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之行是一場大陰謀。
取經歸來的不是得道佛陀,而是禍亂之始的邪魔。
沒有佛陀親封的「淨壇使者菩薩」,只有食人飲血的「妖怪豬剛鬣」。
1
我看著銅鏡中的梳妝女子,不由露出一絲慘笑。
距離西遊取經已過十六載,而我高翠蘭仍年芳十八。
這不是指我的年齡,而是我的容貌,一如當初三藏法師初來高家莊。
今年我三十有四,二十歲那年,父親為我尋得良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而今,我的夫君死了,兩個孩子不知所終,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取經歸來的那位「淨壇使者菩薩」。
那頭曾經幻化人形,試圖娶我,后被三藏法师收服的妖怪猪刚鬣!
「小姐,菩薩幫你恢復青春,快笑一笑吧。」
丫鬟小兰正在为我戴上花簪,羨慕說道:
「您馬上就是菩薩夫人了,這是天大的功德,可以长生不老!」
菩萨夫人?
长生不老?
听着丫鬟的艳羡之语,我只能盯著銅鏡中的女子,看著她逐漸披上嫁妝。
菩萨也可以娶亲吗?
我想起了「净坛猪妖」初来那日。
天空佛光普照,一個俊秀男人乘雲而來,其座下蓮台熠熠生輝,自稱「淨壇使者菩薩」豬悟能。
十餘年過去,高家莊眾人早已不記得那頭豬妖,眼睛見菩薩前來,連忙跪伏以求佛恩。
我當時與夫君一起,和眾人一同跪伏在廣場,我父親高太公大聲喊著:
「高家莊眾人拜謝菩薩,望菩薩親賜佛恩以保高家莊太平。」
只见那俊秀菩萨面容慈祥,竟然親踏凡塵扶起我父親,笑著說:
「高太公,數年不見你已不認得我,當初你可差點做了我的老丈人,可还记得当初被三藏法师收服的猪悟能?
「我等师徒四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取经归来,現已被佛祖親封為『淨壇使者菩薩』。
「想來與高家莊有緣,便欲在此地建立道場,高太公以为如何?」
「净坛使者菩萨」说着话,眼睛却越过众人紧紧盯着我,这让我感到害怕,低頭依偎在夫君身上。
2
老丈人?
三藏法师?
我父亲年迈,哪裡還記得有這回事,只聽菩薩要在高家莊建道場,連忙跪在地上,大聲喊著: 「恭迎菩萨!恭迎菩萨!」
想到這裡,我再度露出慘笑。
誰能想到父親迎來的不是大慈大悲的「淨祭壇使菩薩」,而是食人飲血的「淨壇豬妖」。
當日回家,夫君仍沉浸在喜悅之中,但我莫名有一絲憂慮,或許是菩薩的眼神嚇到了我。
夜晚,兩個頑皮孩子躺在床上,大一歲的狗蛋小心翼翼地問我:
「母親,今天大人們為什麼都跪在一個妖怪面前,那隻妖怪身上有很多血,身上好多肉都爛了,你们不害怕吗?」
妖怪,哪来的妖怪?
我以为两个孩子玩疯了,只當是個玩笑,可看著他們恐懼的眼神,我最終還是詢問了具體情況。
當時兩個孩子在田裡玩耍,只見遠處陰風呼嘯襲來。
他們爬到樹上,看到一隻渾身是血,發爛發臭的豬頭妖怪,坐在頭骨堆砌的蓮台上,下方是跪伏拜謝的高家莊眾人。
「哥哥,你忘了,母親沒吃過『桃子』,看不到這些東西。」
小一岁的狗剩小声开口,身體蜷縮在棉被裡,看來被嚇得不輕。
桃子?什么桃子?
