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突然來了個遠親表妹,一來就成了家中團寵。
兄長疼她,父母寵她,什麼都要我讓給她。
小表妹說她是無心的,要把一切都還給我。
還著還著,我的未婚夫也變成她的。
我笑得樂不可支,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你快去搶吧。
我還要忙著輔佐舒妃娘娘登基呢。
1.
「姐姐,我和逸軒哥哥之間是清白的,你別誤會。」
我那天真可愛的小表妹說這話時雙唇微腫,脖頸上還帶著未婚夫留下的兩抹吻痕。
她邊說邊哭,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一聲哭的我未婚夫肝腸寸斷,不顧君子體統一把將我推開。
我連連後退幾步,後腦磕在廊柱上,痛的我差點哭出來。
但我是官家千金,太尉府的大小姐,一言一行都必須是京中閨秀的典範,就算心疼的似有千萬根針扎,我也必須打爛牙齒和血吞。
“沈音韵,你怎麼這般惡毒,我和表妹之間清清白白,你還想怎樣,你若如此不堪,我江逸軒絕不讓你這等品行惡毒之人過門。」
和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江逸軒對我怒目而視,言語之間盡是對我的叱罵和不屑。
我何曾想過,當年為我踏馬折花,拒絕婚公主的翩翩少年郎,此刻卻為了我的表妹對我惡言相向。
郎騎竹馬,繞床弄青梅。
十年相伴恍若大夢一場。
他摟著哭哭啼啼的表妹蘇柔柔溫言安撫,正如當年不惜摔傷手臂救我下樹後,一邊忍痛一邊替我拭淚。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我是個旁觀者,只能看著他對別的女人柔情蜜意。
我心口堵得慌,一晚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父母把我叫到大廳,開口便是好一陣訓斥,洋洋灑灑半個時辰的責罵,無非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體貼、小心眼、太妒忌,害的蘇柔柔住了沒幾天就鬧著要回去。
「你表妹家裡人都死絕了,她若回去還有活路嗎! 」
是啊,回去還會有活路嗎?
這麼簡單的道理小表妹怎麼可能不懂?既然能來投奔,怎麼可能還回去?
可惜沒人會細想。
連一項疼惜我的大哥都指著我鼻子罵我心思惡毒,要把天真柔弱又懂事可憐的表妹逼上死路。
「你若容不下你表妹,你就給我們滾,我們太尉府絕容不下你這樣小肚雞腸,惡毒善妒的女人。」
父親氣的拂袖而去,母親擺擺手,叫幾個嬤嬤壓著我去跪祠堂,兄長氣惱我害他的心頭肉小表妹哭啞了嗓子,悄悄叫人撤了我膝下蒲團。
深秋入夜寒涼,我被盯著跪了一天一夜,雙膝跪的酸脹紅腫,連路也不大能走。
小表妹在我出祠堂時第一時間來接我,我本來就虛弱,下磁碟不穩,一不小心摔落了她手中的茶盞。
滾燙的茶水撒了我一身,燙的我手背起了一片水泡,碎瓷片濺到我腳背上,刮出一片紅痕。
父母兄長聞訊趕來,剛好聽到小表妹哭著問我是不是不肯原諒她。
不等我開口說話,父親上前一巴掌甩在我臉上,叫我滾回去繼續跪祠堂。
小表妹趕緊跪下為我求情,她多說一句,我臉上便多一個紅腫的巴掌印。
這下沒有小半個月是不見了。
可京都女兒家之間的人情走動不能不去,表妹自然而然替我出席了京中女眷的百花宴,頂著太尉府小姐的名頭受萬人追捧,還被皇后誇和我的未婚夫是神仙眷情侶。
我聽到這消息時腳下柔軟,倒在冰冷的祠堂,徹底昏死過去。
耳邊還剩一句小表妹對我遞茶時,極淺極低的一聲:「姐姐,這只是開始。」
小表妹一派天真的臉上,唯有一雙眼深處是對我濃濃的惡意。
2
小表妹越來越聲名顯赫,靠著皇后的誇贊江逸軒的抬舉,她儼然成了京都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過三個月,我變成了京都的傷仲永,提到我,眾人皆是一聲嘆息。
也有小表妹在外替我『經營』,我的名聲好不到哪裡去。
待到年關,我連一身時新料子裁剪的衣裳都沒有,偶然上街碰到京都相熟的閨秀,看到我身上半新不舊的衣裙,都是尷尬一笑。
我回到府中後,父母兄長意外的沒有對我再出惡言。
