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重逢,哥哥的前女友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我當小太妹的照片撒了一地。
「唐傾,看到沒?你放在心上的妹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玩意兒? 」
我那「異父異母」的哥哥,淡定地撿起所有照片,睨著眼問她:
「原來你喜歡收集這個?那我做混混的照片,你要嗎? 」
1
上午九點,我剛到出版社,座機電話就響了。
我接起,一個熟悉的帶著慍意的女聲透過麥克風直擊耳膜。
「餵,這是唐蜜電話嗎? 」
我揉了揉額頭,只覺得頭痛。
深呼吸,我無奈輕聲道:「您到底想幹什麼?」
麥克風那面的人許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立即拔高了聲音:「我想幹什麼?啊,唐蜜?我給你打手機不接傳訊息不回,逼親媽媽打電話給你單位才能找到你,你還問我要幹嘛? 」
頓了頓,她的聲音開始含了一絲委屈,「你看人家誰家女兒是這樣的……我怎麼就生了你這樣的……」
我掐了掐眉心,只覺得頭更痛了。
「好了,到底找我什麼事?又是相親? 」
麥克風那邊似是默了一瞬。
「唐傾回來了,今晚七點半,你到海城醫院旁的順愛閣食府一起吃飯。」
是命令的口氣。
同事們陸陸續續到了,此起彼伏的問好聲在耳畔響起,我捏著電話,隨便找了個藉口。
「我今晚有事。」
「什麼事能大過你哥哥回來?」她語氣不善,「不管什麼事都推我了。」
許是這些年來,我早就習慣了她跟我說話的這種語氣,比起生氣,更多的是無奈。
「我真的有事,」我說,「而且,我在……也奇怪吧。」
麥克風那邊頓了頓,聲音又委屈了起來。
「唐蜜,你還在怪媽媽,所以故意這麼說,讓媽媽難受是嗎? 」
我默了下,「您想太多了。」
「唐傾這次也是短暫回國,你唐叔叔最近身體不好,如今就想一家人一起吃個飯,你唐叔叔雖不是你爸,但你從小到大花的錢,出國讀書的錢,不都是他的?唐蜜,你能不能有點良心。」
「還有你外婆的醫院 ,不也是你唐叔叔幫忙找的嗎?你能不能稍微體諒一下我,就是一頓飯,這道菜桌上的人哪個對不起你,你就不能來吃一下?你是想讓人家都覺得我唐麗麗養了個白眼狼嗎? 」 麥克風那邊開始傳來抽泣聲,我閉了閉眼,「行了,我去。」
放下麥克風,我打開手機。
她確實寄了很多微信。
我看著手機,苦笑了下。
我媽的頭像多年未變,是唐傾小時候畫的一幅畫。
畫上有三個人,爸爸,媽媽,和唐傾。
而我,就像是她不得不負責的多餘存在。
晚上下了班,我還是去了順愛閣食府。
這是個明星開的網紅餐廳,之前刷影片總能刷到,飯好不好吃不知道,但聽說位置特別難定。
餐廳設計得跟迷宮一樣,我繞了幾圈,都沒找到包間。
我本來就有點路痴的人,無奈只好掏出手機,準備給我媽打電話。
撥通電話一抬頭,我卻手一抖,手機差點沒握住。
是唐傾。
四目相對,他似乎也愣在原地。
分別那年,我十八,他十九,而如今,他穿著得體的訂製西服,而我,則一身未換下的職業裝。
終是到了饒是內心再洶湧澎湃,臉上仍能平靜如水的年齡。
他褪去了學生氣,臉上的線條,也硬朗許多。
但和上學時一樣,他單單站在那裡,就能惹得路過的服務生小妹妹都紅了臉。
麥克風裡我媽埋怨的聲音傳來:「哎呀,怎麼回事啊?跟你說了不要遲到,這都七點三十五了! 」
「我……」話音未落,唐傾已走到我的面前。
「又迷路了?」
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磁性從耳入心,我身子一滯,抬起頭,剛好對上他近在咫尺的雙目。
電話那頭,我媽說了什麼我已聽不見,拿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滑落在身側。
飯店走廊是吵雜的,可此刻,卻似乎又是靜謐的。
「好久不見。」半晌,他先開口。
「好久不見。」我聽到自己說。
「哥哥。」
2
唐傾,是我異父異母的哥哥。
我是我媽唐麗麗意外懷孕生下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她發現時已經月份太大,恐怕我都不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在我一歲的時候,她就去了海城打工。
她去了一戶同樣姓唐的人家當了保姆,那家男主人離婚了,家裡有一個兩歲的兒子需要照顧。
一年後,她嫁給了那家的男主人,成了唐忠的新妻子,唐傾的新手媽媽。
她將唐傾視為己出,甚至在唐傾十六歲之前,都不知道唐麗麗非他生母。
而安縣,她一年只會回來一次。
只有那一天,她會帶著唐忠和唐傾回到安縣家中,給外婆慶生。
而那天,我必須躲到隔壁鄰居家,因為我不能被唐傾看到。
因為如果我被看到,唐傾就會知道自己不是唐麗麗的親生孩子。
在唐傾成年之前,她只能是他一人的媽媽,這是她與唐忠結婚時的約定。
所以她會給我和外婆錢,寄裙子玩具,但從不來見我。
前面幾年,我還會因為見不到媽媽而哭、而鬧,但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因為我知道無論做什麼,都見不到她。
直到唐高一那年,他的生母回了海城,為了要見他而大鬧一場,唐傾才知道,原來唐麗麗並非他的親生母親,原來,還有一個我的存在。
那是我剛拿到海城大學附屬高中錄取通知書的暑假,外婆已出現了老年癡呆的症狀,她會突然忘記事情,突然迷路,突然用陌生的眼神看我。
唐麗麗和唐忠將外婆接到了海城的一個療養院,並不得已將我帶到了唐家。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唐傾。
他站在廳裡,穿著一件白色 T 卹,陽光傾倒滿身,就像少女漫畫中的男主角,乾淨又帥氣。
「唐蜜,你好,「他放下手中一直在丟玩的彈力球,「我是唐傾。」
我愣愣地看著他,我媽則一下子就用力拍在我的背上。
「這孩子,沒見過大世面,不愛說話。」她向唐忠解釋,「以後我慢慢教她。」
然而她並沒有慢慢教我。
為了讓唐傾避免在學校受人非議,他們讓我去住宿。
「如果唐傾問你,你就說是自己要求的,知道嗎? 」我媽一邊收拾東西一直叮嚀,「住宿很好的,可以專心學習,唐傾要準備競賽,你要是在家影響他,以後你唐叔叔怪起來,不好。」
除此之外,她還囑咐了我很多,包括在學校裡不要說和唐傾的關係,不要說家裡的事,諸如此類。
十六年了,我終於見到媽媽,可是她又好像只是唐傾一個人的媽媽。
這個家中,只有唐傾關心我。
報道當天,我是從家裡走的,我媽安排我早走了半小時,避開了與唐傾同行。
到了學校,我才知道,唐傾是紅人。
他不光是校學生會會長,還是永遠的年級第一,是海城大學附中高二乃至全校最優秀最閃光的學生。
報到當天下午沒課,我在宿舍收拾好行李,被同學拉著去熟悉校園。
籃球場上,我看到了唐傾。
他帶著球左右突圍,對方球員還未反應過來,他就進了一球。
歡呼聲中,有人突然問我:「誒?唐蜜,你和唐傾都姓唐,該不會有什麼親戚關係吧? 」
我愣了一下,搖搖頭,「沒……」
話音未落,卻突然聽到球場裡傳出一個響亮的聲音。
「唐蜜!」
唐傾丟了球,目露驚喜,在眾目睽睽下跑向我,氣喘吁籲。
「不是早上讓你跟我走嗎?怎麼先走了?怎麼突然改住宿了?我去了你們班 4 趟都沒找到你。」
他沒有躲著我,沒有嫌棄我,而是大大方方地向所有人介紹,我是他的妹妹。
我應該討厭他的。
他搶了我的媽媽,得到了她十六年所有的愛。
但我討厭不起來。
學校裡,唐傾主動的關心我的一切,甚至會每天從家裡帶水果給我。
遇到同學問他,他就笑著對人說:“這是我妹妹,唐蜜,今年的高一新生。」
慢慢地,我和唐傾熟了起來,但那聲「哥哥」,我卻始終叫不出口。
那時候,他有個女朋友,叫於婧。
只是他們總是吵架。
一次,我去老師辦公室拿卷子,意外在走廊上聽到他們兩個在爭吵。
「你明天下學後為什麼不願意陪我去 KTV?」
「明天是星期四,我每週四要給蜜蜜補數學。」
「你幹嗎管這麼多啊?她自己不會學嗎,非纏著你幫她補? 」
“她數學一向不好,是我主動要幫她的。」
「你幫的未免也太多了吧!她的生活,她的學習,你樣樣都放在心上,」於婧聲音拔高,「唐傾,你不欠她什麼,也沒有必要因為你那點愧疚而拼命去給她補償吧,再說了,人家領情嗎?也沒見她怎麼感謝你! 」
「你不懂,」半晌,唐傾輕聲道,「有些東西,不是錢能彌補的,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佔了她的媽媽……」
他頓了頓,「時光已不能倒流,但我總歸還是能做些什麼的。」
「她不是你的親妹妹,只不過碰巧都姓唐罷了……」於婧小聲嘀咕。
「在我心裡,」唐傾語氣肯定,「她就是我的親妹妹。」
也許是因為「親妹妹」三個字,給了我缺愛的心太多慰藉,從那以後,我和唐傾的關係,近了許多。
我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他也毫無保留地幫我。
高一下學期,我遭遇過一陣校園霸凌,我沒告訴家長,但唐傾知道後很生氣。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但後來那幾個住宿生就退學了,也再也沒有人找過我的麻煩。
我高一的暑假,他和於婧分手了。
那兩個月,家裡大人都不在,他每天都帶我出去玩。
暑假結束前的一天,我們兩個去了海城一個廢棄的古建築公園。
那裡有很多古樹,綠蔭重重,漫步其中,很是愜意。
他去買水時,我閒著無事,便溜達到了一個二層小塔上。
可上去才發現,這個塔邊上的木頭已因常年雨水的浸泡幾近腐爛,我一踩下去,腳下就搖晃了起來。
我嚇壞了,上不去下不來,也不敢亂動。
「蜜蜜!」
這時,唐傾趕了過來,滿臉焦急,「別亂動。」
他向右挪了幾步,伸開雙臂,「蜜蜜,別怕,你跳下來,我會接住你的。」
我嚇得淚都快出來了,「不行,我不敢。」
「別怕。」他眼神篤定,「哥哥一定會接住你的。」
我閉了閉眼,心一橫,就跳了。
劇烈的衝擊令他踉蹌後退了幾步,最後抱著我一下子向後倒在了地上。
我趴在他身上,離得實在太近,近到可以聞到他身上殘留的洗衣液的清香。
我聽見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高二開學,我開始有意識地躲著他。
直到有一天,我明明提前問我媽說他不在家,誰知道回家時卻看到了他。
家裡只有他一個人。
他將我一下抵在門後,手搭在牆上,問我:「蜜蜜,為什麼要躲我? 」
「沒有啊。」我小聲狡辯。
「沒有?」他笑道,「我去班上找你總不出來,有幾次遠遠看到也立刻掉頭就走,現在週末了你都不回家。」
他嘆氣,「哥哥怎麼得罪你了嗎?」
「沒啊……」我咬了咬唇,「我就是想留在學校多學習,你,你找我幹什麼? 」
「還能幹什麼?」他拿起一本書敲了敲我的頭,「你翅膀硬了,這學期數學自己搞得懂了?考試過得了?不是要考海城大學嗎? 」
「我……這學期還行……」
「還行什麼?你的數學老師就是我高一的班主任,我問到你成績還不容易? 」他佯裝生氣,「你就這麼不想學數學,不想補課? 」
我是不想再讓他補課,可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埋在深處的那個原因,我說不出口。
我太喜歡他了,所以拒絕不了他。
我們兩個又回到了以前的關係,但他對我越好,我反而越痛苦。
我知道自己不該對他產生感情,可我控制不住。
就這樣,一直到了我高三的時候。
高考前三個月,我心中藏著的秘密,終於被我媽媽發現了。
3
因為一模考前太緊張,我病倒了。
老師沒聯絡我媽,於是給唐傾打了電話。
他那時在海城大學醫學院讀大一,那幾天正跟著老師在江市的一家醫院,接到電話後立刻連夜趕了回來。
後半夜,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打點滴,額頭突然多了一隻微涼的手。
我睜開眼,看到是他,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沒事了,」他摸著我的額頭,「我回來了。」
那晚,唐傾一直陪著我。
或者說,這三年裡,每一個無助的時刻,都是唐傾在陪著我。
「一模就是一個普通考試啊,不是高考,別緊張,」他從包包裡掏出一個藍色彈力球,「實在緊張的話就丟丟這個球,很解壓的。」
我認得那顆球,我第一次見到他,他就在丟這個球,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緩解緊張的一種方式。
「可我怕考不上海城大學。」我哭著說。
「不會的,」他摸著我的頭髮,「你知識掌握得怎麼樣,我還不知道嗎?你不相信自己,還不相信我嗎? 」
「萬一失誤怎麼辦,人家都說一分一操場。」
他笑笑,「失誤了沒關係,以你的成績,就算失誤好多次,都能上個不錯的大學。」
“可我想上海城大學。」
「為什麼?」他趴在床邊問我。
病房只開了一盞夜燈,他的眸光中,是一片溫柔。
因為你。
因為想能常常看到你。
可我說不出口。
我咬了咬唇,「因為,因為海城大學中文系最好,其他都不好。」
他撲哧笑了。
「你這話說出來,可是會被打的,」他頓了頓,卻又說,「不過我也希望你能上海城大學。」
「為什麼?」
「因為,」他幫我理了理被子,「因為你在我身邊,我安心一些。」
我愣愣地看著他。
就是這樣。
明明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總是可以剛好填滿我內心最空的位置。
有時候,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強一些,少給他添麻煩,讓他安心,也讓自己放手。
可有時候,我又控制不住地,貪婪地渴望被祂關心愛護,因為只有他,會注意到我隱藏的小情緒,會包容我的小脾氣,會永遠站在孤立無援的我的身後。
這種矛盾,就像兩條荊棘,埋藏於心,糾纏生長,令我痛苦不堪,我知道應該將其斬草除根,可我捨不得。
出院後,我休了一周病假,唐傾也請了假,留在家裡照顧我。
我病好了的那個週末,唐傾需要回去江城那邊,項目還沒做完,急缺人手,雖然他才大一,但院裡老師欣賞他,指名讓他參與,並且一直催他回去。
剛巧那天,我媽回來了。
也許是因為我羈弱的模樣實在有點可憐,又也許是對於明明知道我病了,卻依舊留在外地陪出差的老公一事有些許愧疚,我媽破天荒地給我做了飯,還幫我收拾了房間。
那天午睡前,我給唐傾發了訊息,說他忘記拿彈力球走了。
很快,他就回了訊息來。
「這個彈力球,高考前先借你玩,等你考完試,送你一個紅色的,你喜歡的顏色。」
我笑了笑,抱著手機睡了。
但我卻沒能等來那個紅色的彈力球。
睡之前,我忘記鎖定螢幕,我媽進來時,拿了我的手機。
也許如她所說,她真的突然想關心我,關心一下我的生活和朋友。
於是她翻開了我的相冊。
我再醒來,只見她臉色蒼白地坐在我的床邊,死死地盯著我。
「媽?」我不明所以。
「這個,」她抬起手機螢幕,「這是什麼?
