卿见状,一把将我推开,我撞到桌角,撞得眼冒金星,额上流下了鲜血。
“长卿哥哥,我没有……不是我推的。”
江蓠一把拽住了韩长卿的衣摆:“长卿哥哥你别怪她,许是知道我对你有意,她才会对我下手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韩长卿一把抱起江蓠,看都不看我一眼:“江末,你太让我失望了。”临走前往日看我深情的眸子已然换上了冷意。
我跌跪在地,被尚书府的下人拖回了家。
父亲根本不听我解释,见到我就直接甩了我两巴掌。
“父亲,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推长姐。”
父亲直接一脚踹在我小腹上:“你没有推她,难道她还会替你挡剑?”
是啊,莫说父亲不信,就是我也是不信的。
毕竟长姐,一直恨我入骨。
谁又会相信她会替我挡剑呢?
2
跪在祠堂里整整一天一夜,粒米未进,连口水都不得喝。
大家都关注着江蓠,没人在意我。
韩长卿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我有些发晕。
定定地看着那张脸在我面前变成两张、三张……
韩长卿扔了个食盒在我的面前,我定了定神:“长卿哥哥。”
“别叫我,江末,你让我觉得恶心。”
曾经哪怕江蓠怎么欺负我,也会悄悄给我温暖的韩长卿,现在说他觉得我恶心。
父母对于江蓠伤害我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我只要不死就行。
现在,就连唯一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也不相信我了。
这不就是江蓠想要看到的么?她不容许我的身边有一个人对我好。
她做到了。
“我一个连门都不怎么出的姑娘,为何会遇到刺客?”
“江蓠是怎么对我的,你难道不知道么?韩长卿,这一切你都没有想过么?”
韩长卿嗫嚅了两声:“但她确实替你挡了剑不是吗?”
我大声地反驳:“那是因为刺客根本就是她找来的!”
韩长卿像是从未见过我一般,定定地看着我:“江末,你自己听听,江蓠找人来刺杀自己?你觉得谁会信呢?”我终于死心,这世上,我谁也靠不住,能靠的只有我自己,口口声声只会信我的韩长卿,为了江蓠也来这般质问我。
我兀自擦了擦刚刚流出的眼泪:“她死了么?”
韩长卿愣了一瞬,蹲下来掐着我的肩膀:“江末!真的是你!”
我冷笑了一声:“我说了不是我,你相信了么?既然不信,那不就是觉得事情是我做的了么?”
韩长卿沉默了,我掰开他的手,转而跪了回去:“你走吧,韩长卿,带上你的东西滚!”
……
3
我是三天后被人抱回房间的,因为江蓠脱离危险了。
所以他们终于想起了我这个还在祠堂接受惩罚的幺女。
其实他们再晚来一天,没准我就不用承受这些了,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江蓠恨我,我没出生前,她是尚书府珍宝似的大小姐。
母亲怀我时,所有人都说我会是个男孩,大家都这么期盼着。
但是我是个女孩,母亲还因生我落下了病症,再也无法生育。
父母对我不闻不问,江蓠就开始丧心病狂地欺负我。
不能托生成家里的男孩,是我的罪,我的孽。
江蓠自出生就得到万千宠爱,不容许我分哪怕一分一毫。
父母不疼,长姐不爱,我就这么在尚书府像条狗一样地活着。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次江蓠竟然这么丧心病狂,不惜以命相搏,也要陷害我。
我该知道的,江蓠喜欢韩长卿,屡屡在韩长卿的面前现眼,但韩长卿的眼睛一直都在我身上。
为了得到韩长卿,江蓠才这么做的。
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就连唯一的韩长卿,也因为江蓠和我分心了。
整整三个月,我被关在屋子里三个月,不得外出。
她口口声声都说是我将她推了出去,这是父母对我的惩罚。
谎话说多了,连我都相信了,我被她迫害这么多年。
是不是我真的推了她?我捏着拳头,是我推了她,我应该要推她的,因为我恨她啊。
恶意如此轻巧地就滋生,江蓠不是想死吗?
那我应该要合她的意才是。
4
院子里传来狗叫声,我头疼得紧。
狗叫中不时地掺杂着江蓠悦耳的娇笑,我转过身去用被子捂着耳朵。
狗叫一声比一声凄厉,我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狗叫怎么这么奇怪?
恼怒地推开门,瞬间血气上涌。
我急忙跑上前去,将骑在春桃身上的江蓠推了下去。
她怎么敢?怎么敢让春桃当狗?还学狗叫?
江蓠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我连忙将春桃扶了起来,春桃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春桃从小就跟着我,省吃俭用地伺候我,这个世上若说还有一个人是真的爱我,真的对我好。
那除了春桃,我再也想不到还有谁了。
我看着春桃怯生生却死死想要护着我的样子,心下一颤。
为了春桃,为了我自己。
我不要再在尚书府做一条狗了,我要逃出去,我不要再做尚书府的二小姐了。
什么父母亲人姐姐韩长卿,我谁都不要了。
我只要带着春桃离开!离开!
