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個性扭曲,但她偏偏是錦鯉轉世。
王子親眼看著她虐殺婢女,依然拋棄我求娶她。
我轉頭嫁給落魄書生。
等到家族敗落,太子入獄,我帶著上萬兵馬踏平了皇都。
他們才恍然大悟,我才是錦鯉。
可以影響國運的那種。
1
我娘死了。
她曾是京城最美的明珠,死時形容枯槁,血淚兩行。
但無人為她哀悼,全府上下甚至喜氣洋洋。
因為母親死後,全府上下突然開始走好運。
我的父親榮升三品,久臥病榻的老夫人能下地了,連我家的門生都高中三元。
大師上門,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妹妹,二小姐关萱萱是锦鲤转世,天生就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
而我的母亲命里带煞,克制了关萱萱的能力,所以在母亲死后,关萱萱的锦鲤之运才显现出来。
父亲大喜。
高兴得甚至忘了给他的妻子收殓发丧。
是了,一个不祥之人的尸体,太脏了。
他们是故意忘了。
我守著母親的屍體,不知日月,直到母親發出不好的味道。
前頭傳來喜樂,好不熱鬧。
原來是父親抬了關萱萱的母親戚氏為繼室。
我這輩子都記得,父親在與我娘成婚的第七年,帶回了他養在外面的戚氏和八歲的關萱萱。
為了掩蓋父親婚前勾搭花魁生子的醜聞,關萱萱比我大一歲,對外我得叫她妹妹。
爹裝得真好啊,直到外祖父去世,他才露出真實的嘴臉。
娘一夜白頭。
小院牆頭赫然站著一群烏鴉,幾隻野狗隔著圍牆發出焦躁的低吼。
我和它們無聲地對峙。
“女兒,现在谁能护着我呢?」
无人回应我。
痛苦的嗚咽不知從誰的胸膛發出。
太可麋、太淒然,一定不是我。
母親喜歡我笑。
我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為娘梳妝打扮,用價值連城的月光錦包住娘,在後山的梨樹下,徒手挖土。
最後,我不顧血肉模糊的雙手,為娘下葬。
這份仇,我要從誰開始清算呢?
2
我爹關凌關大人,殺妻上位。
是靠設計嫡女入贅豪門,一步登天后篡位奪權的強盜。
戚氏,名妓從良。
是從最下三濫的窯子裡摸爬滾打出來,手段狠毒的蛇蠍美人。
還有,而他們的女兒,天生下劣。
十歲時就滿口謊言,虐殺成性,是個不折不扣的壞種。
太子與我青梅竹馬,我於他有救命之恩。
但錦鯉之言傳入宮中,就算他曾經親眼看到,婢女不小心扯了關萱萱的頭髮,關萱萱便把婢女的頭髮用火燒光,把滾燙的燈油滴在了婢女的身上。
就算這樣,太子還是跟我退婚求娶她。
就因為她是錦鯉。
他說他是為了天下的幸福安康,才背棄我們的誓言,讓我理解。
我聽了他這番言辭,差點笑出聲。
一個背信棄義之人,会成明君?
一个狼心狗肺之人,会成贤臣?
可笑!可笑!
你们想要这天下?
那我就把这天下毁了吧。
因為,關萱萱才不是錦鯉。
我關長樂,才是。
3
娘說過,錦鯉入世歷練,自然是心想事成,萬事順遂。
但是,若我助力的人不是良善之輩,那麼這個人的報應也會加倍。
我也會受到反噬。
所以娘要我發誓不要用能力。
但是娘,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要上天站在我这边!
今天,是关萱萱嫁入东宫的日子,我要送她一份大礼。
我抱着母亲的牌位,堵住了大门。
眾人議論紛紛,全府震怒,关萱萱穿着嫁衣就冲了出来。
她美艳的脸上满是泪水,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姐姐你别害了全家,大不了我……我不嫁了!我把太子哥哥让给你!」
在无数恶意的谩骂声中,我低低笑了。
這笑直接惹怒了我爹關凌,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他看到了我手上戚氏的賤籍書,我眨眨眼:
「太子好像……娶了個妓女的女兒呢。」
戚氏脸色惨白。
她殺了所有知道她過去的人,一把火燒了春香樓。
她不相信我能找到她過去的證據。
但我偏偏就是找到了,劉媽媽在大火裡燒壞了一雙腿,燻瞎了一隻眼。
我把她從橋洞底下拖出來,大夫說如果晚一天送,大羅神仙也救不活。
我真不愧是錦鯉之女。
關凌臉色鐵青:
「你要幹什麼?別忘了,你也是关家人!」
我可以不是。
這也是我今天的目的。
「簽了和我娘的和離書,同意我自立門戶,我就把这个给你……」
「不然……你猜……太子如果成了天下的笑柄,關家別說臉面,怕是明天就會從京城消失。」
和死人签和离书,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我必须还娘一个自由身!哪怕是魂!
