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姝,一个活了千年的绣娘。
因为师父的一封信,我和师弟踏上了「除妖魔,灭邪祟」的大秦之途,而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1
宫中事情落下帷幕,我和樊玉着手前往东江,我将京中的铺子交由阿宁看管。
我们走的这天,京江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这一路的好山好水,骑马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剛出城門,发现慕容雪已经在城门外,一身男儿装扮,笑意飞扬,看着我和樊玉打马就跑了过来,她晃了晃手中的金牌,「師姐,我同你们一块去,我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但作为一国公主,我也想为大秦的子民做些什么。」
我和樊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這麼多年來,皇帝对于慕容雪的疼爱大部分是因为「贵妃娘娘」的温柔和一手「好厨艺」,如今真相已经大明,当然要开枝散叶,立后繁衍。
2
京江到东江不过几日的路程,我们三人一龟不久就到了城门口。
我与樊玉在人间多年,对大秦发生之事多有了解,近些日子并未有战乱和暴动,为何这般严查,实属奇怪。
樊玉生得一副好相貌,巧舌如簧,逮着一旁年近六十的阿婆唤着姐姐。
阿婆布满褶皱的脸泛满红光,看着樊玉笑得肩膀直抽抽。
「哎喲,小伙子,嘴可真甜,什么姐姐,我都有重孙了,你们是外地人吧?」
樊玉点点头,朝着城门前的守卫看了几眼,「姐姐,这是发生何事了?」
阿婆上下打量了我和慕容雪几番,壓低聲音,「城中最近不太平,出了好多条人命,还都是女子,全身上下看不出伤口,只是脸皮不见了,犹如一张白纸,恐怖得嘞!」
玄龟在我怀里打了个寒战,传出恐惧的声音。
「还好我未修炼成女子,这大妖可真是变态。」
我弹了一弹它的脑袋,「慌什么?你可是神兽,龟设得立稳了。」
虽说慕容雪的身份能让我们获得更多的情报,但是碍于人心,我们并未说破。
守城的侍卫一番查看后,便让我们进了城。
城中街上之人皆为男子和老妇,年轻女子的身影都未曾看到,看来这案子属实有些棘手,否则死了这么多人,应该抓紧时间破案才对。
我们一行人住进了东江最大的酒楼,云来客栈,我与慕容雪一间房,樊玉与玄龟一间房。
休整一番用了些吃食,慕容雪身子不如我和樊玉,早早便休息了。
我剪了几个纸人伪装成行人穿梭于城中,全都是女子,还貌美如天仙,既然这妖怪如此地贪图美色,那便让这脸粘上它。
樊玉现出原形躺在我的身侧,时不时舔一舔身上的毛。
「師姐,看来这些年你的阴招可是学了不少,这纸人粘上那妖物,不死都要掉一层皮。」
樊玉说得没错,这纸人不是民间百姓用来了却死去之人心愿的纸人,我这纸人,可让鬼神妖物废掉千年修为,而这修为我会将其转到世间贫苦不恶之人家中,若寻不到这种人,我便将其散尽,成为世间的一缕尘烟。
毕竟这修为,靠的是天地日月之精华,人的一生,生于地,归于天。
我看向窗外的天色,月明星稀,好看得紧。
下一瞬,不远处裂开一道惊雷,我的纸人,皆化作了灰。
心口传来一阵痛感。
客栈对面的屋顶上,一位身穿僧袍,手拿佛珠的和尚立于月下。
他的脸,是一张阴阳脸。
一半是年轻人,一半是老年人。
他对着我笑,笑声犹如鬼魅,声音在抨击着我的脑。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可你这纸人真是无用啊。」
樊玉起身便要冲出窗外,却已动弹不得。
那和尚看着他摇了摇头。
「狐族太子混迹于人间,你的族人正在内斗大开杀戒呢,你不回去主持公道,拯救人间有何用?」
我握紧玉牌准备出手,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和尚被异瞳男一击,怀里的金钵就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和尚见此立马跑了,剩下他的饭碗在地上转圈圈。
异瞳男破了樊玉中的术,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琢磨不透。
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白姝,你疼吗?」
我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发烫。
「那个……呃……还好,就一般疼。」
樊玉气鼓鼓地瘫坐在地,阴阳怪气道,「白姝~你疼不疼啊?」
异瞳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丢给我一个小瓶子,是上好的灵丹。
我点头致谢,心跳得有些快,這一幕,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可是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月前,何来熟悉的缘由?
