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系统说我攻略错了人。
为了拿下国师,我为爱跳湖。
结果攻略对象竟是他儿子!
我:「狗系统,你在搞什么小妈文学吗?」
我逃婚后,国师一夜白头。
1
我穿着喜服坐在床上。
眼前的红盖头着实碍事,被我一把扯下。
红烛跳动,宴席上的喜乐声悠扬婉转。
我为自己打气:
“沒事兒,反正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不就男女那档子事儿嘛。」
世人都说国师承上天意,毫無私情,彷彿神龕中所供奉的仙人一般。
我嘁笑一聲。
管他是人是仙,我一定得攻略下他,這樣我才能回家。
不過奇怪的是,腦海裡的系統自從給我指定任務對象後,一直沒再有指示。
正想著,腦海中出現資料導入的聲音。
【攻略任務嚴重偏離,正在修復中——】
我愣了愣,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系统检测到,攻略对象出现偏差,请宿主及时修正。】
空气里寂静得可怕。
我颤抖着嘴角:「你再跟我开玩笑吗?」
「我用尽了阴谋诡计,好不容易嫁给江淮夜,结果你告诉我你搞错了?」
冰冷的机械声音再次响起——
【宿主,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重要的是回到正轨。】
【幸运的是,这次的攻略对象与您很亲近。】
剧烈的头疼稍稍缓解。
「是谁?」
【攻略对象:江知野。】
我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你说的亲近?」
偏偏系统故作天真的模样:
【对呀,江知野是您的继子呢,只要好好相处——】
「给我闭嘴!」我痛斥道,「你这个系统还要不要脸?」
电流声几经转换,再出聲是標準的客服聲音:
【親,這邊告訴您,本系統是沒有臉的。】
【親,這邊建議您儘早想出應對方法呢。】
我将一头金饰摘下来,皮笑肉不笑:
「親,這邊建議您回系統庫重造呢。」
【咦~好过分~】
2
幸好,还不算太晚。
反正江淮夜也没有对我动情。
江淮夜作为大夏国的国师,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仿佛是在神龛里摆了千年的微笑神像。
系统给我安排的身份是九品芝麻小官的小小庶女——沈禾。
成为国师府内侍女后,我竭尽全力想要勾引他。
而他却像一个没有丝毫欲念的仙人,脸上的笑容像是雕刻上去的,亘古不变的模样。
他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凝视我的时候,就像天神在悲悯人世间。
我任何的小把戏都不会惹恼他。
他反而像看待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慈爱地纵容我所做的一切。
而这落到我眼里,就是妥妥的轻视。
我更加大胆起来。
尚清国宴,我故意落入水中,衣衫不整地被他抱在怀中。
高高在上的国师竟做出如此不合礼数之事,宴会上众人议论纷纷。
而我也心满意足地等到了他来娶我。
这招数略有些低级下流,实在上不得台面。
可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仅剩的羞耻心也被这复杂的攻略任务消耗殆尽。
功利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
我只想回家。
3
我脱下身上沉重的华服,本想写上一封和离书。
然而脑海中一阵刺耳的提示响起:
【警报!警报!攻略对象遭遇生命危险,需要尽快补救。】
顾不得别的。
下一秒,系统将我传送到一片荒漠之中。
循着系统的指示,我在死人堆里将江知野救出来。
他十五岁离家从军,成为边塞的小将军。
找到他的時候,他浑身是伤,性命垂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化名苏苏,以一名医女的身份将他拖回一间小木屋中悉心照料。
江知野眼睛失明,整个人似乎很依赖我。
不过好在江知野天生性格比较乐天,就算看不见,也没有一蹶不振。
我沾沾自喜地想:江知野应该会比江淮夜那个人更好攻略一些。
然而,现实给了我沉重一击。
这个傻小子愣愣的,连男女之情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只是不小心躺在了一起。
他一脸幽怨:「完成,我不干净了。」
我:「……」
你没事吧?
看來,我得从最基本的开始教起。
真是令人感到头疼。
黄沙掩日,我逐渐水土不服,开始呕吐不止。
江知野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对劲。
没事也会把手放在我小腹上。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有些欣慰,该不会是这些天的调教起了作用?
他……想跟我那啥了?
直到某天,他脸带着壮烈悲愤的表情跟我说——
「苏苏姐,你既怀了我的孩子,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
什麼?
什么什么?
你在口吐什么狂言。
原来他以为那天我们躺在一起后我就怀了他的孩子。
我无奈地扶额。
暗道这家伙是不是缺心眼儿?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那样单纯躺在一起是不会怀宝宝的。
攻略这样的傻缺是要算我工伤的好吗?
啊啊啊——
我不疯谁疯?
江淮夜到底怎么教他儿子的!
不过算了。
好在江知野那张脸还算好看,也算是稍作弥补了。
從那之後,江知野每天「媳妇儿,媳妇儿」地叫我。
突然有一日,他决定带我回夏国京都,正式娶我过门。
那怎么成?
