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处,无法自抑,我呜咽着一口咬在了沈翊肩头,泪眼婆娑,求他不要了。
「卿卿……」
沈翊指腹擦过我的眼尾,随后放入口中。
他的唇角缓缓牵出好看的弧度,就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
恍惚间,沈翊俯身在我耳畔呢喃:「为夫怎么觉得卿卿好像可以看见了?」
没有!
不可能!
我睁着眼睛苦笑:「若我能看见就好了,好想知道怜我爱我的夫君是何模样。」
「你我幼时两家相邻,至你十岁那年,我们才分开。到如今也就六年不见,卿卿真是好狠的心,竟忘了为夫的模样。」沈翊叹了口气,眼里却含着笑,似在看我到底是真瞎还是装瞎。
「女大十八变,难道男的长大就不会变吗?」
我这话一出口,沈翊眼里笑意加深。
「卿卿说得是。」
沈翊回来后,日子还和从前一样过。
期间爹娘来同我们吃了一顿饭,就出发去益州参加一位长辈的寿宴了。
临行前,我求爹娘带我一道去。
但他们说最近外头乱,我出去不合适,让我好好待在家里。
言外之意不就嫌我是个累赘,他们想过二人世界吗?
哼!
我现在每天盼着沈翊能出去忙活十天半个月再回来。
装瞎和真瞎完全不一样,眼睛会情不自禁被好看的东西吸引。
更别说像沈翊这种男妖精。
但沈翊说最近外头乱,就先不出去了。
以至于我现在每天心里就跟猫在挠一样,难受得不行。
在难受了三天后,沈翊去参加一位友人的生日宴。
他前脚刚走,我立马屏退丫鬟关上房门,拿出前面没看完的话本接着看。
看到精彩处,春桃着急忙慌推开了两扇门。
「小姐,不好了!沈郎君从一女子的马车上下来!」
我俩四目相对。
我傻了。
春桃也傻了。
风从虚掩着的窗户灌入,吹起鬓角头发,凌乱了我的视线。
我放下话本,抬手扒开头发,勉强保持镇定:「你刚刚说什么?」
春桃看看话本,又看向我:「小姐,你……」
下一秒,春桃眼睛一亮,话锋一转:「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我一头雾水地眨了两下眼。
春桃转身去把门关了回来压低声音说:「小姐是不是怕沈郎君知道你复明后不要你了?放心吧小姐,如今沈家就剩沈郎君一人,他还得仰仗咱家,沈郎君不敢不要你的。」
这理由妙啊!
都不用我想该怎么解释了。
一句话的工夫,沈翊的身影出现在了抄手游廊上。
我又狠狠掐了把大腿,逼出眼泪。
等沈翊走进房间,我已趴在桌上闷声哭得脑仁发疼,心口一阵阵抽痛。
「卿卿?」
沈翊唤了几声,不见我答应,忙过来把我抱在怀里。
从他眼睛里,我看见了虚弱得仿佛马上要挂掉的自己。
我含着泪,怨他:「你怎能如此对我?」
沈翊一边吩咐请大夫,一边将我抱到床上躺好:「卿卿何出此言?为夫心中只有卿卿一人,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我捂着难受的心口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沈翊见追问不出,便问春桃。
春桃不客气地说:「沈郎君从旁的女子车上下来,大家伙可都瞧见了。」
话音刚落,就有小厮来通传,说沈翊表妹犯了心绞痛,让他过去看看。
「卿卿好好休息,为夫去看看。」
「沈郎君不会医术,还是让大夫过去看看吧。」
春桃简直就是我的嘴替。
我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卿卿,为夫稍后再给你解释。」沈翊很着急,他匆匆撂下话就出去了。
气得春桃一跺脚:「小姐你看沈郎君!」
我倒是挺开心。
沈翊最好是和他那个表妹有一腿,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成全了他们。
我得去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不能白高兴了。
春桃搀着我,慢腾腾地朝大门走。
我好几次想掀了她的手,拎起裙摆就往前头冲。
深呼吸,冷静——
我现在是个瞎子。
在心里重复三遍后,我发现屁用没有。
无奈,我只能对春桃耳语:「我们快点好不好?」
实在是忍不住!
春桃看我的眼神很是心疼,在她眼里,我应该就是个大冤种。
毕竟我瞎,又有钱,夫君还长得那么招蜂引蝶。
我装出大度的样子笑笑:「夫君表妹身子不舒服,我这个当表嫂的岂有躲在屋子里的道理?」
「可小姐你也不舒服。」春桃为我抱不平。
「我没事的。」
我拍拍春桃的手,示意她把心放好。
随后我俩健步如飞,带着正室打小三的气势,迅速到了大门口,躲在其中一扇门后面。
羞人的喘气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我很清楚,那是沈翊的声音。
沈翊果真和别人搞在一起了!