还没问出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3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吵闹声唤醒的。
客栈内来了一群官兵,而为首的人乃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萧王。
此人智谋深,行事雷厉风行,杀人不眨眼,大秦的异案大多经过他的手,且一抓一个准。
眼前之人生得一副好相貌,算得上是大秦数一数二的美男了。
我正想看看这次能抓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没料到的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店小二站在萧王身后指着我瑟瑟发抖。
「王爺,就是这间房,昨夜我值夜班,看到这屋里飘出去几个人,还都是有鼻子有眼的女人!」
萧王低头看着我,質問道,「他说的可是事实?这城中的命案,是否与你有关?」
我惊恐地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小女不知什么女人,京城的命案我也不知,我们一行人昨日才到城中。」
萧王双眼一眯,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这时慕容雪眯着眼睛朝这边走过来,看到萧王的那一刻,眼睛瞪得像个铜铃。
「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萧王警惕心立马提高,一把就将慕容雪扯到身后紧紧护住,生怕我和樊玉吃了她。
我看了一眼樊玉的脸色,有些许不悦,盯着萧王握住慕容雪的那只手都快喷出火,估计九条尾巴都气得直哆嗦。
我心中暗笑,口是心非的狐族太子和刁蛮任性的人间皇室公主,这不是话本子上才能看到的故事吗,在我身边上演了!
就在我嗑得正上头的时候,一个身穿侍卫服的人急匆匆跑到萧王耳边说了几句话,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我和樊玉都能听得清楚。
大约就是,又死人了,死的人还是东江刑部尚书的女儿,死状不像之前那几位。
而是目眦欲裂,七竅流血,身上无外伤,且心脏凭空消失。
我不禁心中一凛,这妖物,竟然趁我们进城就摆了我们一道!
慕容雪欲开口为我们辩解,我微微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便等一等此人。
於是,我和樊玉,被关进了大理寺的大牢。
或许是慕容雪为我们美言了几句,待遇还是不错的。
我和樊玉吃了睡,睡了吃。
直到夜间传来一个声音。
「子夜十分,行人避让,百鬼出行,破煞!」
整个大理寺的牢房门都已经消失,仿佛天地日月之间只有我和樊玉,以及对面手拿拂尘白衣飘飘的老者。
他伸手捋了一捋自己的胡子,声音缥缈且悠远,又觉得近在眼前。
「劳烦绣娘跑这一趟,老身此次前来,乃是助你一臂之力,也是了了我与那畜生的师徒之缘。」
樊玉大喊,「你个老头,你自己徒弟做的事情,不就是你师德败坏徒弟才如此为害人间吗?」
老者嗤笑一声,从拂尘中抽出几根送到我手中,便没了踪影。
周围的场景也恢复了原状。
只有,樊玉的九条尾巴,死死地缠在了一起,怎么也解不开。
他就像一条尾巴痒痒的小狗,着急得团团转。
谁叫他口出狂言,这老者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刚刚那一招式,便是「幻术」。
幻术起源于炎黄时期,由两族之中的巫师传承,让子民相信他们的领袖就是瑞兽化身,从而巩固统治。
而这幻术,便分为咒毒移体四类。
最能置人于死地的就是毒。
次日,天还未亮,我与樊玉便被萧王亲自从大理寺请了出来,直奔吴家。
而这一去,发现了一件让我都觉得毛骨悚然的事情。
4
吴家也是世代传承的大家族,吴镇作为这一代最后的男丁,忠于朝廷服务于百姓,好不容易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子,此次也负责查少女人皮案,凶手未能有眉目,倒是自己的女儿惨遭毒手,死狀慘烈。
府中挂满了白绸,吴夫人瘫坐在棺材前看着躺在里边的女儿,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进了灵堂后,下人便将吴夫人送去后院休息了。
案子还未水落石出,尸体只能用一些香来掩盖臭味。
樊玉的鼻子是最灵的,绕着棺材转了一圈,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尸体的鼻腔里,有一种特殊香味的粉末,一闻便能让人精神恍惚,犹如疯癫。
对此我与樊玉都选择了隐瞒,因为我们实在不知这在场的人,是否有此案的同谋。
这时门外跑过一群半大小孩,嘴里哼着歌谣。
「稀奇稀奇真稀奇,麻雀踩死老母鸡,蚂蚁身长七尺七,九十九岁的老太躺在摇篮里。」
吴大人的面色有些复杂,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门口的小厮见状怒斥那几个孩子,吓得他们跑得老远。
为了寻到更多的蛛丝马迹,我和樊玉守在了吴府的屋顶上打算边看星星边守株待兔。
但是星星倒是没看到,还淋了一身的雨。 雨太大,我和樊玉不得不躲一躲。
顺着白天记住的府中格局走到了灵堂,发现灵堂居然空无一人,还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示意樊玉莫打草惊蛇,敛了气息偷偷观察。
棺材旁一个全身都是长毛的妖怪正在发出刺溜刺溜的声音,我瞪大眼睛一看,发现他手中居然拿着两颗眼珠子!
