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明月,皎皎明月的那个明月。
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可是这是曾经的称呼。
现在,大家都称我为疯子。
与其说我是个疯子,不如说我是个想要弑君的疯子。
不过,我也做到了。
我叫萧明月,皎皎明月的那个明月。
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自幼长先皇在膝下,而祖父教会我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妄想依赖任何人,即使我是公主。
这句话的意思,我好久之后才悟懂。
身为公主,却爱上的敌国质子。
现在想来当真是有些可笑。
初见傅应寒时,他是刚到大梁的质子,也不过才十三岁。
南雍附属了大梁几百年,每隔几十年送个质子来,以保平安。
而傅应寒就是南雍送来的质子,他也是南雍的皇子。
那年我十岁,父皇说,我可以找一个伴读。
在一群世家子弟中,我一眼就选中了傅应寒。
少年站在桃花树下,一身青衣,眼神清冷,在一众世家子弟中一眼选中。
身为皇子的傅应寒冷眼看着我。
我拽着傅应寒的衣袖,和父皇说:「父皇,我想要他陪我。」
父皇看了看傅应寒,弯下腰同我说道:「明月,换个人好不好。」
我摇着头拒绝道:「不嘛,我就想要漂亮哥哥陪我。」
不得不说傅应寒确实是有一副好皮囊,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煞是好看。
父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后来我才知道,读懂父皇的眼神,是以灭国为代价的。
傅应寒虽为南雍质子,但陪嫡公主读书,也不曾被谁刁难过。
当然,也免不了是因为我常常和下人说要待傅应寒好些。
尽管他是来自敌国的质子,在宫里过得也算是顺风顺水。
我记得傅应寒刚来大梁的时候,恰好是他娘亲的祭日。
我偷偷派人给他送去了纸钱。
这五年傅应寒对我好,好到让我忘记他是来自敌国的质子。
生辰时送我亲手雕的玉簪,雪下三尺时亲自跑到城东买五最爱的栗子酥。
我及笄那天,正好是元宵节。
在烟花下,傅应寒将梨花簪轻轻插入我的发间,他说:「明月,我喜欢你。」
我垫脚轻轻吻在傅应寒的唇上作为回应,偷偷抬头和他对视,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记得那天,我拉着傅应寒的手,从城东逛到城西,手里拿着烟花和糖葫芦。
我在烟花下许愿,以为拉住了傅应寒时手,那就是永远。
回宫时我坐在傅应寒身边,悄悄在他耳边说:「应寒哥哥,我也喜欢你。」
看着傅应寒的耳垂染上绯色。
我笑成一团缩在车厢的角落。
皇宫里的人都知道,明月公主爱上了南雍来的质子。
他们在背后议论着说些什么,我从不关心。
一日,我与傅应寒去长缘寺求签问姻缘。
那根签上,写着情深缘浅。
我气得扔掉手里的签,
傅应寒把我搂进怀里,摸着后背给我顺毛。
他说他会永远爱我。
那时候的我,以为只要我牵住了傅应寒的手,便是永远。
初春之时,我去求父皇赐婚我和傅应寒。
父皇气得砸碎了三个茶杯,两个砚台。
而我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后来父皇妥协了,坐在龙椅上的父皇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父皇说:「明月啊,父皇老了,但婚姻之事,不可小觑,傅应寒绝非池中之物。」
我点点头说道:「我明白的父皇。」
父皇叹了口气,「这是阿鸾,是皇室暗卫最锋利的剑,有她陪在你身边,父皇便放心些。」
从父皇身后走进来一个女子,她左脸上一道显目的红斑,从左眼角蔓延到嘴角。
阿鸾冲着我抱拳行了一礼,手上比划着。
我才发现原来阿鸾是个哑巴。
在父皇的默许下,我和傅应寒成亲了。
十里红妆,我带着期许嫁给了傅应寒。
我原以为这是我幸福的开始,但我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我失去了国家与父母。
成亲后一年,南雍皇帝病逝,国内大乱。
我知道傅应寒现在要回去了,现在是上位的最好时机。
临走前,傅应寒只留下一句话:「等我。」
我便在大梁等着他。
人人都认为傅应寒会输给南雍太子,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是我的陪读,跟我学的是治国用兵之道。
傅应寒不会输的,这是我对傅应寒的自信,也是我萧明月的自信。
我在大梁等了傅应寒整整一年零六个月。
等来的不是傅应寒与我团圆,而是南雍的铁骑大军踏上大梁的土地。
战火连烧了三个月,最终大梁战败。
父皇怒火攻心,吐出一口血后再也没醒来。
母后听闻气绝身亡。
那天雨很大,傅应寒就这样闯入我的寝宫。
我扬起手一巴掌扇在傅应寒脸上,「无耻。」
傅应寒抬手将我抵在柱子上,低头吻下来,「明月,我想你。」
「傅应寒,我恨你。」我一口咬在傅应寒的左手上。
「明月,恨我也罢,终归你会记得我。」傅应寒抬手撕碎我的裙子,碎布条封住我的眼睛。
外面的雨声越下越急,窗外的海棠花在雨中飘摇着,最终落在地上。
傅应寒登基了。
现在两国归一,傅应寒是两国的皇,改国号为大雍,定都尧都。
晚上,傅应寒抱我在怀里,他说:「明月,你会是我的皇后,是我唯一的妻。」
大梁被灭的那一晚,我读懂了父皇的眼神。
父皇早知傅应寒并非什么好人,是我认人不清,害得大梁灭了国。
那天早上傅应寒离开后,我把他送我的玉簪磨得很尖,想一死了之。
阿鸾夺过我手里的玉簪,比划道:「公主会是大梁的希望,太祖教公主的道理,公主比奴婢更明白。」