我激动地搓搓手,就让我去捉个现行,把沈翊送给那个表妹。
我现在对哭已经是驾轻就熟,稍微想想悲伤的事,眼泪就跟下雨似的。
我哭唧唧地喊着「夫君」往外走。
春桃越是拦我,我就哭得越伤心。
泪眼婆娑间,我看见沈翊捂着被血染红的心口踉踉跄跄下了马车。
本来冷白皮的一个人现在虚弱得宛如一张纸,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掉。
我以为的事情没有发生,倒是出现了让我一头雾水的状况。
我不自觉愣在了原地,看着沈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我,捏着里衣袖口替我擦拭眼泪。
「卿卿如此哭,不知道的人会误会为夫死了的。」
离得近了,我看见心口的血还在往外冒,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剖开过,看得我脑仁发疼,眼前有些晕乎。
沈翊呼吸急促,他有些颤抖地拉住我的手,放在流血处:「卿卿放心,为夫心中只你一人。」
我胡乱地用手在他的身子上乱摸,一把黏腻:「夫君流了好多血,出什么事了?」
「为夫为了你,可是把心都剖给别人看了……」沈翊勾唇一笑,疲惫地枕在我肩上,在我耳边缓缓说。
剖心!
我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
这时马车里有只手掀开了帘子,女人明艳精致,清冷的眼神极具压迫感,看着像是久居上位。
她的手边放了把带血的匕首,旁边有个丫鬟正在为她擦拭脸上的血。
「沈翊,好自为之。」
女人是御姐音,这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有泰山压顶之势。
说完就把帘子放下,马车调头离去。
「会的。」
沈翊在我耳边轻轻回应,气若游丝。
我缓缓举起沾满血的两只手,眼前的一切开始疯狂旋转。
原来我晕血……
意识模糊前,我好像听见沈翊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让卿卿看了。」
我怀疑沈翊知道我复明了。
本来想说成全他和那个表妹,结果倒好,暴露了我复明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干掉沈翊了。
反正他现在昏迷不醒,轻而易举就能解决掉。
我藏了把剪刀在袖子里去见沈翊,趴在床边哀戚唤道:「夫君……」
春桃安慰我:「小姐不要太伤心,大夫说沈郎君只要熬过今晚就没事了。」
那也就是说沈翊有可能熬不过今晚喽?
棺材灵堂什么的,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准备?
「小姐,你是……在笑吗?」春桃看我的眼神很是纳闷。
我赶紧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扬的唇角,捏着绢帕拭泪:「夫君啊,我的夫君……」
你可快点死吧!
春桃见状,退了出去,让我和沈翊独处。
我立马伸手去试沈翊的鼻息。
特别微弱。
感觉我直接就能把他给掐死。
但要是沈翊突然醒过来咋办?
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我拿出剪刀,对准沈翊心口。
我要杀人了,呼气吸气——冷静——
之前想用瓷枕砸死沈翊的冲劲儿不知道去哪了。
我现在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
要不还是在沈翊的药里下毒吧?
不用见血,也没那么吓人。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告诉春桃房间里有耗子,让她去厨房要来毒耗子的药,打算在沈翊喝药前放进去。
好巧不巧,沈翊偏偏在要喝药的时候醒了。
整个无语住。
我前面就该一刀捅进去,送他下黄泉。
再有这种机会,绝不犹豫!
沈翊过来握我手时,我顺势把药碗放到一边,挪挪身体挡住。
「卿卿好像不高兴为夫醒过来。」沈翊靠在床头虚弱一笑,手上的劲却不小,捏得我发疼,似在不满我的态度。
我立马哭得伤伤心心:「夫君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是我爱的人,我怎么舍得你死?」
沈翊怔了一下,随后伸手为我擦拭眼泪,温柔道:「卿卿放心,为夫不会死的。」
他这么一说,我更伤心了。
这回是真的很伤心。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口发疼。
我难受地摁着心口,倒在沈翊身上,声若蚊蝇:「夫君,我好像……喘不过……气……了……」
视线模糊间,我看见沈翊着急喊人请大夫过来,他雪白的里衣被血浸透,刺眼得很。
大夫白忙活了。
我突然觉得如果沈翊不是个疯批该多好。
那样他就不会因为复明后的徐音不爱他,而杀了她。
我这一病,便是小半个月。
期间入了冬,下了初雪。
沈翊伤还没好,就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毫不意外地感染了风寒。
不过他是等我好起来,才倒下的。
这会儿沈翊发着高热躺在床上,大夫剥开衣服,露出红肿溃烂的伤口。
光是看着都觉得好疼。
等大夫开始刮腐肉,我忍不住倒吸凉气。
沈翊却一声也没吭,还反过来安慰我:「卿卿莫怕。」
谁怕了?
看在他带病照顾我的份儿上,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被我给咽了回去。
大夫刮完腐肉再上药包扎。
一套流程下来,沈翊脸色惨白,脑门上全是冷汗。
我感觉他去了大半条命。
大夫临走前叮嘱:「退热的药记得按时喝,这几天切勿再着凉。」
沈翊现在容易风邪入体。
而古代感冒死人是常有的事。
看着沈翊露在外面的半条胳膊,我走过去就给塞到了被子里。
「卿卿?」
「嗯?」
「卿卿如今不用人搀扶也如履平地,为夫实在是佩服。」
糟糕!