4
相簿裡,都是唐傾。
他打籃球的照片,吃飯的側臉,還有背影。
手機一下子砸到了我的臉上,我媽渾身發抖地大叫:「你說啊!這到底是什麼?」我咬了咬唇,忍著臉上的痛,低頭沒吭聲。
「你在犯什麼混!」我媽聲嘶力竭,「他是你哥哥你不知道嗎?唐蜜你怎麼能有這麼齲齒的想法!你哥哥他知道嗎?他知道嗎?!」
我搖搖頭,他不知道。
本來,誰都不會知道。
「你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她哆哆嗦嗦地起身,「我得把你送走,你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媽!」我眼中都是淚,緊緊地拉住她的衣袖,「媽,求你了,唐傾他不知道,我也什麼都不會說的,我馬上要高考了,你不要把我送走…我發誓,我永遠不會讓他知道的。」
「不行,不行……」她甩開我的手,喃喃道,“我不相信你,你……」
「讓他知道什麼?」
凜冽的男聲一出,我跟我媽同時一愣。
轉頭看去,才發現唐忠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門口,目光陰沉地看著我。
這件事最終沒能瞞過唐忠,而他們兩人商量的結果,是要將我送到英國去讀書。
不論我再怎麼保證,再怎麼苦苦哀求,都沒用。
「你這是病。」我媽對我說,「你對他這種感情,是畸形的,只有分開了,見不到了,你才能好。」
「可是他不是我的親哥哥啊。」我哭著拉著她的衣袖,「媽,我真的很想考海城大學,求你了,就幾個月了……」
她默了下,拉起我的手。
「媽媽是為了你好,」她輕聲說,「海城大學是好,但你不一定考得上啊,你看你連一個模考都能緊張病了,更別提高考了,你太容易緊張了,你考不好的……但留學不一樣,去了雖然先從預科讀起,但比國內競爭小多了。」
「你為什麼想考海城大學,不是因為唐傾? 「也許真的是知女莫若母,只要她肯花心思在我身上,仍能一針見血戳穿我藏於心底的秘密,「讓你和唐傾過去三年在一起,是我的疏忽,以後你們不可能還在一個學校裡。」
「媽……」我的眼淚不停地流。
她嘆了口氣,拿起紙幫我擦眼淚,“說實話,你唐叔叔沒斷你的生活費,還幫你安排了留學,已經算仁至義盡,對你很好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唐叔叔,你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老家多少像你這麼大的孩子,在技校,在中專,還有出去打工的,你從小享受的一切都是唐家給的,人要有良心,要懂報恩你知道嗎? 」
說著說著,她自己也哭了,「還有外婆,你不在乎自己,不在乎我,不在乎外婆嗎?沒有你唐叔叔,每個月那麼貴的治療費誰來付? 」
我答不出來,只能看著她哭。
「唐蜜,」她拉著我,「你體諒體諒媽媽吧,你唐叔叔當年為什麼要娶我?
「就是因為我對他兒子好。除了他兒子,他對我沒有別的要求。
「現在唐傾長大了,我年紀也大了,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年輕漂亮的小女孩想擠我上位嗎?
「你知道如果你唐叔叔和我離婚了,我即便能分點錢,也根本付不起外婆的治療費嗎?
「這麼多年,我為了你和外婆能過好,我點頭哈腰,養別人的兒子,拼命維護這個家,你也許覺得媽媽養你理所當然,可是你想過媽媽呢?
「我當年也可以不嫁唐忠,不替別人養孩子,我也可以不管你,我去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過開心的日子,不好嗎? 」
她越說越傷心,最後乾脆掩面哭了起來。
「那樣不好嗎?我那樣不好嗎?」
那天,我跟我媽都哭了。
我的手機被沒收了,唐傾幾天沒收到我的訊息,打電話過來,我只跟他說,我因為想安心複習,最近都不開機了。
他在電話那頭給我加油,卻不知道此刻,我媽就坐在我旁邊看我與他通話。
掛斷電話,她將手機收了回去,按了關機。
「等他從江城回來,你已經離開了,後面的事我和你唐叔叔會解決,會和唐傾解釋好,你不用擔心。」
我木木地看著地,說了聲好。
但誰都沒想到,唐傾提前回來了。
二模考完那天,他特意請假回來,想在校門口給我個驚喜。
誰知道等到所有學生都散了,也沒看到我。
於是他打電話給了認識的老師,才知道我已經好久不去學校了。
那天剛巧,也是我簽證下來的日子。
於是,唐傾知道了我要去英國讀預科的事。
家裡,四個人都在,他生了好大的氣。
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生氣。
「為什麼要瞞著我?」他看向我們三個,質問唐忠和我媽,「為什麼突然要送走唐蜜?」
我媽看了看我。
我咬了咬唇。
「是我自願的。」
唐傾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在說什麼?海城大學不是你的夢想嗎?」
一片安靜中,我閉了閉眼。 「你錯了,我的夢想從來都不是海城大學。」
他愣愣地看著我。
我起身,「叔叔和媽沒有逼我做什麼,是我知道有這個機會,主動要求去的。」
「你說什麼?」他眼角發紅,重複道,「唐蜜你說什麼?」
唐忠和我媽起身去了廳裡,走的時候,唐忠嘆了口氣,拍了拍唐傾的肩膀。
我關上門,看著站在對面的唐傾,終是將那些違心的話說了出來。
「這次生病,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我輕聲,「唐傾,我考不上海城大學,是因為我潛意識裡不喜歡。」
「這個機會,是我問唐叔叔要來的。」我深吸一口氣,「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裡,我從來的第一天,就想離開了。」
「你在……說什麼?」他怔怔地看著我。
「我十六年沒有的母愛,都被你搶走了,你覺得我對你,對你們唐家,怎麼能喜歡得起來? 」我頓了頓,「唐傾,這個出國機會,是你們家欠我的,你讓我去英國,從此以後,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我不相信。」他搖頭,上前一步,「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原因? 」
「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難道還是他們逼我走?逼著花錢出國去讀書?」我反問,「他們有什麼理由這麼做?我不過是將真話講給你罷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
我好難受。
張了張口,我違背了與我媽的承諾,還是問了那句話。
「唐傾,你一直以來,把我當什麼呢? 」
「我把你當什麼?」他怔了下,似乎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反問道,「我把你當什麼你不知道嗎?我這幾年怎麼對你,你看不出來,感受不到? 」
「我把你當親妹妹,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啊! 」他頓了頓,「這樣還不可以?」
他不懂,正是因為這樣,不可以。
他把我當妹妹,我卻暗戀他。
「我算你哪一門子妹妹,」半晌,我笑了笑,「異父異母的那種嗎?」
他眸中的光,終是一點點褪去了。
「所以這三年,你不過是在報復我?報復我搶走了你十六年的母親,是嗎? 」他臉色發白。
「對,」我咬了咬唇,「到如今,給我錢,送我去留學,你們家也算還清我了,我再也不想待在這個破地方了,我想離開了。
「唐傾,我們除了共有一個母親,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已經破壞了我過去的人生,還要繼續攔著我想要的未來嗎?
「我要走了,從此以後,我們就兩清了。」
半晌,他突然笑了。
「好,」他輕聲說,「我終於明白了。」
他抬頭,眼圈泛紅,「三年了,你從來沒叫過我一聲哥哥,也是這個原因嗎? 」
不是的。
當然不是的。
「是。」我聽到自己說,「謝謝你這三年的照顧,但我真的沒辦法把你當哥哥。」
空氣安靜,門開了又關,他出去了。
我挪動著幾乎沒有知覺的雙腿,靠在門上。
門外,唐忠勸說的聲音透過門板隱約傳來。
「她已經十八了,願意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對咱家有怨,對你,對我,甚至對你媽媽都有怨……你這三年因為愧疚,對她一直很好,她如今既然想出國,我們就也滿足她,爸爸也會一直供她上完學,也算是還清過去欠她的。」
「唐傾,」他嘆氣道,「你們不是親兄妹,她沒把我當過爸,也沒把你當過哥,但你媽媽確實一直把你當成親兒子,即便以後唐蜜不在,我們還是一家人,和三年前一樣。」
那天,我沒有掉一滴淚。
因為我知道,以後都不會有人擦眼淚了。
唐傾那天離開後,唐忠和我媽加快了我出國的速度。
直到臨走的前一天,我說需要跟學校裡的同學告別,我媽猶豫了下,這才將手機給了我。
那天晚上,我媽有事出門,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我和同學發完告別訊息,躺在床上,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5
「你是唐傾的妹妹嗎?」對方說,「我是他的朋友,叫陸湛,他喝醉了,一直報你的電話,你能來接一下他嗎? 」
我急匆匆地趕過去時,他的同學撐著醉到站都站不穩的唐傾,指著另一個蹲在地上哇哇吐的男生,苦笑道:「我還得管這個,所以唐傾就麻煩你了。」
他幫我將唐傾放在計程車上,後面那個男生已經開始邊哭邊吐,他扶著額無奈道:「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
唐傾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都帶著醉意。
計程車裡正放著鋼琴曲。
我知道這首歌,是電影《情書》的插曲《A Winter Story》。
淚無聲流下,我快速伸手擦乾,把頭轉向窗外。
到了家,唐傾依舊醉得幾乎不省人事,我半拖半拽地將他拉回房間放在床上。
剛幫他脫掉鞋,他卻突然伸手,大力將我一下子攬到了懷中。
我身子一滯,整個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呼吸交融,他緊閉雙眼,雙手卻抬起,放在了我的臉頰上。
他的掌心好燙,像有一團火在燒。
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繃著的情緒,突然就炸開了。
我的淚水掉落在了他的臉上,許是察覺到了涼意,他居然緩緩睜開了雙眼。
四目相對,我剛要閃躲,他卻一下子壓下了我的頭。
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就這樣印了上來。
我不知道他把我當成誰,可在這個時候,儘管是做替身,我也甘之如飴。
因為是最後一次了。
窗外電閃雷鳴,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了我,眸中的光亮也一點點淡去,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我喘著氣起身,卻在回頭的一剎那,看到了我媽。
她臉色煞白地站在房間門口,滿目震驚地看著我。
「你,」她全身都在顫抖,「和我出來。」
我沉默地跟著她走到另一個房間,才關上門,她一個巴掌就甩了過來。
「唐蜜,你還要不要臉? ! 」
我被她打得後退兩步,她衝上來,對我又捶又打,「唐蜜,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你要手機就是為了這個?你怎麼能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 」
我摀著火辣辣的臉跌倒在地,「媽,不是的,我只是把醉酒的他接回來……」
「你當我是瞎嗎?當我瞎嗎!是你趴在他的身上!」她聲嘶力竭地喊道,「如果我沒提早回來,你還會做出什麼事?天啊,我怎麼會生了你? !
「我好心把你接到這個家,是讓你做出這種事嗎?你知不知道你會毀了他?