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好像很享受。
不出所料这东西应该就是那老者的徒弟。
我将拂尘丝轻轻一吹,便化作了一根银绳,把那长毛怪死死地缠住。
长毛怪被缠住后,丑陋无比的脸和身躯逐渐变成了一个男人,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
他雙眼通紅,犹如一头困兽,想要对我们出手。
灵堂后传来一个近似于婴儿的声音,嘴裡喊著,“冬郎,冬郎,我好餓,好餓。」
我淋了雨的身子本来就冷,一下就打了几个寒战。
樊玉上前将其摁在地上,我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往声源处走去,在桌上摸索一番移动了凳子,一道门便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腥臭味熏得我睁不开眼睛,墙上挂着一张张美人的脸皮,可是并未看到有什么人。
直到我的脚踝处传来了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有点硌疼。
我低頭一看,一个身形如同婴儿一般大小的女人,满脸都是褶皱,头发花白地躺在摇篮里。
嘴里发出呢喃声,「好饿好饿,好饿啊。」
樊玉已经放出信号通知了萧王和慕容雪,人已经到了府门前。
吴大人突然蹿出,手中拿着一枚符纸朝着我扑了过来,我瞬间一闪,符纸贴在了那女人的脸上。
雷雨交加,白烛摇晃,女人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吴大人看着踩在脚下爆裂开来的女儿的眼珠,吐了出来。
吴夫人站在雨中,像失了魂魄一般。
我拿出通灵镜窥探往事,只觉得造化弄人。
5
这吴大人并非吴老爷子的亲生儿子,而是带回来的义子。
早些年间,吴老夫人因为生产大女儿落下了病根,没有再怀上一男半女,夫妻俩乃是年少夫妻,情投意合才结成的一桩良缘,吴老爷子也就未纳过妾,将吴镇接回家做了义子。
吴镇八岁来到吴府,儿时吃不饱也穿不暖,险些被嗜酒好赌的爹卖进南风馆做了小倌,逃跑后被吴老爷子收留进了府。
吴镇天资聪颖,学东西上手极快,脑子也灵光,吴老爷子便放心将家产和女儿都托付给了他,直到生了一场大病归去,让他接了手。
吴大小姐名唤吴瑶儿,对这个弟弟疼爱得紧。
这疼爱也让吴镇生了霸占之心,一心想要娶这个姐姐为妻。
他考取功名,周旋官场,匡扶家业,只为了博取美人的青睐。
可一日他发现,自己所爱之人,竟然和一个长满长毛的妖怪在一起,还要私奔。
于是便将姐姐囚禁在了自己的房中,就像养一只宠物一般,每天喂些吃食。
那长满长毛的妖怪,就是毛鬼。
毛鬼虽然身形高大,可是力气和凡人成年男子一般,再加上府上男丁颇多,阳气旺盛,他不敢入内。此怪的修行道也是伤天害理的,他们依靠色相而增加修为,但他心中只有吴大小姐一人,不愿做此事,只能等待时机。
吴大小姐被困在阴暗环境下许久,经过吴镇的「驯化」,逐渐变得温顺,使其慢慢放松了警惕。
一日吴镇外出办事,回來時,发现大小姐人已经断了气,但是身体还是温热的。
他疯了一般抱着尸体哭号,请求毛鬼救她一命,他便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毛鬼师承老者,询问死而复生之法,却被告知世间并无此术,两人缘分已尽,不要再强求。
直到,那阴阳老和尚找到了毛鬼,并达成了交易,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那张脸。
毛鬼为其收取女子的心,便可以复活吴大小姐。
于是毛鬼凭着幻术迷倒女子后,杀人取心,还不忘增加修为。
我心生厌恶,世间至纯之爱,当真如此难得?!