忘了自己是个瞎子了!
我浑身绷得跟拉满的弓一样紧的时候,沈翊牵住我的手,善解人意道:「卿卿身子才刚好,不宜劳累,回去休息吧。为夫这边没事,卿卿只管放心。」
沈翊这个疯批要是知道我复明,肯定不会是这个态度。
走之前,我让丫鬟再端来一个炭盆。
外面又飘雪了,屋里一个炭盆不顶用。
等丫鬟摆放好,我转身要走,沈翊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卿卿不是一直想去长安吗?最近为夫在长安置办好了一套宅子,打算过完年就搬过去。卿卿意下如何?」
听见这话,我一下头皮发麻。
那时徐音复明后闹着要和离,沈翊哄她说去长安一趟就回来和离。
徐音答应了。
然后就死在了那宅子里。
临了沈翊在徐音耳边很是温柔地说:「卿卿说想在长安落脚,如今为夫办到了,可卿卿却反悔了。不过没关系,为夫会想办法把卿卿一直留在这儿的。」
之后沈翊就把徐音扒皮拆骨,余下的东西烧成灰,洒在了宅子的每一个角落,美其名曰「一起白头偕老」。
光是想想,我都毛骨悚然。
「卿卿手很凉,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不都是被你给吓的。
我搭上沈翊的手:「既然夫君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过完年就去长安。」
只要沈翊没发现我复明,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就好。
正好我也挺好奇沈翊的身份。
天子脚下的物价贵得离谱,能在那儿买房,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可见沈翊并不是他自己说得那般不才。
我突然想起作者对少年沈翊的形容:
「傲然如雪后松柏。」
「即便他如今在旁人眼里连一条死狗也不如,可只要他一抬眼,那些人便会自惭形秽。」
「沈翊目光里流露出的清贵,绝非一朝一夕养成的,那是已经刻进了他骨子里的东西。」
当时看见这些,我怀疑沈翊是流落在外的世家贵族,寻常人家忙着解决温饱,哪有心思去注重别的?
且不说沈翊能在京城买房,就说他屠了我那位竹马满门这个事儿,就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我开始脑补沈翊会有的各种身份,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
搬到长安之后的日子与先前在交州的区别不大。
只是多了一件事——
打听沈翊身份。
但是没过两天,有叛军打入长安。
我顿时不好奇沈翊身份了。
这可是逃走的大好机会!
听说叛军是从幽州来的,领头之人是镇国公的儿子檀镜轩,此番回来是为镇国公讨公道的。
传言之前镇国公造反得手的消息其实是假的,用来抓镇国公那些蠢蠢欲动的同党,之后镇国公与他的同党都被满门抄斩了。
镇国公谋朝篡位的事人尽皆知,也不知道他这儿子讨的哪门子公道。
不过这些都和我无关,当务之急是离沈翊越远越好。
平时热闹繁华的街上乱成了一锅粥,随处可见匆匆疾走的平头老百姓,我挎着包袱佝着腰混在里面。
突然,前面有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威风凛凛的将士纷纷放下武器跪到了地上。
缴械投降了?
不是吧,这么弱。
我继续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抬头环顾四周,这片就我一个人还站着。
怪尴尬的。
我加快脚步要往旁边角落去,耳边响起似笑非笑的一句:「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浑身一僵,双腿就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被沈翊碰见了?
就这么过了有两三秒,我委屈巴巴地转过身:「夫君」
话刚出口,我人傻了。
乌泱泱的锦衣卫,摄人心魄的气场迎面扑来。
沈翊身穿飞鱼服,坐在高头大马上,位于众人之首。
他含笑凝视我的眼睛:「夫人怎么不说了?」
我猛地回过神,接着刚才的情绪,一边哭一边说:「夫君,街上人好多,我找不到春桃了,给你买的东西也不见了。」
沈翊看着我肩上的包袱,笑而不语。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心慌。
但沈翊什么也没说,只是派人护送我回宅子。
宅子加派了锦衣卫看护,说是最近外面乱,担心有坏人闯进来对我下手。
不是已经把叛军拿下了吗?
还能怎么乱?
沈翊肯定是发现我能看见了。
现在把我关在宅子里,是因为他忙。
等他空下来,就会回来收拾我。
我必须赶紧逃走才行。
可锦衣卫把宅子围得严严实实,宅子里的人一律不准进出,我想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每天在这座四进四出的大宅子里走来走去,走得我腿快废了,也没想到出去的法子。
但在这天凌晨,有个女的悄无声息潜入房间把我掳到了宫门口。
她说要拿我向圣上讨个公道。
这是出了狼窝又入虎口啊。
掳我的人是镇国公的女儿檀明娇,她不信自己的父亲会犯下谋朝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罪,一口咬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圣上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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