「今天發現的還好是我,如果是別人呢?
「我苦心經營了這個家那麼多年,你真的要讓你媽被掃地出門,跟你外婆一起死在醫院裡才甘心是不是? 」
「媽……」我拉著她的衣袖,止不住地哭,「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別叫我媽!」她氣的手指都在顫,「唐蜜,你,你……」她轉來轉去,開始跪在地上胡亂幫我收拾箱子,「你一刻都不能在這個家裡待了,你現在就去機場,明天直接從機場走,你走,你趕快走……」
她邊收拾箱子邊自言自語:「唐蜜,趕緊走,不要毀了這個家,不要逼死我…」說著,她又突然抬頭,看著我哭,「唐蜜,你給媽媽留條活路吧,成嗎? 」
那天晚上,我連夜離開了家。
坐在候機大廳,我一架一架數起落的飛機,卻怎麼都數不清。
走之前,為了讓我徹底斷了念想,我媽媽買了新手機,嚴格檢查了我的所有行李,確保我沒有拿唐傾的任何東西,甚至一張照片都沒有。
能偷偷帶走的,只有那個藍色的彈力球。
飛機上,我摸著那個球,回想那天我和唐傾說的話。
那句話,我只說了一半。
我的夢想,確實從來都不是海城大學。
是你。
一直都是你。
是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只能深埋心底,卻依然無法放下的你。
是明明痛苦糾纏,卻依然深陷其中,不忍割捨的暗戀。
落地倫敦的那一刻,下了飛機,潮濕的雨水氣撲面而來。
一切終於有了實感,我離開了。
唐傾這個人,從此自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6
思緒回籠時,我人已坐在了包廂中。
包廂其實就在旁邊,只因為門設計得太過奇葩,我一直沒有註意到。
當然,和我自幼的路痴屬性也有些關係。
只是四個人的家宴,屋裡卻有六個人。
多出來的兩個人,是於婧和寧宇。
於婧是唐傾高中時的女友,寧宇是她的表弟,也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學。
唐傾坐在我的左手側,他的左邊是於婧,我的右邊是寧宇,唐忠和我媽則坐在對面。
今天這頓飯的目的是什麼,倒是一下子明了。
飯過一半,我起身去洗手間,我媽立刻跟了出來。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將我拉到轉角處,沒好氣道,「一直吊著臉,故意給我難堪是不是? 」
我嘆氣,「我之前就和您說過了,我對寧宇沒興趣,也不願意代表唐家和寧家聯姻,您幹嗎還騙我來? 」
「寧宇哪裡不好了?他是家中獨子,現在已經是公司副總,以後寧家都是他的,你嫁過去以後享不盡的福,不比你現在強? 」她揪著我的胳膊,「寧宇和你本來就是高中同學,難得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家還記得你,你都 26 歲了,還沒有男朋友,我這麼努力給你爭取機會,你怎就這麼不知珍惜……”「媽,」我打斷她,「別的事情,您讓我做的,我都聽了,畢業後您讓我留在英國,我就沒有回來,您後來又讓我回來,我也回來了,但您記得你讓我回來時是怎麼說的嗎? 」
「您說外婆身子不好,整日念我,讓我回來陪她最後幾年,結果呢?回來後您一直都在安排我和唐家的夥伴相親。」
我嘆了口氣,「您到底把我當女兒,還是當工具啊? 」
她愣了下,立刻委屈起來。
「你要不是我女兒,我犯得著管你嗎? 」她擦了把眼角,「我不是為了你好?你這輩子不結婚了?我天天為你的事操心,想盡辦法給你找個好人家,結果呢,你就這麼想我。」
她眼淚一個勁往下落,「你就這樣想媽媽……」
「你可是我親女兒,」她抹著眼淚看著我,恨鐵不成鋼,「嫁過去,你是寧家太太,唐家也會有你的一半,你的後半輩子都不愁了,你怎麼就算不過來這個帳! 」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淡聲道,「可是媽,我的未來我自己負責,我是個成年人了,我不喜歡寧宇,也不會因為別的任何原因而跟他在一起。」
「你!」我媽氣急了,「你怎麼就這麼……」
「媽!」
熟悉的聲音迴盪在安安靜靜的轉角,我跟我媽同時一愣。
唐傾正站在不遠處,「爸在找您呢,他的打火機是不是在您身上。」
「哦,對,對,在我身上。」我媽著急忙慌地放開我,離開前,還不忘剮我一眼。
背靠著牆,我閉了閉眼,長舒了一口氣。
一道陰影籠了下來,我抬頭,是唐傾。
「抱歉,今天這安排,是他們自作主張。」他頓了頓,「我也不知道於婧和寧宇會來。」
我愣了一下,笑笑,「沒事,老同學見面,也挺好。」
空氣一下子彷彿又變得尷尬起來,我覺得我應該說些什麼,但想了想,卻又覺得和他分別這麼多年,好像早已沒什麼共同話語好說。
幾年的時間,終像一把砍刀,一點點削掉了那些曾經的親密與熟悉,只剩下了疏離和陌生。
「這些年,」倒是他先開口了,「過得好嗎?」
「挺好的,」我靠著牆,「忙忙碌碌…哦,我剛聽他們說,哥你這次是受聘回來給醫院做科研指導的,能待多久? 」
「還不知道,」他頓了頓,「少則三個月,看專案進度吧。」
空氣又安靜了。 「那,回去吧……一會兒他們等急了。」我笑笑。
我繞過他,走到走廊,卻見一個服務生的推車突然打滑失控,朝著我就衝了過來。
我愣在原地,下一瞬,卻突然被猛地拉到一旁。
熟悉且久違的清香味縈繞在我周身,我愣愣地由著唐傾一手抱著我的肩膀,一手護著我的頭,看著那輛餐車,從我兩人旁邊貼身而過。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小跑過來,連連道歉。
唐傾放開我,低頭輕聲問:「沒嚇到吧?」
我笑笑,微微拉開距離,「沒事,謝謝……哥。」
又是一陣安靜。
我們兩人並肩朝包廂走,快到時,他突然又停住了。
「唐蜜。」他叫住我。
我回頭。
「加個微信吧,我最近在海城,沒準會有事聯絡。」
我愣了一下,點點頭,「好。」
7
和唐傾一起回到包廂,裡面正聊得火熱。
「我們家的出版公司,已經在跟盧克談了,估計過一陣子,這套書就能在國內面市了。」於婧邊吃邊道。
我拉椅子的動作一滯。
「那一定大賣啊,這套書在國外多火啊。」
「要是出版了,第一個就得感謝唐傾。」於婧笑盈盈轉過頭,「要不是唐傾幫忙牽線搭橋,我們還見不到那位古怪的醫學才子作者。」
「唐蜜,你在出版社工作,應該也聽過盧克那本書吧? 」寧宇問我。
何止是聽過。
我過去幾個月,都在忙這件事。
我禮貌地笑,「我們也和他聊過。」
唐傾轉過頭,略帶驚訝地看著我。
「誒?」於婧摀著嘴,「看我這記性,盧克好像之前是打算把版權給海城出版社的,還新增了國內版的特輯,但海城出版社卻在網路上提前將這部分爆了出來,搞得盧克很不高興,差點取消中文版的發行計畫…」
「這件事……」她瞪大眼睛,「不會這麼巧,就是唐蜜你負責吧? 」
「是我負責,」我默了下,蒼白的聲道,「當時是出了些問題,我們也還在跟他接洽。」
於婧微微挑了挑眉,「這樣啊……」
飯散後,於婧還拉著唐傾和唐忠說話,我謝絕了寧宇送我,打開手機搭計程車,卻見唐傾發了封訊息過來。
「等我一下。」
我看著訊息發呆的工夫,他已走了過來,「走吧,我送你。」
「不用,」我搖頭,「我已經搭計程車了。」
「盧克那事,」他看著我解釋,「我之前不知道你跟他也接洽過,只是於婧讓他爸找了我爸,我沒多想,就順手介紹了一下。」
「哦,」我笑笑,「沒事的,這本書很火,國內好幾家出版社都在競爭,很正常。」
「需要幫忙的話,我可以和盧克說…」
「不用,提前曝光的人,確實是我組裡的,我們犯了錯,他生氣也很正常,這件事我會自己解決的。」
「唐蜜……」他還要再說。
正在此時,車來了。
「我的車來了,」我揮揮手,「先走了。」
上了車,司機一路開得很快,只是巧得很,時隔多年,我又在車裡,聽到了那首《Winter Story》。
我打開手機,低頭靜靜地看著微信。
唐傾的頭像,是一隻小蜜蜂。
8
週一才到單位,組裡的邵小新馬迎了上來。
「蜜姐,盧克的那個項目,社裡說要給一組善後,不讓我們參與了。」
「什麼?」我放下包包,「給一組?一組不是在做另一套校園問題圖書策劃嗎?哪裡有精力管這件事?」
「應該……就是放棄了吧,」小新嘆了口氣,「畢竟主編去找盧克上門致歉他都不見,擺明了不肯原諒我們,再加上小龐人都找不到……」
小龐就是當時未依約定時間給盧克那邊傳合約,且擅自將原本應嚴格保密的特輯書稿上傳到網路上的人。
事發之後,她傳了「蜜姐對不起」的訊息,就關機失聯了。
我們找到她家,她的合租室友說她早已買了前一晚的機票,回老家了。
「我去找主編。「我拿起桌上的材料,去了主編室。
好說歹說了一通,主編只是長嘆了口氣。
「小唐,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套書? 」
我默了下。
「主編,我們做這個工作,不就是為了把更好的書帶給大家嗎?盧克這套書之所以火爆,是因為他將醫學知識和偵探故事結合在了一起,讓人們在讀故事的同時,可以得到醫學知識的普及,我覺得,這正是我們常說的,有意義又有趣的好書。」
「但他的這套書,原版是英文,很多方面如果直譯或生搬硬套,其實無法達到最好的效果,盧克本就是美籍華人,我們如果能和他一起,將這套書做成更適合本土的版本,那樣一定會更好。」
主編點了點頭,「話是如此……」
我頓了頓,又道:「我覺得,比起大賣,讓人們可以輕鬆的懂得醫學常識,而不是輕易聽信網路或騙子的話,這才是這套書在我國出版更大的意義,而這本書在我的手裡,我有信心做得比其他只追求銷量的出版社更好。」
主編笑笑,「小唐,你好像對醫學類的書,總是格外的執著和有興趣?家裡是有人當醫生嗎? 」
我默了下,「我哥哥,以前在醫學院上學的時候,曾經和我說過,想寫一套這樣的書…剛才我和您說的話,很多是他當年和我說的。」
「那然後呢?」主編似乎來了興趣,「你哥哥他後來寫了嗎?」
我搖了搖頭。
我高三的時候,唐傾其實已經寫了個開頭,還拿給我看過,但他後來有沒有繼續寫,我也不知道。
不過看樣子,大抵是沒有吧。
「那倒是很遺憾,」主編嘆了聲,「不過這種類型的書寫好很不容易,要有紮實的醫學功底,還要有構思故事的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主編,」我懇切道,「我和您有同感,這書可遇不可求,我是真的想做好這套書。」
他想了想,最終同意了。
「好,你就再去試試吧,不過小唐,我只能再給你一個月,一個月後,如果盧克還是不見你,就要把精力放到其他書上了,不能再浪費時間在這套書上了。」
我點點頭,「謝謝主編。」
上午又忙碌了一會兒,很快就到了中午。
週一的中午,一般是我去看外婆的日子,我買了水果,剛到病房門口,卻聽到裡面傳來了唐傾和外婆交談的聲音。
腳步頓了頓,我停在了門口。
「今天的卡通播早了,「外婆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我就愁啊,一會兒蜜蜜下學回來看不到,又該哭了,那孩子可喜歡哭……」
「沒關係,現在電視都能錄的,我幫您錄下來。」唐傾耐心道。
「不過啊,我家蜜蜜雖然愛哭,但跳舞跳得特別好看,你看過沒有? 」
空氣似乎安靜了一瞬,不一會兒,唐傾輕聲道:「看過,我還記得,很好看。」
我也記得。
那是我高二時候的事。
那時候學校組織籃球聯賽,我被抽中去做決賽的啦啦隊員。
還記得那天,唐傾穿著藍色隊服,意氣風發地向在籃球場邊做準備的我走來。
「蜜蜜!」他對我眨眨眼,「待會兒看哥哥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我點點頭,「恩,加油! 」
「你一會兒可要使勁給我加油,我……」他突然頓住,看了看我身上的紅色洋裝,又看了看自己的隊服,哭笑不得,「不是吧唐蜜,你是哪邊的啦啦隊? 」
「老師安排我做紅隊的啦啦隊…」
唐傾一副快要暈厥的模樣,他的隊友跑上來攬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唐傾!你可別因為你妹妹是紅隊的啦啦隊,就身在曹營心在漢啊。」
唐傾白了他一眼,「怎麼可能?」
等隊友走後,他湊近,眼睛亮晶晶的,「那給紅隊加油的時候,心裡偷偷給你哥哥也加個油吧,別被老師發現就好。」
那天,我在場邊,看他進了一個又一個球,贏得了滿堂彩。
他不知道,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從來都不是他。
是我。
9
往昔終究不可追,我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外婆今天精神不錯,我和唐傾一起陪她聊了會兒天,等她睡了,兩人便一起出了門。
「你回出版社?」唐傾問道,「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搖頭,「你忙吧,我下午還有點事。」
他看了眼我手上的資料袋,「盧克那事?」
我愣了一下,「對。」
「你要是去海城醫學院找盧克,那我更順路了,」他笑笑,「我也在科學研究大樓工作,只不過和他不在一個課題組。」