父亲怒极反而更平静,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
他烏沉沉的眼睛盯著我,我心裡咯噔一下。
忽然,他痛徹心扉大聲道:
「你怨恨嫡母姊妹,奪人夫鄢,品行上自當不配為我關家人,但未嫁女自立門戶,若是乾了下三濫的勾當,那是我為父的失職!我本為了夫妻情分沒有將你娘移出祠堂,既然如此,你招個夫雁,将你娘带走吧!也是成全了咱们的情分!」
瞬間,議論聲四起。
「還是關大人仁義,這要是我家的,干脆打死算了!不仅是丧门星!还如此恶毒!」
「娶她?嫌命长的可以哈哈哈哈……」
他斜长的眼里精光毕露:
「既然沒有人願意娶你,那为父就为了指派一位夫婿了……」
我冷笑,既然如此……
忽然,人群中有人揚聲:
「小生,求娶大小姐。」
嗓音清润,不卑不亢。
一個穿著青色麻布長衫的年輕男子擠出人群,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
諫仙入凡塵,公子人如玉。
吵雜的人群瞬間死寂。
4
關萱萱第一個出了聲,神情狂熱:
「行之哥哥!」
她竟然不顾戚氏的拉扯,要奔下台阶!
我已经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呆呆地盯著安行之。
竟然是他!是他!
他眉目疏朗,以淺笑回應我。
看著他澄澈的眼,我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的午後。
我和行之舉書在廊下罰跪,母親偷偷塞給我們一塊奶心糕。
行之的母親和我母親情同姊妹,我們自幼一起長大,青梅竹馬。
六年前,安家在一夜之間,幾百口慘遭滅門。
門縫裡湧出的血染紅了街道,打更的推了門,嚇到精神失常,至今形容癡傻。
那是人間煉獄。
那晚,行之剛好在我家留宿,躲過一劫。
我至今記得,噩耗傳來,他那張慘白的臉。
後來,他失蹤了。
我以為他死了,還為他祭奠過。
如今他回來,多年未見,但只一個眼神,我們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但我們心照不宣地沒有問彼此的目的是什麼。
能對護國將軍府動手的,还能是谁?
他也知道,害我、害我娘到这种地步的,又能有谁?
他让我用最体面的方式离开关家,但更重要的是:
「太好了,你活著。」
我擦了擦忍不住的泪水。
行之温柔地牵住我:
「我答应过你的。」
命运使然,我们站到了同一队列。
因为行之的出现,关萱萱比我想得更快找上门。
行之回京,沒有回將軍府,而是搭了個小攤賣麵,生意不錯。
我正給一個老太太盛麵湯,忽然眼前有些發黑,五臟六腑一陣抽痛。
是反噬!
