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上戰場前,說要給我賺個郡主當。
隨著封賞的聖旨回來的,是他那冰冷的棺槨。
他走後,我娘將心上人的一雙兒女帶回了府中。
娘說:「你的才華和名聲,配不上天家的門第。」
娘說:「知根知底的男子才是最好的。」
所以呢?
他們一個要成為皇子妃,一個要入贅我家?
可憑什麼,我要讓他們這群白眼狼鳩佔鵲巢?
1
臨死前,我才知道我娘恨了我爸一輩子。
連帶著她也厭惡了一雙兒女一輩子。
她用她的一雙兒女前程性命,替青梅竹馬心上人的兒女鋪成了錦繡青雲路。
我閉眼前曾問過她:「你就從未動搖過嗎?」
她只是厭惡地轉過了頭,隨後起身離開,不再看我一眼。
窗外綻放的紅花,從枝頭跌落,跌進了骯髒的泥土中。
它也曾被人艷羨慕,也曾傲立枝頭,但最後一陣風來過,便成了令人唏噓的故事。
2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慕歲為大夏國從一品郡主,欽此。」
我曾在夢中無數次夢見那一日的場景,但沒想到再睜眼,我又回到了這一日。
我想起來了很多事。
我爸是大夏國最有名的將軍,他和如今的皇帝是最好的兄弟。
他在時,皇帝賜下了無數的賞賜,我家風頭無二,是全京城最讓人羨慕的人家。
我八歲這一年,他得了軍令要去守邊疆。
他上戰場前,抱著我說,要給我掙個郡主噹當。
他做到了,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抬起頭看向門口,眼淚瞬間決堤。
年幼時不懂失去父親的痛苦,如今再回到這一日,原來是這般痛徹心扉。
只是這一次,我哭過了以後,我要所有害過鎮北王府的人付出代價!
我撲倒了在棺槨前,悲傷到不能自已。
我娘擦了擦眼淚,伸出手想要抱起我,她覺得我這樣甚是丟人。
我卻死死地抓著我爹的棺槨不肯放手,在她耐心耗盡,要令人強制拉開我的時候。
皇帝和他的兒子一起出現在了葬禮上。
所有人都跪下來行禮,唯獨我,轉身看向他。
「伯伯,我沒有爹爹了。」
「伯伯,我不要做郡主了。」
「伯伯,我要爸爸回來。」
我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是磕磕碰碰的。
皇帝原本對我就心懷愧疚,如今見我這副樣子,更加憐惜不已。
他上前將我抱在了懷中,輕聲安撫著:
「歲歲,你沒了爹爹,以後伯伯就是你的爹爹。」
「你爸會給你的,伯伯也會給你。」
我爹和眼前這位草根皇帝,是屍山血海走出來的情誼。
皇帝既然這麼說,自然也是認真的。
我轉頭就看了我娘公頃刻間就慘白的臉,她眼神中藏著一絲怨毒。
前世,我沒有看懂她先前眼中的欣喜。如今,我卻看懂了她眼中的怨毒。
真真是可笑啊!
前世我娘在我爹走後,就開始敗壞我名聲,將我養成了刁蠻任性又無知的性格。
如果不是後來,我在他們的手下吃盡了苦頭,也不會覺悟。
重來一次,我要一點點地碾碎他們的希望,讓他們嚐嚐痛苦的滋味。
3
葬禮過去,宮裡的聖旨就下來了,我和阿弟一起被接入了皇宮。
我娘再三阻止都沒有攔住。
她不想讓我們姐弟過度接觸皇族,她怕我和阿弟會脫離她的控制。
她怕皇帝對我們這對可憐的姐弟越來越上心。
她的擔憂是對的!
