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因我而死後,我成為了他們的霸凌對象。
我喜歡的人將我的頭摁進水里。
我的竹馬將滾燙的煙頭塞進我的口中。
他們無數次說死的人為什麼不是我。
重回過去,我推開了擋在我身前的姊姊,任由大貨車碾壓過我的身體。
但他們卻又哭又叫,恨不得與我同葬。
1
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我的身上。
周遭嬉笑的聲音將我重重包圍。
冷風灌進我的胸膛,我控制不住地打起哆嗦。
「站直了。」
聞荒的聲音傳入我的耳畔,我下意識地抬眼看去。
他撐著黑色大傘站在我幾步遠的地方,冰冷的眼神透過雨水和我對視。
我站著沒有動,目光倔強。
聞荒勃然大怒,他大步朝我走來,手指抓住我的衣領。
我隨著他的動作身體搖晃。
他的眼眸裡堆滿了憤怒和悲傷:「我讓你站直了,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你覺得你沒錯是不是,你要知道如果不是你,顧鈺根本不會死。」
大雨在我和他的之間沖刷。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這句話我聽了太多次。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2
心裡是這樣想的,我也就這樣吐了出來。
我諷刺地看向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聞荒果然暴怒,他重重地將我推倒在地,頭磕在地面,開始眩暈。我迷離地看著聞荒,他似乎依舊不覺得解氣,抬起腳朝我踹過來。
我閉上眼睛,疼痛卻沒有傳來。
廖崢,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竹馬阻擋了他的動作,他朝聞荒搖了搖頭。
廖崢動作輕緩地點燃手中的香煙,星星火光在我的眼前閃爍。
「不會說話就暫時別說話了。」
廖崢在我的面前俯下身,心裡的不安讓我搖了搖頭,他卻不容拒絕地掐住我的下顎,逼我張開嘴。
下一秒滾燙的煙頭就落在了我的舌頭上。
「刺啦」一聲,讓我聯想到了被燙壞的塑膠袋,被摔碎的杯子還有我自己。
我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跌落下來。
3
我如落湯雞一般地回到家。
父親坐在沙發上抽著煙,母親在廚房做菜。
我回到房間快速將濕透的衣服換下,我倉皇地看了一眼鏡子,只是頸部的紅色胎記格外刺目。
母親在房外喊我吃飯,我走了出去。
「媽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菜,芹菜炒肉,還有紅燒排骨,來嚐嚐好不好吃。」
母親將芹菜夾入我的碗中,我忍著舌頭上的疼痛吞嚥下去。
「好吃,我很喜歡。」
我眨了眨眼睛將這句話吐出來。
只是喜歡吃芹菜的一直都不是我,是我的姐姐,顧缽。
我的話落進她的耳朵裡,她瞬間笑了起來。
開始跟我講她怎麼做的這道菜,並且還說下次還幫我做。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喉嚨處泛起酸澀。
我知道我的母親一直都沒有接受我姐姐去世的事實。
其實我也接受不了。
我和姊姊是雙胞胎,只因為她比我早出生了兩分鐘,她就成為了我的姐姐。母親給她取名叫顧缽,我叫顧沁。
姐姐從小就特別優秀,不只人長得漂亮,成績每次都能排在年級第一。
和她相反的是我。
雖然我和姐姐長得一樣,但是我學習不好,而且從耳後到鎖骨處還有一大塊暗紅的胎記。
外加內向的性格,在別人看起來我有些詭異。
但我很愛我的姐姐,她有什麼好吃的都會給我吃,好玩的也會先給我。
她會叫我,沁沁,說我是她唯一的妹妹。
在大人偏心的世界裡,她給了我唯一的愛。
4
中午的下課鈴聲剛剛打響,我就收到聞荒的消息。
【中午要是不過來,別怪我去堵你。】
我用力地捏緊手機輕吐出兩口氣,然後將他的消息封鎖。
為了防止他們找到我,我打算下午的課不上了。
我拿起書本想著從後門離開,然而剛邁出教室,我就看見了聞荒和廖崢。
聞荒擋在我的身前:「你這麼急幹什麼去。」
沒等我回答,廖崢就輕笑著開口:「我就說吧,她不會聽話的,信不信她肯定還把你的消息給封鎖了。」
聞荒凝視著我,手掌攤開在我的面前:"智慧型手機。」
我回退半步,聞荒看出了我的遲疑,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另一隻手就搶過了我的手機。
「還給我。「我下意識就想去爭搶。
聞荒直接就將手機摔了出去,瞬間四分五裂。
「手機沒用就別用了。」
我怒目地看著他,聞荒卻緩緩地靠近我,在我的耳畔輕聲開口:「你知道我昨天發現了什麼嗎,原來你一直都喜歡我啊。」
我的身子猛地一僵,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
我卑微的愛意在這一刻被揭穿。
我看見了聞荒眸子裡明晃晃的謳諷與得意。「好了,你別嚇唬她了。「廖崢的雙手環抱在胸前。
「今晚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聞荒說這句話時,笑得格外殘忍。
5
太陽緩緩西垂。
夜晚拉開序幕。
我被聞荒和廖崢帶到了酒吧的包廂,剛打開門,裡面酒精的味道撲面而來。
裡面坐滿了陌生的人,隨著音樂被暫停,他們的目光落了下來。
我一眼就看見了前面擺放著的小水缸,裡面裝滿了水。
直覺告訴我,我今晚不會好受。