这么强烈的感觉,是不是代表著,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扯出一丝笑意。
「大娘,拿去吃吧,一會兒把碗帶回來就成。」
忽然,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呼:
「不長眼的老東西!衝撞了貴人,十条命也不够你赔!」
我皱眉看去,關萱萱和王子被一群僕役女孩圍住,老太太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關萱萱嫌惡地提提裙擺,但只是一瞬,她就換上親和的面孔:
「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們別嚇她。」
她随意地取下一只素金镯子,丟在地上:
「怪可憐的,拿去吧。」
老太太千恩万谢地拿着走了。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驚呼:
「这不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吗!」
「真是体恤百姓啊!」
人群纷纷跪下,太子這才抬了抬傲慢的眸子。
我心裡狠狠罵了這兩個蠢貨,捏了捏安行之的衣角,他默默退兩步,消失在巷子裡。
關萱萱眼睜睜看著他走了,神情怨毒。
她轉而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熱切地拉住了我。
「姐姐,我來看你了,你过得好吗?」
「姐姐你有难处可以尽管找我,妹妹義不容辭……但妹妹希望姊姊不要在這裡做生意了,不是妹妹為難你,但是你的身分……影響到百姓們,身為太子妃,我良心難安。」
5
原來在這裡等著我。
我平靜且正色道:
「太子妃慎言,神鬼之事虚无缥缈,前朝不就是因为国师靠着这种把戏把持朝政,搜刮民脂民膏,这才覆灭的吗?」
四周的人群里不乏言官文臣,我故意的。
太子眼色郁沉地看我一眼,低聲道:
「你别不识好歹,你现在什么身份敢和她这样说话!」
我刚想讥讽回去,一个身影挡在我面前:
「殿下护妻心切,但小民也要提醒殿下,三思而后行。」
安行之言笑晏晏,身姿清雅。
太子神情难辨,最终是甩袖子走了。
「行之哥哥!你……这些年你去哪了。」
关萱萱不顾脚下杂乱的垃圾,几乎是飞奔到他面前,双眼亮得吓人,花团锦簇的衣裳,血红的唇,竟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行之個性溫和,唯獨不理關萱萱,從小就是。
那時候關萱萱還沒有那麼瘋,偶爾也會跟在我們後面,癡痴地看著行之。
安行之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轉身到我面前,眸色晦暗,搖了搖頭。
我的心沉了下去。
還是沒趕上,這可糟了。
牽連到無辜的人,不是我本意。
關萱萱依舊糾纏,她身邊的嬤嬤臉色一變,直接強行拉走了她。
而太子一行人剛走,很多人立刻圍了上來。
「掃把星晦氣鬼還出來做生意,这不是害人嘛!」
「把他们赶走!」
都是戚氏的人。
安行之將我護在身後,我推他,他紋絲不動。
“我沒事,東西要緊。」
「你要紧。」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吃饭啦!」
角落裡,一個藍袍玉冠的小公子摔了茶碗。
鬧事的人臉色瞬間變了,一哄而散。
小公子像無事發生般為自己續了壺茶,冷不丁問道:
「你剛剛去追那個拿了金手鐲的老太婆了吧。」
安行之揉了揉眉心。
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安行之,一股凌厲之感撲面而來: 「那老太婆活不成了,你說是不是?小將軍? 」
6
小公子冷笑:「好一個賢德方正的太子。」
「小王爷,慎言。」行之收斂神色,鄭重道。
我這才恍然,明白了眼前這位是誰。
當今聖上唯一的胞弟,先皇的老來子,樂王殿下。
在一眾皇室子弟裡,他是最特殊、最逍遙的一個。
他雲遊天下,行踪不定,是何时回的京?
竟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看下蕭然塵外的行之,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他要在這裡擺攤。
如今聖上年老,疾病纏身,沉迷丹藥,奪嫡之爭幾乎快演到明面上,乐王在这个时候回来……
他华美凌厉的眉眼暗含怒气:
「這京城真是好氣象,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行之,跟我回去吧,当年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说法。」
「小王爷,安家只剩我一人,我惜命。」
他凝视我们很久,最终还是叹气走了。
远处乌云聚集,隐约可以听见雷声,我看着天边道:
「太子和关萱萱新婚的第一天,旱了两个月的洛洲天降甘霖,萬民痛哭流涕,感恩錦鯉護國。」
行之温润的声音响起,帶著一絲擔憂:
「如今七日過去,雨沒停,太子眼下怕是心急如焚。」