江蓠准备破口大骂:“江末……”
我直接起身对着江蓠就是一巴掌:“如何?”
江蓠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江末,你不想活了你!”
说着,江蓠气急了,扬起手就要来打我。
我没了期盼,也不想再讨任何人的欢心,有恃无恐,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要顾及的很多,我却没了任何的顾及。
直接拦下了江蓠的手,反手又甩了她一巴掌:“以后,若再被我发现你胆敢欺负春桃,江蓠,我跟你拼命!”
说完,我直接拉着春桃回了房,任由江蓠在后面吱哇乱叫。5
父母在晚饭时到我房间,还跟着几个强壮的婆子。
江蓠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母亲,您要给我做主啊……”
母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末末,你为什么要打你姐姐?”
我看了看那几个婆子,冷笑了一声:“要打就打,废话什么?”
江蓠和父母亲惊讶地看着我,父亲直接上前给了我一巴掌:“江末!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
我偏着头,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扬起头看着父亲:“我从前是什么样子?”
是了,为了让父母也能够像喜欢江蓠那样喜欢我,我一直温顺乖巧,哪怕真的被江蓠欺负了。
哪怕我从来就知道父母是知道江蓠欺负我的。
但为了让所有人喜欢,我做小伏低,打碎了牙和着血水往肚子里咽。
只想得到他们哪怕是一些微的喜欢。
但这十多年来,我连一丝一毫回馈的爱都没有得到过。
可笑的是,我现在才发现,在这场父母慈爱的单方面亲情面具下,只要我一旦停止付出,我们之间那微薄的亲情就消失了。
不管是韩长卿还是我的父母,只要我不付出,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父亲让我在屋子里反省三天,并用戒尺打了我的手二十下。
那些婆子得了江蓠的意思,将我的双手打得红肿不堪,我愣是忍着一滴泪都没有掉。
江蓠趾高气扬地离开,我看着父母亲,心冷得发颤。
夜里躺在床上睡得迷蒙,感觉有人用石头打我的窗户,这是韩长卿的信号。
我对他失望透顶,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春桃睡在我屋子里的小榻上:“姑娘……”
我摆了摆手:“不用管他,睡吧。”
这么多年,我身边只留下了春桃一个人,要不是她,或许我死在府里也没谁会多看一眼。
我势必会保护好她。
韩长卿眼见我不开窗,直接来推我的门,我烦得不行,直接打开门:“韩公子有事吗?”
江蓠这次这么针对我,无非是觉得韩长卿喜欢我,而她喜欢韩长卿。毕竟韩长卿是隔壁长平侯的小世子,身份地位太高。
但我知道韩长卿不喜欢我,他高高在上,庇护我就像庇护他院里的小猫小狗一般。
6
“你怎么成了如今的样子,江末,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冷眼瞧着他:“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韩长卿愣了愣:“江末,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头疼得紧,不想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我的长卿哥哥,死在推我撞向桌角时,死在说我恶心时,死在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我时……
是他亲手将我杀死在那祠堂里,如今却来说我不可理喻。
第二日江蓠来我院子里,还是如同往日那般,韩长卿送我的簪子,出现在了她的头上。
春桃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我仰躺在躺椅上,感受着阳光的照射,想要借此消除我心里那滋生蓬勃的恶意。
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成为曾经我讨厌的人,不想对人有这么大的恶意,不想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只想着怎么让江蓠死!
是的,我从未有一刻这么期盼江蓠死在我手上。
江蓠站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地看着我,喉咙里挤出一抹冷笑:“江末,你竟还有闲心在这晒太阳,你的长卿哥哥可不要你了。”
我翻了个身,不理会。
许是我的无视刺激到了江蓠,她直接伸手来扯我的发髻。
春桃的手巧,每日都会给我梳很多灵巧的发髻,显得我更加的乖巧温顺,她早就看不惯了。
头皮被扯得青疼,我睁开眼睛,眸子里满是冷意:“江蓠,我只说一次,放开!”
江蓠拔高了手,我被扯得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只感觉头皮都要被扯掉了:“不放你又能奈我何?你这条卑贱的狗。”
我发狠一般,反手直接扯住江蓠的头发,她喜爱披散头发,我只扯了一下,就感觉手心里有不少的头发断裂了。
江蓠尖叫了几声,她带来的嬷嬷丫鬟吓了一大跳,不懂逆来顺受的我怎么突然变得这般狠辣。
江蓠吃痛,直接松开了我的头发。
我一路扯着江蓠的头发来到廊下,江蓠一路尖叫,只能不停地挣扎。
那些个嬷嬷丫鬟被我的动作吓到,连滚带爬地就来掰我的手。
我拉着江蓠的头发,将她的头发了狠一般撞向柱子。“咚”的一声,江蓠的额头一片红肿。
“道歉!”