吴镇娶妻生女,坐着刑部尚书的位子掩盖真相,這些年來,频频失踪的女子不胜其数。
吴夫人从来没想过,躺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夫君,竟然是一个恶魔。
抽出侍卫的佩剑,一刀穿过了吴镇的胸膛。
我们并未加以阻拦,真相已经大白,明日告知天下,唾沫星子能将这淹没。
毛鬼看着这一幕怕得发抖,吴大小姐干尸一般的身躯也被那张符烧化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人皮。
我将剩下的几根拂尘丝钉入他的身体,散掉了修为,将他困在这吴府,永生永世不得出。
只是可怜吴夫人和自己的女儿。 我拿出小纵横汇聚灵气,将尸体缝合,但是那一双眼睛,已经不能复原了。
我无法逆天改命,这姑娘投胎转世后,可能双目不能见天光,我只能超度,愿她下一世命运不那么坎坷。
雨停了。
慕容雪哭得像个泪人,萧王呢,在不远处的花坛将午膳都奉献给了土地。
这都忍不了,果然传闻不能全信。
6
清晨一行人回到客栈,萧王为了保护慕容雪的安全,暗中派了一些人守在暗处。
昨夜消耗过多,慕容雪拿着萧王的令牌在云来客栈点了一大桌子菜,算起来也得近千两银子。
白食不吃白不吃,我和樊玉又加了几道菜,还给玄龟点了一盘生肉。
吃得正香,空中飘散着不明碎屑,樊玉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直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不远处的一桌男子发出尖叫声,我才发现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因为那几个男人的表情,就像见鬼了一样。
我起身眺望,发现地上都是碎屑和鲜血,而它们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看穿着并非寻常富贵人家,因为他身上的墨锦我绣罗阁中也不过二十匹。
衣服已经被他抓得稀巴烂,指甲上还有一些皮肉,隐约间还能看到白生生的骨头,在露出骨头后迅速长出新的皮肤,直到慢慢显现出的鳞片!
那鳞片,很像蛇鳞。
周围的客人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客栈,甚至还有人直接被吓晕了过去,我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雪,果然经历的事情多了,胆子也就变大了,正在喂玄龟吃肉呢。
见死不救不是我的风格,毕竟这是我白姝的分内之事。
我扯下樊玉的一根头发,也不是头发,其实就是一根狐狸毛。
民间传说有五大仙,分别是「狐黄白柳灰」,樊玉为狐族太子,身份也是能震慑一波的。
我将狐狸毛塞进男子的嘴里,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滴在伤口处,立马就被吸收,一股黑烟散去,男子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客栈里跑进一个妇人,嘴裡喊著,「我的兒,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那女子头上的钗子,有尸气。
7
我的动作被在场的人看了个全,那妇人便也知道是我救了她儿子,将我们请到了家中。
府上的格局简直就是宫中的缩小版,就连池塘的镶边都是金子做的。 我没猜错,这是大秦有名的富商陈家,手握东江一带的大部分产业,每年上的税足够让几个县的人吃饱穿暖数载。
陈家家主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游走在外跑生意,家中大多只有母子两人,钱财多了,便不讲究孩子如何管教,导致这个儿子无法无天。
整日花天酒地为非作歹,穿梭于烟花柳巷之地,根本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儿。
陈夫人屏退下人,關上房門,娓娓道来。
「我儿陈宇虽然贪玩,但本性不坏,可就在几年前,突然迷上了摸金,买了洛阳铲和其他我压根叫不上名儿的物件,整日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捣鼓那些玩意儿。我和他爹都晓得,这掘人坟墓不是什么好事,便将他看在府中,想要过段时间把他送进京赶考,但誰知,他们约伙将城西老周头的墓给扒了,回来便开始生病,我这做娘的心里实在是着急,他爹又不常在家中,我一个女人,有心无力啊。」
我眉心一跳,摸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有去无回是常事,但是去了能回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樊玉我俩对视一眼,心里也明白得差不多了。