回去就直接媳妇儿变小妈了。
你可長點心念騷年。
我本來想拒絕,脑海中的系统却突然发出萝莉音——
【要想完成任务,必須解鎖關鍵道具,那就是──江知野母親留給未來媳婦的傳家玉佩哦,啾咪~】
我默默竖了个中指。
4
我就知道,系統一出來準沒好事。
時隔一年,我又回到了夏都。
江知野被众人簇拥着,百姓夹道欢迎。
我戴着面纱看他。
江知野的头发高高束起,红衣玉带,身姿挺拔修颀,星眉剑目,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
坐在凉亭里,江知野将头放在我腿上蹲在一旁,像只巨型犬向我撒娇:
「苏苏姐,今日你可累着了?等我拜见过父亲,马上就带你回去休息。」
我轻抚着他的头顶毛茸茸的碎发,说了句「无妨」。
他牽著我的手,心念一動,與我十指相扣。
没有焦距的眼睛落在我脸上,他喉结滚了滚,一只手撑在我旁边,从下往上仰头看向我。
他想亲我。
我挑挑眉,轻而易举读懂他的心思。
江知野耳朵动了动,迟疑了几分。
我朝着他感知的方向看过去。
那人一双平静的眼,说话不紧不慢:
「听说知野回来了,但似乎我来得不是时候,可要跟为父介绍一下这位姑娘?」
江知野惊喜地叫了一声:「父親。」
江淮夜一头白发及膝,柔和的视线落在我身上,随即又移开:
「倒是……许久未见了。」
5
我心跳略微加快,下意识避开视线。
他不可能认得出我。
系统为我变换了样貌,我如今还戴了面纱。
思及此,我放下心來。
系統:【好刺激,我好兴奋吼吼吼~】
想啥呢,我是绝对不可能爆马甲的。
他们虽是父子,但站在一起好似兄弟一般。
江知野话很多,而江淮夜只在一旁笑容和煦地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
我悄悄偷看他。
仅仅一年时间,他原来绸缎般的黑发全都变成白色。
衣袍下的身形挺拔修长,寬肩窄腰,肌肤白皙光洁,锁骨明晰,透着冷玉般的质感。
我收回心思。
他再怎样都跟我无关。
江知野说起我,突然提高了声音:
「對了,父親,苏苏已经有了身孕,请您帮我看看这孩子是否健康。」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江淮夜的视线看向我,又緩緩下移,落在我肚子上。
我頓時覺得丟人,開始後悔一開始將錯。
6
我汗顏道:「原是弄錯了,那幾日只是身體不太爽利。」
明白这是个大乌龙,江知野皺起好看的眉頭,像隻失落的大狗狗。
不過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立刻又關心起我的身子。
江知野的宅子沒有安頓好,我们暂住在国师府。
那里一如往常,神秘又安静。
唯一不同的是,庭院处,生长了一棵巨大的桂树。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刚进府的时候,总觉得这里阴森可怕,连只麻雀都不肯驻足,我费力地拾花弄草,想让府内有些生机。
然而诡异的是,一样都活不了。
夜晚,我牵着江知野的手,引他到床榻躺下,又坐在床边为他掖了掖被角。
明明不能视物,可他黑夜般幽深的眼,像是撒入了温和又皎亮的月光。
我心中软成一团。
这小子安安静静的时候,还挺招人疼的嘛。
我从胸前拿出一枚鱼形玉佩,摸摸他的头顶。
「今晚便由它来替我陪着你。」
他将玉佩攥入手中,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問道:
「这是定情信物吗?」
这小子竟然还知道定情信物?
须臾我煞有其事地点头:「算是吧。」
「我给了你这个,你也要給我一個。」
江知野极力抑制嘴角的笑意,抿了抿唇,漆黑的眼裡閃過幾絲羞澀:
「蘇蘇,你放心,我必定給你一個最好的。」
我随口应着,心裡卻沾沾自喜。
小樣兒,这样你还不快点儿把咱娘的传家宝给我拿来?
脑海里系统如同琼瑶剧一样哭哭啼啼:
【天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你失去的只是回家的道具,而他却是失去了爱情啊!】
戏真多!
第二日,他欢欢喜喜地送来的定情信物,让我彻底傻眼。
7
我就知道!
是梁静茹给我的勇气,让我去相信一个直男突然开窍吗?
我看着木盒里放着一个手臂那样长的玉如意,气派非常,简直亮瞎我的钛合金狗眼。
我心里在流泪,并且咆哮:
啊啊啊,我要的不是这个,但是这个我要是能带回家就好了。
流口水 ing。
不對不對,我现在有家难回啊啊啊!
我介于开心和失落之间左右横跳。
偏这时候江知野眼睛兴奋地亮了亮,他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問道:
「怎么样?苏苏,你可还喜欢?我特意找了最大最贵的,这样的定情信物绝对独一无二,听说放在家里还可以镇妖邪。」
这是来镇我的吧。
我:「呵呵,不愧是你。」
江知野羞赧地摸了摸后脑勺,声音里藏着愉悦,尾音微微上扬: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你喜欢就好。」
我:「……」
这人是真听不出好赖话啊。
我清清嗓子,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你家传的也有那么一个玉佩,可以贴身戴在身上的那种,又恰好有龙纹?」
江知野脸上的表情由迷茫转向豁然开朗:
「嗳,好像还真有哎。」
8
知晓了玉佩放在江淮夜那里,我也并不急于这一时。
江知野接连几日都很忙。
我便自己找事情做。
「不错啊,现在国师府真是有模有样的。」
系统带着口音附和着:【简直巴适得板,好安逸哦。】
一阵骚乱过后,一位身穿宫装、衣着华丽的女孩儿站在我面前,怒目圆睁:
「你就是知野哥哥带回来的女孩子?」
她长着一张小圆脸,微微仰着头,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我。
好可爱的妹子啊啊啊啊!
我在心中咆哮。
我撩了一下头发,朝她抛了个媚眼:
「这位小妹妹,找姐姐什么事情呀?」
小姑娘鼓起脸:「大胆!本宫可是嘉禾公主。」
「知野哥哥是本宫自小喜欢的,他现在竟然因为你拒绝本宫的求婚?」
她生气也好可爱啊!
「來人,」她一挥袖子,齐齐一排侍女围上来,「把她给我带回景和宫。」
我嘴角一勾,侧身跳上围栏,得意地向小妹妹挑了挑眉。
她气急,便来抓我,像是老鹰捉小鸡一般,我笑意盈盈地逗她玩。
啊,美好的女孩啊。
驀然間,她腳一滑,尖叫著要跌入湖里,我連一把撈住她。
最後我卻失去重心,掉進湖里。
完成,裝×失敗。
我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不作死就不會死。
聽著岸上哭哭啼啼的聲音,我在心里拼命喊叫——
有没有发现水里还有个大活人呢?
我不会游泳啊啊啊!
随着「扑通」一声,一张绝美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揽过我的腰。
9
我是被哭声吵醒的。
醒来就看见嘉禾公主拿着帕子在我旁边抹泪,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白兔。
她看见我醒来,担忧地问我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带着鼻音低着头向我乖乖地道歉。
我捂住小心脏。
啊啊啊,我怎么能接受这么可爱的少女的道歉呢?
我有罪! 我帅气地朝她一笑:「沒關係的,我的小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系统默默吐槽:【宿主,大庆油田都没你油。】
你个破系统懂什么?