我被聞荒和廖崢強行摁在了沙發上,周圍的目光像是毒蛇一般落在我的身上。
「既然來了,那我們就開始遊戲吧。」
聞荒拍了拍手,包廂裡面的氣氛一下子就被烘託了起來。
「咱們就玩憋氣,看誰憋的時間長,這些錢就都歸她了。」
人們尖叫著,興奮著。
我卻如墜冰窖。
“我不玩,我要走。」我重複地說著這句話。
聞荒卻強硬地拉起我的胳膊,將我往水缸那裡拉。
我的掙扎在他們看起來是那般微不足道。
我看著明晃晃的水,恐懼幾乎要將我吞噬。
聞荒明明知道我是最怕水的,從前我掉進水坑中,還是祂將我救出來的。
我永遠都記得在我因為後怕而顫抖時,是聞荒輕拍我的背安慰我。
他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我的頭還是被聞到荒摁進了水中,窒息感瞬間朝我襲來。
肺部好像充滿一個氣球,下一秒就要爆炸。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聞荒把我鬆開的那一刻,我癱瘓在地面上劇烈咳嗽。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薄唇輕啟:「你贏了,這些錢都是你的了。」
他殘酷的神情和那天救我的模樣重合。
以前的我覺得我有姐姐,有竹馬,有喜歡的人就夠了。
直到姐姐去世,我才知道他們對我的好只是看在姊姊的面子上。
6
這天之後我就發動了高燒。
腦袋裡面總是閃過很多的畫面。
想起姐姐不厭其煩給我講題的樣子,她牽著我的手溫聲細語的樣子。
最後所有的畫面都定格在她倒在血泊之中的樣子。
那天的雨是那麼大,鮮紅的血染上她白色的裙擺,空氣中是我撕心裂肺的叫聲。
模糊中我好像被人扶了起來,溫熱的水流劃過我的喉嚨。
能這麼溫柔地對待我,只有我的姐姐。
我慌亂地抓住他的手指,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
「姐姐,姊姊。」
我模糊地囈語著,恨不得讓她將我一起帶走。
我是晚上的時候醒來的,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靠在窗邊坐著的廖崢。
我被狠狠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抱著棉被向後靠去。
廖崢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笑著放下手中的書,擺放在一旁的書架上。
「我以為你在躲我們,沒想到是真生病了。「廖崢踱步地走到床尾,「以前你可比這結實多了。」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們跟我提從前,好像我一直捨不得吃的甜美蛋糕,其實它的內部早已腐爛發臭。
而我卻當個寶一樣供起來,在他們眼中我就是一個傻子。
「滾出去。」我冷聲開口。
廖崢嗤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拿起我床頭的杯子:「這個杯子是顧缽買給你的吧。「我緊張地盯著他沒有開口,然而下一秒他就將杯子丟了出去。
「你不配用顧缽買給你的所有東西。「廖崢在我震驚的目光下繼續開口,「如果不是你……都怪你,你就是害人精。」
他的話落進我的耳朵裡,我的情緒被深深攪動。
我抬起頭與他對視,眼眶控制不住地發紅,聲音沙啞:「我也不想的,可那就是她的命。」
這句話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我的心在流血,可是當看見廖崢痛苦的神情後,我又覺得暢快。
我還沒等我笑出來,廖崢就抬起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被他死死地摁在床上,青筋在他的脖頸處浮現,我絲毫不懷疑他是想真的弄死我。
我沒有任何掙扎,只得意地朝他笑著。
廖崢卻猛地鬆開了手,他站直身體甩了甩自己的胳膊。
「很好,你一定要一直這樣,那才有意思。」
廖崢緩慢地向後退去,聲音輕快,眼眸裡卻沒有任何笑意。
「好好休息,我出去跟阿姨聊聊天。」
隨著房門被關上,我踉蹌地走下床將剛才被廖崢摔壞的水杯撿起。
我用力地抱在懷中,痛苦彷彿要撕裂我的胸膛。
7
太陽升起不代表結束,痛苦平穩持續地進行著。
人們總是要有一個緩解情緒的方法。
而我緩解的方法就是將我的困苦訴說在網路上,從我十五歲一直到現在我都保持著這個習慣。
甚至在這上面,我認識了一個知心的朋友。
他的網名叫 L。
他會在我悲傷的時候安慰我,在我迷茫的時候勸導我,我和他很聊得來。
我和他的喜好相同,厭惡也是那般相像。
雖然我和他從未見過面,但又彷彿我跟他見過無數次。
我像往常一樣打開他的對話框:【在嗎? 】他很快就回覆了我:【在,怎麼了。】
一句怎麼了,就讓我的眼淚再次掉落了下來,我的眼淚砸在螢幕上,絮狀地講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別難過,何必在乎他們,做好自己就夠了。】
緊接著他還發了兩個抱抱的表情。
我噗嗤一下笑出來,擦掉臉頰上的眼淚。
【你說得對。】
我快速發送過去。
手機熄畫面我看見了我脖頸上紅色的胎記,我輕輕撫摸上去。
殺不死我的只會使我更強大。
感冒好了後,我重新回到了學校。
上課鈴聲已經打響,後門就被推開,一抹身影鬼鬼祟祟地走到我的身旁。
我下意識地側頭去看,見他睜著黑色的眼眸,眼巴巴地看我。
「同學,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