如今,京城也下雨了。
這本不是多雨的季節。
我藏起吐血的帕子,笑了。
京城,要變天咯。
7
樂王連府邸都沒回,直接進宮把老皇帝從丹房拉出來塞進了龍椅。
老皇帝看著滿朝文武,竟大部分叫不出名。
樂王當場發落了好幾個人,老皇帝勸阻,反被他教訓了一頓。
太子的臉色分外難看。
他是監國,但樂王身份特殊,輩分又高,他敢怒不敢言。
樂王整頓朝堂,大肆查政績、查冤案。
但他等的,是二皇子送的美人,和三皇子送的園林。
還有各大世家的互相包庇。
行之说起此事,笑得相当开怀。
这烂透了的朝廷一如他的期望。
他天性纯善,小时候连一只小虫都舍不得踩死,他娘一直很担心他以后怎么继承祖业,安伯父倒是很开明,乐呵呵鼓励他好好读书,不强制他从军。
然而那么好的人,那么好的父母,落了个横死的结局。
安将军尸首分离,至死還緊緊抱著自己的妻子。
而他的妻子,死後被開膛破肚——她肚子裡,有一個小妹妹。
京城的雨還在下。
洛州頻頻報急,樂王殿下看了暗探送來的信,寒著臉發落了半個戶部。
防汛的物資送到,竟無人調配。
應急的糧草更是無影無蹤。
戶部多數是太子黨羽。
但太子的麻煩不止於此。
京城裡的關於假錦鯉的流言滿天飛……以及關家主母的傳聞。
不少恩客現身說法,紛紛要當太子的老丈人。
關家大門緊閉,很多天沒有人出來。
我發著燒,但興致很好。
劉媽媽做得不錯。
她曾經從有特殊癖好的強盜手中救出十二歲的戚氏,教她琴棋書畫。
如今她要戚氏重回地獄,生不如死。
我止不住咳嗽,行之皺著眉頭送走了大夫:
「長樂,你在瞒着我什么?」
大夫当然看不出来病因,但我身體的虧空是實打實的。
我岔開話題,讓他去亂葬崗看看。
太子府天天往亂葬崗丟人,個個死狀淒慘,不忍直視。
關萱萱怕是瘋了。
我想起她的臉,忍不住抖了一下。
疯子比任何人都危险。
行之出门前,反复叮嘱我要好好吃药。
我眨巴眨巴眼。
我宁愿难受也不愿意吃药,太苦了。
行之叹气,匆匆出门便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我又不是孩子。」
但还是接过咬了一口,酸甜酸甜,果香浓郁。
好吃。
「等我回來。」行之摸摸我的头,便撑着伞,消失在巷子裡。
我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哇一声。
吐出沾着鲜血的红果。
8
行之失踪了。
他一天一夜没回来,没有一点消息。
我撑着身子翻遍了乱葬岗,腥臭腐烂的气味直冲鼻腔,我踢飞一个头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关萱萱! 一定是她!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决不能!他绝不能出事!
我提腳要走,忽然,我衣角动了一下。
竟然是个……孩子!
我愣住。
他浑身都是血,苍蝇糊了他一身,小小的指头只轻轻碰了碰我,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像是死了。
我想救他,但是我来不及。
我走出几步,终究还是无法放下,咬牙回头抱起了这个孩子。
把他送到大夫那后出来,发现街上竟然在戒严。
來不及細想,我當機立斷,潜入东宫!
奇怪?东宫的护卫竟然只有几个老头?
难道有陷阱?我心里一紧。
但是就算是陷阱,我也必须走一趟!
我跟着祖父学了点功夫在身上,很快摸到了内宅。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眼前场面还是让我心惊肉跳!
行之上身赤裸,双手被反绑住,跪在地上,傲骨嶙嶙。
关萱萱用一把匕首挑起他的脸,神色迷离:
「行之哥哥,这下你能好好看看我了吗?」
行之瞳孔淡漠,毫無感情:
「你现在收手,还有回头路可走」
关萱萱扔掉匕首,脸颊蹭在他的胸膛:
「我怎么舍得动你呢,你哄哄我好不好,好不好? 」
「那其他人呢?你的侍女、那个老人、那么多的人,他们就该死吗?」
关萱萱一脸委屈,洁白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天真又残忍:
「他们怎么能和你比呢,他们不就是一堆烂肉吗?娘说了,只要我许愿成功,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行之闭上眼睛,似是对关萱萱很绝望,这是我头一回听到他如此森寒的声音:
「关萱萱,你真让我恶心。」
关萱萱瞪大眼睛,整张脸都在抖动,眼珠变得血红。
「不可能!行之哥哥怎么会讨厌我!小时候行之哥哥对我很好的!别人都骂我是娼妇生的小杂种,只有行之哥哥说大人的事情和我没关系的。」
关萱萱陷入癫狂,抓着头发自说自话。
「我做错了吗?我没有做错啊!这都是爹娘教的呀,娘还夸我聪明,爹爹也夸我!」
「可是行之哥哥说我错了!行之哥哥不会骗我的!那是谁错了?是不是爹娘错了?对了!一定是爹娘的问题!和我没关系的!」
我听她的话越说越诡异,心里异常不安。
「我知道行之哥哥为什么生气了,安家几百口是爹爹带着人杀的,他说要给太子投诚!我记性真好!我记得呢,我要给行之哥哥报仇。」
我犹如五雷轰顶,頭嗡嗡作響,頭暈目眩。
这……怎么会,怎么会是我爹!