入宮這幾日,皇帝有空就會來陪我和阿弟玩一會兒。
我趁著皇帝心情好的時候,懵懂地問他:
「伯伯,爹爹走之前說要阿弟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我指了指身側什麼都不懂的阿弟慕恆,「爹爹還說,將來希望阿弟和他一樣守衛疆土。伯伯,這是什麼意思啊? 」
我家的根基都在戰場上,阿弟入了軍營,到時候振臂一呼,便會有將士看在爹的面子上,多加照拂阿弟的。
如果阿弟走入了朝堂,按照我娘的心思,阿弟早晚又死在周家兄妹的手裡。
只有遠離鎮北王府,他才能好好活下去,才不會被人養歪。
皇帝聽了這話,眼中多了一份動容,他是國君不能有淚,可終究還是傷心了。
「我的好老弟,一心牽掛著大夏的百姓。」
他感慨萬千,隨後回答了我的問題:
「守衛疆土就是成為和你爹爹一樣的大英雄。」
「你爹爹希望,你阿弟能成為大英雄。」
「伯伯,我懂了。」我小大人一樣地點了點頭。
皇帝輕笑一聲,隨後及身後的太監吩咐:「以後讓慕家姐弟一塊入宮學習,都是好孩子。」
在無人看管的角度,我的手在發抖,我終於帶著阿弟走出了第一步了。
4
我知道皇帝聽進去了我這番話,只是如今阿弟年紀還小,這才讓我們先進皇家學院讀書。我相信等阿弟再大一點,皇伯伯就會讓他往邊疆。
這一世,我不會再給周依依勾引阿弟的機會,也不會給周南謀害阿弟的可能。
就在我和阿弟在宮內小住的這段日子,我娘將她心上人的兒女接了回來。
這比前世還要早一年。
我聽著下人的報告,心中是止不住的冷笑。
就這麼急不可耐嗎?
就這麼怕我們脫離了你的掌控,你便無法為他們獲得最好的利益了嗎?
只是今生,鎮北王府不再是他們兄妹的天堂,而是地獄。
只管來送死!
我跟皇帝伯伯說了想家以後,便利落地收拾了包袱,一人回了鎮北王府。
仇人自遠方來,我自然要送上大禮了。
「歲歲,今日怎麼回來了? 」我娘錯愕地看向我,隨後有些尷尬。
飯桌上,兩個長相精緻的孩子有些怯懦地看向了我。
我娘原本有些心虛的神情,片刻間就化為了對我的憎惡。
我假裝沒看懂,上前來和她貼貼,“女兒,我想你了。」
「娘也想你了。」我娘敷衍地開口,隨後讓下人擺上了碗筷。
我坐到我娘身邊後,態度立刻囂張了起來,我指著周家兄妹吩咐道:「你們兩個下人,還不快點來給本小姐布菜,坐在那裡幹什麼? 」
說完這話,我還故作生氣地猛拍桌子。
嚇得周家兄妹,臉色立刻變得慘白了起來,他們無助地看著我娘。
我娘嚇了一跳以後,怒火立刻起來了,但很快她又變了臉色,笑得一臉溫柔。
「歲歲,你想不想要個哥哥妹妹啊? 」
5
我聽到這話,壓下心底的冷笑,只是一臉的無辜天真看向我娘,“女兒,我在宮裡已經有很多哥哥妹妹了。娘不用再幫你找了。」
我娘到嘴的話一下子噎住了。
她神情複雜地看向我,她不明白為什麼我能這麼快跟這些皇子打成一片。 但我卻明白她眼中的神色。
我娘很快又溫柔地笑了起來,她舉起手給我盛了一碗湯。
我笑嘻嘻地接過碗,高聲說了一句謝謝娘。
在外人眼裡多麼母慈子孝的一幕啊。
可下一秒,她又溫柔道:「歲歲,娘覺得哥哥妹妹一定越多越好,以後疼歲歲的人也多了。」
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自然是覺得她字句句都是在為我打算。
可前世愚蠢的我,死在了十八歲。
這一世無論是裹著蜜糖的毒藥,還是真心實意的母愛,我通通都不想要了!