江蓠手不住地拍打着,嘶吼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咚!”
“道歉!”
嬷嬷和丫鬟来掰我的手,拧我胳膊上的肉,想要从我手上将江蓠解救出来。
但我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手里死死地扯着江蓠的头发。
“咚!”
江蓠眸子涣散,像是要晕过去了一般。额间竟有了丝丝血意。
看到那血,那些掩在肮脏泥土下的恨意汹涌而出,在我的身体里嘶吼着,尖叫着,破土而出。
我发誓,那一刻我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杀了江蓠。
杀了她!杀了她!
但江蓠的嬷嬷终于将我拉开,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于可怖,眸底满是猩红。
江蓠一脱离我的桎梏,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再对着我叫嚣,只是朝着后面不停地退去,像是怕极了我。
“我要告诉爹爹,告诉娘亲,让他们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疯子!”
7
夜里,爹爹和娘来得比我想象的快得多。
爹爹一到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巴掌,江蓠的头上纱布裹着,看着我的眼眸满是讥讽。
“江末,你竟想杀了你姐姐,你反了你!”
我被打得偏过头去,嘴里一阵腥血之气,冷笑着看着爹爹:“当初在酒楼,你们不都已经断言我要杀了她吗?”
我现在只想离开,和他们断绝关系。
“装什么?尚书大人,尚书夫人,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要杀要剐要打就尽快。”
爹爹和娘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爹爹扬起的手迟迟落不下:“江末,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看着他的手,讥讽地笑了笑:“别拿你假惺惺的父慈女孝的样子对着我,扇巴掌够不够,不够我帮你。”
说着,我从篮子里拿出剪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一家三口。直直地将剪刀刺到腿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瞬间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尖叫,我笑着看着他们:“够么?哈哈哈,够不够?”
爹爹朝后踉跄了两步,像是从未认识过我一般:“江末,你……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原来?哈哈哈……原来的江末已经死了啊,爹
爹,娘,姐姐,你们不知道么?江末已经被你们一刀一刀地杀死了。”
“死在了冬日的池水里,秋日的软禁里,死在了那些臊水桶里,死在了江蓠一日又一日的迫害里,你们不知道么?”
“哦,我忘记了,你们装作没看到,你们装作没看到江蓠给我吃馊饭,打我鞭子,扇我巴掌,给我下药让我险些失身。”
“哈哈哈……你们不是都装作没有看到吗?”我笑得大声,嘴角的血混着眼底的泪,太咸了,咸得我心疼。
太疼了,比腿上那骇人的伤口还要疼。
许是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终于撕开了那些粉饰太平。
爹爹和娘都有些受不住,那一刻,我竟然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愧疚。
哈哈哈,我没想到我不要命的反击竟然换来了他们的愧疚,多讽刺啊。
爹爹和娘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娘嗫嚅了两声:“末末,娘……娘是……”
我直接站起身,把剪刀从腿上拔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娘的面前,满手鲜血地将剪刀塞到娘的手里:“来吧,杀了我,反正你们早就做过无数次了,无形的刀和有形的刀有什么区别?没区别的,来啊……”
娘瑟缩着朝后退,江蓠只剩下尖叫,我发了狠一般地握着娘的手刺向我另一条腿:“就是这样的,娘啊,你做得很好,你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啊,做得真好。”
娘尖叫着丢掉剪刀,连滚带爬地爬了出去,江蓠跟在后面。
爹晦涩难明地看了我一眼,那眸子中多了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懒得再看,任由双腿流着血,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想要回到床上。
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春桃被我吓得狠了,手抖得不行,我有些失血过多,头晕到不行,踉跄了两下跌在地上。
“姑娘,您别吓我,您到底怎么了?春桃给您包扎伤口,马上就好,不痛了,不痛了。”
包扎干嘛呢?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8
没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儿,就有下人领着大夫来了我屋里。
我做小伏低,恭敬温良的时候,他们从未对我起过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如今我这般疯魔,倒是让他们给我请了大夫。
想想也是好笑,那年江蓠将我撞进凝着冰的水池里我差点冻死,被救起来他们尚且没有给我请过大夫。今日我分寸掌握得极好,大不了就是一双腿上的伤口溃烂,毁了一双腿而已。
他们倒是挪出了些善心给我请大夫了。
江蓠不敢再来我面前造次,就连府上的下人现如今见着我,都恭敬地喊我一声二小姐。
自那日后,娘病了,夜夜被梦魇缠身,梦里一直都在叫我的名字。
我知道原因,我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可以无视我的痛楚,只要我自己盖下那些痛楚,我们就能粉饰太平,他们就可以装作不知道。
但我一旦将那些痛楚撕开,他们毕竟是我的血亲,是我的父母,如何能够忍受自己的孩子成了这般模样。
春桃欲言又止地瞧着我:“姑娘,老爷说,夫人很想您,要不您去瞧瞧。”
我看着春桃:“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春桃抿着下唇,自我记事起春桃就跟着我了,我这十多年来过的什么日子。
她比我还要直白看到过。
夜里我刚用了膳,正着手看春桃给我买的一些破旧的账本,这世上,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了。
往日里只想着做好这些爹爹和娘会高兴,会多瞧上我一眼,但现在我不需要了。
我要为我自己而活。
爹爹带着江蓠来了我房里,看到我借着昏暗的烛火看得眼睛发干发涩。
冷眼看着跟着的下人:“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二姑娘的?尚书府是缺那点蜡烛的银子是吗?”