「母親,我下午嚇壞了,剩下半顆『桃子』,你快吃了吧,吃完就能看見了。」
狗蛋从怀里掏出半颗桃子,果肉饱满,色泽丰润,与山间毛桃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犹豫着吃下,半颗桃子入口即化,随即我便听到屋外阴风嚎叫。
我连忙喊夫君出屋,只见高家庄上空哪还有什么佛光,有的只是无尽妖魔鬼怪,肆意窥视这下方的鲜美人肉。
高家大堂之上,一只浑身是血,身上爛肉發臭的豬頭怪物端坐堂首,正一臉邪笑地看著我。
這一刻我意識到,高家莊大難臨頭!
3
第二天。
高家莊眾人籌備建道場,我偷偷拉著夫君跟在狗蛋和狗剩兩兄弟身後,必須弄清楚「桃子」是從哪裡來的。
我心裡想著,也許不是菩薩的原因,而是這桃子迷惑了孩子和自己。
這種天真的想法在夫君死亡的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在森林中跟丟了兩個孩子。
我和夫君分開尋找,但沒多久便聽到一聲慘叫。
是夫君的声音!
我连忙向着音的源头跑去,以為是遇到了豺狼虎豹,直至看到了站在夫君身邊的「淨壇使者菩薩」。
不,应该说是「净坛猪妖」!
猪妖浑身是血,嘴裡咀嚼著一對眼珠,手裡拿著一塊血淋淋的人皮。
「夫君!」
我大喊了一声。
只見轉過身來我的夫君,雙眼已經挖出,只剩下血淋淋的空洞,整個臉皮被活生生剝了下來。
「翠兰……」
夫君喊着我的名字,身體一軟倒地沒了生氣。
恐懼、悲傷、憤怒讓我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地衝向豬妖,但下一秒暈了過去。
昏迷前,我隱約聽見癲狂的豬叫。
「哼哼哼…翠蘭,你是我老豬的了,哼哼哼……」
在那之後,我便恢復了年輕時的容貌,父親歡天喜地告訴我說「淨壇使者菩薩」要娶我。
菩萨也能娶亲吗?
这是我最初的疑问,後來發現高家莊竟然沒人記得我早已嫁為人婦,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我的夫君死了,死在豬妖手上。
我的兩個孩子,他们在哪?
我的思绪被丫鬟小兰打断,她歡喜說道:
「小姐,已經梳妝好了,你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菩薩夫人! 」
4
最美?
我看着铜镜中的女子被盖上红布盖头,慘然一笑,問道:
「这天底下还有其他的菩萨夫人吗?」
今天是高家庄大喜的日子,高太公之女高翠蘭嫁給「淨壇使者菩薩」,整個高家莊將會獲受佛恩。
外面張燈結彩好不熱鬧,深閨中人卻心如死灰。
「哼哼哼……娘子,你我今夜便可洞房花燭,為何悶悶不樂。」
一股血腥气和恶臭袭来,我連忙掀開紅蓋頭,只見那「淨壇豬妖」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
如此近距離,我可以清楚看到主要身上爛肉裡蠕動的蛆蟲。
「小兰呢?你把小兰弄哪去了?」
我惊恐地起身退到墙边,把手放在後腰,那裡藏著一把剪刀。
「哼哼哼,小兰?」
猪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陣豬叫後尖聲尖氣地發出女子聲音:
「小姐,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小兰?
我愣住了,难道小兰也被这猪妖吞食了吗?
「娘子,你看看你腰间缠着的是什么?」
猪妖奸笑指着我的腰部,正是藏著剪刀的地方。
我定睛一看,只见红色嫁衣上一只黑血婴儿正趴在腰间,发出令人作呕的「嘎嘎」笑声。
我崩溃地大喊,胡乱拍打,想要赶走黑血婴儿。
哼哼哼!
看着我疯狂的模样,猪妖再度发出猪叫,随后一挥手婴儿便跳到他的肩膀上。
「娘子,你先在这休息,待满月便是你我洞房花烛之时,哼哼哼。」
說罷,「净坛猪妖」猪笑着消失不见,房间里仅剩我一人。
我癱坐在地上,心里满是绝望。
5
隱約間,我似乎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翠兰,我是猪悟能,那妖怪刚走,快来窗户这里。」
猪悟能,不是那「净坛猪妖」的名字吗?