我微怔,很快就點了下頭。
他坐在我的身旁後輕吐出一口氣,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朝我淡淡一笑,嘴角上揚到一個漂亮的弧度。
他認真地在紙張的背部寫下幾個字然後推到我的面前,上面寫著,謝謝你,我叫嚴朝。
我看著他,鬼使神差地在紙上落筆,我叫顧沁。
兩節課結束,我和嚴朝一起走下樓。
「你的名字很好聽。」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我的名字好聽,我有些受寵若驚。
「謝謝。」我垂聲道。
嚴朝快我一步走到一樓的大廳,他自助掃碼買了兩瓶飲料,他將其中一瓶遞給我。
「不要跟我說謝謝,是我應該謝謝你,要不然我今天就糗大發了。」
我不想要,他直接強硬地塞進了我的懷中。
「別跟我客氣了,我先走了啊。」他朝我揮了揮手,微涼的風帶動枯黃的樹葉滾落在他的腳下。
手上的飲料提醒我剛才不是一場夢,我想了想扭開瓶蓋喝了一口。
還沒等我想出些什麼,一隻手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好喝嗎?”
我驚慌地回過頭,就見廖崢站在我的身後。
他的嘴唇紅潤得可怕,好像下一秒就會張開血盆大口將我吞入腹中。
8
廖崢幾乎是拖著我往校門口走去。
我不停地在他的手下掙扎,指甲劃傷他的皮膚,細微的血絲浮現。
我正要張口尖叫吸引別人的目光,妄想將我解救。
而廖崢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想法,他抬手摀上我的嘴巴讓我將所有的呼喊吞進肺中。
「好了,別鬧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廖崢用冰冷的臉說出黏膩的話。
不知道的人只會以為我們是兩個膩歪的小情侶,不會去想像他手掌下我絕望的神情。
我被廖崢強行塞進車內。
我死活都不繫安全帶,用倔強憤恨的眼神看向他。
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一個人,那麼廖崢早就死了一萬次了。
廖崢側過頭沉默幾秒後,俯身朝我探過來。
他不容拒絕地為我繫上了安全帶,我第一次近距離看他,可以清楚看見他眼角下的淚痣。
廖崢將我帶回來了他的公寓。
我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我下午有課,他也充耳不聞。
“說謊,讓我安靜一會。」
廖崢關上冰箱轉身朝我說道。
接著他將手上已經打開的礦泉水遞給我:「喝。」
“我不渴。」我搖頭拒絕,只想離開。廖崢的嘴唇微抿,他抬起手就掐住了我的下顎,不顧我的意願將礦泉水灌入我的口中。
白色的衣服被弄濕後開始透光,裡面衣服的顏色看得一清二楚。
廖崢冷眼瞧著我,瞧著我這副狼狽的樣子。
大約二十分鐘後,房門再次敲響。
廖崢打開門,聞荒和其他的一些朋友走了進來。
聞荒一眼就看見了我,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掃視。
我如同被人扒光了皮毛的兔子,只能任人宰割。
他們所有人圍坐在沙發上,起哄要脫我的衣服。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廖崢和聞荒默許的,或許這也是他們想看的。
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有人來拉我的衣角。
我嚇得後退摔倒在地面,我抬起眼眸去看廖崢,他正意味深長地盯著我。
我知道他其實是想讓我向他求饒,想要給我一個教訓。
有人從沙發上站起身朝我走來,手指伸向我的衣領。
在這一刻我終於崩潰,我再也承受不住。
我抓住廖崢和聞荒的褲腳,語無倫次道歉:「別這樣對我好不好,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喝飲料了…”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痛苦洶湧地朝我襲來,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想到了曾經。
曾經的我姐姐,廖崢和聞荒相處的日子。
一起去遊樂場,一起去爬山,一起過生日。
明明許願的時候說,希望我們永遠不分開,永遠在一起的。
或許是許願的人太多,老天爺沒聽見我的祈禱。
「什麼飲料,跟飲料有什麼關係。」
聞荒側過頭朝廖崢問道。
廖崢慢條斯理地捲起袖口:「今天有個男生買了一瓶飲料,她很開心,她可能是喜歡人家。」
聽見此話的聞荒挑了挑眉,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怎麼可能她會喜歡那個男的。「聞荒抬腳踢了踢我的膝蓋,嗤笑道:“她喜歡的是我,顧沁,是不是? 」
廖崢垂下眼眸看我,語氣不祥地重複:“是嗎?”
我眨了眨眼睛,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9
如果你問我為什麼喜歡聞荒,我回答不出來。
或許他是第一個不在乎我胎記,第一個在乎我感受的異性。
他說,我的胎記很漂亮,像是午夜的煙火綻放在皮膚上。
我控制不住地對他心動,將所有的愛傾注在細節裡面。
廖崢輕輕拍了兩下手:「竟然還有這回事。」
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摁在沙發上。
“不想被脫衣服?”