「走吧。」他從我手中拿過資料袋,「不過順路的事。」
我只好跟了上去。
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原來是這樣,」他嘆了聲,「盧克這人,雖然脾氣怪了點,但很重視職業操守,這件事,確實很挑戰他的底線。」
「恩,確實是我們的失誤,之前是主編親自出面,覺得盧克在氣頭上,讓我暫時不要跟他接觸,但我覺得做錯事的是我的組員,所以我其實應該要負第一責任,在爭取成為這套書的國內出版商之前,我想先好好道歉。」
兩人走到科學研究樓下,唐傾要我跟他一起上去,我搖頭,「我走正常的登記流程。」
「我直接帶你上去,不是更快一點? 」
我默了下,笑道:「正因為是你,所以才更不行,如果走你的人情,盧克即便表面原諒我,也是因為你的面子,我希望透過自己的努力,求得他的原諒,並且取得他的認可。」
「我知道了。」他點頭,「那我上去了,那邊有椅子,別站著等。」
「嗯。」
但我還是沒能等來盧克。
雖然請助理幫忙聯繫,但他回饋說盧克博士很忙,暫時沒辦法見我。
後面一連三天,都是如此。
回到辦公室,小新對此很氣餒,「蜜姐,我覺得咱們拿不下這套書了。」
我給她打氣,「劉備請諸葛亮還三顧茅廬呢,更別提咱們有錯在先,這才算啥? 」
「可是我剛剛聽一組問主編要人呢,說一月後讓我們協助他們的那套反校園霸凌的圖書,主編都答應了,根本就是沒覺得咱們會成功嘛……」她小聲嘀咕。
我愣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咱們盡力就好了,別人怎麼想我們不管。」
兩人抱著資料一起走,路過一組,小新低聲說:「不過他們真是找了個好課題,現在校園霸凌現象確實嚴重……」
「其實以前也有,不過不像現在這樣網路發達。」我淡聲。
「蜜姐,那你遇過嗎? 」小新好奇道。
「有啊,」我將資料放到桌上,「高一的時候,有幾個高三的學姐,霸凌過我一段時間。」
「真的嗎?」小新大驚小怪。
我邊收取資料,邊道:「不過都是些電視劇裡看來的老手法了,就是給床上冷水啊,關廁所啊,放蟲啊一類的。」
「那你告家長了嗎?」
「我家長很忙,」我笑笑,「我那時候,是想蒐集好證據,找老師解決的。」
「那後來呢?」
後來啊…
「後來,我哥在我的數學書裡看到了他們夾著的詛咒我的字條,他出面找學校解決了這事,再後來,那幾個學姐本來也不想高考,就退學走了。」
「有哥哥真好。」小新趴在資料上嘆氣。
「我雖然沒遇過霸凌,但我在美國讀書時,還真遇過混混,還是中國人。」
「嗯?」
「超可怕,」小新壓低聲音,「還是兩隊人馬,雖然他們只是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不怎麼搭理我們,但他們常打架的那條路,我都不敢走呢。」
「所以說,」我點頭,「還是國內治安好一些。」
「其中一隊裡的那幾個男生,我雖沒看清過他們的長相,但至今還記得有個打架很厲害的姓 Tang,哦,就跟蜜姐你一個姓呢,好像是叫 Tsing Tang ,還是 Jing Tang,另一個好像姓 Wang,叫什麼來著......」
我愣了一下,「你是在哪一洲讀書來著?」
「賓州呀。」
我怔了下,又搖搖頭。
巧合吧。
第四天,我才剛到海城醫學院科研樓一層,就看到於婧從電梯走出來。
看到我,她倒是沒有很驚訝,反而笑盈盈地上前。
「你還在爭取這套書呀?」她甩了甩自己的大波浪長髮,「何必呢,每天等在這裡,多浪費時間。」
我禮貌地笑,沒說話。
她倒是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走近一步,「我們兩個也算有緣分哦,好像總是做對手呢。」
「我不記得除了這套書,和於小姐還在哪方面做過對手。」我淡聲。
她聳聳肩,「哦,也是哈。」
她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看在你是唐傾妹妹的份上,我還是勸一句吧。你早點放棄好了,盧克是不會把這套書的國內出版給你的。」
我笑了笑,「不到最後,都不一定。」
她愣了下,挑了挑眉。
「手機能接受隔空投送吧?」她擺弄著手機,「給你發張照片,接一下。」
我點了接受,一張不良少女的照片瞬間躍然螢幕,螢幕上的女孩挑染綠色的頭髮,穿著一身黑色破洞的衣服。
「你就說巧不巧?」於婧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本來是隨便翻了一位英國友人的相冊,意外竟看到了你的照片,當年唐叔叔和阿姨送你去英國留學,原來你在那裡當小太妹啊。」
她吊著眼看照片,「他們和唐傾應該都不知道你在英國幹過這等好事吧,小太妹,霸凌別人? 」她笑笑,「還有一件事,你可能知不知道,路克以前被霸凌過,所以他最討厭霸凌者了。」
我刪掉了照片,抬頭笑了笑。
「我確實做過小太妹,但我沒霸凌過別人。」我走近一步,「說起霸凌,於小姐你應該有經驗不是嗎? 」
她愣了下,像是聽到了笑話,「你在說什麼?」
我笑了笑。
「當初霸凌我的那幾個高三學姐,不是受你的指使嗎? 」
她臉色僵了一瞬,立刻笑了。
「你也是挺逗的,我說你是小太妹,你就說我欺負你? 」她晃了晃手機,「說話要講證據哦,你這麼說我,有證據嗎? 」
「沒有。」我搖頭,「事情過去這麼久,也找不到證據了,但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空氣安靜了半晌。
「真是的,」她撇撇嘴,「我可是想著咱們沒準以後會成一家人,真心勸你的,結果沒想到……」她擺弄了自己的美甲,「總之,勸你一句,別浪費時間在這套書上了,還是趕緊做點別的,別影響了自己的年終獎項哦。」
說罷,她就踩著自己的高跟鞋,蹬蹬蹬走掉了。
10
後面一周,我依然堅持去找盧克。
終於,週四下午,盧克的助理米樂小姐下來見了我和小新。
「你們在這裡等了兩個星期?」她驚訝道。
「還差一天。」我笑笑。
「盧克說,」她猶豫了下,「你的歉意他收到了,但合作應該不會繼續了,讓唐小姐還是別再來了。」
「抱歉。」她略帶歉意,「他是個挺軸的人,一旦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我也愛莫能助。」
我點點頭,「盧克博士的意思我明白了,那米小姐能否將這份資料幫忙轉交博士?如果博士看了還是未能改變心意,那我就不會再來叨擾了。」
她疑惑接過材料,翻看了下。
「你們居然將工作做得這麼細了!」她邊翻邊驚嘆,「唐小姐請稍等下,我这就给他拿上去。」
我给她的,是这套书第一册前三章的全部笔记及出版排版建议。
等了约 30 分分鐘,米乐回到了一层。
「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她不好意思道,「好消息是卢克很感激你们对这套书如此上心,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坏消息就是……」
米乐叹了口气,「他提了一个条件,給你們兩週時間,兩週後他親自考你們這套書裡的醫學知識,如果你能都答上來,他就重新給你們和其他出版商公平競爭的機會…」
「啊?」小新摀著嘴,「可我們不是專業人士,這套書有七冊,是英文版,裡面很多專屬名詞,而且只有兩週,還要背會書裡的醫學知識……」
「這太難為人了啊,一般人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她轉頭看向我。
我皺皺眉,說實話,兩週的時間,確實太過緊張了。
「沒事,你先回社裡吧,把剩餘材料整理一下。」我對小新說,「這事我來想辦法。」
之前做這套書的規劃時,曾經請了幾個海城大學醫學院的博士幫忙,為今之計,只能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给我做辅导了。
打电话没通,我心中着急,便直接去了医学院。
到了才知道,原来这几人明天就要去江市医院,今天在做准备。
「抱歉哦唐小姐,我们这个项目少说要在那边待一个月,要不我们帮你问问其他人?」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頭,居然是唐傾。
他走過來,看了看我,似乎很意外,「怎麼來這裡了?」
「唐博認識唐小姐啊?誒?」那學生似乎反應了過來,「哈哈,一個姓,你倆都不會是兄妹吧? 」
唐傾笑笑,不置可否。
「還不是盧博,又給我們美女小姐出難題,」另一個學生道,「可惜我們幾個下午就要走,誒唐博你最近有空沒?你和盧博熟,也比較了解他的奇特思路,幫幫唐小姐唄。」
我未來還能阻止,幾人已七嘴八舌地將此事講給了唐傾聽。
「兩週?讓你把書裡的醫學知識都搞清楚?」他聽罷,轉頭問我。
我點點頭,「那個,我還有其他方案的,還有其他學校的同學,不用浪費你的時間…」
「不浪費,」他直截了當地說,「盧克那書寫了我還沒好好看過,正好我也想看他那套書。」
「你們不用擔心了,我幫她。」他轉向那幾個人。
幾人笑嘻嘻地對唐傾比了個大拇指。
兩人並肩出了醫學院的樓,我趕緊道:「哥,這事真的不用你幫忙……」
「你不讓我跟盧克說情,我聽你的,沒有說,」他嘆了口氣,「但幫你輔導下醫學知識,並不過分吧。」
「不是,我是真的已經有其他醫學生可以幫忙了。」
「哪裡的學生?叫什麼名字?」
我愣了一下,根本沒有的事,臨時編,自然說不出來。
「唐蜜,」他無奈笑笑,「不管是哪裡的學生,你都要給補習費的吧,我業務好還不要錢,這樣都不能多一絲競爭力嗎? 」
我咬了咬唇,沒說話。
「你以前就總逃避我給你補課,為此還躲過我一段時間,」他輕聲說,「長大了還是一樣。」
「我……」
「我了解你,也了解他,」他轉頭看我,「我是你最好的人選,還有,既然叫我一聲哥,是一家人,就別總是拒絕。」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於是,接下來的兩週,唐傾又和上學時候一樣,成了我的「補習老師」。
我白天在社裡自己把不懂的地方標出來,晚上下班后,他会开车来单位接我,两人去一家 24 小时营业的咖啡店,点个简餐,开始研读卢克的那套书。
唐倾依旧和以前一样,是个很好的老师,他会深入浅出地把艰涩难懂的医学知识讲给我听,很多知识,只需听一次,便能记得住。
就和高中时一样。
两周时间很快过去,第二週的周五晚上,唐傾給我做了個小測驗,他扮演盧克,他問我答。
有幾個問題,我其實記住了,但一緊張,居然也答得結結巴巴。
一不小心,手肘還碰倒了桌邊的檸檬水。
水灑了滿桌,我慌忙收拾材料,拿紙去擦。
「還是跟上學時候一樣毛手毛腳,愛緊張。」他邊幫我擦桌子邊輕聲,兩人一同去夠同一片水漬,肩膀卻冷不丁地撞在了一起。
我趕緊挪開距離,抬眼看他,卻見他愣在原地。
「哥?」
「沒事,」他回過神來,笑笑,「就是看到你這樣,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這天晚餐,唐傾帶我去了一家巷子裡的麵館。
「你還記得嗎?我剛上大一的時候,有個開在學校裡的麵館,我帶你去吃過。」
我驚訝道:「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是搬到这里了?」
这家店的面,我吃了一次便很喜欢,后来唐倾还时不时会在周末给我打包回来吃。
再後來,我出了国,就再没吃到了。
两碗招牌双荷包面端上来时,我嚐了一口,不禁惊喜道:「这面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嗯,」热气腾腾的对面,唐倾单手撑着脸,眼中都是柔光,「是沒變。」
吃完了面,我和唐傾一起走在巷子裡。
這個胡同沒什麼燈,路面也不大平整,我白天有活動,穿著一個十公分的小高跟,下班急來不及換鞋,突然鞋跟陷在了一個小坑里,腳下不穩,冷不丁地崴了一下。
腳上刺痛一下,而鞋子品質不好,居然跟就這麼斷了。
此時已經快走出巷,但距離唐傾停車的地方,還有大約 1000 米。
「怎麼了?」唐傾問我,「鞋子壞了?崴腳了?」
「沒事,能走的。」我抬頭笑笑,掏出手機,「你送我不順路,你走吧,我搭計程車……” 話未說完,他已抽走了我的手機,在我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
我待在原地,「我,我沒事。」
「唐蜜,」他的聲音,在昏暗安靜的巷弄中格外清亮,「是誰教你的,難受了不說,非得忍著? 」
我愣愣地看著他。
這話,他以前也說過。
那時候,我被霸凌,他也這樣對我說。
「唐蜜,誰教你的,受欺負了不說,非得忍著? 」
「上來。」他又重複一遍。
我咬了咬唇,還是沒動。
「也不是忍著……」我輕聲說,「真沒到需要人背的地步……」
「即便鞋跟沒掉,你的鞋也磨腳,你這麼歪歪扭扭地走,一會兒再摔一跤,到时候躺医院里见不了卢克,这两周可就都白费了。」
他轉過頭,「那套书,你还争取吗?」
我瞪大雙眼,虽然觉得此话危言耸听了些,但保险起见,还是妥协了。
我挪了两步,趴在了他的背上。
1000 米的路,唐倾走得不快,但很稳。