虽有疑惑,我還是走到窗邊,看見一隻喜鵲站在窗沿,聲音正是從喜鵲的口中傳來。
「你是誰,又是猪妖幻化来耍弄我?」
「净坛猪妖」法力通天,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一個人,但心裡依舊存有一絲希望。
「我是豬悟能,當初三藏法師收服的豬悟能,货真价实的去西天取经的猪悟能!」
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但我卻能聽懂其中言語,不由得問道:
「你是豬悟能,那隻豬妖又是誰,西行取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們師徒四人經歷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抵達靈山。
「當時師父讓大師兄、沙師弟、白龍馬去拿真經,而我则被师父喊去吃佛祖准备的斋饭。」
喜鹊或者说猪八戒回忆道:
「菩萨们吃的斋饭果然美味,没一会儿我吃完了,师父却一口也没吃,之后我晕了过去,一覺醒來,修为尽失退回猪身。
「昏迷前我隐约听见师父的声音,他问这灵山住的,究竟是邪魔还是佛陀?」
竟然是这样……
西游之行是为何?
难道灵山大雷音寺,竟是妖邪魔祟的殿堂?
「那你不去找齐天大圣,怎么跑到高老庄来了?」
我疑惑不解,傳說齊天大聖法力無邊,總不可能被邪魔輕易打敗。
「齐天大圣?」
化身喜鹊的猪八戒冷笑一声,說;
「哪還有什麼齊天大聖,那猴子早已和佛祖同流合污,现在被封为『斗战胜佛』!」
想到這裡,豬八戒心裡複雜異常。
誰能想到,西行之路師徒四人,竟然就他和師父這個凡人堅守正道。
連白龍馬那畜生,也一股腦投入化龍池,不知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那应该怎么办?」
齐天大圣都被打败了,我一個普通女子,和尚未修成人形的豬八戒,又如何對抗這漫天邪魔?
6
「翠兰,別擔心,我有辦法。」
猪八戒宽慰说道:
「狗蛋和狗剩在我居住的山洞修煉,這是我用西行累積的功德,以及仙法培育的『仙桃種子’。
「你找機會將種子放入酒中,然後騙那頭邪佛豬妖喝下,隨後一切交由我來應對。」
喜鹊从口中反哺出一枚黝黑种子交予我:
「沒問題,我會想辦法。」
得知两个孩子无碍,我心裡頓時輕鬆下來。
這次即使拼上性命,也要为我那惨死的夫君报仇!
很快便是满月,整個高家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我被一個從未見過的侍女從閣樓帶出,她的頭是個肉瘤,長滿了漆黑的眼睛。
出了閣樓,我看到高家莊眾人夾道歡迎,同時也看到上空那些安捺不住的邪魔。
我知道,這不僅是我的婚禮,也是邪魔吞食人肉的盛宴。
我有心想要提醒父親,但一開口卻發出快樂的笑聲,似乎對於成為菩薩夫人這件事非常滿意。
「翠兰,你終於如願以償,嫁給菩薩了。」
我的父亲高太公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牽著我。欣慰笑道:
「前些日你突然回家,吵鬧著要嫁給菩薩,可把我嚇壞了,還好菩薩還念及舊情。
「你馬上就要成為菩薩夫人了,日後便可保佑高家莊風調雨順。」
父亲的话让我有些发冷,毫無疑問向父親吵鬧嫁給菩薩的不是我,而是幻化的「淨壇豬妖」。
感受著手心的「仙桃種子」,我逐漸定下心神,第一次發自內心展現笑容,這是復仇的笑容。
7
高家祖堂,邪魔匯聚。
「吉時已到,拜天地!」
一只半个脑袋被触手缠绕,肚子裡倒掛死嬰的邪魔大喊。