行之……行之!
我僵硬地转过去看他。
行之面无表情,眼神淡漠。
他……一直都知道……
关萱萱兴奋地跳了起来,她直勾勾地看着行之,语气里带着讨好和狂热:
「那他们也变成烂肉,行之哥哥就会开心吧。」
她在說什麼?
我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拉开帘子,关凌和戚氏赫然出现。
他们被绑在椅子上,嘴巴塞得严严实实。
眼神驚恐,拼命掙扎。
我一瞬间连呼吸都要停了。
关萱萱拿着刀,毫不犹豫捅了她的母亲。
温热的血溅了关萱萱一脸,她口气十分委屈:
「你不是答应我,不让别人知道我是娼妇生的,你怎么食言了呢?」
关凌裤子湿透,抖得更厉害了。
「你不是让我要漂亮、要干净,这样太子才会喜欢我,但是太子也不喜欢我啊,他还打我呢,你看你把我的地毯弄脏了。」
关萱萱一边埋怨,一边用力捅刀。
关凌像一只皮球瘪了下去。
9
眼前的景象让我身体麻痹,几乎动弹不得。
难怪!难怪我那时的反噬那么强,是因为关家夫妇被关萱萱绑了!
难怪戚氏的流言传出,關家大門緊閉,没有一个人出来……
但现在来不及考证,我夺门而入,敲晕了关萱萱,给行之松了绑。
我不知如何面对他,他却反握住我的手,神色急切:
「太子今晚要造反,长乐,我需要你的帮助!」
难怪府里没人!街上却在宵禁!
太子在今天晚上动手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又分外兴奋。
這一天,終於來了。
可是行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等我问,便開口道:
「消息准确,太子身边有我的人,我……是乌臼的首领。」 我目瞪口呆,他!竟然是乌臼的首领!
我們四目相對,雷声在我们头顶炸开。
乌臼鸟总是在黎明前歌唱。
兩年前,京城文家得罪了太子,全家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只有文家最小的公子生死不明。
刚正不阿的王尚书被二皇子的亲信诬陷,在狱中吊死,年老的王夫人紧随其后撞墙自尽,但是,她送走了家里最小的孙子。
新晋两榜进士孙权的亲妹妹被三皇子看上,硬是抬进了府里,没撑过三个月,被三皇子妃一碗红花送了命。
孙进士疯了,消失在了城楼大街上……
這樣的人,很多。
如今他们都在安行之手下做事,改名换姓,换了容貌,渗透在京城各处,蓄势待发。
他们早已忘了个人恩怨,一心只想大义。
所以,行之明知我是他仇人的女儿,却依旧和我坦诚相待。
锦鲤之力送我的礼物,竟然是這個。
我知道乌臼,是因為,我的手下有乌臼的人。
他对我从未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一度想引荐他们的首领,但我拒絕了,因为那时我并不能确定这个组织的目的。
所以现在行之和我要的帮助是:
「孙家军。」
我们两人共同说出了这个名字,我心头颤了一颤,久久不能平息。
是的,我手上,有一支军队。
是我外祖父留下的。
我那柔弱美丽、多愁善感、心思简单犹如孩童的娘,把这世上最强的利刃藏得严严实实,藏了一辈子。
只为了她的女儿。
一想起她,我的心就痛不欲生。
我冷然看向昏迷的关萱萱和倒在血泊里的关凌和戚氏,都还有一口气。
怎么能让他们死得这么轻松呢。
我扬起唇角。
我挥一挥手,几个身影闪了进来,把三人抬了下去。
然后我看向行之:
「你要怎么做?」
10
老皇帝病重,太子因为水患和乐王的刁难,名声一落千丈。
二皇子三皇子蠢蠢欲动,太子寝食难安。
于是他在谋士的建议下,造反了。
至于谋士,自然是乌臼的人。
太子借着监国的权利,假称皇上病重,把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乐王叫进宫,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杀了三人,然后再将罪名推到他们身上。
當然,皇上在太子救驾前,就已经没气了。
行之手执长枪,冰凉的甲胄为他的书生气染上杀意。
将门的铁血,其实一直在他身体里流淌。
我摸了摸爱驹的头:
「宫里情况如何?」
「二皇子、三皇子已经进宫,乐王没被骗走,他半路发觉不对,便撤了。」
乐王……他吗?