对着这么一张娃娃脸,我哪还忍心责怪她?
视线一转,我瞥见江淮夜端着一个碗进来。
嘉禾公主似乎很害怕他,连忙领着一群侍女们告辞。
我心里暗道可惜。
那时的记忆回笼。
他将我抱出池塘的时候,我似乎意识不清地对着他说了些什么。
两张不同时空的脸重合。
银色长发温顺地贴着侧脸,略微潮湿,氤氳著溫熱的水汽,將他的淺眸映襯得越發剔透。
他的睫毛也是濕濕的,衣服緊貼在他身體,我感受到他腹部緊實有形的線條。
他溫聲問我:「可有恙?」
随后冷眸扫向岸上众人,語氣淡得不行:
「公主,國師府不是您能隨意闖入的地方。」
10
我接過藥碗,道了聲「謝謝國師大人」。
江淮夜的眼底閃過莫名的情緒。
與之前的拜過堂的前夫共處一室,真是尷尬啊。
他突然開口:
「蘇蘇女孩和我妻子很像。」
「妻、妻子?」
不知怎的,我突然又想起那次尚清國宴。
我算無遺策。
他掉入我的陷阱。
在眾目睽睽下救起我。
从水里抱起来全身湿漉漉的我……
而現在,他的瞳色通透清浅,在烛火下浮动着粼粼波光,如同一汪澄澈的琥珀酒,清晰地映出我怔然的脸。
与他不经意间四目相对,我心中莫名地慌乱,手中的汤碗也差点扔了出去。
与那种在江知野面前的得心应手不同,在他面前我似乎经常心虚得抬不起头。
糟了。
那个妻子——
他不会说的是我吧?
江淮夜平静地坐在桌旁,眼睫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也是这样好动的性子,經常闖禍。」
他仍是微笑的一张脸,温和地对我说:「我说这些是不是太失礼了?」
我连忙摆手说没有。
心中暗道不好,他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似乎随时能看穿我。
越跟他待在一起,我掉马甲的可能性越大。
正思索着如何跑,外面传来小童子急急跑来的声音:
「不、不好了,小将军拒绝了陛下的赐婚,被打了五十棍,整个人都血肉模糊的,您快去看看吧。」
拒婚?
11
我静静地看着面色惨白的江知野。
系统又在我脑海里聒噪起来:
【啊——这感天动地的爱情!亲爱的宿主,他为了您竟然敢于拒婚,就算被打成这样都不后悔,他超爱!】
【磕死我了!我的 CP 是真的!你们要不是真的,那我就是假的!】
我的确没想到江知野能做到这种地步。
在我眼中,他是个热情开朗的少年,也是个不开窍的死脑筋。
可是系统没有显示任务完成,这证明他根本没爱上我。
然而他没爱上我,就可以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一時無言。
面对这样的赤诚,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卑劣,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之後的一個月,国师府里热闹极了。
嘉禾公主每天都要来哭一哭,每天一大早就对着我的房门忏悔:
「我本来想拿钱收买你,让你离开江知野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我頂著黑眼圈,直起鸡皮疙瘩。
不僅如此,她又格外善意地要带我去品鉴她的面首。
小娃娃脸,竟有两副面孔。
江知野上药时,鬼哭狼嚎地要把房顶掀翻。
果然是年轻人,没多久就活蹦乱跳。
我真是恨不得再把他打趴在床上。
把我当时的感动还给我!
江淮夜来看望他的时候,他正趴在床上拉着我的手撒娇求贴贴。
江淮夜神色有些倦怠,看到我的瞬間,眼里泛起浅浅涟漪。
下一刻,脸上的微笑淡去,他视线低垂,落到我们两人紧紧相连的手上。
他的声音淡淡的: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江知野这个缺心眼儿连忙摆手,乐呵呵地说:
“不不不,您来得正是时候。」
我:「……」
这糟糕的台词。
12
我摸摸鼻子,无视这屋子里的尴尬。
江知野兴奋地说着与我成婚的打算。
江淮夜轻眨了下眼睛,笑意未达眼底:「好。」
「不過,你可有问过苏苏姑娘是否真心愿意呢?」
江知野愣了一瞬,疑惑说道:「苏苏是一定要嫁我的。」
江淮夜若有所思地摩挲杯沿,微微沉吟:
「若一对新人不是真的心意相通,说不定新娘会因为不愿意而逃婚……」
我有些猝不及防,惊讶地愣住。
啊——这——
莫名感觉他在点我。
「我说这些没有其他意思,只希望你们想清楚。」
我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极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江淮夜突然微微侧头,轻声唤我:
「陛下近日送来一些杏实,苏苏姑娘可要尝尝?」
不知為何,我心里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可我还未来得及想到如何应对,就听到江知野替我拒绝:
「不行的,苏苏姐不能吃杏子,否则会满身长红色疹子。」
江淮夜微微一顿,眼睫突然如蝶翼般扇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
糟了。
江淮夜也知道我吃杏子过敏。
他是故意这样问的吗?
我喉咙一阵干涩,故作镇定地想要倒杯水喝。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
指尖不经意相触,只是短短一瞬,我顿时像触电一样,条件反射似的蜷起手指。
我慌张地「啊——」了一声。
江知野慌张将脸转向我这里,因为不能视物,他语气紧张地问我是否有事。
「無妨,稍微烫到了手而已。」
我撒了谎。
江淮夜专注地看着我,眸光微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该死啊啊啊!
不知為何,我竟然有一种现任面前,跟前任调情的背德感。
嘉禾公主这时候闯进来,大聲喊著:
「苏苏姐,我宫里有许多面容俊美的少年郎,必能让你满意。」
好乱啊。
我好想死……
系统用晚八点档狗血剧的预告声音说:
【他爱她,她却必须爱他,而她又喜欢她。】
【苦苦维系的马甲,即将彻底粉碎。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如何在父与子之间苦苦维持,敬请收看——回家的诱惑。】
我咬牙切齒:破系统,你别太荒谬!