母親笑的格外和藹,拉著我的手坐在她身旁,叫丫鬟替我端來我已經三個月不曾喝過的新茶。
「音韻過了年關,也是大女孩了。「母親伸手撫摸我的額頭。
我一頓,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聽母親接著說:「女大不中留啊,母親也為你相看好了人家,過了年關就能嫁過去了。」
「你表舅家的兄弟一表人才,跟著他,未來你也有好日子。」
是啊,表舅家的兄弟一表人才,誰不知道他有一副好皮相,
根向宿柳,八大胡同的窯姐兒他睡了個遍,經過他手的窯姐兒身價都倍漲。
最重要的是──他是表妹蘇柔柔的未婚夫。
我不甘心問母親:「逸軒呢?」
母親當下變了臉,伸手拍翻我手中的茶杯,指著我的鼻子尖罵我下賤,才幾歲的年紀就開始惦記男人,不如表妹小小年紀就聽話懂事,承歡膝下孝順雙親。
母親絮絮叨叨的責罵和抱怨我懶得聽,我只需聽懂一件事。
母親要我把未婚夫讓給表妹。
蘇柔柔表面上勸阻,說她和江逸軒並不相熟,話裡話外卻都在向我炫耀,她和江逸軒是皇后娘娘稱讚的神仙眷情侶。
有了皇后娘娘這塊金字招牌,太尉府犧牲我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犧牲一個無用的女兒,換來譽滿京都的名聲,這是一筆多划算的買賣啊。
父親懂,兄長也懂,母親更懂。
比起『京都第一閨秀的母親』,她更想當『皇后稱讚的閨秀的母親’。
我根本沒有反抗的資格,再不願意也只能被壓斷脊梁骨嚥下苦果。
父母親和兄弟,還有小表妹很滿意我的退讓,四人扭成一股繩算計著接下來該怎麼從我身上扒下一層皮。
父親說讓我婚前失貞,這樣也好免了表哥嫌貧愛富拋棄原未婚夫的罵名。
母親說讓我讓出那套彩繡輝煌的嫁衣,好讓表妹在出閣那日博得滿堂彩。
兄長說乾脆對外宣稱我是抱錯得假千金,表妹才是真正的血親。
他們一致對外,彷彿我是外人。
渾渾噩噩走出門時,表妹在迴廊處堵住我。
「姐姐接我進門那日,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我奪走一切吧。」
似乎是搶到我婚事的事十拿九穩,她也不在我面前偽裝了。
撕下溫柔小意假面具後的表妹看起來那麼普通,沒什麼出挑的地方,或許男人就愛她的柔弱勁兒,可以滿足大男人的一切想像。
我依舊面不改色,好像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重要。表妹沒能看到我氣急敗壞的表情,她倒是先急了,不斷的激怒我。
但我根本不上當,這招我八歲就不愛玩了。
她見我不上當,乾脆抓著我的手在她臉上一拍,然後摀著臉嚷嚷的哭:「姐姐,我知道你氣我和逸軒哥哥……我和……”
我『啪』的一聲,用力真的甩了一巴掌,把她的臉揍得青腫。
她愣住。
我低下頭朝她溫和一笑。
「做這種戲,要看旁邊有沒有人,而且作戲記得做全套。」
她瞪大了眼。
趁沒反應過來時,我縱身朝冰冷的湖水中一跳,慘叫一聲:「妹妹,父親母親那邊我答應了,我未婚夫讓給你,別殺我——”
迴廊轉角處,一對夫妻眼冒精光,恰是表舅一家,也是原本小表妹兜公婆。
這是多好的敲竹槓機會啊。
表妹啊表妹,你還是太年輕,不知道一切饋贈早已標好了價碼,就是不知道父母和兄長捨不捨得付出龐大代價,成就你和江逸軒之間神仙眷情侶的美名了。
3.
「女孩您是不知道,表舅老爺死活要表姑娘嫁過去式表姑娘臉上的表情,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可不像平常溫柔敦厚。」
我窩在暖炕上懶洋洋的貓冬,炭火盆上放了幾顆橘子,烘出滿屋子果香。
小表妹還以為我過得淒淒慘慘,殊不知我給她看得只是假象。
早在我揚名京都時,我就有意的和各家閨秀維持良好的關係,哪怕因為父兄政見不合,表面上老死不相往來,背地裡我們早就是無話不談的手帕交。
這些年我們小姊妹們私下經營的酒莊飯莊還有田產租子,單我一人的紅利就足以買下整個太尉府。
平日顯山不露水,背地裡管帳時,我總是會多貼補家用,不然就憑父親官場上的清廉名聲,太尉府一大家子人都去喝西北風嗎?
表妹還在為搶了我的月例銀子沾沾自喜。
每次看到她那張想向我炫耀的臉,我都覺得分外可笑。
真以為我每個月都靠那幾兩個月例銀子過活?