它咧嘴,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蠕動的蛆蟲,還有尚未咀嚼完成的血肉。
全身染血的「淨壇豬妖」也穿上了新郎裝,碩大的豬頭上戴著冠冕,一張豁牙嘴咧到耳邊。
我強忍著身上散發的血腥臭味,低著頭依要求完成了結婚流程。
只是蓋頭遮掩頭部的我沒能發現,首座上的我的父親高太公,皮膚竟然寸寸裂開。
「送入洞房!」
终于来到了流程最后一步,我聽到四周邪魔尖叫歡呼,屬於他們的人肉盛宴開始了。
剎那間,所有高家莊人抬眼望天,佛光消逝魔氣歡騰。
無數邪魔爭相衝向人間,將地上的人類四肢扯斷、挖出雙眼,扯下血淋淋的人皮。
高家大堂聚集的邪魔发出尖笑,触手从它们脑袋、肚子、眼睛里钻出,恐怖至极。
我听到亲人、朋友们的尖叫,却只能被「净坛猪妖」硬生生拖入婚房。
所谓的婚房,就是一个巨大的肉瘤肿块,上面挂满鲜血淋漓的人皮,以及婴儿的新鲜头骨。
「翠兰,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开始吧,明天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共享长生哼哼哼。」
「净坛猪妖」发出刺耳的尖笑,隨後整個人將我抱住,試圖掀開紅蓋頭。
如此近距離,我甚至能感受到恶臭烂肉,看到豬妖身上的蛆蟲順著爬到我的身上。
「夫君,还没喝交杯酒呢?」
顾不得恶心,我連忙推開「淨壇豬妖」,可雙手一用力,竟然陷入了爛肉當中。
看著沾染雙手的黏稠膿液,直接取下红盖头挡住左手掌心的「仙桃种子」,拿起头骨堆砌桌子上的酒壶,嬌笑道:
「夫君莫急,先喝完这杯酒。」
我将拿起酒杯倒酒,在「净坛猪妖」戏谑的眼神中,酒壺裡倒出來的竟然是熱騰騰的血。
「既然娘子執意喝酒,那我就聽你的,喝上一杯。」
猪刚鬣抢过酒杯,將鮮血一飲而盡,隨後直勾勾地盯著我:
「娘子,你怎麼不喝? 」
8
「仙桃种子」还没放进去……
「这次不算,交杯酒、交杯酒,怎麼能這麼粗暴地喝下呢,這次不算。」
我娇笑转身倒酒,將「仙桃種子」放入自己的酒杯中,隨後倒入鮮血。
「那就依娘子之言。」
猪刚鬣笑着,拒絕了我遞過去的酒,而是把我的杯子拿過去。
為了計劃成功,我閉著眼睛將酒杯鮮血一飲而盡。
奇怪,竟然如此香醇?
鲜血入口没有血腥臭味,反而是散發一股清香。
我看先酒杯,杯壁上还残留着猩红的血液,这分明就是人血,可味道为何比美酒还要香醇?
「娘子有所不知,这酒可是用未出生女婴的血,配合胎盘酿造而成。」
「净坛猪妖」咂咂嘴,一脸享受说道:
「光这一瓶酒,至少也要杀死五六位孕妇才能酿造出来,味道才如此香醇可口。」
未出生女婴?
胎盘?
聽到這話,我胃里一阵翻涌,奇怪的是根本不想吐,反而喉咙里传出阵阵饥渴,想要再来一杯。
「娘子,不如我们再喝一杯,意下如何?」
这头猪妖似乎早已预料我的反应,故意拿起酒壶将血倒入杯中,放在我的嘴边。
我不想喝,我是为了拯救高家庄!
我不停给自己催眠的同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次感受到顺滑入喉的香醇。
在這一刻,我似乎有点理解邪魔为什么喜爱喝人血,吃人肉。
不,高翠兰,你在想什么?
短暂失神,我很快清醒过来,我怎么会去理解这些邪魔?
为什么「仙桃种子」还没发挥作用?
我正想著,「淨壇豬妖」突然臉色一變,腐爛的身體開始出現奇特的乾枯紋路。
爛肉中的蛆蟲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瘋狂地從身體裡面湧出,爬到地上鑽入臃腫肉塊的縫隙當中。
怎麼回事?
