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下我之后,凤族人发现了我有魔族血统,便把她视为耻辱囚禁起来,最后折磨致死。
她活着的时候,我们从没见过,但在我十八岁那年,我远远的看见过,她的棺椁。
我回到魔族的第十三天,舟净下达了天旨令四海九州万民追悼凤王绯青和神子星穆。
我没想到那个孩子死的这么快,也没想到晴盏会单枪匹马的杀来魔族。
她被七十九名魔将围攻,浑身浴血,没了一只胳膊。
她走过的路,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只觉得悲凉。
她问我,为什么要杀了绯青,为什么要断了她孩子最后的生路。
我的剑刺穿了她的左胸,「因为,本座不对仇人的儿子仁慈。」
晴盏死之前,看着我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不再爱他了,一个为了权力而放弃自己儿子的人,他不配被爱。」
我叹了一声,她终于明白了,即便绯青没死,舟净也不会救她儿子,他不可能放弃凤凰族的支持。
我明白,她也明白,所以她明知道来魔族是送死,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来了,她想为自己的孩子要一个公道,只是,她找错了人。
晴盏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她手里攥着一封信。
那是舟净从小允诺她的婚书。
她的执念到此为止了。
紫夷在晴盏的尸体上发现了神族追踪印记,印记里的神力我再熟悉不过,是舟净。
怪不得,他纵着晴盏独自来魔族,就是想让她死在魔族。
只要在魔族发现晴盏的尸体,舟净就有理由对魔族赶尽杀绝了。
我看着这个死了还要被自己青梅竹马利用的女人,没有一丝怜悯。
我对紫夷说,「带她的尸体,去魔族乱葬岗,给魔族尸狗打打牙祭,它们会喜欢的。」
紫夷嘲我心肠狠毒,我笑他彼此彼此。
半月之后,我看着围在魔族结界在的神兵神将,叹了一声。
果然,只要舟净想要做的事,就算是没有证据,他也做得。
他以神界水神在魔族地界失踪为由,讨伐魔界。
我与紫夷一同立于结界内的空中,与舟净对峙。
两个人对抗两万人,但我们稳赢。
因为紫夷是曾经的大神将,他最了解这些神兵神将的弱点。
我也提早在结界上撒了去魔族禁地深渊采集来的专门吞噬神力的弃巫花粉。
这可是我加入了特殊神魔血脉才制作出来的,正好拿这些神仙试试效果。
舟净与紫夷在结界外的半空交战,我在结界内控制着花粉扩散。
神兵神将,不堪一击。
舟净与紫夷看起来不分上下,但是我明显感觉到紫夷有些力不从心。
我正为紫夷焦急不已时,父尊来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父尊,他不管不顾的朝舟净攻击,仿若疯子。
他嘴里喊着,「舟苍,都是你,都是你害了绯禾,我要杀了你!」
舟苍是先天帝的名讳,他认错了人。
我很疑惑,母亲她不是被凤族人害死的吗?与先天帝有什么关系?
舟净到底不敌我父尊和紫夷的联手进攻,很快败下阵来,带着仅剩的三千神兵神将逃了。
父尊因为过度使用魔气而昏厥,紫夷浑身是伤的躺在一块石头上。
我问他是否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他很是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怜悯和不忍。
他不肯说,我也没再问,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半个月后,父尊召集了十八位魔君和七十九位魔将带着十万魔兵攻打天界。
彼时,舟净半月前受的伤还没好,他脸色惨白的站在阵前,神色复杂的盯着站在父尊身边的我。
「绛溪,你…为何要与魔族为伍?」
我抚摸着手中的剑,神色淡然,「那还得多谢天帝将我挖心,把我抛尸荒野。」
他盯着我,厉声反驳,「本帝何曾挖过你的心!休要胡说。」
他急了,若是被众神知道他以那样不光彩的手段害人,这天帝之位恐怕坐不稳了。
我呵呵一笑,就这么无视了他。
神魔大战一触即发,神界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强,魔族也并非传闻中的那么残暴。
至少魔族,不屠城,不杀老弱妇孺。
但他们杀神兵神将。
独息带着一众神将护着受伤的舟净,不过面对魔族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的力量,他们明显落了下风。
天地动荡之际,独息被紫夷打成了重伤,只剩最后一口气。
我走至他的面前,轻轻叹息,「你于我算得上有恩情,我本不想杀你,但我们立场不同。」
他喘着气,有些歉意的看着我,「对不起,绛溪,我是个胆小鬼,是我明知神族不仁,不配为九州之主,却还是选择站在这一边,不曾为你主持公道。」
他只求体面的死去,我成全了他。
他的身体烟消云散之时,我想起他在我被虐待时递给我的伤药,冰冰凉凉的,透彻心脏。
神族长期卧在九州之主的位置上安睡,其实内里腐朽,神兵神将的筛选漏洞百出,实力大跌。
加上我曾拿回来的神界布防图,魔族胜利,是意料之中。
舟净连带着所剩无几的神兵神将被擒,他满眼猩红,骂我偷盗神界布防图背叛神族是个罪人。
他说的对,我背叛了神族,我承着绯鸢的奴役虐待不曾有怨言,我受着神族的鄙夷唾骂,也不曾想过背叛,我留着仅剩的善良去爱过他,是他亲手将我推入深渊。
所以,我为什么要对神族忠诚?