「舅老爺說他們就認準了表姑娘這個媳婦,說什麼都不肯讓,老爺說讓您嫁過去,舅老爺還是萬分不肯,甚至要鬧的去京兆尹狀告老爺換親,還要狀告江家搶親,老爺臉都綠了。」
「太太去說情,被舅太太好一通罵,最後舅老爺獅子大開口,要五萬兩白銀,還要老爺送表少爺入朝為官,佔原本屬於少爺的祖上蔭官名額,氣的少爺差點動手。」
「表姑娘哭著求舅老爺一家放過,舅老爺一家直說她嫌貧愛富和富家子弟通姦,氣的表姑娘揚言要碰死。」「您是不知道,舅老爺要表小姐去撞,撞死了他好給她立牌坊。」
「表小姐撞到牆邊收了腳,哭哭啼啼的又委屈起來,她呀,捨不得死,都是嘴上說的好聽罷了。」
丫鬟小樂說的繪聲繪色,尤其是模仿蘇柔柔的嘴臉,模仿的神形兼備。
我在暖炕上笑的肚子痛。
女僕小喜替我剝橘子,拿來一疊小姊妹的書信念給我聽,唸到其中一封『舒嬪娘娘謝我增參,順利產子’時,我臉上的再也忍不住,終於笑出聲來。
父母兄長為了皇后一句稱讚,不惜犧牲我這個養育多年的親女兒,只是不知道,舒嬪娘娘產子後皇上會迅速改立她為皇后甚至立太子後,父母兄長會是何等表情呢?
當然,我是不會說出我跟舒嬪娘娘早就交好,甚至我就是舒嬪娘娘投資人之一的秘密的。
4.
許是我暗地叫人請來表舅一家把蘇柔柔刺激的狠了,接下來的幾個月,她鉚足了勁兒阻攔我出門赴宴,似乎想透過自己的價值讓父親扶持她嫁給江逸軒。
哎,還是太年輕了。
怎麼就想不通,她身價越高,在表舅一家眼神中越是肥肉,越能狠宰太尉府一筆的道理呢。
她鬧得越狠,表舅家越不鬆口。
為了能嫁給江逸軒飛上枝頭變鳳凰,她比我想的更瘋狂。
拿到她身懷有孕的消息後,我趕緊砸了一箱銀子下去,勒令封死這則訊息。
「蘇柔柔簡直瘋了!」我一邊燒了信箋一邊叫人牽來一隻狗,把紙灰喝下去了才鬆了一口氣。
現在我還是太尉府的小姐,一榮俱榮,她要是鬧出未婚先孕的笑話,我也要被殃及池魚。
但這個消息還是被父親知道了。
那天晚上大廳傳來一陣陣的哭聲,等哭聲停了,父親便把我叫到大廳,用不容商議的語調命令我嫁給表舅家的兄弟。
「表舅家不過破落戶,那位表弟日日眠花宿柳,一身髒病,是整個京都有名的混不吝,父親把我嫁去,不怕外人笑話太尉府眼盲心瞎,太尉不堪大用嗎? 」
「放肆!」父親故意恐嚇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小小女子忤逆,你給我滾回去安心待嫁! 」
疾言厲色之下是掩藏不住的心虛。
不是對我這個女兒的心虛,是為他自己號稱清廉卻做出賣女兒人不齒行徑的心虛。
我被罵的跪在地上,雙膝從冰冷的青石地磚上站起時早已麻木到沒了溫度。
蘇柔早就候在了門口,我甫一出門,她便迫不及待迎頭與我碰上,捏著我的手對我惡毒的賀喜。
「恭喜姐姐喜得檀郎了,姐姐當真好福氣。」我抽出手,皮笑肉不笑望著她:“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我低著頭,藏在袖中的手指掐進掌心,血絲蔓延進指甲縫裡,一步步吞噬我所剩不多的親情。
她自鳴得意的羞恥笑我,絲毫不知道她自己也不過是砧板上的一條魚,不過是受到皇后褒獎,加上哄得江逸軒一心掛在他身上,籠絡住了四世三公的江家,能為太尉府未來的滿門榮華添磚加瓦。
魚是沒有資格和庖丁商量清蒸還是紅燒的。
這個道理,直到舒嬪的小皇子洗三宴那日,她還是沒悟出來。
她乘著太尉府的馬車先行一步。
我悄悄乘上自己買的豪華馬車享受的一路到宴會現場的外街,這才換上一架青帷小蓋的落拓馬車晃晃悠踩點到現場,穿著樸素的衣衫越發襯的她光彩奪目,傲視群芳。
蘇柔柔自以為把我踩在腳下,臉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覬籌交錯之間,她突然朝我舉杯:「姊姊今日是生我的氣了嗎,馬車也不願和妹妹共乘? 」
在場所有人都盯著我,目光犀利,像是要把我洞穿。
蘇柔柔似乎算準了我最在乎閨秀顏面,最在乎太尉府清名,所以無論她如何刁難,我都會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應付,以全了我們太尉府的美名。
只可惜蘇柔柔算錯了。
倘若是從前,別家閨秀對我發難,我必定這麼做,因為太尉府是我家,是我未來的依靠,是我在婆家立足的根本。
但現在太尉府只滿心想把我賣個好價錢,我又怎麼會繼續傻傻的付出呢?
