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高座上,把玩着桌上的金凤钗,「既然三皇兄甘愿做一个马夫,了此残生,那妹妹我也不好再规劝什么。阿鸾,送他回去。」
阿鸾刚走到殷焕身边,殷焕便单膝跪地,高声说道:「当誓死追随娘娘,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我轻轻勾起唇角。
萧家无一人送毫无野心之人,只有聪明人与愚蠢人罢了。
「三皇兄也不必称呼我为娘娘了,不如还叫我皇妹便是。」
我原以为他是个可靠的,但没有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萧子瓒依靠着做马夫的工作,听说了许多小道消息。
比如镇北将军被派去了南疆,京城禁卫军足足有五万人。
而最新的消息,便是皇帝傅应寒子寻找可以操控虎贲军的兵符。
虎贲军乃先帝所组建的精锐部队,战斗力极高,战场之上犹如虎入羊群般。
听闻此消息,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胸口,虎贲军的兵符如今就在我身上。
傅应寒寻此兵符也难免,他攻入大梁太顺利了,顺利到大梁几乎没有什么反抗,就成功攻破边境线。
可只有我知道,不是因为他傅应寒有多么的厉害,而是那时候的我深爱他,总是认为傅应寒不会这般对我。
可结果呢?大梁亡了。父皇母后也去了。
萧子瓒注意到了我的动作,问道:「皇妹,你可知道,那兵符如今藏在何处?」
我忽然发现,萧子瓒的目的不仅仅是问我兵符在哪。
他的眼中多了几分试探。
忽然心中一凉,萧氏一族上下几百号人口,傅应寒为何独独留下了他。
一个想法在脑海里蹦了出来,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我点点头,未曾多言。
萧子瓒又问了我几句,话里话外满是试探的意思。
见我不想多言,萧子瓒告辞离开了。
晚上,阿鸾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殿下,这是您要找的东西,奴婢打听过了,对您身子的危害是极小的,殿下不必担心。」
我抬了抬下巴,意示阿鸾先将药放下。
低头轻轻抚了抚,已经有四个月了。
是我与这个孩子无缘,也是我留不住他。
正当我端起碗准备将药汁喝尽时,宫门外响起了太监尖锐的声音:「皇上到!」
我只好先将手里的碗放下。
傅应寒走进内殿之中,看了一眼我桌子上的药汁,问道:「这是什么药?」
「安胎药。」我回复说。
傅应寒点点头,接着便道:「明月,你可知晓虎贲军?」
我看着傅应寒,凉意一点点蔓延到四肢。
傅应寒见我不说话,便接着讲道:「它是你父皇一手创立的,朝中之人如今还有众多对朕不服之人,朕想……」
我明白了傅应寒的意思,但没有接傅应寒的话。
「明月,听说兵符在你这里。」傅应寒不再跟我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说道。
呵,还是我小瞧了萧子瓒,我就说萧氏上百人,除了傅应寒自认萧欣月对他有恩,我是他的发妻之外,又为何会单单留下一个萧子瓒。
我点点头,将脖颈上的银坠子摘下来,放进傅应寒的手里。
「这个就是兵符。」
傅应寒转着手里的兵符看了看,脸上的笑意是掩盖不住的。
傅应寒起身将我轻轻搂进怀里,激动地说道:「明月,待我们的孩子一出生,朕便立他为太子。」
在傅应寒看不见的地方,我悄悄勾起唇角。
傅应寒当真是把我萧明月看成是傻子了啊。
傅应寒没坐几分钟便起身以「奏折众多要回去批阅」为由离开了凤仪宫。
但眼线告诉我,傅应寒没回养心殿,反而是去了钟粹宫。
我轻轻「啧」了一声,碾碎了手里的芍药花瓣,红色的花汁从指尖上留下。
傅应寒走后,我让阿鸾倒掉那碗里的汤药。
阿鸾不解地看我:「殿下,如今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若是不尽快处理,怕是夜长梦多啊。」
我拿出帕子用力擦去手上的花汁,勾起唇角,说道:「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去父留子。」
阿鸾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接着说:「不过,萧子瓒是不能留了。光是凭他那条舌头,便是会生出许多祸端。」
「那便赏给贵妃娘娘。」阿鸾建议说道。
「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起身站在窗边看着月色。
傅应寒也不想想,他害死了我父皇母后,我又怎可能真的将虎贲军的兵符交出去。
他当然不会知道,萧子瓒的话是真的,我给他的兵符也是真的。
他更不会知道,有用的不是兵符,而是我萧明月。
我萧明月去见虎贲军头领,哪怕手里没有兵符,也能操纵虎贲军。
重要的是人,而不是那个兵符。
翌日,听说御花园打捞起来了一具尸体。
经过辨认发现这尸体是马夫殷焕,但唯独缺少了条舌头。
这舌头却是在贵妃娘娘萧欣月的枕边发现的。
刚到上午,萧欣月便气势汹汹地闯入凤仪宫来。
她还未进内殿,我便听到萧欣月的呼喊。
「比我想象中来得快些。」此时我正站在院子里,修剪着庭院里的芍药花。
「萧明月,是不是你?」萧欣月一进庭院便指着我嚷道。
我没说话,只是淡笑看着她。
「大胆,竟敢直呼殿下名讳。」阿鸾厉声喝道。
听闻阿鸾的话,萧欣月小声嘀咕道:「还当自己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公主呢。」
这次没人去找傅应寒,倒是给我留了机会收拾萧欣月。
「那舌头是不是你放在我枕边的?」萧欣月拦住我。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是谁放在你枕边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刻意压低了声音,附在萧欣月的耳边说道:「那条舌头的主人,叫萧子瓒。」
萧欣月满眼的惊诧,她惊呼道:「你疯了!」
「我疯没疯你最清楚,再敢来我面前撒野,别怪我不客气。」
我正准备转身回内殿里,却见上次给萧欣月通风报信的侍女匆匆忙忙跑进来,在角落里站定。
此时萧欣月冲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腕,歇斯底里地说道:「你以为皇上真的爱你吗?不过是为了你手中的虎贲军兵符罢了。呵呵呵,用不了多久,他定会去母留子。」
我怎会不知道呢?