那晚,熟悉的香气侵袭而来,而随着香气入心的,是我拼命想忘却,却牢刻在心底的那些过往。
週日傍晚,我去看外婆,唐傾也在。
兩人陪外婆吃了飯,一起坐在醫院戶外的長椅上。
「明天見盧克?」
「嗯,」我點點頭,「約好了,不過還有一點緊張。」
畢竟這次不贏,怕也就沒有下一次了。
他默了下,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彈力球,遞給我。
「這是……」
他笑笑,「以前答應過給你的,你可能忘了。現在這種球,都沒得賣了。」
我接過,这是一个红色的弹力球。
紅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他比了个扔的姿势,「就这样,考前扔扔,就不紧张了。」
我笑了。
「是不是现在觉得很幼稚?」他问。
我搖搖頭,「沒有啊,只是感觉你扔球的动作似乎生疏了。」
他看了看我,双手搭在膝上仰头看天,「是啊,畢竟,過了這麼多年。」
「我走了。」他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又转过头,「下周如果来看外婆,叫我一起。」
我點點頭。
他轉身離去,我則抬起了頭。唐傾剛看過的天空,火燒雲連成一片一片,我突然想起了小學時候學過的課文。
今天看到火燒雲,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我看著唐傾的背影,輕輕捏了捏手上的彈力球。
真是糟糕,唐蜜。
十六歲到二十六歲,你還喜歡他。
11
週一,我見到了盧克。
雖同為醫學博士,但盧克和唐傾的為人處世風格截然不同,如果說唐傾是塊溫潤美玉,盧克就是一團躁動火焰。
有才又傲嬌。
而且,對於我對問題的對答如流,他似乎有些不爽。
約定的 20 個問題問完,盧克吊兒郎當地合上書,下巴磕在書上,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唐小姐,你對幹細胞療法有什麼看法? 」
我:「啊?」
這個知識點,書裡並沒有。
這種東西胡誅不來,正當我準備解釋時,盧克頭上卻遭了一個暴栗。
他哀號一聲,助理米樂手中拿著一本捲起來的書,冷冷地看著他,「別太過分啊,說好人家答出 20 個問題就給機會的,臨時加題無不無恥。」
「我不是想看看她能答到什麼程度嘛…」
「有什麼好看的,人家不是你的學生。」
我呆呆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而占上风的,居然是米乐。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她短短两周,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嘛……」说着,卢克捂着头转向我,「唐小姐,我只是好奇,能让你在这两周之内把这套书的知识融会贯通,到底是国内的哪位大牛?」
我怔了下,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唐倾的名字,旁边的米乐已开口:「别问了,是唐博。」
「哈?」卢克大惊,「你说啥?」
我也愣了,看向米乐。
米乐一脸无语地看着卢克。
「唐……唐……唐蜜,蜜,蜜蜂……」卢克突然一脸恍然,结结巴巴指着我,「你,你难道是唐倾的那个妹妹?」
雖說我並不願他知曉我和唐傾的關係,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坦誠承認:「是,很抱歉,之前是我拜託他不要透露我們的關係的。」
「天哪!」盧克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他忽然起身抱頭走了幾步,又瞬間停下,不可置信地問米樂,「我讓唐傾那傢伙的妹妹在樓下站了兩個星期?」
米乐点了点头,「确实是呢!」 「他会因此杀了我吗?」他一脸惊恐。
「不好说呢。」米乐微笑。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他哀怨。
「我是自己猜出来后去问唐博的,唐博不让说。」
「你为什么听他的啊,到底谁给你发工资啊?」卢克气鼓鼓道。
「哈?」米樂甩了個輕飄飄的眼神過來,「盧博不需要的話,我馬上就走。」
路克氣焰立刻下來了。
我左右解釋了一通,氣氛總算有所緩和,但盧克還是一臉懊悔的模樣。
不過,測試通過了,也就重新拿回了和其他出版商同場競爭的入場券。
機會難得,圍繞著書,我便又問了幾個問題。
「寫這本書的初衷?」盧克終於恢復如常神色,笑笑,「這你得問你哥哥唐傾啊,其實我本來寫的就是一本純偵探小說,是他建議我把醫學知識融合進去的。」
我愣了一下。
「他不也寫過一個開頭嗎?我不知道你看過沒有,」盧克摸摸頭,「他的寫作風格與我不大一樣,但說實話,他的那個故事構思,受眾更廣,如果能寫出來,一定會大火,要不是因為那件事,他大概早就寫完了吧。」
從盧克那兒出來後,我拿出手機,想給唐傾訊息,但改來改去,卻依然沒有發出去。
學校離醫院不遠,我想了想,先去了外婆那裡。
外婆今天精神不錯,雖然還是沒有認出我,卻居然記得我昨天來過。
「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小伙子呢?」她問。
我開了一瓶黃桃餵給她,「今天沒叫他來。」
「你喜歡他吧?」
湯匙一下子跌倒在地,我愕然抬頭,只見外婆笑瞇瞇地看著我。
「年輕人,臉上藏不住,」她笑著感慨,「他知道嗎?」
我愣了半晌,搖了搖頭。
「唉……」外婆長嘆一聲。
「我和他……父母都不同意,他把我當妹妹,我怕告訴他,會給他造成困擾。」我從未想過,最後能傾聽我這段無疾暗戀的,會是外婆。
但也好,也許外婆明天就忘了。
外婆搖搖頭,「傻孩子,他要是也喜歡你,自然不會困擾,他要是不喜歡你,更不會困擾了。」
「會嗎?」我喃喃道。
「說出來,不留遺憾,要不然啊,老了都忘不了。」外婆轉了個身,閂上眼,睡著了。 這時,手機震了一下。
是唐傾的訊息,他顯然已經知道我通過了盧克的測試。
我拿起手機回訊息。
「謝謝你,哥。」
想了想,我顫著手,刪掉了最後一個字。
「謝謝你。」
12
後面的兩週,我都格外忙碌。
主編和其他同事都驚訝於我居然重新啃下了路克這塊硬骨頭,自然也沒再提讓我們去協助一組的事。
中間我和唐傾在外婆那裡見了一次,我提到他那本未写完的书,他却毫不在意地说,自己已经没兴趣了。
「我记得哥你是在大三去美国交流的,那一年过得怎么样?」
他神色一滞,却立刻恢复如初,笑笑,「除了吃不惯那里的饭,其他倒是没什么。」
他不說,我不好追问,而「我其实喜欢你」这六个字,也终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日子在忙碌中度过,週日傍晚,我正在家里补觉,我妈却突然打来了电话。
「快下来,和我一起去外婆那儿。」
心中一驚,来不及多问,我赶忙套了外套就往下跑。
這是個老舊社區,并没有电梯,我下楼梯下得太急,不小心碰到了一户人家摆在楼道里的杂货柜,一个不稳,直接就摔了下去。
「哎呀,」那户人家听到声响开了门,「你怎么走路的呀?把我们家柜子都碰倒了。」
膝盖上磕出了好几道血痕,我疼得倒吸了口气,剛要說話,我妈电话又打过来了。
我担心外婆,只好忍痛站起,继续下楼梯。
一瘸一拐跑到门口,看到我妈的车,我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
「下个楼也这么慢。」她看了看手机,口气不满,「你哪次能不让人等你?」
「外婆怎么了?」我气喘吁吁。
「沒事,就是我今天有空,叫你一起去看看外婆。」她将手机放下,发动了车,「走吧。」
我抚着额,只觉得头又痛了,「没事您说得那么着急……我以为……您下次能不能别这样?」
「别哪样?怎么,唐蜜,現在去看外婆你也有話說? 」她目視前方,但聲音拔高,「你是不是這個家裡所有人都不想要了?」
我知道這場談話繼續下去,必然又是一次無用的爭吵,乾脆閉上嘴,轉頭看窗外。
到了外婆那裡,我媽將帶來的營養品給了護工,坐了不過十分鐘,就拉著我要去一個商務宴會。
我無語道:「為什麼不早點說?還拿外婆做幌子乾嗎?」
「早說?早說你能來?哪次不得求爺爺告奶奶地請你?」
「我不想去。」
「唐蜜,我是不是給你臉了? 」兩人坐在車裡,她一臉的怒氣,「你知點好歹好不好?今晚去的都是海城的有錢人,你唐叔叔会正式把你以唐家女儿的身份介绍给海城社交圈认识,这多好的事啊?我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聚会,又不是让你去贫民窟要饭,要死要活的干吗。」
「然后呢?」我淡淡道。
「什么然后?」她愣了下。
「媽,我有个朋友,在海城日报的社会版工作,」我想了想,还是打算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和我说这几个月都陆续有接到过各路消息,说唐家的公司欠薪,楼盘烂尾,資金鏈斷裂,但消息都被人压下来了。」
我嘆了口氣,「您着急让我联姻,是为了取得支持,救唐家的公司,對嗎? 」
她沉默了。
我突然笑了。
有些事实,自己说出来,总是比听来的,更残忍一些。
「唐倾知道吗?」我轻声问。
「你叔叔说了,不让告诉唐倾,再說了,他一个搞研究的,知道也不过瞎着急,能做什么。」
「哦。」我點點頭。
「妈绝对不是让你去当牺牲品什么的,你是我唯一的亲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她拉住我的手,「蜜蜜,我怎么会把亲女儿往火坑里推,宁家也好,其他家也好,那些公子哥哪個拿出來不是海城頂尖尖的好,你嫁過去,不吃虧。」
「尤其是寧宇,人家也是真的喜歡你,說只要訂婚,立刻入股,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嗎?說實話,你要能嫁入寧家,媽也是真的安心。」
她的手很熱,我的手卻很涼很涼。
「蜜蜜,你別不說話,這麼多年,唐家真的沒苛待過你吧?要不是如今唐家真的有難,媽媽也不會這麼求你。如果唐家真的完了,你叔叔可能會坐牢的…」她的眼淚掉了下來,「起碼今晚順順利利參加了宴會,別給媽媽難堪,好不好? 」
「媽,」我轉過頭,木木道,「如果我答應嫁給寧宇,是不是就可以還清你們這些年對我的好了? 」
她愣了下,又哭了起來。
「你在說些什麼啊,什麼還不還的,我是你親媽啊,」她哭得更厲害了,「你這是要跟我從此劃清界線嗎?你要我以後怎麼活?」
她哭得很傷心,妝也花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我當初沒有生下來,她應該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唐傾的身影,不知為何,突然浮現在腦海。
也是可笑,這樣的我,居然如今還想喜歡唐傾。
是嫌自己的罪還不夠深重嗎?
手機聊天框裡「謝謝」後面,還一直留著四個字,尚未發出。
我擦掉了不知何時流出的淚,拿出手機,刪掉了那四個字。
「您別哭了。」我道。
「我去。」
13
換好了禮服妝髮,坐在車裡,手機響了。
是唐傾發來的訊息,問我明天去不去看外婆。
「別總是看手機了,」我媽開車,「一會兒見了人,說話要注意,知道嗎? 」
「嗯。」我點點頭,乾脆關了機。
宴會設在本地的五星級飯店,唐忠和我媽帶著我與各人照面,在彼此恭維的客套話裡,很快就過了兩個小時。
「寧家太太剛剛跟我誇了半天你,」我媽拉住我小聲說,「一會兒這邊散了,再組小局,咱們家和寧家一起吃頓飯。」
長裙下的左腿膝蓋一直隱隱作痛,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更加重了痛感,我點點頭,趁著他們和幾位上年紀老闆攀談的空隙,走到陽台,開機給報社的朋友發了封微信。
「之前唐氏財務危機的那些消息,都寄給我。」
誰知他倒是很快來了電話。
「你可問對時候了,」他在那頭笑笑,「最近又收到好多消息,说唐家的几个分公司,都在借钱给员工发工资,我看啊,即便我们这边压着不报,银行那边到时候逾期,怕也是纸包不住火了。」
我默了下,「你有没有收到过关于宁氏的什么消息?」
「宁氏?没有啊,这关宁氏什么事?」
掛了電話,我重新回到大厅,却一眼就看到了唐倾。
他像是剛匆匆趕到,夏天天熱,額角還沁著汗珠。
今天晚上,我媽說沒叫唐傾來的,看他大步向我走來,我不由得也走上前,「你怎麼來了?」
他目光微微下移,先落在我的手機上,再落在我裙擺上,沒回答,卻突然拉起我的手,「跟我走。」
「等等……」我話音未落,已被他重新拉回陽台,身子一輕,就被他打橫抱起下了樓梯。
這是一個連接花園的旋轉樓梯,我大腦一片空白,剛要掙紮下去,就聽他說:「別動,除非你想讓咱倆一起摔下去。」
我抬頭,看著他低垂的睫毛,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現下到底是什麼狀況。
唐傾突然來了,而且好像……在生氣?
