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珠珠眨眨眼,小姑娘也俏皮地朝我抛了个媚眼。
留珠珠在屋里安顿陈恩静,我出去写了封信让小安子转交出去,他困惑地接过信,但是却没多问什么。
11
晏时宁是七日后才找到了这,他来的时候我正在药铺里忙着搬药材,弄了满头满脸的土。
「你……」
我摆摆手,没空招待他,「你夫人在里屋,伤得不重,药钱和辛苦费给我们二十两银子就行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瞧着我。
我弯腰继续搬袋子,「都是熟人,没有多问你要价。」
手上的重量突然一空,晏时宁皱着眉头把袋子扛起来,顺势替我搬到了后面放好。
「这不该是你做的东西。」
我微微一笑,「那什么是我该做的东西呢?」
「绣花?描眉?学跳舞?」
我挑眉,「这些东西我学了四年,到现在可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
他拧着眉,气鼓鼓地瞪着我,「你能不能和我好好说话?」
好家伙,反问句还不行了?
「不能,」我拍拍手,「二十两,然后接陈恩静回去。」
「池初信!」
我撇撇嘴,「没聋呢,你喊我名字那么大声干嘛?」
他欲言又止,不一会憋得脸都红了。
我到柜台上拿了一块沾了蜜糖的生姜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
「或许你可以,」晏时宁顿了顿才道,「若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在京都给你买上一家药铺,铺面大小你说了算。」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为了感谢我救你家夫人的酬劳?」
「你这么想也可。」
我摇摇头,「还是乡下安宁,不便劳烦将军了。」
晏时宁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恩静凄厉的叫喊声给打断了。
「将军!」
陈恩静从屋子里冲出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你没事吧将军?有没有受伤?」
「将军,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马车坠崖,将军怎么样?可伤着哪了?」
我站在一旁,虽是旁观者,但陈恩静哭得伤心,心里倒也有几分不忍。
「我没事。」
晏时宁微微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今日才来寻你。」
「只要将军无事就好,更何况将军才短短七日就寻到了我。」
……
明明是我写信让他来得。
「既然将军来了,我们今日就回去吧,我怕那群贼人再来,还是回府更安全一些。」
陈恩静说着就要拉晏时宁跑路,我登时回过头去,「等等等,二十两呢?」
晏时宁抬手抚了抚他怀里的可人,柔声对她说,「恩静,你安心就好,那些只不过是我素日的仇家,这几日我已经把他们解决了。况且今日实在太晚了,我们明日再走吧。」
「那,那今晚?」
「且先住在这吧。」
我愕然,问过我了吗?这药铺是我开的吧?
「那,不知道池姐姐会不会允诺……」
得,晏时宁一来,陈恩静就又装上了,明明今早还骂我是悍妇,现在『池姐姐,池姐姐』的叫了。
无语凝噎。
「你们还真是恬不知耻啊?」我气急,「住可以,一晚五十两。」
晏时宁递给我一袋子钱。
呼,谁和钱过不去呢,住就住呗。
只不过珠珠比我还生气,一听我允许他们两个人住在这气得眼睛都红了。
「姑娘,他们那么对你,你怎么,怎么,怎么还如此软弱!」
我闻言哈哈哈哈大笑,珠珠不会骂人,『软弱』这两个词还是她在脑袋里搜罗了好久才找到的。
我摸摸她的头,「五十两呢,谁和钱过不去呀。」
珠珠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故意把饭菜做得又咸又辣。
陈恩静吃得眼含热泪,不一会就泪眼汪汪的说吃饱了。
晏时宁看了我两眼,就抱着陈恩静回房去了。
我和珠珠继续大快朵颐,小助手今日去了城里进货,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姑娘,咱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就很好啊?」
我捧着碗点头。
我知道这傻姑娘在担心什么,京都虽荣华显贵,但我只是一介平民,根本就不适合在那里,与其获得不自在,倒不如远离。
12
送走晏时宁他们,我才恍然想起小安子去京都,已经三日都没有回来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珠珠每天像块望夫石一样,呆呆地立在门前盼着小安子回来。
「吃饭了。」
我敲敲碗筷,「不吃不给留了哈。」
「哦。」
珠珠这才把她的脖子从外头伸回来,无精打采地端起碗筷。
我打量着她那不成器的样子,「我刚好有几方药材短缺了,等下我吃完饭就去赶路,顺带在路上寻寻小安子,倒要看看城里什么新鲜玩意把他的魂都留住了。」
「姑娘我陪你一起去!」
珠珠两眼放光的看着我,一脸的喜气。
我在她头上敲了一筷子,「去什么去!陈家媳妇这几日就要生了,咱两都去了,万一她有什么差池怎么办?毕竟她身子太弱,孩子又大,我怕她难产不顺。」
珠珠低下头,随即点点头,「那就拜托姑娘了。」
……拜托个毛线啊?