13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只记得江知野和嘉禾公主吵了起来。
我心虚地不看江淮夜,最后尿遁了。
太丢人了呜呜。
我平等地躲着所有人。
直到我听说了江知野要去祭拜已故母亲的消息。
「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小童子回道:「公子说他几日便回,临走前叮嘱我告诉您,国师府里最安全,尽量不要去别的地方。」
我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来由地心慌。
他不能视物,虽然经过训练,已经可以听音辨别方向,可是让别人陪着会比我更可靠吗?
更何況,祭拜母亲没必要说这种话啊。
「还有——」小童子将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小将军说嘉禾公主不是好人,别跟她一起玩。」
小樣兒,不就是吃醋,不想我去看她的那些面首吗?
我暗自起了逆反心理。
话都没说清楚就走,现在反倒管起我了?
我扭头就去找了嘉禾公主。
她的宫里果然如她说的那样,美男如云。
14
一个眼尾有颗朱砂痣的少年一颗一颗将葡萄送进我嘴里。
下首有十几个面首陪她玩捉迷藏。
她玩累了,就扯下眼上的玉带,大咧咧坐到我旁边。
我小声问她:「这些美男全是你的面首吗?」
她點點頭:「當然。」
我顿时吸了一口气。
这个嘉禾公主,有点东西啊。
別的不說,身体肯定好。
我又問:「可是——你不是喜欢江知野吗?」
「没错啊,所以他拒婚我很生气啊。」
我撓撓頭:「那你怎么还搞这么多面首。」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眨巴著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喜欢他,可也喜欢其他人啊,这里在场的所有人我都喜欢。」
「我是太子亲妹,是夏国最受宠的公主,父皇也允许了的,但就是太子哥哥老是管我,非要我选一位称心的驸马。」
她的端庄,甚至娇纵都是做出来的样子。
嘉禾公主实际上是个随性的人。
我有些明白了:「所以你选上了江知野?」
「沒錯,他失明后,必定不能上战场,说句姐姐你可能不爱听的,给我做个驸马也绰绰有余。我最讲义气,只要他能和我的面首们好好相处,我也不会亏待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些伤心。
鲜衣怒马的小将军再也骑不得战马,江知野也会偷偷惋惜么?
嘉禾看我有些失落,連忙說:
「姐姐,我最讲义气。你那时救过我,既然你喜欢江知野,我定不会跟你抢的。」
我喜欢他吗?
喜欢江知野吗?
我没资格指责嘉禾公主。
因为我的接近也没那么纯粹。
我醉醺醺地被送回国师府,睡梦中有一双冰凉的大掌覆在我额头。
我舒服地蹭了蹭。
15
江淮夜有一故友,是百草门的门主。只是他行踪不定,找到他需要些时间。
顾冰或许有法子去治好江知野的眼睛。
系统的机械提示音再次响起:
【警告警告,请宿主尽快拿到龙纹玉佩!】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江知野都不在,我到哪里去找?
一道气泡音在我脑海里响起,有种油腻的古早霸道总裁味:
【女人,不要违抗我,否則後果自負。给你个提示,江淮夜的书房里有一些东西,或许你可以去看看。】
江淮夜整日里将自己关在里面打坐,占星,卜卦。
既然是江知野母亲留下的,说不定现在是他保存着那枚玉佩。
只是我突然去要是不是有点怪啊?
系统还在不断催促。
江淮夜恰好被召入宫,我顺利地摸了进去。
按照系统的指示,我打开了书架后面的机关,里面放着一个小木盒。
我摇了摇,侧耳听着里面的声音。
可打开后,欣喜瞬间消散。
一个小木牌?
上面写着江知野的生辰八字。
我看懂了。
怎麼回事?
江知野不是江淮夜的儿子?
一抬眼,我看到里面还有一个盒子,我有些不受控制地打开。
一片完整的龟甲上划上了无数线条,每一个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沈禾。
16
上面隐隐有黑色的血迹。
我有些思绪不宁。
我记得我做侍女时,陪在江淮夜旁边托着下巴看他卜卦。
他跟我说过,每个人都有命数。
每一任国师虽承接天意,预言灾祸。可无竭尽窥视天机,必遭反噬。
我脑海里突然出现江淮夜满头的雪色头发。
那就是反噬吗?
我有些自欺欺人地想——
不會的。
应该是我猜错了。
江淮夜他怎么会喜欢沈禾呢?
我愤怒地叫着系统:「你让我看这些究竟想做什么?说话!」
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
我抬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我突然有一瞬间的信念崩塌。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一个人从农村去到大城市打拼,就想着以后挣够钱回老家守着父母。
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
为什么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为什么……代价是伤害到别人?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我忘记了惊慌失措,甚至忘记了动作,像个无助发小孩一样迷茫地看向他。
江淮夜的身影在水雾中逐渐清晰,无声地勾勒出他疏淡隽永的轮廓。
满头的白发如同月华倾撒在身后。
他微笑着蹙起眉,表情略显诡异:
「怎么哭成这样?」
我輕聲問:「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對嗎? 」
他似是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该叫你苏苏姑娘,还是……沈禾?」
17
江淮夜从小就作为继任国师被培养。
如同一个木偶人一般被雕刻上笑容,任何人都找不出他的破绽。
所有的情绪都被掩盖在面具之下,他笑着去感受人世间的所有痛苦。
我当初就是竭尽所能去靠近这样的他的。
我哑着声音问:「所以你早就知道?」
是啊,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江淮夜碾了碾指尖上的泪水,仿佛完全不在意:
「你与知野命运相连,我无法插足其中。」
「我算尽乾坤,可这乾坤里没有你。沈禾,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沒等我回答,他将我轻轻拥进怀里:「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寻来。」
我听着耳旁掷地有声的心跳声,問道:「即使我所念所求皆与你无关?」
「是。」
我的心脏顿时失了节拍。
……
江知野是前朝遗孤。
当初江淮夜怜他年幼,偷偷救下,又恐他被发现身份,将他送出夏都。
「你說,这世上除了你我,还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吗?」