他抬起我的下顎朝我問道。
我點點頭。
「那這樣,你去親聞荒一下。」
我不禁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這句話能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跟我同樣震驚的還有聞荒。
他瞬間站起身,聲音裡滿是質疑:“你瘋了?”
“你不是說她喜歡你嗎,讓她證明一下。」
「開什麼玩笑,讓她親我,她不得高興死。」
廖崢挑了挑眉,聲音語氣不明:「你害怕她親你啊。」
聞荒最架不住別人激他了,於是他氣哄哄地重新坐回沙發上:「親就親,誰怕誰啊。」
廖崢推我到聞荒的面前,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倒在他的身上。
我知道廖崢的用意,他不過就是想讓我痛苦,讓我明白,你看,你喜歡的人是如此如此厭惡你。
廖崢在姊姊面前偽裝得真好,現在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殘忍又無情。他們神情各異,興奮著,戲謔著,甚至還有人舉起手機在錄影。
他們催促我快一點,再快一點。
我感覺自己身處在馬戲團,他們是看客,我是在表演的猴子。
我不能發火,甚至不能崩潰,要不然等待我的將是一頓毒打。
我抬眸與聞荒四目相對,心裡平靜到不能再平靜。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場景,等這個場景成為現實後,平靜過後只剩下恨。
「別把你的口水流在我的身上,要親就快點親。」
我傾身朝聞荒靠過去,嘴唇快速觸碰到他的臉頰。
聞荒快速抬起手背擦拭,似我把他玷污了一般。
我突然想到了最能噁心他的方法。
於是我將手掌放在了他的腿上,聞荒的臉色一變,果然下一秒就被他掀翻在地。
我癡痴地笑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要瘋了。
10
這天之後,大家都知道我喜歡聞荒。
聞荒也更有了欺負我的理由。
他會在我上課的路上攔住我,看著我焦急的神情似乎是他最大的快樂。
我被他推倒在地面,幾個巴掌下來,我的嘴角開始滲出血絲。
他掐住我的下顎強迫我抬起頭。
「讓你那天親我,惡不噁心啊,當時你的心裡一定是高興壞了吧。」
聞荒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羞辱人的話語從他的口中吐出。
他的手指從我的臉頰緩緩下滑落在嘴唇上,血的血液被他擦拭掉。
他的神情開始變得莫測,眼眸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猛地他甩開我的腦袋,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天之後聞荒有好幾天沒出現在我的面前。聽別人說是聞荒生病了,也好幾天沒來學校了。
廖崢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食堂吃飯。
他自然而然地坐在我的面前,目光緊盯著我。
“你知道聞荒生病了嗎?”
我沉默著沒說話,只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
廖崢也不覺得尷尬,他輕笑一聲又道:「你知道嗎,他昨天在醫院昏迷時竟喊了你的名字。」
不管廖崢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的心裡沒有任何波瀾。
我站起身就要離開,廖崢卻在將我喊住,他說:“顧沁,你很得意吧。」
“神經病吧你。」
我回頭罵道。
不知道什麼原因,聞荒出院後他對我的態度有了細微的轉變。
以往都是廖崢攔著他對我動手,現在換成了他。
冰冷的水澆築在我的身體上,我控制不住打哆嗦。
聞荒攔住了還想要繼續潑水的廖崢。
「算了吧,幫她弄生病了,咱們就沒有玩的了。」
廖崢似笑非笑地盯著聞荒,反問:「你不會是心疼了吧。」
聞荒的臉色一變,正要說些什麼就被廖崢打斷:
「好了,這次就聽你的。」
廖崢離開後,聞荒將他的衣服放在了我的身旁。
可是我不需要他的假好心。
推我下地獄的是他,所以我不需要他來救我。
11
翌日清晨,我收到了一件快遞。
我左右對了好幾遍名字,才確定這真的是我的快遞。
我抱著懷疑的態度拆開了快遞,就見裡面裝著的竟然是一個精緻的水杯。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 L,因為只有他知道我的水杯被廖摔碎了。
我快速地拿起手機給 L 發送過去訊息:【在嗎? 】
我想了想又給水杯拍了張照片發送過去:【這是你送的嗎? 】
L 很快就回覆了我訊息:【我知道它代替不了你姊姊送給你的杯子,但我想盡力彌補,希望你喜歡。】
因為他的這一句話,我的眼淚瞬間湧上了眼眶。
顫抖著雙手在螢幕上落下謝謝二字。
【你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不必有任何壓力。】
我看著他的這些話,心裡的防線再次打破,於是我絮絮叨叨了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
我知道這些事情很難堪,但我太想傾訴出口了。
它就像黏稠的黑色液體不顧我的意願摀上我的口鼻,讓我感到窒息。
L 安慰了我好久,他說,一切都會過去,明天將會是更好的一天。
我暗暗地將這句話念了很多遍。
枯竭的勇氣再次被填滿。
聞荒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或許是他覺得偶爾欺負我已經得不到滿足。
他讓我在休息的時候一整天都跟著他。