我扒拉了一下飯碗,沒有接過她的話,而是帶著惡意看向對面的兩個人。
「你們兩個奴才,是聽不懂本郡主的話嗎?主母都動手布菜了,你們還坐在哪裡?信不信,本郡主將你們賣給人牙子? 」
周家兄妹如今年歲還小,加上原本就是破落戶子的孩子,如今就算是穿上了錦衣華服,身上也還帶著上不了檯面的膽怯卑微。
感受到我凌厲的氣勢,年幼的周依依直接大哭了起來。
而周南則慘白著臉,卻緊緊抱著妹妹,他的眼神帶著一絲不屈和恨意。
我娘見到周家兄妹這般難堪模樣,之前強行壓下去的怒氣也湧了上來。
「歲歲,不可以那麼沒禮貌。他們是你的哥哥和妹妹。」
「歲歲,你快道歉! 」
原先她選擇放縱我的傲慢無禮,恨不得將我徹底養歪了性子才好。
但當我一而再,再而三折磨她在乎的人,她也顧不上將我養廢的計劃。
「阿娘,但他們不是歲歲的哥哥和妹妹。歲歲從來都沒見過他們。」我笑得一臉天真無邪,「難道他們不是阿娘買回來的奴才嗎?」
我的反問讓心高氣傲的周家兄妹,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周南更是直接跪到了我娘面前,「阿姨,周南和依依不該麻煩鎮北王府,還請姨母讓我和妹妹回去吧。」
嘖,軟飯硬吃?
一邊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娘帶來的錦衣玉食,一旁還要自己的風骨,真是可笑。
我忍不住正要嘲諷幾句,誰知道我娘轉頭直接質問我:
「你一回來就鬧得家裡雞犬不寧,你非要禍害這個家是嗎? 」
「你就算是不喜歡他們兄妹,也不應該一口一句奴才。」
「歲歲,你雖然沒看過他們,但他們的確確是娘的遠方親戚。」
她恨不得把攪家精的名聲壓在我頭上,絲毫不在乎這些質問對我來說有什麼影響。
她也不在乎我會不會傷心難過。
她對如今看似乖巧,其實慢慢脫離她掌控的兒女,已經少了太多太多的耐心了。
我低頭眼中閃過一絲暗芒,這就沒有耐心了?可遊戲才剛開始。
6
“女兒,我知道啦。」我搖了搖我娘的手,像是向她撒嬌。
她見我一副認錯的神情,也鬆了一口氣。
但她沒想到,我一扭頭依舊對待奴才的樣子對待他們兄妹,「你們兩個還不謝謝我娘。」
我娘見我陽奉陰違,一口氣堵在心口,張了張口想要給我教訓。
但當她看到我身後伺候的嬤嬤又閉上了嘴。
她對我有再多的不滿,都要憋回去。
畢竟宮裡的那位,痛的是我這個姪女,而不是她這個兄弟妻子。
眼前的三個人,一個有氣不敢發,一個眼中不甘又無可奈何,一個眼淚汪汪卻委委屈屈。
我差點輕笑出聲,果然狐假虎威很好用。
看著他們三個那倒楣樣,我高興得連乾了兩碗甜湯。
我這邊吃飽喝足了,那邊的三個人卻沒有什麼胃口了。
而我自然不會給他們喘氣的機會。
我轉頭看向身後的嬤嬤,笑著說:「嬤嬤,皇伯伯送我的東西,我想給娘親看,可以嗎? 」
宮內的嬤嬤愛憐地看著我,立刻點了點頭,「郡主,這自然是可以。」
嬤嬤說完這話,就轉身吩咐了一聲。
很快我從宮內帶回來的人就拿著大大小小的盒子進來了,十幾個人站成了兩排。
我如今還在喪期,身上穿著十分的素白。
但皇帝卻賞賜下了無數的珍寶給我。
我娘看到這十幾個盒子,也是驚了。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我一眼,隨後壓下了眼中的厭惡。
我知道她是在替周家兄妹不平。
但我卻覺得十分可笑。
我爸爸和當今皇帝都是草根出身,他們都是拿命換來的榮華富貴。
我爸為了讓我更有底氣成為皇家媳婦,更是為我賺了郡主之位。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我爸爸用命換給我的一切,他們憑什麼不平? 「娘,這是皇伯伯送我的。」我帶著炫耀的口吻,眼神挑釁地看向周家兄妹。
兩人的臉色果然就白了。
我娘神色尷尬地開口:「那歲歲可要多聽皇伯伯的話。」
我乖巧地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等人都站好了,嬤嬤一聲令下,那些盒子全部打開。
金燦燦的首飾,還有一些貴重的珠寶,還有名貴的筆墨紙硯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周家兄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讓我一下子就想到前世,他們兩人表面上視金錢如糞土,但私底下卻用各種手段騙走了我手中的東西。
我上前一步拿出一隻金手鐲戴在了手上,滿懷期待地看向我娘,“女兒,好看嗎? 」
我娘一邊心疼周家兄妹艷羨慕的目光,一邊敷衍地看向我,「不錯,歲歲戴什麼都是最好看的。」
「那就好。」
我心滿意足地笑了,拿下手鐲子拿在手中把玩,隨後我對著嬤嬤開口道:「嬤嬤,我娘都看過了,那就麻煩你都收起來吧。」
我娘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眼,「這怎麼好意思麻煩嬤嬤呢?」
這要是「麻煩」了嬤嬤,這些宮裡賞賜下來的東西,怎麼到她手上?