人嘛,總要為自己做打算,日子總是要過的。
倘若蘇柔柔想看我心急破防,那她打錯了算盤,我的養氣功夫練了多年,哪怕現在告訴我,都城被南蠻攻破了,我也不會顯露出絲毫破綻。
所以我故意哭了出來,雙手掐緊了身上過了時的襖裙。
「姐姐自慚形穢,這般模樣著實不配和妹妹一般彩繡輝煌,坐上太尉府的寶蓋馬車。」
蘇柔柔被我噎的一堵。
她最擅長的不過是在男人面前爭寵賣柔弱,又不是真的會掐尖要強,被我涼涼一堵,她成了鋸嘴的葫蘆。
況且還有看不慣她最近時間出盡風頭的閨秀在一旁煽風點火。
當眾點出她身上的裙子是前些年聖上賞給丞相府的貢品料子所製,鬧得一旁閨秀都紛紛誇讚起父親大義,親女兒都不管,叫過得清苦,倒是把外三路表親家投奔來打抽豐的
孤女養的跟金孔雀似的。
明褒暗貶。
蘇柔柔急的直跺腳,下意識朝她的『好哥哥』求救。但誰知『好哥哥』沒找著,反對上一雙犀利的眼。
那是江逸軒的母親,四世三公的江家如今的管家大太太。
她一身裝扮內斂樸素,只在細微處顯露富貴,但見她瞥見蘇柔柔暴發戶一般恨不得插得滿頭珠翠的做派,眼中的嫌棄溢於言表,更遑論她當眾撕開家醜,把族中姊妹的嫌隙鬧給外人看笑話,偷雞不成還蝕把米,最後只能求男人解決的表現了。
江家太太就差把嫌棄兩個字掛在臉上。
如今有她壓陣,給江逸軒十個膽子,江逸軒也不敢再搭理她。
蘇柔柔自討沒趣,灰溜溜的跑迴座位,想找母親求安慰。
只可惜母親也覺得丟臉,懶得搭理她,轉身就讓身旁的奶嬤嬤請我過去坐。
這是想靠我的好表現再給太尉府貼金?
做夢呢!
我故意當眾咳了兩聲。
坐在皇后身旁的舒嬪心領神會,問我可是身體不適。
宮中的貴人主動問話,臣子家的家奴怎麼敢阻擋?
當舒嬪隨身的小黃門說出我咳血之時,母親臉上的表情好不光彩。
舒嬪得了我的好處,自然是要為我出頭的,她當下選了一個我和小皇子八字相旺的名頭,力排眾議叫太醫來幫我診脈。
太醫院的人若跟了一位主子,那就必須和主子長一條舌頭。
聽聞我身體虛弱,若是再不溫養只怕沒有命活時,舒嬪大怒,直說我的性命關乎小皇子的安危,生生把我扣在宮裡。
堂堂太尉府貴女被折磨的快沒有命活,結果太尉府一個表小姐過得和天上的仙女似的。
不少人看向母親的眼光多了不屑。
母親臉上精彩絕倫,偏她不能朝我發作,不然就是對我身旁產下皇子,如日中天的舒嬪不敬。
怒火攻心之時,原本給太尉府爭光的蘇柔柔成了給太尉府帶來恥辱的掃把星,她的滿頭珠翠更叫母親氣的如鯠在喉。
“敗家的東西!”
母親罵了一句,單手抽在蘇柔柔頭側,打的她髮髻散亂,珠花落了一地。
我朝她露出一個笑臉。
好妹妹,別急啊,這才只是開始。
5.
我被舒嬪留宿宮中。
母親離開時眼神像是烏眼雞,盯著我像是要把我一口吃了,又像是告誡我,叫我不要多嘴,不要說出太尉府的醜事。
太尉府的醜事還需要我說嗎?
難道不是人盡皆知?
見我笑了,舒嬪娘娘停下舒緩的搖籃曲,抬頭問我在笑什麼。
昏黃的燈光下,她穿的家常,一隻緞子似的黑髮鬆鬆垂在肩頭,乍看脆弱的如風中蒲柳。
蒲葦韌如絲。
任誰都看不出她曾是棄妃,還在佛寺裡待過。
只有那張端著溫和笑意的臉還有當初一見時的模樣。
那時我在正德寺上香,祈求母親咳疾早日痊癒,在後山碰到被幾個姑摁在地上責打的她。
她還很年輕,二十歲的年紀,花一樣嬌艷,看起來柔弱的臉上,那雙眼睛裡全是掏出冰冷佛寺,網路上不斷攀爬的野心。
我喜歡這個眼神,也羨慕這個眼神。
像我。
所以我以太尉府大小姐的身份為她解圍,送她衣料吃食,讓她在佛寺的生活至少過得像個清修的富家小姐。
與她第二次相遇是在後山的懸崖邊,她坐在歪脖子鬆樹上,脊骨筆挺的像是要捅破天的勁竹。
“沈姑娘,你說天有多高? 」她問的是天,指的是皇城的方向。
“三十三重天?”