聞荒坐在我的對面,他扒拉著碗裡的飯菜,有些心不在焉。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聞荒突然把這句話問出口。
「忘記了。」我平靜地回答。
聞荒卻捏著筷子的手微微發力:“我不相信你能忘記,不想說是吧。」
我放下筷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說了又怎麼樣,不說又怎麼樣,還會有任何一絲改變嗎? 」
我的話音剛落,聞荒猛地就站起了身,他居高臨下地盯著我。
「那還不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非要在下雨天吃冰淇淋……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我看著悲切的聞荒,視線落在窗外。「我知道這一切都怪我,我也想那天死的人是我。」
吃過早餐後,聞荒決定去看電影。
選了一部正在熱映的愛情片,聞荒硬生生把我也弄了過去。
我坐在電影廳內,聞荒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煎熬,他側過頭湊近我的耳朵輕語:「煎熬你也得陪著我。」
我注視著他不怒反笑:「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聞荒的臉色變了又變,半晌他才冷哼一聲。
我的心卻沉入了谷底,因為我太了解他了。
他的手指不斷地摩擦著他的衣角,代表他在緊張。
12
越接近姐姐的忌日,空氣裡越是壓抑。
我已經不只一次聽見母親在房間裡偷偷哭泣的聲音。
我聽見她嘴裡一遍又一遍喊著姊姊的名字,我也同樣心如刀絞。
「你別哭了,哭得我心煩。」
父親怒吼的聲音傳入我的耳畔,我知道再過幾句就會提到我。
「憑什麼不允許我哭,那可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孩還那麼年輕,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那能怪誰,要怪就怪顧沁,當初就不該生下她。」
父親的話落進我的耳朵裡,我沒什麼反應,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臥室。
我理解我的父親,我理解任何人。
我只是不理解上帝為何要帶走我的姐姐。
我願意用一切去換我姐姐活過來,那麼所有人都不會這般難過。
回到房間我第一時間給 L 發送過去了訊息,希望他可以安慰安慰我。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我沒有等他回我,卻等來了廖崢的電話。
我想都沒想就摁了掛斷,然後直接將手機關機。
我躺在大床上,身體卻像是鑿出了一個洞,生命在無聲無息地流逝。
直到太陽下山我才從床上爬起來,拎起房間內的垃圾向外走去。路燈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冷風順著衣領灌入胸膛,我哈出一口氣,然而還沒等我把垃圾丟進垃圾桶內,我就看見了站在草叢旁的廖崢。
他的嘴裡叼著香煙,點點火在夜空中格外顯眼,他吐出一口煙霧,大步朝我走來。
「幾天沒找你是不是都快把我忘了。」
廖崢手指間的香煙在我的面前閃爍,我下意識地後退,舌頭也開始隱隱作痛。
「跟我走。」
廖崢說完這句話,就將香煙碾滅在腳下。
很多時候是沒有選擇的,例如我不想跟著廖崢走,例如我不想被灌酒。
我坐在沙發上,就見剛才還滿滿的酒杯被奪去,我下意識地抬眼望去,就見聞荒站在我的面前,他拿過我的酒然後一飲而盡。
廖崢今天似乎很不開心,一杯接著一杯的酒水下肚,直到注意到我和聞荒的行為,他才放下酒杯。
他挑眉看向聞荒,燈光映照進他的眼眸裡如同漣漪的水光。
“不一起喝點?”
聞荒搖了搖頭表示拒絕,之後廖崢不再言語。
不知道是燈光晃得我頭暈,還是那些喝下去的酒開始上頭。
我踉蹌地站起身走向浴室走去,我將水淋在自己臉上,微涼的感觸讓我的意識開始清醒。
我擦乾手指上的水珠,抬起頭看向鏡子,卻見廖崢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的身後。
我大驚小怪地轉過身,廖崢卻一把拉過我的手臂走進其中一個隔間,快速地反鎖上門。
他一手就控制住了我的掙扎,另一隻手猛地抓住我的頭髮,使我不得不抬起頭來。
我被迫著與他四目相對,他的沙啞低沉:「身上有什麼優點,還是說你的唇有什麼誘惑,可以讓聞荒心軟。」
今日的廖崢比往日裡可怕很多,燈光籠罩在他的頭頂,他的眼眸好像一把尖刀,彷彿要將我開膛破肚,撕碎靈魂。
廖崢抓著我的頭髮的手越來越用力,就在我忍不住要喊出聲時他的吻猛地就落了下來。
我錯愕地瞪大眼睛,手腕被他牢牢地控制在頭頂。
這時門外響起了聞荒的聲音,他正喊著我的名字。
「很刺激吧,與喜歡的人一牆之隔。」
廖崢的手指拂過我眼角的淚痕。
13要做到何種地步才算贖罪。
我不知道。
深秋來臨時,我姐姐的忌日也到了。
狂風捲起落葉,烏雲籠罩在城市上方。
每到這天,我的日子只會更不好過。
廖崢和聞荒會把我帶到墓地,讓我對著姊姊的墓碑懺悔。
凌晨五點我就被他們拉到了墓地。
我看著快速倒退的風景,讓我想起了那天讓人作嘔的吻。
聞荒側頭看向我,輕咳了一聲:「好好道歉懺悔就可以了。」
我輕蔑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到達墓園後,我緩緩走向姐姐墓碑前,這次我沒有選擇下跪,而是長久地註視。
這一刻我開始怨恨,怨恨所有人。
精神看起來像在被拉扯,我不再是自己。
「跪下。」
廖崢說這句話時面無表情。
我站著沒動,廖崢伸手就要來推我,我下意識地側身躲開。
「我為什麼要跪下,我什麼都沒做錯。」我輕笑著看向他,涼風拂過我的臉還帶著特有的濕潤。
“你再說一遍你沒錯?”