猪刚鬣愣住了,眼睁睁看着身体上纹路变得立体,腐烂血肉也迅速干枯成灰白干肉。
「哼哼哼,原來是你啊,猪悟能!」
「净坛猪妖」猛地盯着我,猪脸狰狞,一块块干肉快速掉落,露出里面的骨头。
我自知是凡人,即便猪妖服用「仙桃种子」也不是对手,連忙退到牆角。
「哼哼哼,翠蘭,翠蘭啊,哼哼哼!」
猪刚鬣发出疯狂的猪笑,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
9
最終,「淨壇妖僧」身體徹底乾枯掉落,僅剩的骨架成了藤蔓附著的支架,開花結果一瞬間。
可這桃子,是黑色的!
我想起当时狗蛋给我的「仙桃」,色泽丰润、果肉饱满。
而這個黑色桃子像是人的心臟,上面甚至浮现血管的纹路,不停地颤动,称为「魔桃」更合适。
「淨壇妖僧」死了,腫瘤婚房自動打開。
我下意識地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可在房門前不由得停下腳步,看向頭骨桌上的酒壺。
啪!
我抬手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讓我徹底清醒,頭也不回跑向高家大廳。
我不能獨自逃跑,要找到我的父親高太公。
此時的高家莊,已然血流成河,廣場上是無數殘破的屍體,邪魔們揮舞著血淋淋的人皮,追逐戲弄逃跑的老弱婦孺。
「妖怪,你猪爷爷来了!」
突然,一頭巨大的白皮豬從山林裡衝出來,背上背著兩個七、八歲的孩童,分別拿著九齒釘耙和弦月神弓。
狗蛋、狗剩!
我看到他们,不由地衝了過去,可谁知狗剩却拉弓搭箭,准备一下将我射死。
「住手,她是你的母亲高翠兰!」
猪八戒大喊一声,及时阻止了狗剩。
母亲?
狗剩不可思议地浑身鲜血、口腔挥舞触手的怪物,小小的心灵收到了大大的伤害。
「翠兰,你是不是被强迫喝了或吃了什么?」
看着心爱女子的模样,猪八戒万分心痛。
别说是凡人,即使是得道的佛陀被污秽之物入体,也会一念成魔。
「为了骗『净坛妖僧』服用『仙桃种子』,我被迫喝下了血酒。」
我眼神有些闪烁,因为我确实对血酒上瘾了,看到这满地鲜血都忍不住想要舔舐。
我从孩子们眼瞳的倒影中发现了我现在的模样,是個可憎的邪魔。
10
「翠兰……」
猪八戒似乎发现了什么,深深嘆了口氣,隨後對身上兩個孩子說:
「五一,枸杞,你們兩人速速誅殺邪魔,为师为你们助阵!」
「是,师父!」
悟一、悟二跳下豬背,一人揮舞法寶九齒釘耙將邪魔打成爛肉,一人彎弓射箭,貫穿邪魔頭顱。
而猪八绝再次使用法术,本就巨大的身体再次膨胀数十倍,顶天立体发出咆哮。
吼!
凶猛的咆哮响彻天地,不少邪魔妖祟甚至被当场吓死。
没了「净坛猪妖」,这些邪魔就像是没头苍蝇,在豬八戒和悟一、悟二的配合下被屠殺殆盡。
「成功了?」
邪魔妖祟被祛除,我看到還有不少高家莊人存活下來,只是沒能看見父親高太公的身影。
「沒那麼簡單。」
猪八戒恢复正常大小,哼唧說道:
「『仙桃』只是破壞了『淨壇豬妖』的菩薩金身,想徹底殺死他需要六丁神火。」
六丁神火?
作为凡人,我从未听过这种火焰。
「翠兰,灵山已经变成了魔山,我需要你和悟一、悟二前往离恨天兜率宫寻找太上老君。」
离恨天兜率宫?