江淮夜随意地将我的头发卷在他的手指上:「有的。」
我突然间有了大胆的想法。
也許,那次捡到他不是偶然,是被发现了身份后的暗杀。
我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这时面前的江淮夜神色微变,猝不及防地低咳起来。
鲜血溅到他素白的衣袖上,如雪里寒梅,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我震惊地扶住他:「你这是……」
他温和中带着浅浅笑意:「無妨,老毛病了。」
「老毛病你个头!」
我连忙将他扶回屋:「别笑了,你现在笑得难看死了!」
他轻眨了下眼睛,低声说道:「好,我不笑了。」
以後,都不这样笑了……
18
夜涼如水。
我双手搭在榻边,下巴搁在手背上,微微歪头,静静看着熟睡的江淮夜。
他的半张脸浸在薄薄的月光里,睫毛纖長,在苍白的肌肤上垂落弧度优美的阴影。
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我有些慌张地站起身,說: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
不等我說完,江淮夜突然拉住我的手腕,輕輕一扯,我仰面躺在了床榻上。
「陪我一会儿吧。」
「哪怕只有此时此刻,我亦无悔了。」
我心念微动,輕聲說:「怎么一年时间,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你该向江知野学习学习,他整天没心没肺的——」
我声音一颤。
因为我感觉到他的气息朝着后背,向上游走,明明是慢条斯理的动作,却令我的呼吸略微急促。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与我在一起时,能否不要提他?」
我觉得这样的江淮夜如同暗夜里的狮子,極具攻擊性。
本能告诉我最好噤声。
「所以,你的所念所求是他吗?」
我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他點了點頭:「我知晓了。」 子时,我悄声走出去。
独自一人坐在桂树下,感觉全身像是被撕裂一般地疼。
「你丫的,系統,你来真的啊。」
【哼,女人,我說過的,你承受不住我的怒火,这就是你没完成任务的惩罚。】
我逐渐脱力,鼻尖都是桂花的蜜香。
我心中突然涌出无限的勇气:
「我才不怕你,你這、垃圾系统。」
19
那种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
传来了江知野在云台寺失踪的消息。
江淮夜看着我,眼眸清浅透彻,闪烁隐隐的期待:「……可以留下来么?」
我心跳略微加快,下意识避开视线:「抱歉。」
……
系统又将我带到了江知野的身边。
像是扯不开的线一样,这个世界的我注定要跟他绑在一起。
我并不讨厌江知野这个人,却实在厌恶系统给我安排好的命运。
有时候我恍然觉得,因为江知野的存在,我必须辛苦地去做违背我意愿的事情。
而因为我的存在,江知野的命运一早被写好,他经历的一切苦难同时也成为试炼我的关卡。
就像現在。
蒙着面的刽子手举起刀,要将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江知野彻底绞杀。
我突然出现,拦在江知野身前,赤手接住了砍下来的刀刃。
娘唉,好痛啊。
手掌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系統,快别装死了!攻略对象要被杀了哇。」
【我没装死呀~我身体状态挺好的呀~我精神状态挺好的呀~】
他在我脑海里不停发疯。
【杀了?杀了好啊。不就是死吗?说的谁没死过似的。人活着哪能不疯呢?人活着哪能不死呢?嘿!哈!吼!】
哈——我真是疯了,竟然妄想它能起作用。
完成,这下死定了。
我閉上眼睛。
「嘩當」一聲,刀落地,危機解除。
一个陌生少年戴着斗笠,风卷起他鹅黄色的衣角。
「怎麼樣,小爷的出场方式还算帅气吗?」
20
顾冰救了我们。
他就是江淮夜口中那个行踪不定的百草门门主。
江淮夜算无遗策,竟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面。
江知野伤得很重。
我们暂住在山脚下一位徐婆婆家里。
顾冰为他施了针,又写了药方给我,說:
「能不能熬过去,只能看他自己了。」
江知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像个木偶一样由我随意摆弄。
我突然好伤心。
有些想念当初那个开朗爱笑的少年。
我坐在炉边熬药。
【呜呜呜呜,宿主,我们不会完不成任务吧?你可千万别让江知野死了啊。】
【我要是完不成,上级会扣我绩效的。】
【打工人真的不容易呜呜呜。】
系统在我脑海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我:「还不是你太没用?」
【欧咦~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宿主你好久没怼我了,还真有点儿想念。】
我:「……」
始终会为它的厚颜无耻而感到无语。
顾冰戴着斗笠,遮住他半张脸,我看不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卧躺在树上,撑着脑袋看我。
「你跟江知野是夫妻吗?」
他突然这么问,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江淮夜该怎么办?」
我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什、什么?」
21
「江淮夜那小子从来没有拜托过我什么事,从前的沈禾,还有……你。」
我猝不及防,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别看江淮夜一副温柔的模样,那人可是个疯子。」
「你怕是不知道吧?他原配妻子沈禾失踪后,他竟然动用禁术寻人,折损了不少寿命。」
他還要再說什麼,江知野的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呼——
江知野醒了。
我看着他安然无恙地笑着,露出酒窝。
竟有些近乡情怯。
他在虚空中伸出手:「蘇蘇,你在吗?」
我走上前握住。
眼睛有些酸,一颗心总算放下来。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我真怕你就这样挺不过去。」
他的指尖在我脸上摸着,颤了颤,缓缓蜷起来。
最后在我唇上烫下一片柔软的灼热。
「蘇蘇,抱歉了,我想親你。」
亲完之后再道歉,这小子真会啊。
他的长睫微微合动,略翘的狭长眼尾通红到惑人,聲音低沉:
「我,我不太会。」 他跟从前一样赤诚火热,每一个抬眼低喘都在蹂躏我的忍耐力。
「你想学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认真教你。」
眼看他一点点靠近,突兀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要不等你们亲热完,我再进来给他看伤势?」
我们二人慌慌张张分开,拘束地揪住衣摆。
我:这小子走路没声音的?
江知野:这人是谁?