廖崢終於不再笑了,他的面色陰沉得可怕。
我朝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與他對視:“我說我沒有錯,如果非要怪一個人,那就只能怪老天爺,還有如果你真的喜歡她,真的捨不得她,當時你應該下去陪她,還是說你沒有這個勇氣,只能透過不斷地欺負我而減少你對我姐姐的不安和愧疚。」
我看著廖崢的臉一點一點變得蒼白,只覺得心裡無限暢快。
憑什麼留下我一個人痛苦,大家一起痛苦好了。
幾秒鐘廖崢就緩和了臉色,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輕笑著靠近我。
就在這時聞荒擋在了我的身前,他吞了幾下口水,聲音彷彿從嗓子裡擠出來一般:「已經兩年了,該過去了,我們應該朝前看。」
廖崢的神情不變,眼裡閃過嘲諷,他透過聞荒與身後的我對視。他無聲地朝我開口:「你會後悔的。」
14
我和 L 的聯繫越發頻繁。
今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第一次接到了 L 的語音通話。
他略微沙啞的聲音伴隨著電流傳入我的耳畔:“你看,外面下雪了。」
我仰頭看向天空,任由微涼的雪花落在我的臉上,我伸手去接它,它在路燈的照耀下閃耀著光芒。
「聽說下初雪時許願,願望就會實現。「我朝電話那頭喃喃道。
“你有什麼願望?”
我垂下頭開始沉默,幾秒後我笑道:「我也不知道。」
L 卻在這時開口:「那我有一個願望。」
「什麼願望?」我下意識地問道。
「我希望你能快樂。」
他的這句話傳入我的耳朵又蔓延到了我的心房,心跳在加速跳動,我的腦袋感到眩暈。
「答應我,放過自己,一直快樂下去好嗎? 」
雪越下越大,落滿了我的周身。
我聽見我說:「好,我答應你。」
三天後,我收到了 L 送給我的小熊。
他說,希望可以在他晚上不能陪我的時候,他送的小熊可以陪我,就如他在我身邊一樣。
我端詳著這隻毛茸茸的小熊,心裡高興的同時泛起苦澀。
如果不是 L 或許我早死在了一年前,是他給了我精神支柱。
他是我除了姐姐外,唯一的一點光亮。
我也不奢求太多,一點光亮就夠了,它就足以照亮我黑暗的世界。
廖崢最近都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他既沒有傳訊息給我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
相反聞荒倒是經常出現,只是他不再對我動手,大多數的時候都會讓我陪他去這裡或去那裡。
在聖誕節的前幾天,L 傳訊息問我要不要過去找他。我望著螢幕上顯示出來的這句話,手腳不知道怎麼開始發麻。
或許我早就有這個念頭了,我想看看這位與我相投的人是怎樣的。
明亮的燈光落在我的眼底,捫心自問,我是喜歡他的。
誰會不愛一個鼓勵你,安慰你,給你希望的人呢。
自從姐姐死後,我很少有情緒起伏這麼大的時候。
我幾乎是屏住呼吸在螢幕上打下幾個字:【我想過去。】
L 回覆訊息很快,他給我發送了一個位置,就在臨市,一小時的高鐵就能到達。
我訂了平安夜當天的高鐵票,希望聖誕節時可以跟他一起度過。
廖崢在平安夜的前一天給我打了電話。
他在電話那頭言簡意賅,讓我給他道歉。
說,如果給他道歉,之前的事就這麼算了。
我幾乎是沒猶豫就拒絕了:「我那天說的都是實話,而你該向我道歉! 」
接著我快速地掛掉電話,然後將廖崢的手機號碼再黑。
平安夜的這一天,我踏上了去找 L 的路途。
高鐵飛快地行駛出去,車窗外的風景急速倒退,我的心情是那般忐忑。
在我上車前的一分鐘,L 傳訊息問我,如果他不符合我心中所想會失望嗎。
我花了三十秒去想了這個事情,我想我是不會的。
皮囊終會逝去,但靈魂不朽。
中午十二點我抵達了臨市,L 說他現在有事走不開,讓別人來接我。
很快地有個女生就出現在我的面前:「顧沁是嗎,你好,我叫李橙。」
我警戒地看著她,輕點了兩下頭。
李橙的笑容富有親和力:「他有事現在過不來,我送你過去找他可以嗎? 」
我拿出手機對著 L 寄過來的照片仔細對照了一番,確實是這個女生,我才放下警戒。
我跟著李橙坐進車裡,很快便駛出了高鐵站。
車子最後在一處小區內停下。李橙將我送進房間,讓我在這裡等 L 回來,並說,L 正在往回趕來的路上。
我低落的心在這一瞬間雀躍,我開始隱隱期待。
李橙離開後,房間裡面就剩下了我一個人,我仔細地打量起房間,房間是以黑白兩色調為主,裝潢的風格也是清冷的調調。
跟 L 這個人還真有些反差,這也更是加強了他的神秘感以及我對他的好奇。
吧嗒一聲,房門從外被打開,我的呼吸在這一刻放緩,心跳開始加速,忐忑又激動。
我聽見腳步聲在我身後響起,我緩慢地轉過身。
這一刻時間彷彿被定格,我控制不住地睜大眼睛,恐懼與絕望佔據我的眼眶。
我聽見自己沙啞地開口:「怎麼是你,為什麼會是你? 」
死機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一幕一幕在我的腦海裡回放,原來一切都是有據可循的,L 就是他,他就是 L。