也只有他了。
行之语气柔和了下来:
「你还记得那个得了关萱萱金镯子的老太太吗?我没追上的那位,她出了街就被歹人抢了,她被打晕丢在草里,醒了又遇上了太子一行……关萱萱把她带了回去……」
我呼吸一紧,那个受我无妄之灾的老太太落在关萱萱手里!
行之扬了扬眉:
「乐王把她从太子府救了出来,她沒死。」
「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我沉默許久,然后长呼一口气,从怀里拿出来兵符,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喝道:
「众将士!听令!」
刷!大军齐刷刷单脚跪下,黑压压一大片,城墙下鸦雀无声,只有烈风激荡。
「圣上有难!尔等祛邪扶正,恰当其时!」
我夹住马腹,率先出动。
一時間,京城刀剑声长鸣。
乐王站在宫门外,看到我与行之,显得丝毫不意外,只是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他身后,是护城军。
他不争,但不代表不会保全自己。
他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读书骑射都是亲自教的,样样出色。
护城军的领军和他有过命交情。
他如果对那个位置感兴趣,这天下轮不到别人来坐。
但他注定要坐上那个位置。
我们杀进大殿时,太子还在做着黄袍加身的美梦。
二皇子和三皇子尸首分离,躺在他的脚下。
乐王湛蓝的长袍沾了血,威压十足:
「太子残害手足,拿下。」
太子不屑:
「二皇子和三皇子企图谋反,我清君侧何错之有,我贵为储君,皇叔难道要造反!」
乐王深深看着太子,眼里有痛恨,有失望。
他也不再开口,转身出去,太子瞳孔震动,因为他这才看到:
乐王身后,站着文武百官。
他瘫软在地。
亲眼看着太子被擒,我再也忍不住扬声大笑,行之好像在和我说什么,我晃晃腦袋,却怎么也听不见。
天旋地转中,我松开缰绳。
「长乐!」
11
待我醒来,已是半月后。
太子下狱的隔天,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孩子来到宫门前,敲鼓告御状。
他们状告太子夫妇谋害人命,虐杀平民。
证据确凿。
那个孩子,正是那天我在乱葬岗救下的。
他原是流浪儿,多亏老太太平时给他一口吃的才长到这么大,老太太失踪后,不知他哪来的胆子,混进了太子府。
竟然还偷出了太子谋反的信件。
我不禁感嘆,世间善恶到头终有报。
老太太的善良和流浪儿的感恩,让他们捡回一条命。
我呛了满口的血,行之红着眼让我说实话。
我求他,让我亲眼看看关家的下场。
他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到墙上,我只是倔强地看着他。
他最终还是妥协,把我裹得严严实实,抱着我去了天牢。
关凌、戚氏只剩了一口气。
关萱萱已经彻底疯了,見人就咬,一个狱卒的手被她咬到,她竟然撕扯下皮肉生吞进肚,状如恶鬼。
关凌五体投地,磕头求我:
「我是你亲爹爹!我们血浓于水,你对我见死不救,死后也会下地狱的!我们是父女啊!」
我笑了,关大人,我早就迁出族谱。
我现在随母姓,叫魏长乐。
他哪来的脸和我谈报应呢?
他不记得了吗?
我娘临终前,我去求他见娘最后一面。
我跪了五个时辰,在雪地里几乎失去知觉。
门帘动了,我以为是他,强撑着要磕头。
出来的却是戚氏。
她裹着狐裘,美艳的脸上露出讥笑:
「大小姐这个头磕得有点早,等我抬了夫人,大小姐再跪我也不迟。」
屋子里传来关萱萱的嬉笑声:
「爹爹,你不疼我,萱萱要嫁就嫁给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爹爹帮我!」
你们要权势、要财富、要地位,你们都得到了。
如今的下场,都是你们自找的。
我示意狱卒把两人绑在柱子上,然后……
把关萱萱的脚铐、手铐去了,放了进去。
关萱萱双眼放光,露出鋒利的牙,狂叫着扑了上去……
身后传来凄厉的嘶叫,让人头皮发麻。
狱卒扭过头,一个九尺壮汉,两股战战。
行之脸上毫无波动,束了束我的兜帽,带着我往外走。
「行之,我给你惹麻烦了。」
行之垂着眉眼,極盡溫柔:
「你不能算麻烦。」
我嗯了一聲,在温暖的怀抱中,意识渐渐消散。
直至停止呼吸。
12
我应该是死了。
灵魂不知飘到了哪,满眼漆黑,耳边不时有声音闪过,庄严肃然:
「助纣为虐」……
「牵连无辜」……
「弑父」……
我想了起来,我许的第一个愿望是:
愿关家昌荣繁盛,一人之下。
在我很小的時候,娘带着我踏青,遇上一位老道,他反复打量我,问我母亲,这孩子是不是运气特别好,许愿总能成?