我不仅知道傅应寒是为了从我这里拿走虎贲军兵符,更知道的是他想灭口。
当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口,还有你啊萧欣月。
这就不得不说还是我与傅应寒相配了。
一个想去父留子,一个想去母留子。
我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仓皇地举起手,高声呼喊道:「你要干什么?」
待傅应寒一进来便会看到。
萧欣月啊萧欣月,你猜猜看,傅应寒是对我的愧疚多一些,还是对你那慕名而来的愧疚多一些呢?
接着便有领路太监高声呼道:「皇上到!」
傅应寒急匆匆跑入,抬手对着萧欣月就是一巴掌。
「凤仪宫岂是你来撒野的地方?」傅应寒眼中充满警告。
我轻笑一声,两个人在我这里演什么苦肉计呢?
接着傅应寒扶住我,轻声问道:「明月?可是被吓到了?有没有受伤。」
而我顺势缩进傅应寒的怀里,摇了摇头。
「还不快把萧贵妃带回去。」傅应寒挥了挥衣袖说道。
他不是怕我动怒,是怕萧欣月在凤仪宫这里说出什么她不该说的话,坏了傅应寒的计划。
真心吗?在宫里真心向来是值不了几个钱的。
傅应寒先是对我嘘寒问暖了一圈。
见我不怎么说话,傅应寒手握成拳在嘴边轻咳了一下。
他说;「明月啊,朕初登基,前朝不稳,而后宫仅有你和萧欣月姐妹二人,大臣们的意思是该举行选秀了。」
依照祖制,新皇要守孝三年。
哦对了,死的是我父皇,而不是傅应寒的父皇。
后宫最尊贵的两个位份给了我和萧欣月,已是他仁至义尽。
我低头轻轻抚了抚小腹,回到道:「臣妾身子不爽,不如此事交由贵妃主持吧。」
傅应寒想了想,点头应下了:「也好,明月你身子笨重,便好好休息吧。」
他怕我选入宫的女子是前朝重臣之女,前朝后宫勾结,断送了他的地位。
傅应寒没坐多久就起身离开了。
自打他登基之后,在我寝宫里过夜的日子屈指可数。
但就是这屈指可数的日子里,我也总想用发髻上的玉簪扎透傅应寒的脖颈,以此来祭奠我的父皇母后。
不过,现在还不是杀死傅应寒的时候。
选秀的事情交给萧欣月,而我自是有其他的计划。
月份渐渐大了,身子也渐渐笨重了起来。
在内院里走了一会,阿鸾扶着我坐回软榻上,在我背后垫上了一个软枕。
选秀之后,不少世家贵女进宫来。
她们满怀希冀地踏入这宫墙之中,殊不知这是一座牢笼,足以困死她们,蹉跎了岁月,斑驳了朱颜。
傅应寒知道我身子不爽,便免了每日的请安。
凤仪宫里很少有人前来,对我来说也算是个好事。
「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待您生产了。」阿鸾端上来杯水。
我点点头。
按照太医的估算,也快到了生产的日子了。
吩咐阿鸾这宫外寻一弃婴来,将我这孩子换下来先送出宫去,
在深宫之中,以我自己的力量,很难保证我孩子的安全。
待生产之后,还要亲自去见见虎贲主将一趟。
听傅应寒身边的眼线说,傅应寒得到兵符之后去找了虎贲军主将。
但还未见到虎贲军主将,在门口就被驱逐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觍着脸来找我,日日怀疑手里的那块虎贲军兵符是假的。
傅应寒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拿走的那块兵符是真的。
但光是兵符没用,先帝亲手打造出来的军队,又怎会这么容易交给他一个外人掌管。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接生婆与房内的宫女都安排好了自己人。
在产房里看着不断有宫女端着铜盆进进出出。
只听见门外的傅应寒的声音,他说:「怎么这么多血?皇后怎么样了?」
不知是萧欣月还是哪个宫妃安慰道:「陛下,生产皆是如此,陛下不必担忧。」
接着便听到了脆生生的一巴掌。
「滚!皇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朕要你们太医院陪葬。」
「娘娘,头出来了,再加把劲儿啊。」耳边传来接生婆的声音。
一声啼哭,「生了生了,娘娘生了。」
阿鸾和接生婆对视一眼,产婆将怀里的孩子抱了出去。
「回陛下,是个小皇子。」产婆笑嘻嘻地捧着孩子到傅应寒面前。
傅应寒从产婆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喜得麟儿。」
阿鸾趁这个空隙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了看。
「殿下,给小公主取个名字吧。」
我费力看了一眼襁褓之中的孩子,说道:「云窈,孩子的名字就叫萧云窈。」