下人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认罪。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尚书大人,有何指教?”
爹爹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你叫我什么?”
“尚书大人啊,难道您不是尚书大人么?”
我从前不信世上会有不爱子女的父母,现在倒是信得真真的。
爹爹看着我的眼神慈爱又愧疚,转头发狠地对着江蓠:“孽障,还不给你妹妹道歉!”
江蓠不情不愿的行了个重礼:“妹妹,我知错了。”
江蓠竟然也会道歉,看样子这段时日府里的人说,江蓠失宠随时被罚的消息是真的。
我翻着账本,恩,前年的粮价比去年的贵上不少,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江蓠在原地不敢动,想来是爹爹给她下了死令,爹爹希冀地瞧着我。我自岿然不动,爹爹沉默了少许:“江末,你姐姐已经道歉了。”
道歉了?所以呢?
我挽起袖子,上面赫然有几道疤痕,我打听了一下,若是能有上好的舒痕胶,这些疤痕会消
失的。
但若是此刻消失了,就没了它存在的意义了。
我指着离手腕最近的一块烫伤的疤痕:“我亲爱的姐姐,你记得么?这是我十岁那年,你用滚烫的稀粥烫的……”
江蓠忍不住抖了一下,爹爹呼吸粗重,大概是没料到我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伤痕。
我看向爹爹:“尚书大人,你还记得我当时哭着找你和尚书夫人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吗?”
我低头沉思:“哦,对了,你说就一点小烫伤,让我别矫情,然后就没有再理过我了。”
“爹爹当初是……”
我又指着手腕处的伤痕:“还有这里,江蓠,我明明是为了救你才被树枝插到了手里,鲜血淋漓的,还留下了这么一条骇人的疤痕。”
“尚书大人你还记得吗?当时你们抱着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的江蓠离开,全然不顾我手会不会残废,你们说好不好笑。”
我又指着下一条伤疤,爹爹猛地捂住我的手:“够了,末末,爹爹错了。爹爹真的错了。”
“错了?你们怎么会有错呢?你们不会有错的……”
说着,我伸手去解腰带:“这还只是手上的,尚书大人,我身上的疤痕更多,您要不要看一看?”
“我身上的疤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啊,都是您最爱的女儿造成的,哈哈哈,你们怎么会有错。”
爹爹伸手来握住我的手:“够了,末末,够了……”
9
爹爹出门时佝偻着背,像是再也提不起精气神来。
不过那关我什么事?
对不起一词于我而言最是无用,因为该造成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爹爹和娘送了我好多金银珠宝,其中不乏很多江蓠都没有的稀罕物件。
我乐享其成,转头就典当换成了银子。
我要尽快开店做生意,以后才能够衣食无忧,这世上,没有任何牢靠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父女、母女、姐妹、爱侣……都是无用的情感。
转眼筹措到了开一间脂粉店的银子,开张那日我学着城中最大的脂粉铺子那般。
弄了个买大盒送小盒,不过铺子不是以尚书府二小姐的名义开的。
反正城内认识我的人极少,江蓠不准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正好,省得我到时候离开尚书府还要和别人解释我离开的原因。
不过江蓠是彻底不敢再来我面前造次了,因为我不要命,我是疯的。
更因为她对我的迫害,让我那薄情寡义的爹爹和娘好像良心发现,对她再没有了往日的宠爱。
眼看脂粉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又开始鼓捣酒铺。
正巧城里有家生意极好的铺子要转卖,唯一的条件是我亲自去谈。
我乐得不行,已然将自己当作是生意人了,迎来送往的应酬是必不可少的。
直到到了酒楼,看到那人时,那些不好的记忆又出现了。
“你家的铺子要转卖?”
听见我的声音,韩长卿连忙转身看着我,眸底满是欣喜:“我往尚书府递了好些帖子见你,你都不见。”
我中规中矩地坐下:“韩公子的酒铺要转卖吗?多少银两?”
韩长卿愣了愣:“末末,当初的事,我都知道了,我……”
我拿出契约:“我估算了一下酒铺的地段价格,我觉得我这个价格很合适,若是韩公子觉得合适,我立时就可以将银票给您,您瞧瞧。”
“末末,若是你真要开酒铺,我送给你又有何妨?”