我娘愣了,確實如此。
在我出生后,父亲忽然就高中。
在此前,他考了十年。
老道叹道,錦鯉入世歷練,自然是心想事成,萬事順遂。
但是,运气此消彼长,若我助力的人不是良善之輩,那麼這個人的報應也會加倍。
我也会受到影响。
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我不怕反噬,但是我真的怕,他们跌得不够惨。
向关凌、戚氏,以及关萱萱挥刀时,他们有多痛,我就有多痛。
多少次撑不下去,我就想娘,想娘做的奶心糕。
我好痛啊娘亲,可是比不上失去你的痛。
我这条命换你安息,我觉得值。
死而无憾。
只是……行之,我没能和他好好告别。
下辈子我再还他。
罷了,也不知有没有下辈子。
我会去哪呢?
忽然,耳边的声音变了,空灵纯净的梵音响彻:
「扶弱助贫」……
「襄助真龙」……
「救民水火」……
「提挈贤臣」……
「香火祈愿……我听到了。」
……
一股清凉的水流包裹住我,身体的痛感渐渐消失,黑暗散去,我在没有边际的光圈中手足无措。
這是什麼情況?
忽然,一条浑身漆黑、黏腻、血腥的鲤鱼,带着细弱的哭声,从我身边飞往光圈。
「另一条锦鲤被侵蚀太重,已经失了本性,散了吧。」
我眼睁睁看着那条黑锦鲤消散在光圈中,瞬間明白:
那是关萱萱。
她原来,真的是锦鲤啊。
13
我这是在哪?
身体无比酸痛,虽然还虚弱难受,但是那种濒死感……
沒了。
我活了……吗?
「啊师娘醒了!」
「快去叫夫子!」
几个孩子在窗口叽叽喳喳地跑了,我摸不著頭腦。
我起身推开门,门外松涛阵阵,清风徐来。
山间,天地清明。
行之就站在万丈高山下,向我奔来。
他又穿上了布衣,夸大的袍子下空空荡荡。
我扯起一个微笑:
「怎么瘦成这样。」
他紧紧抱住我,抱了很久。
我轻轻吻上他的脸颊。
「我回來了。」
我昏迷了三年。
整整三年。
大夫都说,我失去鼻息半个时辰还能恢复,已经是神迹,但一辈子都很难醒来。
看遍了御医和民间神医,没有一个人能弄清我身体的问题。
行之拒了朝廷的封赏,抱着昏迷的我,离开了京城。
三年來,他带我走遍了大半国土,见庙就拜,日日上香。
原来那个声音说听到了,是听到了行之的祈祷。
他真的,感动了神明。
我抱著他,泪水止不住,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他直接吻住我,把我扑倒在床上。
「长夜漫漫,我们慢慢说。」
14
乐王……如今是新皇,政绩很是出色。
我和行之在山村定居,都能听到对他的盛赞。
那年洛洲大雨,大堤的水位已经突破警戒线,再高一尺,后果难以预计。
新皇亲自组了一群大臣商讨对策,三天沒合眼,最后决定保人迁徙,各部全力配合。
迁徙前一晚,水位最终还是停在了警戒线,大雨也停了。
万民痛哭。
如果是之前的朝廷,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这些,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行之办起学堂,我则收了一些女学生。
我们教书育人,闲时对弈、煮茶、赏花。
那些过往,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但是我总是莫名想起关萱萱。
原来锦鲤入世,是一双。
我们或许在千百年前,是真的姐妹。
戚氏应该很久之前就知道她是锦鲤。
她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女儿。
否则以关凌的为人,怎么会让她进门。
包括太子。
太子文不成武不就,一直以来那个位子坐得都不稳,直到关凌带着关萱萱站到了他的阵营。
变疯,或许就是一种反噬。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完)
关萱萱番外
我叫关萱萱,三岁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邻居家比我大两岁的小哥哥总是欺负我,但是我太孤独、太无聊,娘是不管我的,爹爹总是很久才悄悄地来一次,来了也不愿意陪我看小鸭子。
所以我还是黏着小哥哥,我把我的零钱都给他,他就会陪我玩小鸭子。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对别人说:
「果然是婊子养的,对男人这么上赶着。」
我愣住了,原来他们都知道我娘的身份。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有什么不好吗?