她搖搖頭,一雙眼愈發明亮:「我也不知道,或許等我真的到了最高的天上,我就能回答這個問題了。」
她臉上是明晃晃的野心,是我想釋放,卻因為家族責任桎梏住的,埋藏在心底的野心。
那天後我送了她一方錦匣,看起來不大紅木錦盒裡滿滿一盒子黃金。
第三次見面,便是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寢宮。
「你與本宮的緣分真是奇妙。」
舒嬪說話時側著頭,十足的家常模樣,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兩顆清淺的梨渦,一如鄰家不諳世事的少女。
說實話,我最討厭這幅模樣,和蘇柔柔一樣。可她這樣,我不討厭,我歡喜得很。
舒嬪說,我是個讓她很驚訝的小姐,京城人都說我不行時,她不相信,她從頭到尾都覺得我能成大事。
「可沒有哪個女孩會在我指著皇城禦座,說要爬上去時,還能這麼淡定。」
舒嬪跟我說話時毫無顧忌,更是向我展現她的野心。
“
娘娘現在知道天有多高了嗎? 」
她一怔,隨即笑的像個孩子,“現在只有我這麼高,等我再往上一步,會更高。」
聰明人,或者說相似的人從來不用廢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從皇宮回來後,父親把我叫到大廳訓斥。
母親責怪我讓家族蒙羞,絲毫不提惹事之人是躲在她身後裝孫子的小表妹。
父親眼中只有馬上做四世三公的江家姻親的喜樂,富貴迷人眼,他早忘了太尉之位是當初靠著謹小慎微,做一心向著聖上的孤臣換來的。
「身為太尉府的小姐,在外招蜂引蝶,更是在貴人們面前掐尖要強,沈音韵,你要丟了我這張老臉嗎! 」
父親暴怒的理由不如他話所說,不過是因為我跟舒嬪親近。
他一心拉攏攀附的江家是鐵桿的皇后派。
「明日起你就給我閉門思過,不准再出門,再敢出去,我打斷你的腿! 」
名為思過,實為軟禁。
不過是想把我送上花轎,堵住表舅一家的嘴,好讓蘇柔柔能名聲無損進入江家的小花招罷了。
蘇柔柔第一時間跪了下來,哭著求父親不要懲罰我,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是她不該來投奔,導致我心生嫉妒做了蠢事。
扇陰風點鬼火的手段一點都不高明。
父親知道她什麼意思,一聲令下,五大三粗的僕婦把我圍的死緊。
蘇柔柔眼底的笑意壓不住臉上的淚容,怪異不相容的表情格外可。。
母親和兄長冷眼旁觀,揮袖說:“沈音韵,這是你的命,身為太尉府小姐的命! 」
是嗎?
但我和舒嬪一樣,我不認命!
「父親,我是小皇子的貴人,八字旺皇子,這是舒嬪娘娘的金口玉言,您說我要是出了什麼事,舒嬪娘娘會不會以謀害皇嗣的罪名告您? 」「舒嬪娘娘的宮人前腳把我送回來,後腳我便自戕……您說,這是在打誰的臉? 」
父親矍鑠的雙眼把我千刀萬剮,面色沉如水。
「好哇,沈音韵,你翅膀硬了,連為父都能忤逆,你真當我怕了宮裡幾個沒用的無知女子嗎! 」
他斥責完我,惡狠狠瞪了僕婦們一眼,要這群僕婦把我押去祠堂跪著。
蘇柔柔更是忙不迭的衝出來演戲,時不時還朝我遞來幾個鄙夷的眼神,似乎是笑我愚蠢,竟然和有潑天富貴的太尉府鬧翻。
就在此時,變數陡生。
「太尉大人好大的口氣啊,原來我們娘娘在太尉大人眼中,就是個沒用的無知女子? 」
蘇柔柔到了嘴邊的嘲諷憋了回去,看到來人後更是悄悄躲到母親身後,摀著胸口感嘆幸虧剛剛沒有多嘴。
舒嬪的近身女官劉姑姑一個眼神過來,僕婦嚇得不敢造次,慌忙鬆開觸碰我衣裙的手。
父親臉色難看,他沒想到我埋伏了一手,特意讓小喜和小樂邀她去我房中喝茶,身為宮中女官,劉姑姑把規矩二字刻進了骨子裡,喝完主人的茶自然要來拜謝告辭。
這就讓她聽了一齣好戲。
父親見臉面已然撕破,乾脆不裝了,冷哼著諷刺劉姑姑管的太寬。
劉姑姑平日連官家都能見到,怎麼會怵父親一個臣子?