怎麼從她手中再到周家兄妹手裡?
7
宮裡的嬤嬤都比尋常人多一個心眼,能跟在主子身邊的,更是身上有八百個心眼子。
嬤嬤上前一步擋在了我的面前,她不卑不亢地看著我娘,聲音帶著冰冷:
「王妃,奴婢是陛下賞賜給郡主,管理郡主身邊大小事務的,自然不麻煩。」
嬤嬤的話等同於以後我的事,都歸宮裡管了,哪怕妳當娘的,你也是沒有資格和皇家搶!
我娘氣得臉色都白了,但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只能眼睜睜看著我把所有的好東西,原封不動地帶走。
我心中暗爽不已,看著他們三人一再吃癟,就有些想笑。
但想到前世的我,這報復還遠遠抵銷不了我心中的恨意。
嬌花一樣的年紀,我卻被關在柴房裡,吃不飽飯,衣不遮體,連同吃喝拉撒都在裡面。
他們在府內享受著我爸爸帶來的榮華富貴,卻往死裡折磨他的一雙子女。
我看著鏡子中滿是戾氣的自己,摸了摸手中的金手鐲子。
不急,都會下地獄!
我在府裡住了兩日,我名義上的未婚夫就被皇帝趕了過來。
年幼的五皇子對我其實還不錯,只是後來在我娘的運作下,他成功地移情別戀了。
只是這一世,我要從他們遇見開始,就斷了周依依的通天路。
「別讓府裡的人知道五皇子要過來。」
「郡主,如果不通知下去,府裡的僕人會招待不周的。」嬤嬤有些擔心地開口。
「沒事,五皇子不會在意的。」在意又怎麼樣?
當不當五皇子妃我從來都不在意,只要我不作死,這輩子我能躺在富貴窩裡幸福一輩子。
8
五皇子來的時候,我正滿院子找金手鐲。
他有些好奇地問我:「不過是個金手鐲子,平日你都一身素白,怎麼就在意起來了? 」
「金手鐲不貴重,但它是皇伯伯給的,自然是千金難換。」
五皇子聽到我這番話也緊張了起來,「來人,快幫忙一起找。」
很快金手鐲就在周依依的房間內找到了。
我娘得到消息,快速帶著周依依來到了五皇子麵前謝罪。
「五皇子,這件事肯定是個誤會。「我娘絞盡腦汁開始想對策,甚至於不斷用眼神暗示我。
我知道她想讓我替周依依瞞下來,可這圈套就是我下的,我自然是要落井下石。
「依依妹妹,你要是喜歡首飾可以跟我說,除了皇伯伯給的,我都可以送你。」
宮裡的嬤嬤見我一臉委屈,也上前一步開口:「王妃如果是誤會,那麼剛剛郡主丟手鐲的時候,這位表小姐怎麼不拿出來?非要別人搜出來? 」
我娘聽到這話立刻反駁:「說不定是府裡的人陷害呢?我們家依依這般乖巧懂事,怎麼會做出來這種事。」
嬤嬤聽到這話氣得有些發抖,府裡現在就兩位主子在,排除她自己就剩下郡主本人了。她這話的意思是,她的依依沒有問題,她的親生女兒反而有問題了?