22
好在江知野恢复得很好。
出來後,我问顾冰:「江知野可有复明的可能?」
「几乎没有。」
得到如此肯定的答案,若是说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徐婆婆好心地送来热粥。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的,这个给你郎君喂些罢。」
江知野抿了抿唇,漆黑的眼裡閃過幾絲羞澀。
我接过后道了谢,算是没否认。
她走以后,江知野像只大狗狗一样凑过来:
「徐婆婆说我是你的郎君哎!」
「所以?」
少年眼睫微微颤了颤,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苏苏你怎么想?」
「你连定情信物都没给我,想空手套白狼?」
下一秒,我愣住,看到了那枚龙纹玉佩。
「其实我这次祭拜母亲,就是为了拿到这个。」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你,你愿意……」
我盯向他微红的耳尖,點了點頭。
江知野的大掌抚上我的脸,喟叹一声:「若是我能看看苏苏长什么样子就好了,就一眼,我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他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身躯有些发烫。
「一定会的。」
我說。
……
顾冰留下信就走了。
他也没说理由,只说江淮夜又派了人过来。
我在卧室里沐浴,江知野被我赶出去。
烟雾丝丝缕缕,我仰躺在桶壁,任凭湿发沾在皮肤上。
换好衣服,我不小心踩到水。
我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有人伸手接住了我。
我闻到檀香的气息,它丝丝缕缕地笼罩着我,令我头晕目眩。
我怔了怔:「……江淮夜?」
23
我没想到江淮夜竟然自己来了。
他眼神暗了暗,发丝散发着柔和的光,烛光映在他眼中,像月色摇荡的湖面。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
他耸兀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想你了。」
我为他的直白所惊讶,神色羞赧而窘迫地转过身。
总觉得江淮夜哪里怪怪的。
外面传来江知野的声音。
我大脑有一瞬空白,条件反射地将江淮夜推进衣柜里。
下一刻我被他拉住手腕,也跌了进去。
「嘎吱」一声,柜门关闭,视野里一片漆黑。
我听见江知野的声音:
「蘇蘇,怎么还没出来?」
他摸索着进屋。听着他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屏住了呼吸。
我头都大了。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我像是那种出轨的丈夫,跟别人鬼混时将要被捉奸的样子。
正想著,我撞入江淮夜怀里。
他的能将人烫化的手从蝴蝶骨到腰间。
我不敢挣扎,瞪大眼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太凉了,他的唇在战栗着。
幸好江知野在关键时刻被徐婆婆叫了出去。
我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
「婆婆,你见了苏苏吗?她不在屋里。」
「或许你夫人出去了,你先在外面坐会儿,她回来就能看到你。」
……
我像是被拽入一片沸腾的深海,永无止境地坠落。
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江淮夜的气息包裹着我。
贴身的薄薄里衣有些摇摇欲坠,因为剧烈的拥吻变得乱糟糟的。
我强撑着意识推开他:
「你究竟怎么了?」
江淮夜喘得有些急促,他的头抵在我肩膀上,睫毛刺到我皮肤上,一阵麻痒。
「或许是……入了魔障罢……」
24
「你已经成了他的夫人吗?」
我整个人蒙蒙的:「唔?」
他的手仍在我的腰际流连,声音轻而柔和,明明是在头顶响起,却又仿佛近在耳畔:
「明明是我先来的,我们也已经拜过堂了。」
我镇定过后说:「你不是算到了吗?我跟江知野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你喜歡他嗎?」
我不假思索:「当然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我:「……」
突然觉得今天的江淮夜和往常不太一样,步步緊逼,有点让我喘不过气。
我也说不上来。
对他,我有愧疚,有怜惜。
【宿主,沒關係的,这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会同时为两个男人心动。】
【我支持你拿下他们。】
【说啊,告诉你喜欢他。】
我:你是不是有毒?
少看点琼瑶剧吧你。
我才懒得跟他废话。
我心中慌乱万分。
江淮夜眸间的笑意渐渐晕开,捋着我脸颊两侧的乱发,低聲說:
「你喜欢我。」
我张了张唇,却有些结巴:「江淮夜,我們……」
他像是小孩子得到了糖果一样,笑得肩头耸动:
「阿禾,你喜欢我的。」
我看著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了,心脏更是无法控制地怦怦狂跳。
25
我……喜欢江淮夜吗?
坐在月色下,我心不在焉地抬头仰望着星空。
这与我家乡的稻田上方的夜色一样。
江知野难得坐在我身旁,安安靜靜的。
他在手里抓了狗尾巴草做成小兔子递给我:
「蘇蘇,这个小兔子送给你。」
「我还会做冰灯,等到下雪了我就给你做满院子的冰灯。」
「你还喜欢什么,我都亲手做给你。」
他鼻梁挺直,眼尾处微微叉开。月光被卷翘的睫毛阻隔,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我心中隐隐做了个决定。
不疾不徐收回手,我带着浅笑,溫和道:「我喜欢冰灯,到时候我要兔子样式的。」
黑暗掩盖了他通红的耳根,可却掩不住他语气中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只要你不丢下我,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我动作一滞,手压住他后脑,手指穿插进他墨黑的发丝中间,眼睫带泪,仰头吻他的唇。
长发垂过他手臂,又将唇贴上他的耳廓。
我的动作又轻又急,绞磨掉他身体里爆发那些的焦灼和不安。
他躺在我身下,眼神中有些迷乱和意犹未尽。
我轻轻对着他的耳朵说:
「我们后天就成亲吧。」
「我想尽快嫁给你。」
……
第二天早晨,我坐在江知野床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屋里,我抬头迎面直视那道光。
江知野手指动了动,拿手挡在眼前。
突然意識到什麼,他猛地坐起身,伸出双手细细打量,又定定地将视线转向我:
「苏苏?」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深黑长睫下,涌起一片雾气:
「我能……看见了。」
我看著他,不自觉地笑了:
「是,顾冰不愧是医仙。」
26
一切從簡,我特意扯了红布去做了盖头。
徐婆婆手巧,还在上面缝了一对鸳鸯。
她像对待亲孙女出嫁那般,为我梳妆盘发。
江知野在我盘发时蹲在一旁。
他托着脑袋,满眼都是惊艳之色。
江知野的眼底荡着笑意,輕聲說:「若我真能与你成亲,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笑他:「马上就要拜堂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徐婆婆「哎哟——」一声,要将他赶出去。
「未婚夫妇成亲之前不能见面的,这不吉利。」
江知野笑了笑:「我不信那些。」
「只要两人喜欢彼此,就一定能做成夫妻。」
他漆黑的眸子看向我:「对吗苏苏?」
我移开视线,點了點頭。
系统在我脑海里说:【宿主,江知野还真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我想,江知野大概是真的爱上我了。
攻略任务——
马上就要成功了。
又一次穿着嫁衣坐在新房里。
眼前逐渐走近一双黑色的靴子。
我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儿。
我迟疑着掀开盖头。
是江淮夜。
他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令我捉摸不透。
江淮夜弯腰在我的唇瓣上轻柔辗转,似乎在认真品尝食物的味道。
我心跳剧烈,呼吸紊乱,隐约觉得今天的江淮夜……很不一样。
我猛地推開他:
「我今日是一定要嫁给江知野的,你不要拦我。」
他顿住,起身,声音淡淡的:
「他走了。」
「江知野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他说……如果不是真心相爱,即使成亲了也是做不成夫妻的。」
27
我早就应该发现的。
江知野虽然神经大条,但在某些方面却敏锐得可怕。
我脸色苍白地问:「江知野他……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
「或许吧。」
我找不到江知野了。
一時間,我有些迷茫。
记忆里的江知野总是笑着,我一抹脸,发觉已是满面泪水。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伤心。
是因为完不成任务?