父親話音未落,劉姑姑便搬出了皇子。
“沈姑娘是您太尉府上的小姐不错,但沈小姐更是小皇子的贵人,小皇子體弱,宝元殿的法师御批了沈姑娘旺小皇子,沈大人对沈姑娘这等做派,是想惊吓了沈姑娘,害死我們娘娘的小皇子嗎? 」
「沈大人,你要造反吶! 」
造反二字堵得父親說不出話,甩下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拂袖而去。
母親不過是斗地主之女,這麼多年跟著父親才當太尉夫人,端的是一個『頭髮長見識短』,她哪裡敢真的跟劉姑姑硬碰硬,供菩薩似的賠笑說好話賠不是。
兄長更是縮頭鵪鶉一般的尿遁,只留下一地殘局給母親。
劉姑姑沒一直擺譜,她告誡母親別讓我出事,免得拖累皇子後,拍拍屁股起身回宮。
只等她坐的馬車消失在長街盡頭,母親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老了好幾歲,擺擺手躲回自己的院子,怕被下人們看見了恥笑。
只有蘇柔柔記吃不記打,又跑到我面前來說酸話。
「姐姐真是好命啊,成了棄婦還能招惹上宮中的貴人為你出頭,真不知道姊姊用了什麼好手段。」
「說是娘娘看中,不知道是不是娘娘為官家看中。」
「當今官家,比舅父還要大上幾歲吧……」蘇柔柔上趕著來踩我一腳,想透過我未來的男人不如他的,實現把我踩在她腳下的目的。
我笑了。
筷子『啪』的搭在碗上。
6
蘇柔柔條件反射般的摀住臉,似乎是害怕我像上次那般出其不意的給她一耳光。
她著實不
用這麼防著我。
打她,我都嫌髒我的手。
“蘇柔柔,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現在來招惹一個得了宮中貴人青眼的仇家。」
“你是算定了我不敢對你動手嗎?”
「你說我要是對外放出消息。」
我上前撫上她的小腹,動作輕柔如同撫摸嬰孩。
「你和我這個表姐的未婚夫未婚有染,甚至珠胎暗結有了種種。」
「你說江家那位強勢的當家太太,還會不會要你這個不檢點的孤女? 」
蘇柔柔不服氣,「那又如何,我終究是從太尉府出閣的小姐! 」
“如果我不想太尉府繼續榮耀呢?”
“你也說了,我是被貴人看上的人,你說我要是吹枕頭風會怎樣? 」
蘇柔柔臉色煞白。
她慣會用枕頭風的招數,這不就吹得江逸軒把我丟成一個棄婦嗎?
我撫摸她那張清秀白皙的小臉,指甲輕輕刮過,留下幾道淺淡的白色指痕。
「你以為成親是兩個人的事嗎?可笑,成親是兩家的聯姻,你爛泥扶不上牆,要是沒有太尉府,你算是東西。」
“蘇柔柔,不想不明就裡給你的逸軒哥哥做妾,就別來惹我! 」
我捏著她的臉甩到一旁,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一雙眼中全是錯愕,眼淚蓄滿了眼眶,指著我的鼻尖發出莫名其妙的音節,但終究是半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還不了嘴。
她的世界只有衣裳首飾和圍著她轉的男人。
她從未聽過另一個世界殘忍的現實,更沒看過這樣無所畏懼鋒芒畢露的我。她看著我,只覺得陌生。
是了,我一向是標準的閨秀,一向是任勞任怨一言不發的大小姐。
我就算反抗也不過是兔子咬人,那幾次就打她耳光,她也只當我是氣急之下的無奈之舉。
此刻真實的我,她害怕。
於是她屁滾尿流的倉皇逃竄,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許是我昨夜不曾刻意封鎖,父親也知道了我說的話。
今天我奉旨入宮時,家門口無一人送我。
便是在門口碰到兄長,他也只是瞪了我一眼,似是在警告我“老實點”。
我若怕他,也不會早年押寶一個棄妃。
直到上馬車,我都沒看他一眼。
聽小喜後來說:「大少爺臉都綠了。」
是啊,這麼多年都是他這個兄長對我這個妹妹冷臉,終於也輪到他受的冷臉。
我悄悄擦去嘴角的糕點屑,阿彌陀佛,我笑的不缺德。
7
舒嬪這麼短時間把我拉入宮是為了一件大事。
她問我:“你可真忘了他?”
這個他,便是和我青梅竹馬多年的未婚夫江逸軒,江家是皇后死黨,皇后膝下無子,難保皇后不會記下皇子一爭皇儲之位。
舒嬪和皇后是利益相違背的死敵,而我,如果跟著舒嬪,未來只會和舒嬪一艘船,我的前未婚夫只會是我的死敵。
「本宮知道你和他有青梅竹馬之誼,讓本宮說,一隻狗養上多年也捨不得隨手割捨,你和他這麼多年,又是人盡皆知的愛情侶,就算現在鬧得不歡而散,情分總是在的。」
「女子總會心軟,你若對他狠不下心,本宮不逼你。」
「你若捨不得,本宮從此與你割席,但本宮保證你不受牽連,下半輩子榮華富貴。」
「你若捨得,本宮知道天有多高了,第一個告訴你。」
舒嬪在我面前擺了兩條路,跟著她,或者歸隱。
那一瞬間,我的確想到了從前情好日密的歲月。
江逸軒為我和幾個頑劣不堪的富家子弟打的滿頭是包,被他強勢的母親罰跪祠堂;為我拒婚當朝公主,發誓非太尉府之女不娶;為我賺下上元節燈火輝煌的燈龍口中金珠,博得好彩頭。十二歲那年我從樹上摔下,他為了接我摔斷了胳膊,我哭的稀裡嘩啦,他還能忍痛擠出笑臉,安慰我別哭。
昨天種種在眼中一一劃過,最後停在他留在蘇柔柔脖頸的吻痕上。
是了。
都是昨日種種。
「娘娘,人活一世,總要心狠一回。「我朝舒嬪跪下。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音韻。」
8.