五皇子也聽明白了這話,嗤笑一聲,「既然如此,就讓官府的人上門吧。」
現在的我可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子,我丟人就是他丟人。他自然厭惡我娘的態度。
聽到這番話,我娘頓時緊張了起來,她剛把人接過來,說實話,她心裡也沒有底。
周依依更是嚇得抱緊了我娘,她全身都在發抖。
我娘還想要阻止,但五皇子要出面報官,她也有些無能為力了。
她蹲下身子,對著周依依道:「依依,你和阿姨說實話,你拿了沒有?拿了就跟姐姐道個歉,阿姨會讓姐姐原諒你的。」
拿?我心中充滿了冷笑。
周依依看著臉色陰沉的五皇子,再看看我溫柔似水的娘,遲疑了一下,便對著我娘開口道:「依依是在花園裡撿到的。」
她這話是真的,但說得太晚了。
此時此刻,她這一承認扣上了貪婪偷竊的名聲。
果然五皇子的臉色更黑了,嬤嬤看向我的眼神也越發地心疼了。
而我則是當機立斷,立刻翻臉。
「鎮北王府留不得手腳不乾淨的人,來人啊,把周依依給本郡主從鎮北王府丟出去。」
我身邊宮裡帶來的人,立刻就有了動作。
不過他們才上前一步,我娘就擋在了周依依面前。
「歲歲,依依還什麼都不懂,你怎麼可以得理不饒人? 」
我不再掩飾我的情緒,怒形於色地看著兩人,「鎮北王府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現在有人在鎮北王府上抹黑!在幫我爹抹黑! 」
「這樣的人憑什麼留在鎮北王府?」
「動手!」
這些日子以來,我和娘明爭暗鬥中從未取勝,原本就有些鬱結於心。她想到我之前還是陽奉陰違,到如今敢當面叫板了,她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緒。
她上前來給了我一巴掌,「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打完她也意識到不對勁,再上前來討好認錯:「歲歲,娘不是故意的。」
我摀著臉冷眼看她,隨後和嬤嬤說:「嬤嬤,咱們回宮去。」
臨走前,我還是讓人把周依依丟出去了。
王府再厲害也比不上宮裡來的人,何況此時有五皇子撐腰。
9
我頂著巴掌印記回到了皇宮,皇帝見到我臉上的巴掌印記,心疼得哄了半天。
他不會對兄弟的遺孀怎麼樣,但孩子他還是養得起的。
從此後,我就徹底留在皇宮。
而周依依呢?
她的名聲算是徹底壞了,我娘想要為了她力挽狂瀾,在城內用她的名義做盡了好事。
可京城裡但凡說上名字的人家,沒有一家不知道這表小姐手腳不乾淨,也曾被郡主丟出大門過。
我娘不僅想為她樹立好的名聲,還想要如同上一世一樣,為她請好的夫子來教學。
可千金散出去,來的也只是一些尋常之輩。
她帶著周依依一個個求上門去,但那些有能之人沒有一個願意接受她。
我在宮殿裡吃著進貢的瓜果,心中閃過無數的冷笑。
對自己親生兒女不聞不問,對別人的孩子如此上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兩個才是她親生。
想到皇伯伯告訴我的一些事情,我真心替我爸叫屈。
當年我爹對我娘一見鍾情,於是便上門去外祖父家提親。
那時候的我爹不過是一個小將軍,而我外祖父家是世代的清流。
我娘自然是看不上一個泥腿爬上去的小將軍,她愛她那滿是才華的表哥。
可是最後,天下局勢分明,我皇伯伯差一步就成皇帝。
我外祖家自然不願意再和破落戶結成親家,而是選擇了更有前途的我爹。
而我娘的表哥怕得罪我爹,怕影響往後的仕途,也選擇放棄了我娘。
我娘只知道我爸求娶了她,毀了她的婚姻與幸福。卻從來不知道,她向來不在家人和心上人的選擇中。
我爹娶了我娘,也不想我娘因此傷心,於是也就沒有提過這件事,同時他也讓我皇伯伯不要說起這件事。
原本我皇伯伯也不想告訴我的,但我娘實在是過分了。
不只把那一對兄妹接回來照顧,還為了那一對兄妹徹底無視了我和弟弟。皇伯伯心中自然是惱火的。
我往嘴裡遞了一顆荔枝,現在的我不會告訴她這些真相的。我要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再捅上這麼一刀。
10
這機會一等就是七年。
七年時間,我皇宮內長大成人。
阿弟同我說,等過我的及笄禮,他就會去邊疆。他要建功立業,為我遮風擋雨,給我一個堅強的後盾。
我笑著摸了摸阿弟的頭,他總算長大了,再也不會哭著尋找阿娘。他長大了,也徹底接受了阿娘的心裡從來沒有我們的現實。
這七年間我只有在我爸的生辰日和忌日,才會回去王府。
每次回去,我老公都會冷著臉問我:「你還要記仇到什麼時候?」
「你猜?」我漫不經心地回答,總是氣得她全身顫抖。
我也曾對她有過孺慕之情,也曾良善對待了周家兄妹。
可是換來的是什麼?