我瘫坐在椅子上癫笑,萧明月不会妄想依赖任何一个人,
我将傅应寒送我的那支簪子扔出窗外,簪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了。
萧明月有她的尊严,傅应寒永远都不会知道。
封后大典上,一早我就被婢女们叫起来梳妆。
坐在椅子上,我木讷地看着宫女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将我的发挽成陌生的髻,插上沉重的金簪。
「娘娘生得可真美。」我听见一个宫女感叹道。
「那可不是,」有宫女接过话茬说道,「我们公主啊,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呢。」有些宫女还是以前的人。
站在我身边的宫女说:「皇后娘娘比贵妃娘娘好看多了,奴婢怎么也不相信贵妃娘娘竟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我妹妹?
父皇子嗣众多,我一时间没想到是谁。
「是欣月公主。」阿鸾打手势跟我说。
萧欣月啊……
事情远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
尽管我并不知道二人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
傅应寒为了显示新帝仁慈,留了前朝皇室之人,还封了我为皇后。
真是可笑,杀戮之人竟想展示他的仁慈。
祖父交给我的第一课,是告诉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可惜傅应寒永远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封后大典结束了,我站在窗前。
皇宫处处张灯结彩,是为新皇而庆贺。
「明月,在想什么。」傅应寒站在我身后,悄悄环住我的腰,下巴蹭在我的颈窝处。
我低头瞥到傅应寒的脖颈,用我头上的金簪扎下去,一定会毙命。
但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候。
我扬起嘴角笑了笑,「傅应寒,告诉我,钟粹宫里住着的,是谁?」
傅应寒愣了愣。
我自然知道是萧欣月。
敢将国都定在大梁旧都,不知道我是该欣赏他的勇气,还是说是他小看我萧家先祖亲自培养出来的公主。
宫里眼线遍布,几乎没有我萧明月不知道的事。
「明月,是谁不重要。」傅应寒搂着我的腰,俯下身来想要吻我。
我却头一偏干呕起来。
「萧明月,你就这么恨我吗?」傅应寒怒火丛生,低头看着我。
「娘娘!」身边的宫女扶住了我的身形,「陛下,娘娘一天没用膳了。」
「为什么不用膳。」傅应寒质问我。
我冷淡回应说道:「没胃口,吃不下。」
「宣太医。」傅应寒一挥袖子,立刻有腿脚伶俐的太监跑出去。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跑进凤仪宫来。
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微臣给陛下请安,给娘娘请安。」
傅应寒烦躁地挥挥手,说道:「去看看皇后身体怎么样了。」
我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
太医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丝帕,垫在我的手腕上。
伸出几指放在我的手腕上。
太医未说话,只是面色凝重地换了另一只手。
接着跪在地上,高声说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傅应寒面色阴沉,「有何事可恭喜的?」
「娘娘已经有孕三个月了。」太医跪在地上朗声说道。
我心中一惊,算算时间,是傅应寒打入大梁的那天。
傅应寒却笑道:「好,好,好。在场的人通通有赏。凤仪宫上下,赏赐半年俸禄。」
「谢陛下。」众人下跪行礼。
接着他坐到我床边,握着我的手说道:「明月,我们有孩子了。」
我轻轻摸了摸小腹,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终究是我留不下他。
我一偏头,说道:「可是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我知道现在不是耍情绪的时候,但这是我不得不走的第一步棋。
傅应寒却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好好好,明月不想见我,那我离开就是了。」
他站起身来,和我的贴身宫女吩咐道:「好生伺候着皇后,若少有差池,朕拿你们是问。」
傅应寒刚走,我便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宫女悄悄溜了出去。
我吩咐阿鸾跟上去。
没过多久,阿鸾回来了,告诉我那个宫女去了钟粹宫。
钟粹宫?那里可是萧欣月如今的寝宫。
萧欣月啊萧欣月,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我虽不知道傅应寒为何纳了萧欣月入后宫。
但我知道的是,萧欣月只要在后宫一日,傅应寒便对我愧疚多一分。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日萧欣月主动来拜访我了。
「姐姐,近来可好啊?」萧欣月大摇大摆地进了我的寝宫。
我还未曾开口,萧欣月便接着说道:「听闻姐姐有喜了,妹妹我啊,可先恭贺姐姐了。」
萧欣月刚踏入院子里,我便给了阿鸾一个眼神,让她去找傅应寒。
「托妹妹的福,一切都安好。」我淡淡地笑了笑。
萧欣月发髻上插满了珠翠与步摇,整个人显得十分珠光宝气。