那些鼓勵那些安慰都是假的,他一定躲在螢幕後面嘲笑我多可憐又多麼可悲。
我下意識地後退,直到跌坐沙發上,我怔怔地望著他,望著廖崢。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
我一邊一邊地呢喃著這句話,或許我不是在問他,而是我在問上天。
廖崢向我一步一步靠近,身上白色的毛衣將他顯現得人畜無害,「我說了,你會後悔的。」
廖崢緩緩地坐在我的身旁,他傾身朝我靠過來,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這只是一個教訓,你以後乖乖聽話就好了。」
什麼才算聽話?
任由身體和靈魂的打罵,任由自己腐爛潰敗嗎?
我的眼睛乾澀得嚇人,一點眼淚都流不出來。
於是我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你一早就知道是我了,對嗎? 」
廖崢似乎看我破碎得厲害,他輕輕攬過我的肩膀:「沒有,我也是後面才知道是你。」
我這個人從不信命,如今我卻不得不相信。
我輕吐出一口氣,抬眸看向他:「原來是這樣啊。」
我最後的希望也跟著破滅。
我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垂下,直到黑夜降臨。廖崢出去買飯了,他說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我認真地去想了,也想起了很多事情,大大小小的,零零碎碎的。
最後我發現,他們說的全部都是對的。
死的是我就好了,如果沒有我就好了。
那麼我的姐姐就不會離世,她會被愛包裹著,快快樂樂地長大。
我將窗戶打開,任由冷冽的風灌進我的胸膛,如同刀子般攪動我的五臟六腑。
我攤開雙手然後用力攥緊,我什麼都沒有抓到。
就如同我的一生,到頭來什麼都沒有。
心情平靜到極點,我跨出窗戶,一躍而下。
我迅速地墜落,重重地摔在地面,鐵鏽的味道充斥在我的口鼻,模糊中我看見了廖崢拎著飯菜錯愕的神情。
我深深地閉上眼睛。
世界很美好,但它從未屬於我。
死亡才是我的歸宿。
額外的 1
我叫廖崢。
最近發生了一件好事。
顧沁死了。
她終於死了。
我恨不得放上兩天的禮花。
如果不是她,她的姐姐會死嗎?
我會失去青梅嗎?
不會,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我恨她。
我恨不得她死。
可是她為什麼要死在我的面前?我最近總是能想起她,想起那大片大片的血,想起她越來越冰冷的身體。
該死。
我猛地走下床,赤腳打開冰箱,將冰水灌進胃部。
這樣才能壓制住我心裡的不適,什麼不適,我想不出來。
我眨了眨乾澀得很痛的眼睛。
她本來就該死,我在心裡暗暗地又念了一遍。
寒假依舊來臨,世界不會因為任何人的離世而停止運轉。
只是這天我正在家裡跑步,房門卻被人暴躁地敲響。
我隨手拿了個毛巾便去開門,門外站著的竟然是聞荒。
他從顧沁離世,我就沒再見過他了。
可見他過得不好,衣服胡亂地穿在身上,眼眶下的黑眼圈格外明顯。
我微皺起眉頭:“怎麼了?”
「那天你到底做了什麼,顧沁為什麼會跳樓,是不是你逼她的。」
聞荒撲過來用力地拉著我的衣領,他的眼睛裡充滿紅絲,脖頸青筋暴起。
我沒有任何掙扎,饒有興趣地與他對視:「發這麼大的火幹什麼,難道你喜歡她? 」
聞荒卻沒有因為這句話慌張閃躲,他悲痛地看著我。
「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
我推開聞荒的身體,與他拉開距離。
「別鬧了,她死了你不開心嗎,她也算是償還了她姊姊的命。」
聞荒這次沒有說話,陽光從縫隙中照射進來,細微的塵埃在光束中飛舞。
長久的沉默在空氣中蕩漾開來,壓抑的氣息讓我有些上不來氣。
我剛要驅逐他離開,就看見聞荒在哭泣。
我只覺得驚悚。
我不耐煩地將紙抽丟在他的身上:「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
我拿過茶几上的香菸自顧自地點燃,尼古丁吸進肺部,煩躁感終於減輕。「別以為哭幾聲就能彌補你曾經做過的事情,後悔也晚了。」
我說的是事實,人世間甚麼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
所以後悔是最無用的東西。
人就應該朝前看。
「沒有別的事你就走吧。「我的視線追隨緩緩上升的煙圈,「如果我有嫌疑,警察早就把我帶走了,不用你來找我。」
聞荒大力地抹了兩把臉,他抬起通紅的眼眸看向我。
“廖崢,你是真的冷酷無情,不怪你媽拋棄你。」
他還說,我希望你是真的不後悔。
聞荒丟下這句話摔門而出。
他以為說這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就能在我心裡激起漣漪嗎?