過了不到五日,舒嬪便封妃了,封號,宸。
朝野震盪,皇后聽說這消息時竟是驚得燎破了鳳袍。
宸妃的第一封懿旨,便是選我當她的女官,即日進宮。
父親氣的把我趕出家門,和我徹底斷絕關係。
我求之不得。
依照規矩,我要從太尉府出閣。
女官說著風光,其實也是服侍後妃的宮女。
蘇柔柔幸災樂禍找我炫耀,祝我攀上宸妃的大船,日後說不定要為了給她固寵,替她爬上龍床服事主君。
「可惜姐姐花一樣的年紀,卻要伺候和父親一般年紀的男人,姐姐真可憐啊。」
她身邊的江逸軒則是對我滿眼失望。
“沈音韵,沒想到你如此貪慕榮華富貴,為了和柔柔爭鋒,竟是要做媚上的下賤坯子,你真讓我失望。」
“你以為你做出這些就能讓我多看你一樣嗎?”
「我告訴你,我的心只屬於柔柔一人。」
我翻了個白眼。
他明明這麼普通,為什麼能這麼自信?
還是說,篤定了宸妃最後會是個炮灰?
我沒理他們,穿上女官的官袍入宮。
身後的沈家越來越遠,遠成了芝麻點,當我一腳踏入宮禁範圍時,我知道我解脫了。9
宮中的日子很慢,慢的一分一秒都那麼難熬,今日是國舅爺在前朝的明搶,明日便是皇后在後宮的暗箭,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好在宸妃是有耐心的,我也是。
宸妃和官家的關係比我想的複雜,與其說他們是男女之情,不若說是同袍之誼。
先帝早逝,官家年幼,只得託孤給當今國舅爺江慎,為了江家拱衛皇權,官家不得已娶了年長他十歲,飛揚跋扈,連親蠶禮都敢不去的江皇后。
如今官家已然五十有七,身體日漸衰弱,朝政大權悍然還把握在江家一門外戚身上。
官家身體遺傳了先帝的病,一聲遺憾未繼承先祖遺志,掃清六合,拔除門閥。
為了對付江家,他半推半就收用了絲毫不掩藏野心的宸妃,採取宸妃的建議重用寒門,開科舉之先例,廣攬天下寒門,打開了門閥之外的另一條路。
多年經營下,他和宸妃已然是關係最親密的同袍。
從我知道這件事開始,我就清楚江家定是強弩之末,父親一心攀附江家,得到的只會是不堪的結局。
但我是不會勸沈家的。
我們早就不是一家人。
我安心待在宸妃宮中,不時聽她和官家一邊看著奏摺,一邊針砭時弊,一邊權衡大臣。
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是我不曾踏足過的世界。
心中像是有一隻野獸,徹底掙開了束縛在身的枷鎖,徹底露出鋒利的獠牙。
我想我這輩子已經不再是普通女人了。
忘了是誰說的,我們人是魚變得,變成人後的魚便再也無法做魚,人和魚是徹底兩個世界的人。
而我也就此脫胎換骨。
到了立夏,沒有厚重衣服的阻擋,蘇柔柔的肚子快藏不住了,她和江逸軒的婚事被拿上了日程。
父親為了臉面,把我的嫁妝都給了蘇柔柔一個外人。
蘇柔柔穿著我的嫁衣,拿著我的嫁妝,鳳冠霞帔,十里紅妝的出閣。
她似乎很像看到我嫉妒的神情,故意派人往宮中送拜帖,走了關係讓這拜帖從皇后宮中傳來。
貼文我看都沒看,丟進火堆裡,正如當年把她和江逸軒做的醜事也燒成灰餵狗一樣。
蘇柔柔是一條魚,而我是人。
她沒有資格向我炫耀她是清蒸還是紅燒。我拿著宸妃給的包裹,還有錦囊中的虎符悄悄出宮。
就在江家忙於喜宴,在他們防備意識最淺的時刻一網打盡。
看到我一身女官官袍的出現在大廳,江家人還有我父兄無比惱怒。
父兄更是抬手便要招呼僕人把我趕出去。
蘇柔柔趁機又跑出來展現她的大度,站出來說情,讓父親饒我這次。
她朝我敬了杯酒,炫耀道:「姐姐,您一定會祝福我和逸軒哥哥未來百年好合,兒孫滿堂吧。」
我笑了,接過她的酒杯:「是呀,我祝妹妹一輩子在江家,子孫滿堂。」
蘇柔柔以為贏了我,笑的格外猖獗。
但她的笑在我一聲『拿下』後徹底凝滯。
「奉天子禦詔,江家以下犯上,結黨營私,豢養私兵,擅殺牛馬、貪污賄、賣官鬻爵,罪無可恕,著拿下三族姻親,收聽候發落。
明黃色的聖旨展現在蘇柔柔面前。
襯得她面如金紙。
「江家的好媳婦,好姻親。「我拍了拍她的臉。
她怕的渾身發抖,忍不住跪在地上指著我大叫。
“你……你……”
“沈音韵,你姓沈,你不也是江家姻親,你還是逸軒哥哥未過門的媳婦,你不也要被收監嗎! 」