我往契约上盖了手印,签了字:“看样子韩公子觉得价格也合理公道是吧?那我就签了。”
说完,我拿出印泥,将毛笔递给韩长卿:“那我们就合作愉快,多谢韩公子抬爱。”
韩长卿愣愣地盖了手印,签了字。
我从怀里拿出银票递给韩长卿:“这是银票,韩公子收好,合作愉快。”
有钱不赚王八蛋,但我不想莫名地又承了韩长卿的情。
10
弄好契约和银票,我端起桌上的酒杯,和韩长卿的酒杯碰了碰:“祝我们往后两厢欢喜,此生不见,韩公子。”
说完,我端着酒杯就往嘴边送,韩长卿越过桌子,直接上前来捉我的手:“末末,你别这样。”
我眨了眨眼睛:“韩公子觉得应该是怎样呢?”韩长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直勾勾地瞧着我:“末末,回去我就让爹爹去你家提亲,我们成婚吧。”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出声来,韩长卿局促地看着我,耳尖攀上点点红意。
我的笑意一寸一寸地冷下来,冷眼看着韩长卿,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韩长卿愣了愣:“末末,你……”
我直勾勾地看着韩长卿,倾身上前,在唇离他的唇只有一指的距离时停下。
韩长卿紧紧地闭
着眼睛,眼睫毛抖动着,以为我要吻他。
脸也红得不行。
我俯在他耳边:“韩长卿,只要你敢去求亲,我就杀了你,若是杀不了你,我就自杀,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说完,我坐回凳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韩长卿猛地睁开眼睛:“末末,你……你不会的。”
我掩嘴笑得娇俏:“我不会么?怎么不会呢?江蓠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在家里是怎么发疯的?”
韩长卿的眸光有些闪烁,是了,江蓠那么恨我,怎么可能真的和我和好,爹爹和娘那边动不了,与我关系亲近的不还有韩长卿么?
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能在韩长卿面前诋毁我的机会呢?
“不然,你怎么还会以为自己是我的救赎,是我的光,以为只要你娶了我,就是为天下除了个祸害呢?韩长卿,做救世主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末末,不是的,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真心?韩长卿,你跟我讲什么真心?”
“韩长卿,你真的喜欢我吗?”
11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韩长卿急切地表明自己的心迹:“喜欢的,我是喜欢你的。”
我笑了笑:“喜欢?韩长卿,你从未瞧得起我过,又何谈喜欢呢?”
韩长卿张嘴,我忙制止住他的话头:“在你眼里,我父母不疼,姐姐狠毒,是个顶可怜的人,你高高在上地瞧着我,对我施以援手,无非是觉得我像街边的小猫小狗,只要对我好一点点,我就摇着尾巴对你示好。”
“你明知江蓠是怎样的人,却在酒楼之时信她不信我,因为你觉得我骨子里就是个低贱卑劣之人,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姐姐做出那样的事情。”
“韩长卿,我是曾经将你当作我的救赎,喜欢你,但当你将我推进更深的深渊后,那点子喜欢也消失殆尽了,收起你救世主一般的菩萨心肠吧,江末不再需要你来救赎了。”
因为能救赎江末的,只有江末自己。“所以,别再来我面前泛滥你了不起的善心了,我不需要,还有,我说过,只要你敢求娶我,我若杀不掉你,也绝不会让你领着活的我回去。”
说完,我揣着契约和地契直接转身离开。
伤我的,恨我的,害我的,我都会一一还回来。
走得急了,出门就撞到了个人,我退后两步行礼道歉:“不好意思,公子,小女子唐突了。”
那人只是看着我,眸底满是笑意,手持着玉骨扇在手心轻敲,疑惑地看着我:“尚书府的二小姐,江末?”
看着那周身矜贵的装扮,价值不菲的玉骨扇。
得,又来一个救世主,怎么?我江末真就可怜到需要那么多人来救我?
我转身从另一个楼梯下去,连个眼尾都不给他。
12
往日里我常学习内宅之事,生意之道,想要借此夺一些爹爹和娘的宠爱。
如今想来,这怕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因为我的生意天赋比我自己想得还要高,不过短短几月,我开了好几家分店。
士农工商,哪怕做着最低贱的营生,但什么都没有银子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给我的安全感重了。
江蓠要议亲了,爹爹是尚书,江蓠又是嫡长女,就算现在的爹爹和娘再不喜江蓠,也要为她谋一门好的亲事。
只是我烦得不行,看到爹爹和娘每次小心翼翼地来我院子,那带着虚假讨好的模样看得我作呕。
那副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我看的样子,也让我觉得碍眼。
我在城中买了一处两进的宅子,刚好我和春桃一人一间,到时候再买三两个仆役。
每日品品茶,看看账本,日子岂不美哉。
我和他们那般的狼心狗肺不同,我终归没法子用刀剑对着他们,不是因为我惦念那点子亲情,而是因为我心善。
我舍不得杀人。
至于那劳什子的尚书府二小姐,谁爱当谁当。
我捧着断绝关系的文书去找爹爹和娘时,江蓠正跪在地上听训,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时隔一年,这是我第一次找他们,爹爹和娘很是欣喜,若是没有看到我手里的断绝关系的文书的话。
娘捂着胸口,眼泪不要钱似的流:“末末,你真要如此绝情,你不要爹爹,不要娘亲了吗?”