沒錯,是生氣。
到了花園,又走了幾步,他將我放在一個亭子裡的石凳上,蹲在我面前,嘆了口氣。
「小腿還是膝蓋?」
「啊?」
他抬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受傷的地方,是左腿的小腿还是膝盖?」
我愣愣地看著他。
「你怎么知道……」
「走路的样子很明显在忍着,这么明显我还用猜吗?」 他帮我微微撩起裙摆,盯着那片受伤的地方,脸上表情很是难看。
「唐蜜,」他抬頭,「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不要再忍着?」
也许是他从未如此严厉地与我说话,也許是因為不論過了多久,依然只有他能看出我拼命隱藏的傷痛,又也許是因為我今夜實在站了太久了,許久都沒有哭過的我,居然就這麼低著頭,眼淚一顆顆地掉了下來。
眼淚砸在了他的手背上,積了一小攤水,我拼命地拿手去擦眼睛,下一秒,卻被他一把抓住。
「再抹就成花貓了,哭也忍著? 」他壓下我的手,拿指腹輕輕幫我拭去淚水,「別人讓你幹什麼,你怎麼就那麼聽話,也不告訴我,還關機? 」
雖是指責的話語,卻是溫柔的語氣。
「什麼?」我怔怔地看著他。
此時,手包裡的手機響了。
是我媽。
我按了電話,只覺得腦子混沌一片,「我去找一下媽……」
只是才起身,手就被他牢牢抓住。
「不许去。」
我回頭,愣愣地看着他。
「蜜蜜,」他上前一步,「今晚,你哪儿都不去。」
14
「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安静的亭子里,我和唐倾并肩而坐。
方才,他拦住了我,将我手机关了机,借来了碘附和消毒棉,给我处理了伤处。
「你想我什么时候走?」他不答反问。
「那天我遇到医学院的那几个学生,他们说你那个合作项目快做完了,」我低著頭,「你待了这么久,美国那边,应该也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吧。」
他轉頭,表情不知喜怒,「所以,你想我早点走。」 我没说话。
我确实想他早点走。
唐家公司的事情比我想的严重,唐忠若是真的坐牢,难免不会波及唐倾,而且宁家对联姻过于热衷,我也总觉得有些不安。
人常说,病急乱投医,唐家现在想仰仗宁家的帮助渡过难关,真的是最佳解决方案吗?
「蜜蜜,做项目,并不是我这次回来的重点,」他摇摇头,「唐家的事情,我爸虽瞒着我,但我其实都知道,這件事,我會解決,不需要牺牲你,宁宇也好,其他人也好,你都不用去见。」
我愣愣地看著他,「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唐叔叔知道你知道吗?」
他搖搖頭,「我都知道,只是想再等等,等那些人按捺不住,自己露出尾巴……我本以为那次相亲不成就罢了,谁知他们还逼你来和宁家相亲。」
「相亲是我自愿的,你……不必担心。」我低著頭。
「撒谎。」他看向我,「你喜不喜欢宁宇,我看不出来吗?」
我轉頭,对上他的眸子。
我喜不喜欢宁宇,你看得出来。
那我喜欢你,你看得出来吗?
可我还是说不出口。
「我……要不还是去和妈说一声吧。」
「不用,」他按下我的手,「今晚我在,你不用害怕,我们就在这里,他们着急,自然会找来。」
果然,不过十五分钟后,我妈便找到了我们。
「唐蜜你在干什么啊?阳奉阴违玩关机吗?」她看着生气极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找你,宁家人都到了……」
聲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在了唐倾身上。
「小倾?」她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媽,」唐倾起身,「唐蜜是我带到这里来的,手机是我拿走关机不给她的,您有什麼話,就對我說。」
「你,你們……」她哎呀一聲,「小傾你不知道,今晚蜜蜜和寧宇約了相親,她是不是沒跟你說清楚,蜜蜜,」她轉向我,「你怎麼和你哥說的,騙人了是不是? 」
「她是騙我了。」唐傾冷冷道,「她騙我說她是自願的。可是媽,我真的很想問你,她为什么会自愿和一个到处留情,有私生子的男人相亲?」
我愣在原地,看向我妈。
「什麼……」
我妈咬了咬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還是說,」唐倾走近一步,「你们根本就没有告诉她。」 「妈……」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妈。
唐倾在一旁继续说:「半年前,海城一家酒店有个女的吞了一瓶安眠药,留下了一個剛出生的男孩,那個女生,是寧宇的前女友之一,寧家要孫子,寧宇不想受婚姻束縛,可又想給孫子找個聽話的媽媽……」
我渾身的血液彷若凝固,「媽,這些,你都知道? 」
她沒作聲。
我不可置信,「你知道,但還讓我去跟他相親? 」
「不行嗎?」她似乎無法理解,「你有什麼好指責我的?有得必有失,你不是什麼金貴的小公主,能嫁進寧家就不錯了,還不能帶孩子孩子了? 」
「用唐蜜的後半生,換寧家出手救唐家,這就是你和我爸想出來的辦法? 」
我媽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小傾?你,你在說什麼啊……」
唐傾走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這件事,只要我在,就不可能。」
「唐蜜!」我媽氣急敗壞,「說了不要拿這事去打擾你哥哥,你跟你哥哥胡說八道什麼了? 」
「媽!」我還未出口,唐傾已將我護在身後,「蜜蜜什麼都沒跟我說,要指責就指責我,可蜜蜜是你的親女兒,你怎麼忍心? 」
「就是因为她是我的亲女儿啊,」我妈瞪大眼睛,「怎么?现在连小倾你都觉得我不好了?」
她踉跄了几步,跌坐在石凳上,「是,是,我是知道宁宇的那些事,男人嘛,总是会犯错的,」她看向我,「你觉得给人带孩子是委屈了你,那我当年呢?我不也是给人带孩子吗?我委屈了吗?」
「媽,你在说什么,」我看了眼唐倾,上前道,「别说了……」
可她已然听不进去,直接摆开我的手,情绪激动,「啊?我为了你,我不也是嫁给有钱人,给人带孩子吗?确实,谁愿意给别人带孩子啊,又烦又累的,还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孩子,我不也都忍过来了吗?你怎么……」
「妈你别说了!」我上前拉她,唐倾却一下子拉住了我。
我回頭,他苦涩一笑。
「沒關係,蜜蜜。」他将我拉到身边。
「这些话……」
他搖搖頭,「這些話,我知道你怕我听到难过,可妈说的这些,我其实早就知道。」
我愣愣地看著他。
「媽,作为养子,我一直感谢您为我所付出的一切,」他的表情真挚诚恳,「但蜜蜜不是您,她不會去過這樣的生活,我也不會允許。」 我媽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唐傾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其實今天我在這裡等您,也是想將這個給您。」
我媽接過,不明所以,「這是,是……」
「您和我爸的這場婚姻,過得真的幸福嗎? 」
我媽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唐傾。
「這上面,有我爸出軌很多次的證據,」他笑笑,「律师我可以帮您找,尽早离婚,分得的钱,我相信够养您后半生,外婆那边,」他看了看我,「我和蜜蜜会负责。」
「你們,你们要把我赶出唐家?」我妈张大嘴巴。
唐倾摇头,「媽,没人会赶您走,我只是想您知道,您也不是谁的附属品,我希望您也可以摆脱这些枷锁,去过真正想过的生活,决定权在您。」
「今晚宁家的局,蜜蜜不会去赴,今晚和您说的话,您也可以完整告诉我爸,明天,我会亲自找他。」
說罷,他转头对我说:「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
走了幾步,我回頭,我妈还握着那纸条,一動不動,呆呆地坐在亭中。
15
坐在唐倾的车里,我整个人都是安静的。
唐倾侧身帮我系了安全带,「还想哭吗?」
我搖搖頭。
「你呢?」
他也摇摇头。
他發動了車,將車開到一片空曠場地,開了車窗透氣。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你媽不是我親了。」他點了一支煙。
我從不知道,他居然也會抽煙。
今晚的唐傾,和我以前認識的唐傾,就像不是一個人。
「那還是很小的時候,我偷聽到她講電話,」他轉頭對我笑了笑,「她在電話裡說,这家的小孩越来越难带,又不是亲生的,要不是因为钱,真想一走了之,她還說,也许哪天这孩子闹得太厉害,她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原本以為,我是那个可怜的人,从小没有妈妈在身边。
可唐倾,虽有妈妈陪在身边,却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人只是因为钱,才对自己好。
对一个几岁的孩子,我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我那樣沒媽媽更傷心,還是他這樣有媽媽更受傷。
「我很害怕,所以自那以後,都讓自己很乖,因為我害怕如果自己不乖,媽媽就會走了。」他吐了個煙圈,「再後來,我扮乖成了習慣,因為害怕自己不被人所需要,所以我不只在爸媽面前扮乖,也會在同學面前裝作好性格,因為怕被孤立,怕被丟下。」
「甚至一開始報考醫學院,本著也不是什麼救死扶傷的心,而是覺得醫生是會被需要的,是不會被丟下的人。」
晚風吹過,吹亂了我的髮絲,我呆呆地看著他。
「在我親媽來鬧之前,我一直很慶幸,媽媽她沒有離開我,直到我知道了,原來還有一個你存在,」他閉了閉眼,「蜜蜜,那是我第一次後悔。」
「如果我一直很頑劣,讓媽媽受不了離開了,你也就不用忍受十幾年母女分離的痛苦了。」
我搖搖頭,「不,即便沒有你,也會有別的人事物…和你沒有關係的,你根本不用自責。」
「我初到美國時,其實過了一陣子挺混亂的生活,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我就突然很想以自己的本性,放縱地活一回。」
他掐滅了煙,轉頭向我,「蜜蜜,這樣的我,表裡不一,你討厭嗎? 」
我搖頭。
「怎麼會呢?」我看向他,「你替我收拾那幾個霸凌我的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狠角色了。」
他愣了下,笑了。
「其實,我有時候也會想,」我斂著眼,故作輕鬆地笑,「如果媽能對我差一點,就好了。
「如果她从来都没有管过我,對我不聞不問,不接我到唐家,不给我学费生活费,不管我死活……
「我如今,没准就可以挺胸抬头地对她说,你看,你从来没有管过我,所以,我也不会体谅你,我也不会听你的,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怎么样我都不会管你的。」
我叹了一声,「那样的话,好像就可以活得很爽……」
「做女兒的,這樣想,是不是很過分? 」我抬眼看他。
他搖搖頭,「我懂的。」
週邊安靜,兩人一起仰起頭,晴朗的夜空,真是難得見北斗七星。
過了一會兒,唐傾發動車,「不早了,回去嗎? 」
我點點頭,苦笑,「是該回去了,可我的鑰匙在媽的車上,手包裡只放了手機。」
他看著我,默了片刻。
「那,去我那兒。」
16
唐傾住的地方,離我上班的地方很近,是一個三房一廳的公寓。
這是我第一次來。
房子大是大,就是空了點。
折騰了一個晚上,兩人倒是不約而同有點餓了。 唐傾去接工作電話的空當,我打開他家裡冰箱,結果除了幾顆雞蛋和一包掛麵,空空如也。
我才燒上水,他就打完電話過來了。
「你平时都吃空气啊?」我边打鸡蛋边笑,「冰箱就是个摆设呢。」
他笑笑,走到我身邊,「我不怎么做饭,在美国和卢克一起住,我们要不然吃食堂,要不然点外卖,很少开火。」
「你不是会做饭吗?干吗不开火。」我不免疑惑,毕竟以前周末,家里就我们两个人,都是唐倾做饭。
「我只給你做過飯。」
攪拌雞蛋的手一下停住,下一秒,一雙修長的手,接過了我的碗和筷子。
他熟練地攪著碗裡的雞蛋,「還是喜歡吃碎蛋湯麵?」
我怔了半晌,別過頭,嗡著嗯了一聲。
咬了咬唇,我轉頭笑道:「你在美國還好些,英國飯是真難吃,考試前沒時間煮飯,我就常焇一鍋米飯,米饭配老干妈,一连吃七天,还觉得挺香。」
唐倾停下手中的活,轉頭看我。
「怪不得后来瘦了。」半晌,他轻声。
「啊?」我看了看自己,「也还好吧,标准身材嘛,回国后还胖了一点呢。」
「嗯,」他點頭,走过去关了小火,「就现在这样才好。」
我愣了一下,又马上听到他问:「吃辣的?加醋?」
「不了,清汤面吧,」我看著他,「你最近吃不了辣吧。」
他的手一顿,「什麼?」
「看你样子,应该最近熬夜了吧,项目要收尾,是不是很辛苦?」我把面条从袋子中取出,「你以前不也是这样吗?熬夜的话,如果吃了辣,就会嗓子疼。」
我拿起筷子,将锅中的面打散,抬頭,却发现他拿着碗和筷子,手上无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乌黑的眸子,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映出的是我的模样。
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我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有盐吗?我……啊!」
刚盖上的锅盖被我失手挥了下来,滚烫的蒸汽一下子袭来,我後退兩步,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将我瞬间萦绕,我人落在他的怀里,而他则抓起我的手,语气焦急又担心,「燙到哪裡了?我看看。」
「沒,沒事……」
他不由分說拉著我到了水池邊,給燙到的地方沖涼水,我看著他低垂的睫毛,突然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 唐蜜,你到底……在幹嘛啊?