我敲了敲这上好的紫檀桌,輕聲問道,「陈夫人可知,这城西的老周头生前是作何营生?」
陈夫人愕然,驚呼道,「是个丧夫。」
看來,这陈宇运气不是很好,这丧夫可不是死了丈夫的意思,而是「抬棺人」。
世人都说死者为大,但是这抬棺材出殡的活计,不是普通人能揽的,哪怕给的钱再多,都会有命拿钱没命花。
有的人身体至弱,若是抬棺时棺材被影子压到,就会丢了魂魄,大病一场,严重的甚至会丢了性命。
抬棺人是天选的送程者,阳气旺盛,但也因为阴气入体终生不得有子嗣。
也有一种说法,就是这人上辈子做多了坏事,来还债攒功德入轮回。
我和樊玉在城西打探了一番,周围人都说这老周头在世时为人和善,几乎城中大小人家只要有白事,定会让其抬棺出殡。
老周头生前的好友,是纸扎店的老张,两人做的都是阴活,自然是有话说的。
提起老周头,老张收起手里的旱烟,一双浑浊的眼睛竟然蓄满了泪水。
「老周啊,老周是个好人,却被活活烧死了!」
8
老周头名为周伟,当年闹灾荒跑到城里来,被义庄收留,在城西扎了根,学了些手艺,做了抬棺人。
抬棺这一事虽说被人尊敬,可不过只是人们忌惮鬼神之说。
周伟相貌生得极好,许多姑娘见他生得模样好,也不管什么晦气不晦气,跑到义庄门口偷偷瞧上几眼,然后被自家爹娘带回家去一顿教训。
但有一个姑娘,是不怕的,那人就是老张的妹妹,张珍。
老张做着纸扎的营生,也渐渐断了自个儿的姻缘,甚至妹妹的姻缘也没了,硬生生拖到三十几岁也没人愿意上门求娶。
看着自家妹妹对周伟如此上心,便也就随她去了,两人情投意合,便成了小夫妻。
婚后一片祥和,恩爱有加,老张看着自己的妹妹过得幸福,深感欣慰。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便出事儿了。
城中一富家子弟夺了一个姑娘回家做妾,那姑娘不从,死在了新婚当夜,那少爷用银子收买了那姑娘的家人,浩浩荡荡地以小妾的名分将那姑娘下葬,抬棺的人,就是周伟。
小妾不比正室,只能半夜下葬。
张珍看着丈夫前去的样子,有些心慌,却又说不出为何心慌。
准备着抬棺要用的米和香,嘱咐他早些回来。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引路人的一盏灯笼泛着微微光亮。
下葬时一切顺利,做完仪式后出殡队伍便原路返回,抬棺人周伟殿后。
可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异响,周伟返回去一看,有人在扒墓,想要将刚下葬的姑娘抬走。
这可吓坏了周伟,不料却被人一棒打晕在了棺材里。
张珍等到天亮,自家丈夫竟然一夜未归,出了门才知道,周伟竟然侵犯了刚下葬的女尸,这会儿就要被活活烧死。
死者為大,对尸身不敬乃是大忌,更何况是这个罪名。
老张和张珍到时,火光亮堂得灼人心,张珍想冲进火海里,被自家哥哥拦了下来。
百姓鄙夷地看着张珍兄妹俩,唾骂声此起彼伏。
张珍看着自家男人被活生生地烧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看着爱的人烧成一堆灰烬,亲手捧着骨灰下葬,然后自戕在了坟前。
那富家子弟,就是陈家家主,陈飞。
陈宇手上的蛇鳞,就是因为得罪了「蛇骨婆」,確切地說,是引起了张珍的怒火,想要将陈家的后给断掉。
蛇骨婆左手青蛇右手赤蛇,是为保护丈夫的坟墓而化身的,只针对恶作剧以及威胁到自己的人。
我又想起师父告诫我的那句话——切记因果。
父债子偿并不是没有道理,但現在,还有一个未解之谜,就是为何陈家的生意会越来越好。
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还需要去证实一番。
9
為此,我又去了一趟陈家。
之前我說過,陈家的布局简直就是皇宫的缩小版,即使不是真的皇宫,但能有命承受住这等命格的除了真龙天子,世间无几人。
我佯装在府中看看风景,巧的是,迎面遇上了慌慌张张从外地回来的陈家家主。
他唾骂一声,「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老子回来吗?挡在这干吗,挡鬼啊?」
我心中冷笑,挡鬼?确实是挡鬼。
这陈府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鬼呢,看着陈家家主的背影,明明才四十几岁,中年旺盛时期,背却已经直挺不起来。
是因為,他的肩膀上,坐着两只鬼。
我将之前剪了没用的纸人化身为喜鹊,跟在了他身后。
陈家家主绕过三庭六院进了一间小破屋,和这气派的府邸格格不入。
破屋里阴暗潮湿,还有许多小虫子,陈家家主踩在地上,那些扭动的小虫子成了一片死尸。
屋子的角落摆放着一尊女像,身穿红色袍,眼睛还散着红色的光。
她的身上,还爬着一只莹绿色的虫,只见陈家主小心翼翼地将虫子拿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