何況這些年,她也從未後悔給我的那一巴掌。如今想要修復母女關係,也不過是想要再算計我罷了。
這一日,我娘遞了貼文進宮,說是要為我大辦及笄禮。
皇伯伯拿著貼文,滿意地笑了,「糊塗了這麼久,總算做了一回像樣的事了。」
「歲歲,你且回去吧。」
「不管你和你娘關係如何,你都忍耐一段時間,反正你在鎮北王府也待不了太久的時間。」
我點了點頭,隨後和皇伯伯道別。
我若不回去,她的戲怎麼唱下去?
我回去的那幾天,她差不多把全府最好的東西搬到我這裡。
我令人一一登記守好,但從來不跟她說話。
直到那天,她主動來尋我。
「歲歲,阿娘這些年來虧待你了。」
「今後阿娘定然好好疼愛你。」
我瞧著她那彆扭的表情,心中覺得十分好笑,「阿娘有事嗎?」
我娘臉色一下子僵硬了起來,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歲歲,你和宮裡的太子、皇子關係都不錯。你看你周家哥哥這些年也考上了進士,你看能不能幫忙推舉一下。」
果然,無事獻殷勤,非姦即盜!
我的手指在她送來的首飾上劃過,最後落在了皇伯伯賜下來的那堆金飾上。
「阿娘,我是女孩子,後宮再厲害的娘娘都不得乾政,你說我有幾顆頭給皇伯伯砍啊? 」
我笑嘻嘻地反問她,看著她臉色一點點變黑,隨後歪著頭問她:“女兒,你覺得好看嗎? 」
「你,你好樣的,」我娘氣瘋了,指著我的鼻子道,「慕歲,你不想幫忙就直說!看不上我的東西也直說!拿著皇室的東西炫耀什麼?你還不是他們家的媳婦呢! 」
「阿娘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無辜地開口。
她見我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直接甩手走人。
走前她還冷著臉跟我說:「你可別後悔!」
後悔?我早就後悔過了,現在該輪到你們了。
11
我及笄禮當天,皇后娘娘成了我的正賓,她親自為我加了釵冠。
這是整個京城裡的閨閣小姐,都沒有的榮譽。
我笑著一一和來賓感謝,目光掃過我娘時,只見她牢牢地抓著周依依的手,給予她安慰。
周依依在她身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五皇子帶著禮物,笑得一臉溫柔地走到我面前。
「歲歲,生辰快樂,願你此生平安喜悅。」
「多謝五哥哥。」我含笑羞怯地低頭,眾人發出一片善意的笑聲。
酒過半巡,周依依就藉口跑了。
我輕聲吩咐身邊的女僕:「看住她,有什麼事情就向我禀報。」
丫鬟點頭應是,便消失在了大廳中。
過了一會兒,她神色慌張地跑到了我面前。
幾乎沒有禮儀可言,周圍的人都有點詬異。
很快地她在我耳邊將見到的事說了一遍,我整個人都怔住了。
沒想到我娘的讓我別後悔,是連帶五皇子都算進去了。