他想太多了。
只是他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了我的小時候,在我餓著肚子的時候,是顧沁給我拿來的饅頭,甚至會將糖塊分我一半。
她說,這是我姐姐要我拿給你的,你快吃。
我還記得她當時的樣子,梳著高高的馬尾,臉頰被太陽曬得發紅,脖子上的胎記襯托著她越發白皙。
其實我從來沒有覺得她的胎記難看,我倒是覺得像一幅畫。
一幅任他人描繪也無法描繪出來的漂亮的畫,是鮮活的,動人的。
我用力地將煙灰摁滅在煙灰缸內,我怎麼又想起她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我換了一條毛巾重新搭在身上,再一次走上跑步機。
某天我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顧沁家門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站在樓道內。
我聽見裡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以及爭吵的聲音。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每天都怪罪女兒,她能去死嗎? 」
“你怪我,你有什麼資格怪我,我責怪她,你不也是預設的態度嗎,現在人沒了,你怪上我了。」
很快地裡面咆哮的聲音變成了嚎啕大哭。
我沉默地轉身離開。時間流逝得很快,我已經聽不到她們的名字了。
沒有人在我面前再提過,她們就好像沒存在過一般。
“你認識顧缽嗎?”
腦子一抽,我突然朝身邊人問道。
「顧缽嗎,我不知道,但有些耳熟。」
「她有一頭烏黑的長髮,白皙的皮膚,她的眼睛很大,笑的時候有兩個酒窩,她的脖子上還有一個胎記,紅色的,如同落日的夕陽…”
我猛地頓住,聲音戛然而止。
我怎麼又提起顧沁了?
在春節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份禮物。
上面清晰地寫著祝我生日快樂。
我有一瞬間的懵。
我的生日是在夏天啊,這時候過什麼生日。
但下一秒我就想起曾經編造的生日,就是今天。
我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盡量保持平穩地打開盒子。
裡面是一瓶香水,是我曾經無意說過的牌子。
我顫抖著雙手拿過卡片,上面寫幾句話:L,祝你生日快樂,還有謝謝你送我的杯子,我很喜歡,人海茫茫中遇見你,我真的好幸運。
落款——顧沁。
她簡直太好笑了,別人說一點安慰的話,就能把她騙得團團轉。
我抬手就將卡片丟進垃圾桶。
同樣她也太可恨了。
都死了,還要擾亂我的心神,讓這些東西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瘋了一般地奪門而出,驅車前往了顧沁的墓地。
我對著她的墓碑破口大罵,什麼最讓人生氣我說什麼。
最好是她能出現在我面前,然後狠狠地打我一巴掌。
可直到我罵累了,顧沁也沒有出現。我的眼淚在這一刻終於決堤,厚重的心牆在這一刻崩潰。
我跪在顧沁的面前懺悔。
我真的後悔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天上傳來聲音告訴我說,如果我真是悔恨,在某一天我會回到從前,那將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醒來時,墓地一片漆黑。
我望著顧沁的照片:「如果真的可以重回過去,我一定會用盡全部去懺悔,希望你可以給我機會。」
額外的 2
我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我的姐姐。
我錯愕地看向她,卻被她拍了腦袋。
「你不是想要吃冰淇淋嗎,怎麼看我還看傻了。」
觸感真實得讓人害怕,我下意識就道:“我不想吃冰淇淋了。」
雨水用力地拍打在雨傘上,騰起的雨霧讓人看不清楚遠方。
「怎麼不吃了,那我去買。」
顧缽笑著撐起傘向前走去,我甚至来不及阻拦。
緊接著我聽見大貨車鳴笛的聲音。
我彷彿看見了歷史就要重演,曾經的一切一切都在我的眼前浮現。
我想都沒想就跑過去將姐姐大力推開,任由我自己被大貨車捲在身下。
我聽見了姐姐的尖叫聲,血隨著雨水沖入下水道,空氣裡滿是鐵鏽的味道。
「別哭了,姊姊。「我用力地握緊姐姐的手,雨水落進我的眼睛裡。
「好好活著姐姐,我愛你。」
「我已經打 120 了,醫生馬上就到了,挺住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比 120 來得更快的是聞荒和廖崢。
他們眼裡的錯愕比心痛更多,我一瞬間就明白了,他們似乎也重生了。
我笑著望向他們吐出最後一句話:「別再怪我了。」
我再一次閉上了眼睛。身體開始漸漸變得冰涼,我聽見了廖崢和聞荒撕心裂肺喊我的名字。
別再喊了。
就讓我安靜走,就如同我安靜地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