在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刀,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滴在那女像上,然后迅速被吸收。
他磕了几个头,虔诚地退出了小破屋。
明显能看出,他的背,变直了。
我暗叹一口气,这陈家,无救了。
因为上方的阴债,还不清,而陈家,就是借了阴债。
借阴债乃是向鬼怪借财运,但是要用自己的命,或者子孙的命去偿还,而且除非家族灭门,否则永远都还不清。
这是他自己找的罪,并非因果,時機一到,这陈家就会如大厦崩塌一般,倾覆。
但蛇骨婆一家,的确是陈家的罪孽。
我用为救陈宇的借口,放了他的血,写了一纸血歉书。
询问了老张老周头墓穴的位置,去了一趟。
慕容雪自掏腰包买了一些贡品,放在了老人家的墓前,即使他上一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但这一生,干干净净地来,也该干干净净地去。
我起阵做法超度,烧掉那一纸血书,蛇骨婆倚靠在丈夫的墓前哭泣。 我许诺于她,「婆婆你且与老人家入轮回去,下一世,你们还是夫妻。」
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大亮。
世间,又有一段好姻缘了。
10
东江事毕,萧王提出用一队人马护送我们南下,看着他眼里对慕容雪都要溺出来的担心,我们选择了拒绝,你倒是好心了,但这是我师弟的宝贝。
慕容雪是个金贵的,在宫中生活多年,皮肤娇嫩,不坐马车非要骑马,骑了几天马,腿的两侧已经被磨出了血,硬生生地忍着没吭声。
若不是樊玉的狐狸鼻子闻到了血腥味,她的腿,可就要留疤了,可是附近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只能上药止疼。
接着走了几日,都没看到村落或者人家,甚至猎户打猎的落脚小屋都没有,我和樊玉的心都是高高提起,生怕有的东西不讲武德。
这夏日本就阴晴不定,上一刻还是晴天,下一瞬便一道闪电,雨来得猝不及防,我和樊玉也不会龙王控雨这一招,只能找个地方落脚。
皇天不負有心人,可算是找到了一个破庙。
庙里有一座佛像,倒在了地上,佛头和佛身分离,像是被什么劈开一般,佛脸狰狞,眼睛都快蹦出来了。
我挥手让其闭上双眼,心中悼念一番,干这一行的,看见啥都想超度一下。
慕容雪淋了雨整个人烫得像个烤红薯,樊玉直接用内力烘干了她的衣衫,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灵丹。
雨越下越大,大雾四起,将整个寺庙笼罩在其中,樊玉和慕容雪在火堆旁睡得极香,我也累得紧,在寺庙设了阵,以免有什么不识相的东西找麻烦。
11
设完阵后,我将一根铃铛绳拴在了我们三人的手腕上,这样即便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感知。
可就在闭上眼睛睡去的那一刻,我被猛地拉进了一个幻境,整个身体迅速坠落,周围的景象和寺庙一模一样,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小孩背对着我。
我想要走近看看着小孩的模样,每次快要走到他身旁时,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原点。
虽然我可以将幻境破除,但是会伤到这小孩,若是他无恶意,我不能破局。
既然他不說,那我便不问。
我往地上一坐,闭上眼开始打坐,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那小孩见我不动了,转过头想要看我,却被我抓了个正着。
這一看,嚇了我一跳。
什么穿黄色衣衫的小孩啊,那明明是一个成了精的黄皮子。
尖嘴胡腮,因为身形太小,所以看起来才像一个孩子。
民间称黄皮子为黄大仙,这东西有恩报恩,有冤报冤,但偷鸡摸狗的事儿也没少干。
它见我这样,以为我要动手,连忙像个人似的站起身来,对着我鞠躬行礼,说话的声音却像是一位老者。
「老身乃一抹魂,对贵人多有冒犯。」
我冷哼一聲,「死后魂魄不散,你这修为也不浅,为何在这破庙装神弄鬼?!」
它褪下衣衫,除了一张脸有皮子,整个身体都是骷髅,骨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虫子,钻出钻进。
老黄皮子缓缓开口,「一年前,一位僧人路过此地,将我封印在此,将这庙里的佛尊破坏,把我的孙儿活生生剥了皮。」
它跪倒在地,对着我磕头,我连忙闪开。
「老身求绣娘为我孙儿超度一番,我托梦于族中,倘若日后绣娘有难,我们一族将全力以赴。」
我擺擺手,「小事一桩,你这封印我也能解,你们爷孙,投胎去吧。」
我猛地睜開眼,樊玉和慕容雪正盯着我,如同石化一般动弹不得。
我伸手去摸师父的玉牌,發現,玉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