等我趕到後院時,五皇子和周依依兩人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身後跟來的夫人連忙摀住了未出嫁女兒的眼睛,自己則是看了一大齣好戲。
我用水潑醒了兩人,周依依見到我,哭哭啼啼和我說:「姐姐,我對不住你,都是我的錯。」
說完她就爬起來,朝著一側的牆壁撞了過去。
我娘手疾眼快地攔住了她,冷眼看向我,「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讓她當個姑子也好,你總不能逼死她吧。」
「行啊,那就做姑子。」我眼神冰冷,嘲諷地開口。
「你怎麼就這麼惡毒啊!她是你妹妹!」
「我可沒有這樣恬不知恥的妹妹。」我鄙夷地看著兩人。
五皇子揉了揉腦袋,最後嘆息一聲,「歲歲,本皇子是真的喜歡你,但本皇子讓你丟臉了。這件事,本皇子會處理好的。」
「好。」我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隨後離開了原地。
第二日,鎮北王府的笑話傳遍了京城。
五皇子親自向陛下請罪,隨後說配不上我,主動退了婚。
皇伯伯氣得砸碎了幾杯杯子,最後他說:「歲歲是朕看中的媳婦,她自小就是朕帶大的,既然五皇子配不上,那就太子!至於那個女人,五皇子你要嘛亂棍打死,要嘛成為侍妾。」
皇帝伯伯一出手,所有看我笑話的人,都成了嫉妒我的人。
而我娘收到訊息以後,氣得直接砸碎了家裡的花瓶。
她原以為我會捨不得五皇子,加上為了保住面子,讓周依依成為五皇子的側妃。
可到最後,周依依成了最上不得檯面的侍妾。
侍妾和奴才沒有什麼差別的,都是最下等的。
12
而周南因為周依依一而再地拖累,加上自己原本的天賦就不夠,徹底斷送了通往政治中心的機會。
及笄禮前,他還幾次三番送過東西,若有若無地表達愛意。
他想要蠱惑我,就像是他爹蠱惑我娘那樣。
就算他不能娶我,也想讓我心甘情願地為他付出一切。
可每次,我都將他送來的東西,當著他的面踩在腳底下。
如今我身分更加貴重,他便不敢再招惹我。
他幾次在官場努力,卻次次被打壓,無奈之下只能辭官成為教書先生。
皇帝伯伯提到他的時候,更是冷笑連連,「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是真的不假。就他?還想要吃我家歲的軟飯?什麼玩意,他也配! 」
「歲歲,還好你這個腦子是隨了你爹。不然伯伯得要被你氣死。」
「這段時間你就跟著皇后去行宮避暑去,鎮北王府就留給你那個糟心的娘算了。」
「那我就多謝皇伯伯了。」我笑嘻嘻地拿著水果啃起來。
皇帝真的痛我,給了我最好的一切。
而且他還會替我記仇報復,他直接把武將子女中,最凶悍的貴女賞賜給了五皇子作為正妃。
周依依的好日子算是徹底到頭了!