我一介凡人,又怎么会了解这些事情:
「我不会法术,该如何前往?」
我忍不住敲打了一下猪八戒的猪头,这让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哼唧哼唧,忘記說了,悟一手中拿的是我的法宝九齿钉耙,乃是太上老君用神冰铁配合六丁神火锻造而成。
「为了打造这件武器,还借用了五方五帝,六丁六甲之力,它会指引你们前往太上老君的宫殿。」
「可是你该怎么办?」
我不由得问道,「净坛猪妖」没死,猪八戒一个人待在这里实在太危险。
「翠兰,你是在關心我嗎? 」
白毛猪兴奋地靠近,毫不在意我已经变成怪物,說:
「放心吧,他们之前杀不死我,现在更别想杀死我,我留下保护高家庄,你们速速行动吧。」
事已至此,我连忙拉起悟一、悟二的手,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寻找太上老君。
「母親,见到太上老君之前,绝不能让外人看到你的模样,以防多生事端。」
悟一、悟二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指着我的脸说道。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从地上随意捡起一块破布缠在脸上。
我不会因为两个孩子的话生气,反而为他们思虑周全感到欣慰。
夫君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开心吧。
11
一重天,南天门。
「师父说过,南天门由四大天王看守,只需出示九齿钉耙便可通行。」
悟一拿着九齿钉耙向我解释,而我却被两个孩子腾云驾雾以及前面高大的天门所震撼。
这才几日不见,两个孩子竟然像神仙一样踏云而行,并带着她来到了传说中的天界。
「来者何人,怎敢私闯南天门?」
华美祥云之间,一道天雷炸响,南方增长天王闪亮登场。
这位天王身赤紫色,绀发,脸显忿怒相,身穿甲胄,一手叉腰,一手持金刚杵。
他的身形之巨高达 8 米,身旁跟着众多天兵天将,举枪怒目而视。 「见过增长天王!」
悟一和悟二俩忙行礼,我也照猫画虎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些天上的神仙。
「我二人是天蓬元帅的弟子,受师父之托前往离恨天兜率宫寻找太上老君。」
說完,悟一出示了九齿钉耙,悟二出示了弦月神弓。
天蓬的弟子?
增长天王上下打量二人,两件武器确实是天蓬元帅的法宝:
「西行结束,天蓬元帅为何不亲自拜访太上老君,而是派你二位娃娃,难不成当上了菩萨,就瞧不起我等天庭众人?」
增长天王哼声哼气,有些不满说道:
「還有,跟着你们前来的女子是谁,为何遮掩面貌,不以真面目示人?」
面对南方增长天王的刁难,两个孩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天兵天将们神色不善,看起来天庭和灵山的关系并不算好。
呵呵,这些所谓的神仙、佛陀和凡尘中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天王有所不知,我乃高家庄高太公之女高翠兰,这两位是我的孩子,跟在天蓬元帅身边修行。」
我低着头说道:
「高家庄收到邪魔侵扰,请天王放我们通行面见太上老君,降妖除魔。」
邪魔侵扰?
南方增长天王不屑一笑,那天蓬元帅被佛祖封为「净坛使者菩萨」,没想到一天不如一天。
呵呵呵,现如今面对小小邪魔,竟然需要劳烦太上老君?
「尘世邪魔而已,何必惊扰太上老君,我随你去一趟即可,正好和天蓬元帅叙叙旧。」
叙旧,我是去看笑话!
南方增长天王心里好笑,他要亲自动手消灭邪魔,随后好好嘲笑一番「净坛使者菩萨」。
「增长天王不可,这邪魔可怖至极、诡异至极,须由太上老君的六丁神火才能消灭。」
悟一连忙说道,师父让他们寻找的是太上老君,而不是看门的四大天王。
「小娃娃,你这是看不起我?」
12
堂堂四大天王之一,竟然被一个娃娃拒绝,传出去他面子往哪搁?
八米巨人面露凶色,赤紫色的脸不怒自威,绀发无风自动,身边隐约有雷声响动。
「天王息怒,儿童不知礼数,天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看到神仙发怒,我连忙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行礼说道:
「这九齿钉耙乃是太上老君六丁神火锻造而成,也正因此发现邪魔弱点,并无看轻天王之意。」
九齿钉耙?