还是因为欺骗他而愧疚?
江淮夜眼睫低垂,無聲無息,缓缓低下头……
夜晚,江淮夜屋子中传来他痛苦呻吟的声音。
桌子上放着卜卦用的龟甲,我顿时全明白了。
「你不要命了吗?之前就损耗过许多寿命了,如今还敢这样?」
「你是嫌自己活得长吗?」
他白衣上绽放出点点梅花。
「还记得吗?」他鼻尖上沁着汗珠,「我曾说过的,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我自小一言一行,皆是为了责任,可現在,我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江淮夜勾起带血渍的唇角:「阿禾,你心悦我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咬牙否认:「不喜欢。」
「所以你不要再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做到如此地步。」
「喜欢的,我知道。」
他闭着眼轻轻笑着。
「阿禾早就心悦我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我将江淮夜交给顾冰:
「劳烦你保住他的性命,以后必有重谢。」
我轉身要走,他叫住我:「现在最好不要回夏都,江知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已经要造反了。」
「我一定要回去。」我看着他说,「你不是也有牵挂的人么?」
顾冰取下头上的斗笠。
他的眼尾有一颗朱砂痣。
28
现在整个夏都乱作一团。
我被卷入流民之中,被人拦腰抱到马上。
江知野的铠甲硌得我生疼。
他蹙眉,本来温柔的语气发冷:「为什么回来?你究竟还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将我扔进他的帐子里,吩咐人看着我。
随着一场场进攻,夏都也下起了雪。 江知野日日都来,他看著我,目光专注,却一句话也不说。
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雪,大雪初停。
第二日,窗台上放着一只兔子冰灯。
我輕輕勾起嘴角:「原来他还记得。」
系统终于为我下了最后一道任务——天子的心头血。
天子?现任陛下?
「我回家跟他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突然出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
系统没说话,它最近话明显变少了。
嘉禾公主几次给我来信,都被江知野拦住。
於我而言,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上的布条被人扯下,我的双手束缚在身后。
果然,是太子在假借嘉禾公主的名义想将我骗来做人质。
「十分抱歉,苏苏姑娘,待此间事了,我定会安全将你送走。」
「為什麼?」
「你是嘉禾喜欢的朋友,我身为太子,虽然不愿,有些事情却也不得不做。这几日委屈姑娘了。」
我沉吟着点点头。
江知野收到消息,果然找来。
他们在外谈判,我解开绳子,偷跑进了陛下的居所。
原來,夏国陛下早就已经死了。
我一下子蹲坐在地上,所以任务对象究竟是谁?
我被抓上城墙,刀抵在我脖子上,风将我的裙子吹得猎猎作响。
此時此刻,我看着江知野,既希望他赢,又害怕他赢。
像是逃不出的宿命。
江知野笑了,绝望又释然:
「蘇蘇,若我们有缘分,应该还做得成夫妻吧?」
我含泪摇着头,阻止他要挥刀自刎。
变故突生,一支箭将他的刀射歪,另一支箭射入了太子心脏。太子踉踉跄跄挟持着我往里退。
是——江淮夜。
他也来了?
我们回到大殿上,太子伤及命脉,嘉禾公主在旁边撕心裂肺地哭着。
「苏苏姑娘,还望你不计前嫌,护小妹周全。」
嘉禾公主摇着头:「不要,哥哥,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以後,嘉禾就做自己喜欢的吧……」
「我已经尽全力了,我的担子也可以放一放了……」
太子是笑着走的。
嘉禾公主一时接受不了,哭晕了过去。
江淮夜和顾冰走出来。
我看著他們,将嘉禾交给顾冰:
「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不惜在她身边当个面首,想来你也会照顾好她。」
我轉頭,拔下太子胸口的羽箭,看着上面的血迹。
江淮夜走近,輕聲對我說:「不是太子。」
什麼?
他重复着:「不是太子。」
江淮夜脸色苍白:「我已经命不久矣,若是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如何?」
我冷着脸拒绝:「你别插手,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大不了我不干了!」
我揪住他的衣领,厲聲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你不许再碰那些东西。」
江淮夜低头,温和地笑着,蹭了蹭我的脸:「我看你为他哭了,我就也想,如你也能为我哭一哭就好了。」
「但我改变主意了,阿禾亲我一下怎么样?」
他脸上带着苍白的笑,尾音微微上扬。
我几乎控制不了自己身体里涌动着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吻上了他。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我才不心悦你。」
「知道啦。」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29
我拒绝完成任务。
系统每天用惩罚催促我。
我的身体像是要被撕碎一样。
今日是我与江知野成亲的日子。
还是那个徐婆婆绣的鸳鸯盖头,不知道他从哪找出来的。
晚上,他将我揽在怀里:
「蘇蘇,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头躺在他肩上,身体又开始疼起来。
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眼前的事物逐渐涣散。
他笑得一如往常,露出虎牙和酒窝:
「医仙跟我说,我的眼睛不是他治好的,是你,對嗎? 」
「苏苏是天上的仙女吗?」
我的眼睛中两行血泪流出来,交易生效了。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感觉到他轻轻抹去我脸上的血迹,握住我的手,下一秒,几滴腥热溅在我脸上。
我颤抖着哭,說不出話來。
他将头微微靠在我身上,气息逐渐微弱:
「今晚的星星,和我给你编狗尾巴草那晚一样。」
「冬天马上就过去了,我得想法子再给你做个冰灯……做个兔子和狗狗的怎么样?一个你,一个我。」
我泣不成聲:「抱歉,江知野,真的抱歉。」
「可惜,本来有一个的,可它……化掉了……」
身边的人没了气息。
【滴——任务完成,正在将宿主传送至现实世界。】
額外一個:江知野现实世界
我做了噩梦醒来。
在夢裡,我是个小将军,而我喜欢的人救了我,却又骗了我。
我该讨厌她的,可她却将一双眼睛换给了我,她心里有我!