阿鸾点点头,正准备交给宫女带走。
「让我再看一眼。」我费力说出这句话。
阿鸾抱着孩子,我扒着小被子看了最后一眼,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宫女带着我的窈窈从秘道离开了。
傅应寒抱着小皇子走了进来。
「明月,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傅应寒满脸喜悦。
阿鸾安排了昨日刚生产的产妇,才将男孩换为皇子不会被人看出。
「辛苦了明月,」傅应寒在我床边坐下,「明月,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朕让礼部的人纳入玉碟。」
我微微愣神,怕孩子早夭,通常三岁时才会纳入玉碟。
「就叫淮瑾吧。」我说。
傅应寒思索了一下,「傅淮瑾……好名字,传朕旨意,将大皇子名字纳入玉碟之中,满月即立为太子。」
「是萧淮瑾。」我在心里默默念道,「萧淮瑾与萧云窈。」
在场的除傅应寒外众人皆诧异。
萧欣月还想再劝谏几句,傅应寒直接回绝道:「不必劝朕,朕心意已定。」
「是。」太监总管赵德忠应了下来。
淮瑾一日日长大,满月时封了太子。
我愈发看不懂傅应寒的态度。
有前朝血脉的皇子,怎能立为当朝的太子呢。
我站在门口,阿鸾从身后给我披上披风。
「殿下,门口风大。」阿鸾将披风系好。
她又说道:「那边来信了,小殿下很聪慧,已经会叫阿娘了。」
我点点头,窈窈是我在这深宫里活下去的信念。
原本我以为,待事情平复之后,我便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万万没想到,在暮春时节,意外发生了。
淮瑾刚过一岁生辰,已经会说几个简单的词语,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叫父皇母后。
下午阳光正好,宫女推着淮瑾去御花园里晒晒太阳,散散步。
我与阿鸾在凤仪宫里。
「殿下的虎头帽绣得真好。」阿鸾坐在小凳上,一边帮我理着手里的丝线,一边夸赞道。
我抿唇笑了笑,绣工是那年爱慕傅应寒的时候练出来的。
第一枚绣给傅应寒的香囊上面绣了鸳鸯,傅应寒笑说是不知名的鸭子。
我脸色微微一红,自此之后苦练绣工。
可惜啊,现在我也不会再给傅应寒绣什么东西了。
「皇上到!」
傅应寒快步走进来,坐在我旁边的榻上。
他夸赞道:「明月的绣工越来越好了。」
我低头慢慢整理手上的绣品。
傅应寒把头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道;「明月什么时候能给朕绣个寝衣呢?」
「别闹。」我推开傅应寒。
「娘娘!不好了娘娘!」门外一个宫女匆匆跑进来。
傅应寒轻呷一口茶水,将茶碗放在桌上,「怎么冒冒失失的,发生了什么事?」
那宫女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回……回陛下,小皇子没了。」
「什么?」我站起身来,弄掉了一地的绣品,跌跌撞撞跑出去。
在御花园的千鲤池旁边跪了一地的宫人,而跪在最前面的居然是萧欣月。
「姐姐……」萧欣月见我来了,上前试图阻拦我。
「滚开。」我一挥衣袖推开了萧欣月。
傅应寒跟在我身后,慢我一步走过来。
淮瑾躺在小车里,小小的身子脸色却发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说!发生了什么?」我怒斥宫人。
一个大胆一些的宫女走上前回禀说道:「回娘娘,奴婢带着太子在千鲤池旁晒太阳,贵妃娘娘见太子可爱,便想抱抱。」
萧欣月看了我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
「继续说。」我发令道。
那小宫女低了低头,接着说道:「谁成想到没有抱稳,太子殿下落水了。奴婢和贵妃娘娘都不善水,待救上来时太子殿下已经没气了。」
听完小宫女的话,我拉起萧欣月的身子就是一巴掌。
萧欣月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你居然打我?」
我喘着粗气,傅应寒在我身后扶住了我。
「传朕口谕,贵妃萧氏,谋害皇嗣,贬为庶……」
萧欣月死死瞪着傅应寒,似要同归于尽。
傅应寒看看萧欣月,轻咳一声改口道:「贬为贵人,禁足钟粹宫半年,非召不得出,任何人不得看望。」
我泪流满面:「可淮瑾他已经会喊父皇母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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