南方增长天王瞄了一眼悟一手中法宝,他当然知道九齿钉耙的来历,只羡慕那天蓬元帅运气好:
「也罷,我还要在此地看守南天门,便放你三人通行,面见太上老君吧。」
他也不是傻子,九齿钉耙都奈何不了的邪魔,他的武器定不能损伤分毫,既如此给了台阶就赶快下。
「多谢天王,多谢天王!」
見此,我连忙拉着两个孩子行礼,随后便进入了传说中的三十三重天。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兜率宫。
烟雾袅袅间,楼台玉宇无数,循着九齿钉耙的指引,来到了太上老君的住所。
一路上遇见不少凡间传说的神仙,不受七情六欲侵扰,个个悠闲自在、超脱世俗。
很快,九齿钉耙光芒消失,我抬頭一看,恢宏宫殿上挂着一块排冕,刻印三个鎏金大字:
【兜率宫!】
一个道童站在门边打瞌睡,悟一上前小声叫醒:
「我是天蓬元帅座下弟子,应师父嘱托前来拜访太上老君,请求下界祛除邪魔。」
道童被吓了一跳,擦了擦口水惊慌道:
「你是何人?你是何人?」
無奈,悟二上前又重复了一遍哥哥说的话。
「原来是天蓬元帅弟子,請跟我來。」
道童连忙行了一礼,带着我们三人进入兜率宫,其间还小声恳求,让我们不要告诉太上老君他打瞌睡这回事。
看来天上神仙,也不都是超然世外。
我看着道童局促可爱的模样,想起了曾经的狗蛋、狗剩。
如果没有「净坛猪妖」,现在他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孩童,不用被迫承担拯救高家庄的重任。
「師父,天蓬元帅弟子求见!」
道童站在门外喊着,不一會兒,里面传来老者的声音:
「进来吧,老朽等待多时了。」
太上老君知道我们要来?
我怀着疑惑,跟在悟一、悟二身后走进大殿,看见一仙风道骨老者站在炼丹炉前。
此人正是太上老君。
13
「五一、枸杞,还有你们的母亲高翠兰,我说得没错吧!」
太上老君抚着长须,转身看向我说道:
「在这里可不用遮掩面容。」 听到太上老君的话,我犹豫着取下面布,露出狰狞可怖的血腥触手脸。
「唉!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道教之祖太上老君竟然双手合十,说了些佛教的话。
「太清道德天尊,师父天蓬元帅让我拜访您,求得六丁神火消除邪魔。」
悟一、悟二恭敬行礼,同样双手合十作佛教礼。
「呵呵,没想到西游一行,天蓬元帅竟能通透至此。」
太上老君有些感叹,隨後問道:
「你们可知道六丁神火消灭邪魔后,天蓬元帅应当如何?」
悟一、悟二对视一眼,沒有回答,我心里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太上老君长叹道:
「我曾经化胡为佛,点化燃灯古佛,创立佛教称为佛祖,只是没想到如今的佛教却变成了这样。
「也罢!也罢!既然天蓬元帅已下定决心,这六丁神火你们便拿回去吧。」
太上老君取出一个琉璃瓶,将炼丹炉中的六丁神火装入瓶中。
「太清道德天尊,这邪魔究竟为何产生,西游之行难道是一场阴谋吗?」
诸多困惑下,我已顾不得礼数,上前一步追问道。
阴谋?