父尊给了舟净两个选择,要么他屠尽神界兵将和众神子民,毁了神族根基,要么舟净自废修为,同时为魔族正名,并昭告九州不再奴役魔族,神族也不再是九州之主。
舟净选择了第二种。
他最爱的,果真只有权力。
他还想着只要神族还在,那他就是永远的天帝,就算他自废修为,只要不是魔气侵体,那也还可以重新修炼,而且是他拯救了神族,他以后肯定还能大权在握。
可是,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没给他自废修为投机取巧的机会,而是亲自动手废了他。
他体内永远都有不可去除的魔气,他再也不能修炼了。
我将他丢给地狱阎王,亲眼看着他被打入了无间地狱。
后来,阎王第三十次来报我舟净在地狱骂我不得好死时,我看着阎王一脸憋屈的样子,叹了一声说,「如你所愿,将他弄走吧。」
阎王像刚丢掉烫手山芋一样的松了一口气。
「打入畜生道,永不入人间轮回。」我头也不抬的吩咐着。
阎王诚惶诚恐的点头告退。
神魔大战之后,魔族得到了应该有的待遇,许多被他族奴役的魔族人也回了家,但是父尊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那日,父尊让我处理完魔界事务后去找他,陪他饮一些酒,说说话,我欣然答应了。
紫夷也在场,他目光闪躲,我问他怎么了,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紫夷走的时候,只叮嘱我要保重。
很快,我就知道紫夷这么反常的原因了。
我与父尊彻夜长谈,饮了许多酒,他一直在怀念我的母亲,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后,我眼皮沉沉的昏了过去,只听见父尊的一句对不住。
父尊将我囚禁于魔宫地牢深处,我的身边,有一个被冰封的尸体,是我的母亲。
我只在她死的时候见过她的棺椁,却一眼就确定了是她。
我俩长的很像。
父神封印了我的术法,我逃不出去。
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天,父尊终于来了,他不像从前那样颓废冷淡,反而意外的兴奋。
他对着那具尸体说着,绯禾,我终于可以让你复活了。
他告诉我,我的神魔同体血脉,转移给母亲之后,可使她复生。
父尊对我的眼神再也没有昔日的关怀,他说,「作为我们的女儿,完成你母亲和我的心愿,是你的责任。」
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人爱我,哪怕是亲人。
「父尊,您对我,可曾有一丝丝的父女之情?」
我犹记得父神救我时焦急的脸色,他衣不解带的照顾我,直到我恢复,虽然他平日对我不甚热情,但也算是关怀备至。
这样的父尊,居然要杀了我。
父尊告诉我,他当初知道我在凤族受苦,也知道在凡间时我与舟净在一处,那时,他根本不想管我。
直到他看到魔族能使人复生之秘法,才注意到我。
由死去之人的至亲所炼成的神魔同体血脉,剥离转移之后,有五成把握复生死者,而神魔同体炼成的几率,只有不到三成。
神魔同体炼成,需要在神体注入魔气,以魔气形成一颗心,才算炼成。
而我身体内有一半魔族血脉,形成魔心的几率更大。
父尊他早就知道舟净不是什么好人,他知道自己未来的女婿道貌岸然,是高傲的天帝嫡子,若是失去修为不能修炼,一定比死还痛苦。
那个在我们大婚当日伤了舟净的魔,原来就是父尊。
他亲眼看着舟净囚禁我,挖出我的神心,在凤凰神力泄露之后,眼看时机已至,便出手救我,以魔气注入我的缺失心脏的左心口之处,后又连接血脉于右心口,催生出了一颗魔心。
父尊很开心,他说他成功了,虽然只有三成的几率能炼成,但是他成功了。
他终于能救他的妻子了。
我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笑着问父尊,「那我呢?你的女儿呢?」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愧疚迟疑,但是在目光接触到母亲的那一秒,他无与伦比的坚定。
「我只要绯禾,不要什么女儿!」
那晚,他没开启血脉仪式,因为距离血月之日,还有三天。
我想逃走,我要逃走。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但是挣扎过一阵之后,我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倒数第二天,紫夷来看我了。
我终于明白那时候他的保重是什么意思了。
我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沉默。
他早就知道。
我苦笑着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求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就算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他叹了一声,「你母亲她,是被舟苍害死的。」
紫夷完整的告诉了我来龙去脉。