我不知道自己胸口不停翻湧而上的到底是什麼,但不論是什麼,我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哥,」我猛地抽出手,「我突然想起來,我其實有把備用鑰匙在單位。你這幾天辛苦了,我還是不打擾你了,現在也有地鐵,我搭地鐵回去就行。」
「正好,正好,明天上班用的資料也還在家裡…」我轉過身,慌亂地到客廳尋我的手包,「住在這裡,明天上午得回去拿一趟,也不方便。」
拿到手包,宛如落荒而逃,走到門口,我强装镇定地转过头,扯出一個笑,面对着还站在厨房门口的他。
「我先走了哥,面你及时吃,早點休息。」
回過頭,我深吸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只是手指才刚要触碰到门把手,左臂就被从后一拉,我整个人转了一圈,被直接拉进了他的怀中。
「別走。」他說。
「哥,我……」
「我算你哪门子哥哥,」他打斷我,嘴角泛起苦涩,「异父异母的那种?」
「什麼?」
我怔怔地看著他。
大腦一片空白,我甚至不知道我在问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个什么答案,我甚至不知道,我问的是他,还是挪不动脚步的自己。
他的手向上,轻轻地放在我的脸颊两侧。
窗外突然打了一阵闪,巨大的雷鸣声从远方传来。
明明刚才还是能看到星星的晴天,现在却似乎要下一场大雨。
「为什么?」我又喃喃问。
「因為,我忍不了了,只想自私一次。」
「什麼……」話未說完,臉已被他雙手猛然捧起,他俯下頭,一個吻,就這樣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剎那間,我腦袋轟的一聲,時空交疊,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
窗外雷聲混著風聲,吹著窗戶搖擺不停,一切都和幾年前記憶中的那一晚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我聽到了他對我說那四個字。
像夢,卻字字清晰。
他說,蜜蜜,我喜歡你。
我不知道自己的臉頰是何時會濕的,也不知道自己的雙臂是怎麼顫抖著環上了他。
但我知道,窗外壓抑許久的烏雲,終於傾瀉而下,形成了瓢潑大雨。
這是那年,不曾有過的雨。
17 這晚,我沒有走。
我躺在唐傾的臂彎中,一張張看他拿出的照片。
都是我留學期間,有一搭沒一搭記錄生活,發在社群網站上的照片。
雖然大多數是背影或側臉。
「唐蜜,大一,泰晤士河旁。」
「唐蜜,大二,校園裡。」
……
我發過的每一張照片,甚至是已經刪除的照片,他都一張張洗出來,小心翼翼地插在相簿裡。
「你走後,我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一個人待下去了,於是申請了美國的交換生,大三便去了美國,去的時候,鬼使神差,拿走了给你买的那个红色弹力球。
「到了美国以后,我认识了卢克,卢克那时候因为只爱闷在家里学习,被另一帮学生欺负说是死书呆子,给华人丢人。
「也许一部分是为了帮他,更多是为了发泄吧,我和那帮人打了一架,结下了梁子。
「他们时不时会来找我和卢克麻烦,一般人可能躲都躲不及,但我卻總有些興奮,因為每一次打架,都像是一場發洩。」
「後來呢?」我問。
「後來,我不去上課的時候越來越多,有一天,隔壁鄰居家的小女孩,一個從小就患有罕見心臟病的孩子,突然在馬路旁發病,我上前想去救她,卻突然發現,自己因為荒廢學業,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救她。」
「那个孩子最终没能救回来,我浑浑噩噩回去翻书,才發現,如果我这学期有好好听课,本是可以知道怎么救她的……但就差那么几分钟,我不會,所以那个孩子,永远地走了。」
我想起卢克之前说的话,「所以,你因为愧疚,没有再继续写那本书?」
他搖搖頭,「是觉得不配。」
「一開始便不是抱著救死扶傷之心學醫的我,沒能救人性命的我,又怎麼配寫這樣一本書,告訴別人該怎麼救人? 」
「不是的。」我拉住他的手,「你現在做的研究,不就是攻克疑難心臟病嗎?正因為有你的研究,已經有更多的人活了下來,以後也會有很多人因此獲救,你只要盡力了,就沒有配不配之說。」
他將我攬入懷中,「蜜蜜,如今,我確實是想盡全力,也再也不想感受那種救不了人的無力感了。」
我點點頭。
「其實,你最開始的心情,我多少能夠理解,我剛去英國,也有過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
「當時也是有人欺負我,我孤立無援,只好求助一個看起來很兇的學姐,跟著她混。
「开始只是为了自保,后来却也觉得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挺爽,不用再去想过去和未来,不用被困在回忆中,就像是一场叛逆的放纵。」
「然后呢?」他摸着我的发问。
「不过几个月,学姐就要回国了,她和我說,她看得出来,我只是想要逃避一些事情,才选择做小太妹,她把我們倆的那些奇裝異服都丟了,讓我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我抱著那個藍色的彈力球,想了很久,我想到了你,我想你一定也不願意看到我是這個樣子,於是便重拾書本,惡補了欠下的課程,考上了自己喜歡的文學專業。」
他微微笑了下,「蜜蜜,你知道嗎?不論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我的光。」
「我?」我摇头,「才不是,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无论身处黑暗还是光明,给我力量的,都是他。
「你不知道,」他摇摇头,「自那件事以后,我消沉了很久,直到我在社交网站上,看到了你的照片。」
我愣了一下。
他拿起那张我在泰晤士河旁的照片,「正是看到了你考上大学的样子,于是我再没打架,和盧克一起申請了研究院,其實那時我想你,很想你,可是我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所以,我想,即便不見面也好,只要我知道你過得好,就夠了。」
「直到一年前,我聽一個要好的堂弟說了家裡公司的事,因我學醫,又在美國,唐家的各路親戚,都等著分唐氏這個大蛋糕,由于公司还采用的是老式的家族式管理,重要岗位都由亲戚担任,公司运作混乱不堪。
「而我爸常年听信我的几个大伯,在我向他阐明利害时,竟也不愿听,甚至不让我插手,而我不参与公司管理,正合了我那几个大伯的心。」
「那……你如今怎么还是……」
「因为你,」他看著我,「因为他们将你叫回了国,我听到了他们让你不停相亲的消息,我很擔心,所以就回来了。」
「所以,你,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我愣愣道。
他點點頭。
潮意一下涌上眼角,我颤着声,「可是,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摸摸我的头。
「你出国的前一晚,我喝醉了,做了一个梦。」
「梦?」我呆呆地看着他。
「對,」他睫毛低垂,「那个梦醒来后,你已经走了,可我却后知后觉,知道了自己的心,蜜蜜……」他转过头,却突然愣住。
「怎么了?」他抬手帮我拭去眼泪。
「那不是梦。」我的眼泪依然止不住,「那天晚上,不是夢。」
他怔了半晌,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對不起,蜜蜜,對不起,我怎么这么傻,我以为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癡心妄想。」
「我怎麼這麼傻。」他又嘆息。
「可是藍色的彈力球,被我丟掉了。」我抬起頭,邊哭邊喘。
那個被我帶到倫敦的藍色彈力球,丟了又撿回來,撿回來又丟掉,每次我都想,這是最後一次,這次一定不要撿回來了。
但卻每次都撿了回來。
直到大三的暑假,我決定留在英國工作,带着那个球去了海边,将它扔向了大海。
我曾經以為,那天,是真的再见。
「不要緊。」唐倾摸着我的头。
「你回来了,就夠了。」
18
第二天一早,我和唐倾一起回去见唐忠和我妈。
我本意要和他一起上去,但他却不同意。
「以前本就让你一人背负了这么多年,」他摸摸我的头,「這次,就都交给我。」
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我想了想,还是上去了。
刚开门,就听到了唐忠隐约泛着怒意的声音和我妈的低哭声。
我急匆匆地向里屋走,却突然听到了唐倾的声音。
「蜜蜜从来都没有主动过,是我,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我在缠着她,她一直在逃,是我堵了她的退路,求她不要走。」
「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在所有人眼里算错事,也是我错,罪该万死的那个人也是我。」
「不是的。」我打开了门,映入眼簾的,是唐倾挺直的背脊。
「是我,先喜欢他的是我。」
「蜜蜜,」唐倾怔了下,快步走過來,「不是让你等我吗?」
我搖搖頭,「我想过了,我和你一起。」
那年不曾有的勇气,不敢有的反抗,害怕说出口的话,如今因为有他,都不再怕了。
唐倾握紧我的手,拉着我走到二人面前。
「正如我剛才所說,唐蜜不可能為了唐家嫁給寧宇,而我們兩個,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都不會分開了,」他頓了頓,「如果這件事給爸媽帶來了困擾,會在這裡遭人非議,我們會妥善安排好一切,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我媽瞪大眼睛,「你們才都剛回來,又要去哪裡? 」
「不知道,」唐傾轉頭看我,目光溫柔,「蜜蜜想去哪裡,國內其他地方也好,國外也好,我都跟她去。」
唐忠看了唐傾一眼,又看了看我,重重嘆了一口氣。
「這世界上那麼多人,你們就非得這樣嗎? 」
「唐叔叔,這世上可能是有很多人,但這不是挑商品,」我一字一句,「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真的只喜歡唐傾一個人。」
萬水千山,一眼萬年,只此一人。
「严格来说,蜜蜜的户口一直都在老家,和外婆的放在一起,昨晚之前,唐家也从来没有对外正式承认过她,不论是从法律,血缘,甚至道义上,爸妈你们觉得,她真的算我的妹妹吗?」
此話一出,唐忠和我妈均愣住了。
一片安靜中,唐忠突然开口。
「你们如今翅膀都硬了,非要在一起,確實,我和你们妈妈,硬拦是拦不住的,」他弹了烟灰,「可你们知不知道,家里公司的事情现在很棘手,因为昨晚你们的任意妄为,宁家很不高兴,现在愿意拿钱救我们的,只有宁家。」
「你们以为我愿意用联姻这法子吗?唐氏倒了,我们都喝西北风?」
「是你这个医学博士,」他看看唐倾,又看看我,「還是你一個出版社員工,能讓公司渡過危機?啊?你們要是有這個本事,你們要在一起,我也再無話可說。」
唐傾和我對視一眼,又轉頭面向他們。
「這就是我和蜜蜜,今天來的第二件事,關於公司。」
19
那天,唐傾和我乘勢而上,終於說服了唐忠,讓他正式參與公司管理。
他給唐忠做了保證,会用自己的方法,让唐氏渡过难关。
「你这样,会很勉强吗?」我不免有些担忧。
「我虽不是商界人士,但也是当年本市高考的榜眼。」他摸摸我的头,「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這種事情,就像报名参加一个考试,要么不考,要么就考好。」
他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尖,「对你男朋友有点信心,嗯? 」
我點點頭,「嗯。」
我將報社朋友那邊得到的消息都提供給了唐傾,方便他對公司現狀有更明確的了解,他則帶著專業團隊進到公司,雖每日都有各式各樣的層層阻礙,總歸各項調查也不斷取得進展。
半個月後,我和盧克這邊的合作達成,準備簽訂新的合約,可是簽約前夕,網路上卻突然有了傳言,雖未指名道姓,但用的是我打了馬賽克的照片,並沸沸揚揚寫了篇小作文,說的是我在英國留學期間霸凌他人的事。
雖說內容都是瞎編的,但還是在盧克的粉絲群中引發了熱議,甚至出現了#不讓霸凌者出
版我們愛的書#這樣的熱搜話題。
週六的晚上,我陪卢克去本地的一个小型文化论坛,主办方除了邀请文化名人,还请了本地的几家赞助商,唐倾作为唐家代表参加,而于婧和宁宇,也都在场。
中场休息,大屏幕上突然投射出了我一身黑衣的小太妹照片。
全場嘩然,恰逢此时,于婧旁边的助理似乎手滑了一瞬,一下子撒出了好多张同款照片在地上。
看到我身旁唐倾和卢克难看的神色,于婧颇有胜利之姿地冲我点了点下巴,踩着高跟鞋款款上前,装作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卢克博士,您看过这个吗?你确定真的要与这种霸凌过别人的人合作吗?天哪,这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唐傾,你看看,你之前放在心上的妹妹,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卢克皱了皱眉,唐倾则默了下,淡定地捡起所有的照片,睨著眼,「原來你喜歡收集這個?那我做混混的照片,你要嗎? 」
「什么?」于婧愣在原地。
卢克凑过来,搔了搔頭,「我也有啊,不过我的要收费。哎呀唐倾,咱俩当时穿的,可没有蜜蜜帅啊……」
在于婧呆愣的目光中,我上前一步,笑了。
「于小姐既然这么喜欢热搜,那有没有关注,最新的热搜视频,是哪个?」
她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啊?」
我笑笑,将手机连上前方的那个小型投影,投影出目前排名第一的热搜视频。
#前海城出版社员工揭露于氏传媒内幕。#
「刚顶上来不久,你可能还没来得及看,不過沒關係,我放给你看。」