瞧着那眼泪我心里就莫名地烦躁,哭哭哭!哭什么?该哭的不是我吗?
江蓠瞧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怨毒,我大概知道原因,论家世品行和样貌,韩长卿都是临渊城一顶一的。
她想嫁给韩长卿,但是韩长卿不愿意娶她,毕竟就一墙之隔,她可以在外人面前装作贤良敦厚温柔。
但韩长卿历来最喜欢爬我院子里的那棵合欢树,时常在上面躲着睡觉看我。
在我和江蓠都不知道的很多时候,韩长卿是见证我怎么被江蓠欺负的。
这样的人,韩长卿如何可能会娶呢?
“尚书夫人这话说得好笑。”我缓缓站起身将毛笔递给她,抬眸看了一眼满眼受伤的爹:“若是可以选择,我也不希望你们是我的父母,更不希望我会出生。”
娘持着毛笔抖啊抖,墨汁险些洇湿了我精心写下的文书:“若是你们不签,我会假死脱生,这辈子,你们都休想再看我一眼,尚书夫人。”
爹指着我,微微颤抖:“江末!你!你!”
我自顾自地把书桌上爹爹的私章取了来,盖上了他的章。
出门时,爹和娘嚎啕大哭。
江蓠追着出来,看着我:“你到底给韩长卿灌了什么药?”
话说得恶狠狠的,但离我却很远,像是怕我伤了她。
我扬起一抹明媚的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靠近她:“江蓠,才刚刚开始呢?别慌。”
13
尚书府北边的院子起火了,尚书府家的二姑娘住在那,据说火势滔天。
众人赶到时,那尚书府的二小姐已经被烧死了,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
直到那江末死了,临渊城的人才知道,原来那尚书府是真的有位二姑娘,真是可惜了。
“江末”出殡那日,我一袭鲜红的衣裙隐在人群中。
娘和爹爹哭得不能自已,互相搀扶着,手里捧着我的牌位,和人群中的我遥遥相望。
他们知道我是假死,但他们没法子上前来和我相认,因为“江末”死了啊。
据说我死的那夜我娘哭昏过去几次,我爹在我的小院跪了一整夜,之后的每一夜,我爹都会坐在我院子中枯坐一整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蓠被彻底地忽略了,除了顶着一个嫡长女的头衔,什么都没有。
但议亲还在继续。
曾经的天之娇女站在人群中,只余下鄙夷。“听说了吗?就是她,活生生地逼死了自己的妹妹。”
“就是就是,看起来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据说给妹妹吃馊饭,还让妹妹学狗叫,甚至不惜以死陷害妹妹,这样的人可真恐怖。”
“就是就是,她还非说自己是尚书府独女,明明有妹妹,还说自己是独女。”
“我看啊,肯定是她妹妹太过于优秀,她嫉妒她妹妹。”
……
春日宴上,世家贵女贵子们毫不掩饰对江蓠的嘲讽,江蓠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不知所措,百口莫辩。
“我没有,我没有,你们都是哪里听来的?”
旁边立刻有人开口道:“没有?你妹妹尸骨未寒,你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来丢人现眼,还说没有?”
在尚书府的日子江蓠快过不下去了,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韩家。
但每次在宴会上看到她,韩长卿都冷眼相待,她传出来的那些她和韩长卿两情相悦的谣言,不攻而破。
所谓人言可畏,江蓠怕得紧了,只能躲在韩长卿的身后,怯生生地瞧着韩长卿:“长卿哥哥,你知道的,我没有。”
韩长卿冷眼看着她,侧身让江蓠曝在人下:“没有?你有没有自己不知道么?”
围观众人越发觉得自己说的对。
“看见了吧,听说这韩世子本来是和那二姑娘两情相悦的,是这江蓠横刀夺爱,连自己的妹夫都觊觎,啧啧啧,简直了。”
江蓠崩溃大叫:“我没有!你们胡说!”