当年,舟苍知道母亲怀孕后,觉得母亲背叛了他,便在母亲每日的饮食里下药,致使母亲在生下我后没多久就病痛而死,父尊得知后,癫狂了许久,他闯进凤族禁地挖出母亲的尸体,拼命将她带了回来,冰封在魔宫里,想方设法的想让她复生。
就连父尊进攻神族,想要打破神魔之别,也只是因为母亲曾说过,想有朝一日能和他光明正大的相爱,不必再受束缚。
现在,母亲的心愿已经完成了。
而父尊的心愿,就是复生母亲,将他们的爱情昭告九州。
父尊的一生,都是为了母亲而活。
他从没真正的在意过我这个女儿。
紫夷为他的袖手旁观感到抱歉,问我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他可以帮我。
「我想活着。」我说。
我告诉紫夷,我从小被亲人鄙夷谩骂,被同族奴役欺凌鞭打虐待,而后又被爱人挖心抛弃,却从未自暴自弃的想过去死。
我顽强的活着,只是为了自己,我不愿意为任何人付出全部生命。
说我自私也好,可我只是想努力的活着,这没错。
紫夷听了我的话,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笑的凄凉,「若是她能像你这样想,或许我们能有个好结局。」
紫夷瞒着父尊放走了我,那时,我没发觉他眼底的释然悲哀,只顾着逃。
他最后对我说,「这是给你一次活着的机会,同样也是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我拼命的跑着,逃了一天一夜,来到了人间一处偏僻山间的洞里躲着,我以为我逃掉了。
可是,父尊到底还是找到了我,他讥讽的看着我,语气愤怒阴婺,「你身体里藏着的可是我的半生修为,你以为你逃的掉吗?」
我濒临绝望,拖着疲惫的身体跪在他面前,求他放了我。
「放了你我的绯禾怎么办?能为你母亲而死,是你的无上荣耀。」
他说,他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从一个无名魔修成为魔神,就是为了让他的妻子复生。
我被带回地牢的时候,看见魔族碎魂桥的紫雷不断劈下,覆盖了半边天空。
我明显的感觉到紫夷的气息在慢慢变弱,想来是我连累了他。
父尊瞧我如此模样,便阴沉的看着我说,「紫夷犯下如此大错,阻拦我的计划,那他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说起来,都是你连累了他。」
上了碎魂桥,唯一的结果就是魂魄尽散,灰飞烟灭。
父尊已经疯了,为了他心爱的人,他可以抛弃他的女儿,可以抛弃忠心追随他几千年的部下,甚至于,他能抛弃魔界万民。
紫夷没死,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来见我的时候,已然虚弱的不成样子了,但是他笑的很开心。
他说他赌赢了,他找了纯一万年,终于发现了纯一的一丝元神在人间渡劫,他想生生世世的陪着她,所以他要赌。
紫夷自愿上碎魂桥,拼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借着紫雷之力去除一身魔气与修为,他与阎王多年好友,阎王保他一丝元神将他打入人间轮回,好让他与纯一能生生世世相遇。
在碎魂桥下保住一丝元神,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是他赌赢了,也许是苍天有道,不忍让有情人分离太久。
他走时,快速的握了握我的手,道了一声后会无期。
我感受着他藏在我手里恢复修为的弃明丹,明白了他是想让我好好活着。
这是他最后能给我的东西。
我还有机会活下去。
血月之日那晚终于降临,我看着我母亲绯禾的尸体,却一丝没有心软。
死了就是死了,我不可能牺牲自己去救从来未见过面的人,即使她是我母亲,但我对她,没有丝毫感情。
父尊来地牢时,神色激动却面色苍白,想来复生之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开启仪式,定然会损耗修为,我还有机会。
父尊从手中明珠中引出了一道神魂,那道神魂是我的母亲,她虚弱不堪,闭着眼睛,看起来随时会消散。
待到父尊将神魂引入母亲的身体后,他终于撑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
我的机会来了。
我趁他不注意,快速吞下紫夷给我的丹药,霎时间修为大涨。
父尊睚眦欲裂,恐慌愤怒,「绛溪!你要做什么!」
我施法控制住父尊,缓缓的朝母亲的身体走去。
我要救我自己,也要送她离开。
父尊好似知道我的想法一般,他竟不顾性命燃烧神魂突破了我的禁制。
「你这个不孝女,你居然敢忤逆你的父神!」
他将我震开,飞速过去护着母亲的身体,每用一次法术就会吐一口血。
我静静的看着他,不顾他的指责。
「父尊,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尊了。」
从今以后,我只是我自己,不再是谁的女儿和爱人。
「要不是我当初救了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你居然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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