太上老君露出一丝苦笑,与其说是阴谋,不如说是一个令天下苍生,佛、道两家不得不参与其中的阳谋。
「天机不可泄漏,你只需要知道一点,无论仙佛、邪魔皆需人间香火,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
太上老君看着眼前的炼丹炉,緩緩說道:
「佛教应运凡人而生,祛除苦难带来幸福,而现在佛教却教人忍受苦难,来世方得幸福。
「道不同,不相為謀,不相为谋啊!」
說著,太上老君身体渐渐消失,兜率宫大殿只剩下他们三人,以及燃烧火焰的炼丹炉。
「母親,太上老君说的是什么意思?」
悟二好奇问我,只可惜我无法回答他。
自从喝下女婴血酒,我似乎对邪魔、仙佛有了更深的了解,只是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或者說,我不敢再往下想。
14
高家庄,高家大堂。
我和悟一、悟二带着六丁神火归来,没有看到守护此地的猪八戒。
一个熟悉的年轻男人在指挥存活的高家庄众人打扫,看到我后兴奋地跑过来,口中喊着:
「翠兰,你终于回来了!」
我被年轻男人拥入怀中,这不是我死去复活归来的夫君,而是我的父亲高太公。
「父親,你怎么变年轻了?」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男子,这分明就是我小时候父亲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这都要多亏了你,你还记得『净坛使者菩萨』吗?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位邪魔,幸好你将他赶走,否则高家庄必然覆灭。」
高太公兴奋笑道:
「你婚礼之后我昏迷过去,一覺醒來,看见一只白皮猪妖,我联合众人杀了它,吃下血肉后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說著,高太公露出一副心痛的样子,表示高家庄劫难是命中注定,只要信奉佛祖高家庄必然能恢复往常。
「翠兰,这竟然还有两头猪妖,快杀了他们!」
突然,高太公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菜刀,直直砍向悟一、枸杞,好在二人及时反应挡了下来。
「『净坛猪妖』,你还要装我父亲到什么时候?」
我手里拿着琉璃瓶,瓶中燃烧的是那个消灭邪魔的六丁神火。
萬萬沒想到,幻化成高太公的「净坛猪妖」非但不害怕,反而戏谑地看着我,尖声尖气地大笑:
「哈哈哈, 装成你父亲,谁说我装了, 我就是你的父亲啊,翠兰!」
只见年轻的高太公脸上魔纹涌现, 半边脸年轻, 半边脸是年老烂肉,不停地发出猪叫。
「『净坛使者菩萨』可是你的父亲请来的, 他为了长生不死主动被我吞食, 现在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
「猪八戒那个笨蛋竟然还想着救他,结果也被我彻底吞食, 你如果杀了我,你的父亲和猪八戒都会死!」
「净坛猪妖」癫狂大笑, 身体崩裂处是一对对血淋淋的眼珠。
它的肚子膨胀爆开, 露出血肉淋漓的两个脑袋, 一个是我父亲高太公, 另一个是白皮猪头。
怎麼會?
怎么会这样?
15
「师父!」
「爷爷!」
悟一、悟二看着两颗头颅大喊, 此时他们已经失去意识,血管和「净坛猪妖」连接融为一体。
「翠兰, 救我……」
高太公的头颅双眼突然睁开,对我发出虚弱的求救。
同時,白皮猪头也睁开眼睛, 不停地对着悟一、悟二求救。
「母親,救救师父和爷爷吧,救救他们吧!」
即便已经成为修道之人,悟一、悟二毕竟还是孩子, 一时间已经忘记了太上老君的教诲。
我看着挣扎的两个头颅,要做的不是救他们,而是帮助他们解脱。
琉璃瓶被打开对准「净坛猪妖」,六丁神火呼啸着涌出,化为一头神龙, 瞬间将怪物缠绕焚烧。
「啊啊啊,翠蘭,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啊!」
高太公头颅发出惨叫,可我却没有丝毫想要停止的打算。
六丁神火乃至强至阳之火, 焚烧下邪魔妖祟必定形神俱灭。
白皮猪头的猪八戒此时也恢复清醒,只是欣慰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却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就像太上老君所言, 天蓬元帅已经下定决心, 而我也一樣。
「狗蛋、狗剩,记住一句话,道不同,不相為謀, 诞生邪魔的不是佛陀, 而是尘世人心。」
我将琉璃瓶扔给悟一,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他们的名字。
惨叫中六丁神火所化神龙将「净坛猪妖」彻底消灭,转而涌向此地唯一的妖魔邪祟。
也就是喝下女婴血酒的我。
剎那間,凡人之躯的我便被烧得形神俱灭, 最后一刻我忍不住去想那个恐怖的答案:
尘世间的凡人,与饲养待宰的牲畜,又有何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