他不回来,谁给我抗袋子,无语。
我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吃完饭在珠珠饱含热泪的注视下,我搭上一位老农的牛车就上路了。
回头看的时候,珠珠那粉嘟嘟的帕子还在空中摇曳。
罢了,就算为了珠珠,我怎么也得把小安子找回来。
结果天不遂人愿,妥妥悲剧了。
牛车刚出了村也就几十里地,连城门篓子都没看到呢,我就被一伙官兵给挟持了。
准确的说是我们,我,老农和牛车,一个都没剩。
「做什么的?」
「军爷军爷,这是我孙女,我们这是往城里去抓药呢。」
「抓药?什么药还得跑这么远?」
「不瞒您说军爷,我孙女略通点医术,这村里人还等着药抓回来急用呢。」
「通医术?好啊,你们两个就跟着我走吧。」
「这,去哪啊军爷?」
「最近前边打仗,正缺人手呢,她既然会医术,刚好临时充军。」
我瞪大双眼,「这是什么道理?」
那官兵把手里的鞭子一扬,「我就是道理!」
行,行行,你是道理。
好汉不吃眼前亏,认栽呗。
「那我爷爷去干嘛?」
「缺个烧火做饭的。」
「那牛车总该还给我们吧?」
「废什么话,这牛车不能运粮啊?」
我咽了口怨气,「那总得让我们和家里人说一声吧,这么平白无故地人就找不到了……」
「闭嘴,」那五大三粗的军官瞥了我一眼,「也就五六日就回来了。」
说完他又把手里的鞭子扬了扬,「不出意外的话。」
……你大爷的!
一伙人把我们从牛车上挤下去,自顾自地撵着我们两个人就往军营赶去了。
等到了军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还没来得及休息休息就被赶去了营帐里,「快点,这还有好几个伤病没被包扎呢!」
我捂着鼻子被推搡着进去,顿时被帐内血淋淋一片的场景给震惊住了,屋里的士兵几乎都或重或轻的负伤了,耳边充斥着他们的哀嚎声。
「愣着干嘛?给他们治疗啊!」
「哦。」
我往四周张望了半天,只有那三条腿的破桌子上零零散散地有几个药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连最基础的医具都没有,还怎么治疗啊?
实在听不下去屋内的惨叫声,我手脚麻利地给几个人包好就拐出营帐,剩下的人我束手无策了。
饶是华佗再世,也得有药才能救人啊,让我一个弱女子空手套白狼,我真的救不了。
「你出来干嘛?」
我硬着头皮对那个一脸凶相的军官说道,「大哥,诊治可以,但是你得给我最起码的药材吧,这什么都没有我怎么治疗啊?」
他摆摆手,「哪那么多废话,治不好我就先要了你的小命。」
我眨眨眼,「要不这样,我开了一家小诊所,您高抬贵手放我回去,等我把药材都拿回来再……」
脖颈间一阵凉意传来,我低下头,一柄银花花的长刀就横在我身前。
「少废话,你以为这是你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我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脸上赔笑,「并不是我想逃走,只是他们伤势太重,若无汤药,只怕是难以救治呀。」
话音刚落,那人就已经不耐烦地把我一脚踹翻在地,手中的刀也已经高高扬起。
我心下一凉,这下完了,珠珠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没有想象中的痛楚传来,只听咣当一声,那柄长刀已经被打落在地。
「少公子!」
「军营重地,谁教的你这样滥杀无辜?」
我颤颤巍巍抬起头,不看不要紧,这,这不是小安子吗?