“沈音韵,你是我的女兒,你以為你就能袖手旁觀嗎! 」
江逸軒更是穿著一身喜服拉著我的手,痛哭流涕。
「音韻,都是這個賤人勾引我,我著了她的道才會鬼迷心竅,我心中是有你的,你是宸妃娘娘面前的紅人,你救救我啊。」
軟弱無能,抱著我大腿苦苦哀求的男人,和曾經那個在樹下安慰我別哭的斷手少年漸漸重合。
時間真是個奇妙的
東西,能讓人變得這般不堪。
我一腳踹開他,伸手抵在唇邊。
《謊言-第二。」
「沒有人告訴你們,我的名字已經從沈家族譜中除名了嗎? 」「整個京城還有誰不知道,我是你們江家不要的棄婦。」
我拿著聖旨飛身上馬,居高臨下的看著哭作一團的江家眾人。
“我和你們,沒有關係詞。」
馬蹄漸遠,背後是一陣淒厲的哭聲。
10
江家倒了,在最烈火烹煮油、鮮花著錦的時候倒了。
父親作為攀附江家的姻親,判了流放。
離開那天,他像瘋子一樣在天牢喊我的名字,說他是我的父親,是宸妃娘娘身邊紅人的父親。
天牢的牢頭是宸妃的遠親,聽了這話後叫人把他暴打一頓,叫他別做夢,是他先不要我這個女兒。
父親被打的幾乎斷氣,依舊不依不饒的大喊。
我擔心拖累宸妃娘娘,還是去見了他們一面。
父親兄長還有母親三人跪在我面前,抱著我的腿求我救他們一命。
說自己從前有多不應該,是聽了蘇柔柔的諫言。
我冷笑打斷他們。
「父親,你不是聽諂言,你就是貪慕富貴,你就是看蘇柔柔更能勾引江逸軒才放任蘇柔柔和江逸軒鬧到有染,你要的不是女兒,要的不過是一個能送你青雲直上的工具人。」
「母親,你不過是要自己的富貴名聲,我能帶給你教女有方的名聲時,我是你頭上閃耀的步搖,任你帶出去炫耀,等蘇柔柔更能討好你,又被皇后誇獎了,她帶出去更有面子,我在你心中就是棄子,你何曾關注我,又何曾把我當成女兒? 」
「兄長,你要的不過是個能讓你去朋友間吹噓的貴女妹妹,你要的不是我,蘇柔柔能讓你更有面子,你便棄我如敝履,如今時移世易,你又找上我了,不覺得自己口口聲聲的情義很可笑嗎? 」
我轉身離去,吩咐了牢頭這兩天就把他們送走。
聽說他們為此在路上又吵了一架,兄長失手殺了母親,父親被活活氣死,兄長則是被打斷了腿,成了瘸子奴,被一間青樓買做了曾經最看不上的龜奴,帶上了屈辱的綠氈帽。
江家主要治罪的是國舅一脈,江逸軒逃過一劫,但也被貶為庶民,拓荒也被寫下來了。,不得已一家人擠進甜水巷的小屋裡。
江逸軒和母親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擠進甜水巷之後依舊不改大手大腳的習慣,很快就花光了所有財物,到了冬天更是連買炭的錢都沒有,江夫人活活凍死。
江逸軒沒了母親做繡品補貼家用,他又恃才傲物,教書得罪了上峰,被徹底封殺,整日沈溺於酒色之中,家中漸漸揭開鍋,在一次次買不到酒的暴怒和孩童啼哭中,他把主意打到了蘇柔柔身上。
從那天起每日都有不同的男人進出甜水巷裡,隱密的角落傳來陣陣帶著痛苦的嬌吟。
江逸軒微薄的銀錢買酒,孩子啼哭他便把酒灌給孩子。
在一個雪夜,孩子沒聲了。他在一聲女人的痛哭聲中,被菜刀砍了半個脖子。
從此甜水巷多了個神智不清的瘋女人,見人就說是當朝女官音韻的表妹。
我收到訊息後並未有觸動,正如當年的做法,燒了,餵狗。
轉過身,我頭上代表為先帝守喪的白珠花在空中搖了搖。
如今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燈火輝煌的宮宇正當中圍了數位繡娘,正在加急趕工,那裡是為宸妃量體裁衣的龍袍。
(全文完)
——後記
《史記·元帝本紀》載:週元帝啟舒氏,兗州霸下郡人,初為高宗才人,為元後江氏害,入安德寺修行,其間遇太尉女沈氏,引為知己,高宗二十一年回宮,育皇六子烏,烏有序齒,舒氏封宸妃,召沈氏為禦前製詔,沈氏與家決裂,遂入宮門,越明年,帝廢江氏,舒氏為後,帝薨,皇子烏期間大位,自貶敦王,舒氏登基,號周元帝,沈氏亦伴駕,封二品昭儀,終身不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