她超爱!
那時,她抱著我,身上却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意识到她不喜欢我,我逃跑了。
可当她再次找上我的那一刻,我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江淮夜告诉我,苏苏似乎受制于某种事物,然而只要我死,她就能重获自由。
啊——我们明明就要成亲了,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成亲的前一天,我明明做好了小兔子冰灯要给她,可是它却在窗台上化成了一摊水。
我当时就哭得像个小孩儿一样。
也许是不甘心,可现在却又不得不认命。
我得亲手送她回家。
……
身旁睡着的人被我吵醒,担忧地坐起身。
「没事吧?做噩梦啦?」
啊,是我的苏苏啊。
我已经跟她结婚了。
扑进她的怀里,我的手不老实地乱动:
「做噩梦了,苏苏疼疼我。」
她无奈地笑:「你现在怎么那么爱撒娇?」
「苏苏~」
她对我这招,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我大字型躺在床上:「快来快来,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就怜惜我。」
她慢吞吞爬上来,动作也不紧不慢的。
我低喘着,本能地搂紧她,死死抓着她腰侧的睡裙,低哑着声音说:「你是故意折磨我的吗?」
整个夜晚只有浇不熄的燎原烈火和狂乱心跳,以及破碎的夜莺啼叫。
真不敢相信,我真的和苏苏结婚了。
是我们的婚礼耶!
直到司仪说着,新郎新娘可以接吻了。
我才终于大梦初醒,激动得哭了起来:
「这次终于……娶到你了。」
苏苏送我的新婚礼物是个兔子和狗狗的玻璃灯。 「这次永远不会化掉了。」
「嗯!」我笑着点头,「狗狗要永远陪着兔子。」
額外2:江淮夜现代篇
我的妻子在新婚之夜逃婚了。
再次回来,却是跟我的养子一起。
她装作不认识我,我也不想拆穿她。
我自小被告诫,无心无情,才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国师,為國為民。
可什么时候,我开始总是刻意去寻找那一抹笑容?
她走後,我在府里种上了花草树木,改造成她可能喜欢的模样,希望她能回来。
可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我动用了禁术。
当我以私情动用龟甲占卜时,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一名合格的国师了。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寿命所剩无几。
她似乎想做什么。
但不論是什麼,我都不能帮她。
无怨……亦无悔。
可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对她的欲念和渴望不是能轻易压制住的,我早已生了魔障。
我会嫉妒,会不甘,甚至对她产生难以言说的可耻欲念。
她说她不爱我。
可我怎能分不清,她眼底那不能言说的心悦?
我又不像江知野那个傻子一样。
我终于大胆了一回,就算是做不伦的第三者,我也想拥有她片刻。
哪怕片刻。
只需片刻。
她终于回家了。
她走後,我的身体惊人地恢复如初,像是谁为我续了命一般。
我笑了笑。
这就是她说的「长命百岁」么?
安排好一切,我跳入了府中的湖里。
我与她的开始,似乎都在这种地方。
我任凭自己不停地下坠。
恍惚間,我看到了沈禾,她在另一个世界,与家人团聚。
……
叮铃铃——
我推了推金丝眼镜,看到坐在后面的沈禾赶忙拿书挡住自己。
我讲到一个婚姻的事例,班上的同学突然发问:「江教授,那您英年早婚,不觉得可惜吗?」
我笑了笑,温和地回答:「我上辈子就认定她了,所以觉得这辈子得来早点儿,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结婚真是好极了。」
話落,满屋的学生都开始起哄:
「磕到了,磕到了。」 下课铃声响,我好整以暇地说:「今天是情人节,还是老师的结婚纪念日,我得赶紧回去跟你们师母过二人世界了。」
我挑了挑眉,看向教室后面:「线上论文就推后再交,大家也好好过个节。」
「啊啊啊,单身狗不配过节。」
「谢谢老师,谢谢师母,多亏结婚纪念日。」
「老師、师母百年好合!」
她一步步走近,疑惑地問我:
「看着手机笑啥呐?」
我勾起嘴角:「同学们祝我们百年好合。」
她嘟了嘟嘴,声音里藏着愉悦,尾音微微上扬:
「谁要跟你百年好合?趁早离我远些。」
我将她的头发绕到手指上,輕聲問:「怎么不多睡会儿?还特意陪我来上早八。」
「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江教授,你要多向我学习。」
我咬着她的耳廓:
「我身体好不好,你昨晚不是知道吗?」
她被我说得脸一红,看看四周,小声控诉:「还不是你!」
「说是去酒店接我,那酒店浴室里不过多了几面大镜子,你就激动成那个样子!」
我抱歉道:「但是我真的很想……」
「你现在怎么脸皮那么厚!」
我将头抵在她肩上:「沈禾,你爱我吗?」
「谁爱你啊,肉麻。」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行了,爱你爱你,我愛死你了。」
「快起來,我定了餐厅,快饿死了都。」
我牵起她的手,看着她满眼笑意。
我心尖一痒,突然开口说:「吃完之后,再去那个酒店吧。」
她一愣,甩开我,耳尖红红的:
「你、休、想。」
我跟在她后面开怀大笑。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我突然快忘记那刺骨的湖水了,因为沈禾在我身边。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