「少公子饶命,饶命,是这女子不尽医师本职,属下才,才一时气急,还望少公子恕罪。」
「要不要紧?」
小安子快步上前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一脸温和地看着我。
我木讷地摇摇头,只说自己无妨。
「她有没有尽医师本职,想来我比你清楚。来人!带下去领二十军棍,不许人来医治。」
那人伏在地上,被拖走时怨恨地看了我一眼。
「好端端地,怎么来这了?」
我转过头看着一身正气的小安子,「这话,咱两互问互答吧。」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怀疑过小安子的身世,毕竟若是真正贫苦百姓的人家,不仅识字,况且写得一手的好字,身上也是无伤无痕,细皮嫩肉的,但我着实没想到他竟然是京都周国公家的小儿子周季安。
何止是身份显贵,实在是大贵特贵了。
14
「那群人平日耀武扬威地惯了,没想到在战乱之时还这般为非作歹,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我微微一笑,「底下的人猖狂,无非是借着上边的权势,今日整治了他们,明日还会有另外几个他们。」
周季安闻言一顿,继而皱眉,「是我不好,治下不严才会让你身陷险境。」
「不是,」我急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要么不管,要么就一次管彻底,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哈。」
见周季安一直盯着我看,我下意识地抿抿唇,颇有些不自在。
「那你,你装成小哑巴来我的药铺作什么?」
我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当日是和父兄怄气,只身一人离家,穷困潦倒,为了生计罢了,加上当时心里烦闷不想同人讲话,索性装作哑人,也省了同人打交道的麻烦。」
周季安脸颊微微泛红,看起来一幅窘迫的模样。
「珠珠还以为你丢了,现在还在家里等你呢。」
他一愣,继而轻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会轻易就丢了呢,只是当时事出突然,没有来得及告知你们。」
我没有应话,肚子倒先咕咕地叫唤起来了。
我脸上顿时上了颜色,结结巴巴也没说出个东西来。
「是我大意了,这么奔波了一天你肯定饿了。」
周季安轻笑出声,「我带你去烤红薯,吃吗?」
我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有吃的就行。」
不得不说,周季安虽是公子,但是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红薯烤得外酥里嫩,一点都没有过火候。
「等明天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又告诉他,「若是军中实在缺人手,我和珠珠可以过来帮忙,还有药材我们也可以提供,不过……」
我欲言又止。
「不过要给钱,对吧?」
我点点头,「不错。」
周季安又笑,「你们两个姑娘人家,都未曾嫁人,军中人多口杂的着实不方便,不过药材倒是挺缺的,明日送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多多备些。」
未曾嫁过人,也对,我自嫁给晏时宁就一直深入简出,他不知道我也是正常。
「在想什么呢?」
我对上周季安的目光,微微一笑,「珠珠见到你,只怕要大吃一惊了。」
「那你呢?」
「什么?」
「没什么。」
周季安微微一顿,继而含笑道「你满脑子都是药材了。」
我别开眼,想起这么晚,珠珠一个人在家里,想必又要害怕了。
15
珠珠见到周季安的时候人都傻了,结结巴巴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是小安子呀。」
「你你你,你会说话啊?」
珠珠盯着面前一身白衣的周季安,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是啊,之前多有打扰了,珠珠。」
珠珠又惊又喜地看向我,我朝她点点头,以便让她安心。
好在周季安没有待很久,和他的随从只简单把药材收拾妥当就赶回军营了。
我瞧着还在原地愣神的珠珠,心下已经了然了。
可惜这世上总有太多的妾有情,郎无意,最终不过是镜花水月。
更何况,那是周国公家的嫡次子。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喊回珠珠,小姑娘看上去依旧很欢喜,神采飞扬地看着我,「姑娘,陈大哥家的嫂子生了,是个胖小子,母子平安。」
我点头,很是欣慰,「多亏了珠珠了,有珠珠在,什么事情都会办得好好的。」
她笑了笑,眉眼弯弯,「是姑娘教得好呀。」
这傻姑娘。
「对了姑娘,昨天你刚走,晏时宁就来了。」
「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一直待在门外,我都和他说了姑娘不在,可他还是一直在等,等了许久才离开。」
我忙着整理手上的账册,随意点点头,「随他吧。」
「姑娘,」珠珠凑过来,「你真的对他,没有一点夫妻之情了吗?」
夫妻之情?
或许曾经有过吧,在我阿爹去世,我一个人无依无靠之时,他找到了我,和我说愿意娶我,愿意照顾我的余生,我那时候,应当是动过情的。
可惜,这些感情抵不过他的军功权势,也抵不过他的凄凄白月光。
「没有了,自从他决意要娶陈恩静之时就没有了。」
「那以后他来,我就用大扫帚把他赶出去。」
我哑然失笑,「好!」
16
其实那日在药铺的时候,晏时宁曾经找过我,问我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回京都。
「你的医术精湛,在京都更可大显身手,更何况,京都繁华,你也不必蜗居在此,日日操劳。」
晏时宁说得真切,如果不是我已经知晓了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现在恐怕还是被他的话给打动了。
我不是当初那个十几岁尚不经事的小孩子了,自然也能想到他今日的此番行为。
「将军的心思还是用在领兵作战上面更好一些。」
「什么意思?」
晏时宁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只是为了你好。」
我勾唇一笑,「就不劳烦将军费心了。」
晏时宁想我回京,无非是为了我那治疗跌打损伤的医术而已,故技重施,可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正想着,珠珠突然推门跑了进来,「姑娘,小安子,不对,是周公子来寻你,说是有要紧事。」
我急忙起身,周季安神色慌张,「阿信,我母亲突发心症,此刻还在军营中,能不能辛苦你……」
我背上药箱,打断他,「现在就走。」
路上周季安和我说了他母亲的大体情况,今日本来是周夫人来探望自己的儿子,却因车马劳顿,路上又受了贼兵的惊吓,故而发作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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