她刚准备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
「明月!」是傅应寒,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换,穿着朝服就来了凤仪宫。
傅应寒急促地从门外闯入,驻足到我身边时,脖颈上的串珠还在晃动。
他担忧地看着我,「没事吧明月?」
我摇摇头,萧欣月刚想说些什么,傅应寒脸色沉得能滴出墨一般。
傅应寒质问道:「是谁让你来凤仪宫的?」
「陛下,我…」萧欣月刚想说些什么。
傅应寒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皇后若是出了事,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是臣妾莽撞了。」萧欣月脸色苍白,行了一礼之后匆匆忙忙离开了。
傅应寒站在我的身后,我的头倚靠在傅应寒的胸膛上。
在傅应寒看不到的地方,我勾了勾唇角。
当真是有意思。
虽然我不知道傅应寒和萧欣月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而傅应寒费了如此大劲把萧欣月纳入后宫,还给了她贵妃的位份,事情可不是我看到的这么简单。
傅应寒缓缓蹲下,和我平视。
他说:「明月,别跟萧欣月一般计较。」
我注视着傅应寒的眼神,许久才开口问道:「傅应寒,你爱她吗。」
傅应寒不曾考虑便摇头。
「那你又为何要把她留在后宫里呢?」我问道,「她看你的眼神可是不一般啊。」
「明月,她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傅应寒无奈地说道。
这把萧欣月纳入后宫,怎地还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了。
「哦?说说看,是什么恩情,竟是我萧明月都不曾知道的。」
「我在大梁的第一年,我娘祭日那天,是萧欣月悄悄给我送来了纸钱,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傅应寒解释说道。
听了傅应寒的话,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止不住。
我轻轻抚摸着傅应寒的脸说道:「傅应寒啊傅应寒,你可真是个傻子。」
傅应寒则是一头雾水。
我笑他是个傻子,他就不想想,萧欣月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是怎样能躲过皇宫禁军,悄悄给他送纸钱的。
我只是摇摇头,傅应寒他不知道,那他将永远不知道。
「明月,回去吧,外边风大。」
傅应寒扶着我慢慢走入内殿。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萧欣月将会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
「阿鸾。」我招手唤道。
阿鸾起身走到我面前,行了一礼,声音沙哑说道:「公主殿下。」
我找人医好了阿鸾的嗓子。
幸得所救,成为大梁皇室暗卫中最锋利的剑。
是我给了她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
我告诉阿鸾说,是你自己的出彩,成为暗卫中最锋利的那个,才走到我面前的。
阿鸾叹了口气,说:「公主,是您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不便亲自出面的地方,便吩咐了阿鸾去做。
「皇宫之中,可还有大梁皇室曾经的人?」我问道。
阿鸾思考了一下,说道:「回殿下,三皇子如今还活着。」
三皇子?我在脑海里缓缓思索着。
阿鸾点点头说道:「如今三皇子在马厩里当了个马夫,换了个名字,叫殷焕。」
名字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力能不能匹配得上他的野心。
「寻个机会把他找来。」我吩咐道,
阿鸾应下之后,正准备告退,我喊住了她,「阿鸾,太医院……可还有萧氏之人?」
前些日子傅应寒对宫人大洗血,不知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处死了一大批萧氏的人。
「有的。」阿鸾点点头回复说,又恍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
阿鸾一脸不可置信,目光看向我的小腹。
「是他来得不是时候。」我看向远处,一脸的冷漠。
阿鸾叹了口气,「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奴婢便让太医院的人配最好的药,尽量不会对殿下身子有害。」
我点点头。
「殿下这药……打算什么时候要?」阿鸾问我。
「越快越好。」我回答说。
很快,阿鸾便将殷焕找来了。
「奴才殷焕,见过娘娘。」一个身着棕色褂袍的人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有什么情绪。
「抬起头来。」我说道。
殷焕抬起头来,只见他右脸上蜿蜒着一道刀疤,而右脸上是被火烧过的痕迹,煞是恐怖。
「娘娘叫奴才前来,不会是仅仅为了羞辱奴才吧?」殷焕哑声说道。
我从高座上走下来,围着殷焕转了两圈。
在他耳边说道:「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萧子瓒。」
我看着殷焕的表情微变,可他还是说道:「娘娘认错人了。」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