韩长卿扯着腰间的玉佩,玉佩上赫然有我的闺名:末。
明眼人一下就瞧了出来。
我端着茶杯远远地望着,江蓠的眼睛望了过来,看见了我,这两个月来,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必定有我。
但她不敢上前来和我相认,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要是她说出我的身份,尚书府就完了,所以她不敢。
我和她遥遥相望,食指伸出“嘘,受着。”
这是她对我说过无数次的话。
“高兴了?”隔壁帷幔的人漫不经心地瞧着我,眸底满是宠溺。
我瞪了他一眼,说起来,这两个月我到哪他到哪,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招惹上他的。
他是许知衍,就是我和韩长卿交易酒铺那日在门口撞见的公子哥。许知衍说我和他同病相怜,应该抱团取暖,我不想,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得来,不用和别人抱团取暖。
说起来这许知衍确实也是个可怜人。
许相家贫,科举前曾和江南商户之女成婚,依着那些银钱才有了上临渊城科考的机会。
但一朝得势,许相就瞧不上那商户之女了,但未免落人口实,还是将商户之女带回了家。
但那商户之女在生下许知衍的当日,就难产而死。
不过三月,许相就迎娶了林家的嫡女,于他仕途有利的。
一年后就产下了许知衍的弟弟。
而许知衍明明是正室嫡出,活得却像个边缘人,和我的处境差不离
。
所以他要对付许相,我要对付江家。
但我不想和他联手,毕竟现在的许家被他斗得半死不活,只能靠着许知衍勉力撑着。
我自己想做的事,我自己会做,用不着他。
14
江家对我做的那些事终于还是闹上了朝堂。
堂堂尚书大人,治家不严,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人,怎配为官。
雪花般的折子一封又一封去了皇帝的书桌。
爹爹生生地受了,被降职被罚俸,一蹶不起,将满腔的怒意全部都发泄在江蓠的身上。
曾经江蓠对我做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的,由她最爱的爹爹和娘亲一一返还到了她的身上。
江蓠哭嚎着:“爹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母亲,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母亲冷眼旁观,手里捏着她为我祈来的平安符,不停地祝祷我在外顺遂平安。
我留在尚书府的眼线来告知我时,我正在酒楼的账房里算账。
这就够了么?不够啊,我承受了十几年,她不过才几个月就受不了了吗?
但我没想到,韩长卿邀我游湖,他的忏悔比江蓠来得实际些。
毕竟我能够在临渊城短短一年内聚了大量的财富,爹爹和韩长卿功不可没。许知衍瞧着我一身鹅黄色的小袄,整个人乖巧伶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要见旧情人就这么高兴?”
我点点头:“对啊,你不是知道吗?”
还有,能不能别自以为是地来烦我。
我很想说这句话,但我没说,因为骨子里,许知衍和韩长卿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觉得他们是我的救赎,所以毫不吝啬对我的庇护之意,但这世上啊。
求人不如求己,求别人救不如自己强大。
15
游湖会比我想的大得多,韩长卿看见我,眼睛亮了亮。
周边的几个贵女看见他对我有所不同,眸底都是不加掩饰的嫉妒:“她是谁啊?”
韩长卿挠了挠头,他不知道怎么介绍我,因为若是说出我是江家二姑娘的话,江家就犯了欺君之罪。
所以他不敢,而我是不愿,我今日来此有我自己的目的。
江蓠小跑着赶到韩长卿的面前,糯糯地喊了一句:“长卿哥哥。”
然后看到了我,眸底渗出恨意:“你怎么在这?”
闻言,韩长卿直接冷了脸:“江蓠,末末是我请的客人,关你何事?”
江蓠的脸变得惨白,看得我心情甚好。
许知衍也来了,坐在我对面,岸边和船上都是韩长卿请的客人。
许知衍踱步到了我面前,坐在我旁边:“我卖你个人情,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些个贵女们还是把江蓠当作谈资,尤其是现在江家落败了。
嘲讽的人更多。
“我说许知衍,你干嘛老缠着我呢?”
许知衍难得没有嬉笑,表情正色了不少:“其实当初我母亲怀的是双胎。”
我懵了:“所以呢?”
“我想,要是我那妹妹能够顺利出生,大约也会经历你我经历的这一切不堪。”
“哈?然后?”许知衍看着我无比的认真:“所以,你活出了另一番样子,我想,要是我妹妹活着,也会是你这般模样的。”
有病。
看我转身欲走,许知衍立刻拉着我袖子:“好了,说正事。”
我转身又坐了回去:“你那姐姐给韩长卿下了药。”
哦,这个啊,我知道啊,不意外,毕竟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她现在能捉住的只有韩长卿了,毕竟以韩长卿的性子来说,是做不出对女人下手的事的。
临渊城里谁不知道江蓠现在的名声臭成这样,谁娶了她谁倒霉。
“还有更有趣的。”
我眨眨眼睛:“什么?”
“韩长卿自己也准备了药。”
我点点头:“我知道,下给了我是吧?”
许知衍一脸错愕,我看着前方船尾厢房那抹一直盯着我的墨蓝色衣袍,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知道?”