是不是如果他娘也是这么个身份,他就愿意和我玩了?
我蹲在墙角真心地许愿:
「如果小哥哥的母亲也是妓女就好了。」
不久後,小哥哥的父亲因为赌钱欠下了巨额债务,自殺了。
讨债的人把小哥哥的母亲绑走了,卖进了窑子里。
我十分欣喜地去找小哥哥,他却一巴掌把我掀翻在地:
「都怪你这个晦气鬼!脏东西!」
我哭着去找母亲,母亲本来不愿意搭理我,但她听说我的许愿,转了转眼珠。
「萱萱,你再许愿一个看看。」
「那萱萱就许愿爹爹经常来看萱萱!」
「你再许一个,让爹爹喜欢娘亲再多一点。」
我點點頭。
第二天,爹就来了。
娘又惊又喜,十分殷勤。
聽下人說,爹高中了。 我不懂什么是高中,只要爹爹来了我就高兴。
爹走了,娘十分兴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没想到是真的,关郎不仅高中,他其他几个相好竟然都出事了!哪有那么赶巧的事!」
娘狂热的眼神看着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害怕。
娘总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於是,她向爹爹倾诉她的烦恼:
「萱萱这孩子太奇怪了,她无心的话总能成真。」
爹爹不以为意,娘加了一句:
「老爷可以试试。」
爹爹捻着胡子,扫了我一眼:
「最近魏家那老头子对我横竖看不惯,你就咒他死吧!」
我赶紧放下小鸭子:
「魏家老头子快点死!爹爹就会开心!」
爹爹和娘哈哈大笑,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死了他们要笑,但是他们笑,我也就跟着笑。
我好幸福。
那个老头子真的死了,爹爹看着我,连说了几个好。
從那以後,爹爹对我疼爱有加。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小鸭子,都一只一只死掉了。
好像……是我自己捏死的?
我有些難過,去找母亲,母亲说这些都是小事。
原来是小事,我又开心了。
後來,我和母亲搬进了大宅子。
母親說,大宅子里的另一个女人和她们的女儿,是我们的敌人。
她们肯定会害我们,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我使劲许愿,但是好像我的愿望对她们没用。
那个女人和姐姐都很美,但她们该死,母親說。
其实我是喜欢姐姐的,她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哥哥,我也喜欢他。
我刚进府的时候,下人经常欺负我。
有一天,我不知被谁泼了一身水,那个漂亮的小哥哥正好路过,他不喜歡我,但是他停下了,给我递了一块手绢:
「你虽然还小,但要学会辨明是非,不要和你母亲一样。」
他真温柔啊,像我小时候养的小鸭子。
但是他也只和我说过这一句话,就再也没理过我。
他喜欢姐姐,姐姐讨厌我。
母亲得知了我被下人欺负的事情,她把我叫到屋里。
母亲手把手教我用带钉子的木棒去敲人的脑袋,那奇异的触感让我忽然着迷起来,忘了漂亮小哥哥和我说的话。
母亲逐渐掌握了后宅,当她得知姐姐的未婚夫是太子时,她又有了新想法:
「成为正室算什么,我要成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不喜欢太子,我用火烧婢女的头发时,他骂我恶心。
多么美妙的事情,他怎么能说恶心!
但是,我锦鲤的名声传遍了京城。
他便来求娶我。
我覺得,他觉得我恶心还要娶我,他更恶心。
但是我还是嫁了。
我爱我的母亲和父亲。
虽然我隐约觉得,他们似乎,是在利用我。
姐姐的母亲,不是这么对她的。
我出嫁那天,沒想到,我又见到了漂亮小哥哥,他更好看了,他看向姐姐的眼神好温柔。
我忽然想起了他对我说的话:
辨明是非。
但是……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呢?
娘把我拽了回去。
「娘!我不嫁了!我喜欢行之!我不喜欢太子!」
她給了我一巴掌,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就你这样的小变态,哪来什么爱。」
原来我这一生,如此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