因為我娘那離譜的做法,宮內大部分的人都對她愛答不理的,有什麼好處的事情也從來都不叫上她。所以這次行宮避暑,壓根沒有她的份。
等我從行宮避暑回來的時候,就有鎮北王府的僕人找了過來。
「郡主,快回府看看,王妃如今命在旦夕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回去的路上,我才知道事情的來由。
原來,周依依在五皇子府裡過得水深火熱,就想要讓我娘救她出來。
可我娘用盡一切辦法,五皇子妃都不鬆口放人。
五皇子妃可不傻,她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就知道了,想自己日子過得好,那就必須有人過得生不如死。
周依依見我娘一點辦法都沒以後,心底的怨氣徹底爆發了,她直接用匕首刺傷了我娘。
「阿姨,你說你最痛的人是我。但為什麼到最後,受盡好處的人是你的親生女兒? 」
「她自小受皇家教育,長大後失去五皇子妃的位置,還能翻身成為太子妃,多可笑! 」
「阿姨,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啊? 」
「你誘導我承認偷竊,你讓我被女兒丟出大門,你讓我成為了最低等的侍妾啊。」
「阿姨,我好恨你啊。是你利用我襯托出了你女兒的好。憑什麼啊? 」
周依依把這些年的委屈和不如意,全部怪在了我娘的身上。
她忘了自己一個孤女,怎麼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的,也忘了我娘是怎麼為她籌謀的,也忘了是我娘將她帶大的。
她刺傷我娘以後,想要自盡,卻被人攔下,等待我的處理。
我站在我娘的床邊,輕笑地開口:「五皇子府的侍妾,本郡主可無資格處置。」
我娘聽到這話急了,「歲歲,你別讓他們帶走依依,依依只是冲动了一些。」
“女兒,我說了,我没有资格处置别人家的侍妾。」我特地咬重了侍妾两个字。
我娘脸色一白,「你要借刀杀人?」
「你猜?」我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13
我娘看着全然陌生的我,突然就笑了,「八岁那年,我就觉得你变了。沒想到,你果然一直以来都故作天真无辜,实则心机深处,和你那个爹一样。」
「你没资格谈论我爹。」我脸色一下子变了,我爹就是我的逆鳞。
我娘见我反应这么大,表情玩味了起来,「怎么?我说不得?」
「好,今日咱们母女就好好说说。」我收起冷冰的神情,笑着让下人全部离开。
「我爹是你害死的,是你通风报信。你说你怎么还有脸提他?他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无人欺凌的身份地位,你怎么忍心害他?」
我娘听到这话神色一变,张口想要否认,但见我镇定的模样,便知道我已经知道全部的真相了,她反驳也是无用。
「是他害我一辈子的幸福,我不过是反击罢了。」我娘這話說得又委屈又不甘心。
我嗤笑一聲,「真是又當又立!」
我將當初的真相全部告訴了我娘,告訴她,她早就被她所重視的人拋棄了。
而唯一在乎她,視她如命的人,卻被她親手害死了。
「你知道嗎?周依依那可不是衝動,她在匕首上抹了毒藥,她早就準備好了,你不能救她出來,她就拉你下地獄。」
「還有你那個在意的周家兒子,覺得你害了他妹妹,現在外面到處宣揚,你和他爹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你養的一對白眼狼,吞你血肉不成,就想要你的命。」
「不過你也是白眼狼。」
我娘聽到我這話,大呼不可能。
「隨便你,反正我也沒指望你相信,也不指望你幡然醒悟。」我眼里带着讽刺,「你就带着你那妄想的爱情,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了,自然是和我爹,也就是你最讨厌的人埋在一起。」
「滾,你给我滚。逆女!」
「你休要诓骗我。」
「我不会相信的,你一定是恨毒了我,才骗我的。」
我娘拿起一侧的枕头就砸向我,她氣得口中流出鮮血。
前世的她意氣風發,將周依依送上了皇子妃的位置,她也讓周南成為了鎮北王府的主人。
如今的她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喪家之犬。
「我自然會滾,不過滾之前,我還要和你再說一件事。」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慕歲嗎?阿弟為什麼叫慕恆嗎?」
「因為阿爹特地找了皇伯伯取的名字,他想和你長長久久,想要和你年年歲常相見。」
我娘聽完我說的話,摀著頭瘋狂尖叫。
我在心裡默念,阿爹,我替你報仇了,你不要怨恨我欺負你愛的女人。
14
我留下來的心腹,時不時地把我那日的話說給我娘聽。
最後沒有換來她的幡然醒悟,換來了她瘋了的消息。
我聽到這話沉默了很久,最後輕嘆一聲。
五年後,阿弟接受了阿爹的軍中的職位,他來信和我說,阿姐,我終於能保護你了。
「把好消息送到鎮北王府。」
「是,太子妃。」
這些年來,周依依被送到青樓的消息,我會告訴她。
周南嗜酒如命整日賭博,我也會告訴她。
阿弟成為大將軍這樣的好事,自然也要告訴她。
訊息送過去沒幾天,鎮北王府的人就來報信了,說我娘走了。
聽到消息的我,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五顏六色的奇花。
我輕聲念起了兒時,阿爹這個大老粗常念的那一首。
春日派對,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