我摊摊手:“我说过,我不用你的任何帮助,许知衍,那日我骂韩长卿的话,今日也可以用来骂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我不用你自命清高的救赎,我江末自己可以。”
说完,我顺手在嘴里塞了颗解药,韩长卿的下人终于在一众人中找到了我。
看到我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
16
我顺从地任由她领着我避开人群去了船尾的厢房,也不管她的理由多么的蹩脚。
韩长卿竟对我下药,男人啊,果然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现在我没有了江家做我的后盾,所以他打定了主意我会
隐忍不发。
韩长卿在屋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想必是江蓠下的药已经起了效果。
我缓步进门,韩长卿急不可耐地上前一把拥住我,我看着那丫鬟小跑着走了。
“末末……”
我靠在门上,任由韩长卿在我身上作威作福:“恩?”韩长卿在我颈边嗅了很久,见我没什么反应:“末末,你不难受吗?”
我摆头:“不啊,我吃了解药的。”
韩长卿退后两步,猛的坐在地上,他喂我吃药,无非是想把这事儿赖我身上。
毕竟若是到时候我怪他,他还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是我要的他。
这人忒不要脸了。
不过他和江蓠还真是天生一对,江蓠对他下药,想要逼他就范。
结果韩长卿就对我下药,想要逼我就范。
韩长卿烦躁地扯开衣襟,颈边满是红意:“我……我……”
眼看韩长卿的眸光越来越散,再玩下去就玩脱了。
我上前一记手刀将他拍晕,顺手把解药塞到他的嘴里。
出门看到许家姑娘,对着她点点头:“为妨姑娘名声受损,多带两个人吧。”
“好,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我歪着头想了想:“大约因为你也很恨江蓠吧。”
她垂眸不语,船尾来了不少的人,我隐在暗处,看着那许家小姐四处看了看,看到有人看到她了。
惊呼了一声:“韩世子,你怎么了?怎么倒在地上。”
众人连忙跑了过来,只看到许家姑娘将韩长卿扶起来,还贴心地喂了杯水。
这就够了。
反正韩长卿是跑不掉了,长宁侯更中意的本就是这许家儿媳妇。
江蓠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韩长卿悠悠醒转,想必也是知道了自己刚刚为何那般。
指着江蓠:“你!你竟敢对我下药!”
17
江蓠被火速地嫁了,那日的事情虽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江家也再丢不起人了。
临渊城的世家是没法子了,只能将江蓠嫁去了青州,家世样貌都还挺不错的。
况且不知道江蓠的那些烂事,对江蓠还挺不错的。
江蓠有些飘飘然了,好日子过了半年就忘记了曾经的那些事情了。所谓登高跌重,我命人去了青州一趟。
只要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韩长卿定亲了,在我的酒楼枯坐了一整日,我都没有见他。
临近打烊,我刚出门,看到街对面的韩长卿,眸底满是受伤:“为了不和我在一起,你亲手将我送给了别人,江末,我竟不知,你是这般心狠的人。”
“与你比心狠,我竟连你的万分之一都等不到。”
我转身离开:“祝你和许家姑娘和和美美,平安顺遂,韩长卿,不管你对我的好意是施舍也好,怜爱也罢,抑或是真正的喜欢,我都要谢谢你,毕竟,若是没有那些好,我都撑不到现在。”
“但过去的事总归是过去了,那许家姑娘是最适合你的人,朝前看吧。”
韩长卿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韩长卿大婚那日,我坐在二楼雅间往下看去,韩长卿一袭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许知衍坐在我对面:“你要下去抢亲么?”
我瞪了他一眼:“有病吧你。”
许知衍开朗大笑,我也笑了,举起酒杯看向他:“许知衍,我要走了,不管你对你妹妹是何种心境,对我是何种心境,但我江末,未来的日子只会为我自己而活。”
许知衍的手顿在半空,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就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我起身,这人多半是有病的,不能和他玩,玩久了会有病。
临渊城的铺子开得顺,我准备四处走走,去看看大凛的山川湖泊,品品大凛的人文风情。
走的前一夜,春桃屡屡进我房间,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被她晃得头疼:“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老爷和夫人在外面等了大半夜了,姑娘要出去看看么?”
我没有一丝犹豫,收拾东西的手不停。
幼时我曾经无比期盼能够得到父母的喜爱,希望他们能够像疼江蓠那般疼疼我。
但那时幼时,我现在大了,不需要了,就显得多余。
走时春桃撩着帘子,余光看到了城墙上站的爹爹和娘,我竟再难泛起涟漪。
出城后,马车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有人掀开我的帘子:“听说你要四处去玩,一起结个伴吧。”
我看着许知衍的脸就无语,别开脸去不看。许知衍也不恼,只自顾自地在外面讲话:“我可是个祸害,你带着我玩,是为了大凛除了个祸害。”
许相及其续弦的下场极惨,究其根本的原因都在许知衍。
他或许是觉得我好玩,或许是觉得和我同病相怜,所以才会在我拒绝他多次还是要黏着我。
但我懒得深究,毕竟现在的我,有银子有时间,只想四处看看。
作者署名:临渊羡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