我按下播放键,视频中的,正是小庞,她一字一句,将于氏传媒如何暗中联系她,通过金钱诱惑,让她故意将中文版特辑提前上传网络的事,讲得明明白白。
于婧脸色煞白,惊慌失措,「不,这是污蔑!是污蔑!」
「你们和她的通话,她都有录音,所有的证据,她都留着。」
「你!」她恶狠狠地看向我,「唐蜜,你故意搞我。」
「做人不能太绝,你們利用完她便過河拆橋,答應的所謂尾款也一直沒給她,也怨不得她留了一手,在網路上揭露你。」
我其實一直在找小龐,幾經周折尋到她時,才發現她回海城。
找到她時,她剛被於氏傳媒的人趕出來。
而她想要錢,也不過是為了生病的母親,我接她回出版社後,她在我面前大哭了一場。
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
背叛過的同事我不會再要,但基於她生活的不易,我們還是集體捐了些錢,湊夠了她母親的手術費。
「唐蜜,」寧宇走上前,「做人還是寬容些好,太惡毒未免難看,我還是喜歡你和善的模樣。」
「惡毒?」我笑笑,「我倒是覺得對本就惡毒的人,不必太寬容。」
寧宇瞇了瞇眼。
「當年霸凌我的人的背後指使者,不只是於婧,還有你吧。」我笑笑,「你當時向我告白不成,便幫你表姐出主意欺負我,想讓我去求你低頭幫忙,要說惡毒,我還真比不二位。」
「你!」
「有空管別人的閒事,寧總不如管管自己公司。」唐倾上前一步。
「喲,唐博,」宁宇愣了下,「你一个既非文化行业,又非从商的非专业人士,我看管闲事的,倒像是你。」
唐倾嘴角弯了弯。
「也不算管闲事,就是问候一下宁氏公司是否还好?毕竟我那几个大伯和堂哥脑子虽不清醒,听信外人出卖自己家公司,但一听要被抓进去,还是害了怕,老老实实都交代了。」他悠悠道,「我也是吓了一跳,唐氏那几个项目出问题,原来都是宁氏串通了唐氏内部的人做的手脚,当时的资金都非法通过几手转入宁氏。你们那几个项目,我記得沒錯的話,已经被叫停且资金冻结了吧。」
沒錯,唐氏之所以接连项目出现问题,不过是内部人员联合宁氏贼喊捉贼,宁氏再通过联姻假意示好,一方面给宁宇孩子找个免费的保姆,另一方面,以雪中送炭的名义入股唐氏,再慢慢蚕食唐氏的剩余价值。
「算盘打得好,不一定能算好账。」唐倾笑着看向宁宇,「也是抱歉了,這一局,好像还真是我这个非专业人士赢了。」
于婧和宁宇,终究是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圍觀人群漸漸散去,盧克小聲嘀咕:「還好我不是你們的對手……」
唐傾回頭,笑容如暖陽,「什麼?」
「沒事,」盧克立正站直,「我說祝你們百年好合。」
旁邊的米樂嘆了口氣,拉著他走了。
我和唐傾相視一笑。
鬧劇結束,回家路上,我突然想起那些照片,拉了拉唐傾的袖子。
「那些照片,她撒就撒了,你撿它乾嗎? 」
「別人的當然不撿,但那是你的啊……」唐傾笑笑,將我攬入懷。
「況且,你當小太妹的照片,我都沒有。」
20
那之後,唐傾和我都各自忙碌了起來。
唐傾請來的專業團隊很快就釐清了公司的治理和財務問題,並給出了合理的意見建議,唐傾也終於說服了唐忠,公司里的重要岗位不再由唐家的亲戚或有关系的人担任,而是换了职业经理人团队。
听说他在公司的气场格外令人生畏,甚至不少人提议让他直接接班唐氏。
然而唐倾并没有这个打算。
「虽然经营公司也挺有挑战的,但是我还是想做医学研究。」他笑笑,「有些東西,真的喜欢上,好像就放不下了。」
盧克回了美國,網路上關於我的那條熱搜很快就沒了熱度,盧克在一次訪談中大讚了我們的工作態度,令一些謠言不攻自破,反而增加了不少書迷對中文版的期待。
只是,盧克這個人,依舊對各項出版細節吹毛求疵。
首先是翻譯人員的選取,我們之前有辦過一屆翻譯比賽,當時選出了許多民間的優秀譯者,這套書的翻譯,交給了當時的第一名尹瀾澈老師,盧克表示沒有異議。
但書中的插畫卻成了難題。
英文原版的插畫,我和盧克都認為不太符合國人的審美,於是想重新繪製國內版的插圖,可是找了好幾個插畫家,畫出來的作品盧克都不滿意。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江城出版社的廖凡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他一直合作的插画老师,叫倪辰。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将倪辰的画传给卢克,谁知他倒是非常欣赏。
終於,出版事宜得以有条不紊地不断推进,这天下班,我和尹澜澈结束了和卢克的一个远程会议,一起从出版社出来,但看到唐傾和一個人在聊天。
這人看著,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一點面熟。
「老公!」尹瀾澈向那人揮了揮手。
兩人走近,唐傾笑著向我介紹:「真是巧了,這是我大學時候的朋友,陸湛。」
我愣了一下,陸湛,陸湛?那不是唐傾醉酒那天晚上…
對面之人顯然也想起了我,笑著向我伸出手,「你好,咱们很多年前见过一面吧?你是唐倾的……妹妹,對吧? 」
唐倾摇摇头,揽住我的肩,笑笑。
「不是,是女朋友。」
我和唐倾的婚礼,是在半年后举办的。
这半年,唐氏逐步还清债务,唐忠和我妈对我们两人在一起的事情,态度逐渐软化,甚至从承认,逐渐发展到了催婚。
有些观念,看似顽固,可轉變卻也在一念之間。
婚禮唐忠與我媽本欲大辦,說算「雙喜臨門」,可經歷了這麼多,我和唐傾倒都覺得,形式什麼的都無所謂,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好。
但最後還是依了父母辦了婚禮,不過是在一個飯店莊園辦的,只請了一些親朋好友。
唐家的公司,雖然傷了元氣,很多業務條線被迫關閉變賣還債,但總算是保住了核心根本。
我們婚禮之後,唐忠正式退休,唐傾將公司交給了職業經理人團隊,市場化運作使公司整體效率大幅提升,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不久,寧氏爆發財務危機,宣布進入破產流程,於婧的那家文化傳媒公司,寧氏佔股 40%,由於長期入不敷出,市場口碑不好,又被人檢舉製作盜版印刷品,門戶網站也關停了。
不過這些,和我們都沒關係了。
婚後第二個月,唐傾回了趟美國,處理完了那邊的事宜,作為重點引進人才正式回到海城大學醫學院任教,並同時在海城醫院上班。
在我孜孜不倦的「催稿」下,他也終於重新提筆,開始續寫自己的那本醫學科普讀物。
我們每兩週會一起回一次老房子,陪唐忠和我媽吃頓飯。
這天,吃完飯,唐傾陪著唐忠出去散步,我媽端了一杯熱茶給我。
「別總是吃涼的。」她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別處,「年輕人也要注意身體。」
我放下茶,「媽,之前我和唐傾跟你說的事…」
「我還是沒辦法跟你唐叔叔離婚,」她搖頭,「他現在退休了,不怎麼出門,也需要個人照顧,以前……算了。」
「我如今不管你們了,你們也別管我了,我這輩子這麼活著,也不想換個活法了。」
我點點頭,「好。」
「那個……」她起身,邊走邊說,「你啊,身體從小就弱,如今結了婚,早點要孩子吧,年紀越大越受罪。」
我笑笑,「我們想順其自然就好。」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是說,那個,趁我還幹得動,有了孩子,還可以幫你…帶帶,你也…別太累。」
說罷,她就說困了,回房睡覺了。
我坐了會兒,拿起桌上的茶,嗯,還是熱的。
而事實證明,「順其自然」的結果,就會很快。
得知懷孕的那一天,我正陪著外婆,在醫院的後院休息。
唐傾拿著化驗單,像个孩子似的冲过来,将我抱起来转了两圈。
连外婆都在一旁看笑了。
過了一會兒,护工将困倦的外婆接了回去,我抬头望天,却发现方才晴朗的天,似乎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一团乌云。
「好像要下雨了呢。」我担忧道。
「沒事,」唐倾的眉眼弯弯,「我在,不怕。」
我低頭,對上他的雙眸。
是啊,只要两颗心连在一起,又有什么风雨是可怕的呢?
雨点滴了下来,唐倾撑起伞,牽起我的手。
天上,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伞下,温暖如火,甜蜜如糖。
而紧紧牵着的手,再也不会松。
額外的
女儿小糖心满月的那天,唐倾的书也出版了。
上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小糖心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粉雕玉琢,格外可爱,就连陆湛都直开玩笑,说要和唐倾结个娃娃亲。
而远在美国的卢克,则托米乐送来一幅书法作品,表示自己最近在习颜真卿字帖,特意亲自书写了贺语,并嘱咐唐倾一定要裱一下挂在家里。
唐倾和唐蜜忐忑的打开卷轴,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几个大字。
「倾蜜糖心甜甜蜜蜜。」
唐蜜扑哧笑了,卢博士好创意。
而一旁的唐倾,抱着小糖心,看着妻子的侧颜,免不了内心勾勒起唐蜜小时候的模样来。
他想,蜜蜜小时候,一定也是这样可爱的。
只可惜,他见到她时,已经是高中了。
今日着实太过热闹高兴,他看着小糖心,不免也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唐倾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因为他知道,只有听话,才能换来父母的爱。
從小到大,他都是众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帥氣、友善,毫无缺点。
但真实自己的模样,却只有自己知道。
高一时,他的亲生母亲突然出现,吵着闹着要见他。
他曾经也对这个生母抱有过一丝希望,可马上他便知道了,他生母只是因为挥霍完了唐忠离婚时给她的钱,走投无路才回来找他。
唐忠给了她钱,她就立刻飞去了国外享受,动作快得甚至怕唐倾缠上她。
他对这位陌生的「生母」无感,可也是多亏他这位生母为达目的对唐丽丽的全方位攻击,唐傾才知道,原来他的养母,还有个女儿,只比他小一岁,却从来没见过妈妈。
於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唐蜜被接了过来。
唐倾至今记得那一天。
见她之前,他其实很紧张,紧张到需要拿弹力球来放松。
唐蜜来了,她长得很漂亮,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小巧的唇,她穿着一件白裙子,静静地提着箱子站在厅中,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刚从森林中走出的公主。
他主动向她伸出了手,她卻怔了下。
那次手終究沒握成,因為她還沒伸出手,唐麗麗打斷了她,並向他們解釋她不愛說話。
後來,她便住校了。
也許是因為愧疚,也許是因為憐惜,他作為哥哥,總是想辦法對她好。
她身子弱,他就帶水果,她數學不好,他就給她補功課。
那時候,他有個「女朋友」,是同班的於婧。
其实也不算真的女朋友,毕竟两个人的开始,纯粹是因为班里那段时间流行成双成对,而他总能收到情书和告白,有点烦。
于是于婧找到他,说自己也总收情书很是烦恼,要不然就对外宣称两人是男女朋友,断了别人的念想,自己也能好好学习不被打扰。
他们两家父母本来就认识,唐傾想了想,就同意了。
但他不知道,演別人「男朋友」,卻很麻煩。
於婧說做戲要做全套,他要對她噓寒問暖,多加照顧,還得成雙成對,一起參加各種活動,比如唱歌,看電影,諸如此類。
這樣大家才不會懷疑他們是假情侶。
他盡量滿足於婧的要求,畢竟兩人屬於互幫互助,卻也不勝其煩。
比起戴著虛假的面具出去玩,他其實更喜歡和唐蜜在一起。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和她在一起總是很舒服,很輕鬆,他把原因歸功於自己對她有愧疚,所以把她當成了親妹妹的緣故。
那時候,他對唐蜜,只因為一件事生氣過。
便是那場「霸凌」事件。
他是在唐蜜的數學書裡發現那張「詛咒」字條的,而他發現之時,这场专门针对唐蜜的霸凌,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他很生气,问唐蜜为什么不告诉家长,她静静地看着他,輕聲說:「我可以自己解决,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自己解决?就是忍着吗?」他更生气了。
「只能先忍着,」她的脸上云淡风轻,「这种事情我以前也经历过,我即便现在告诉老师,老师顶多批评一下她们,可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她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而且还会不留痕迹。」
「況且,她们背后有人指使的,即便他们不欺负了,依然可以换人再欺负我。」
她抬頭,「如今她们见我不反抗,就会肆无忌惮,这样我才好收集决定性证据,对他们造成打击,这样他们才不会再欺负我。」
「幕后指使是谁?你知道了吗?」
唐蜜抬眼看了看他,默了下,「不知道。」
唐倾看着她,突然觉得好心疼。
「这件事情你别管了,」他的双手扶上她瘦弱的肩膀,「有哥哥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雷厉风行地将证据收集整理好,通知了宿管老师,一起去找了校长,令那三个人退了学。
只可惜那三人也不知背后指使之人是谁, 只知道欺负了唐蜜,第二天便会有钱通过校外的混混给到她们。
他还想继续查,唐蜜却说算了。
但他还是在全校放了话,「唐蜜是我妹妹,谁敢找她麻烦,我就找谁麻烦。」
那之後,确实再没人敢找唐蜜的麻烦,甚至之前的一些追求者,都退缩了。
高二結束,他和於婧「分手」了。
那個暑假,他和唐蜜天天在一起,他帶著她學習,帶著她玩,看著她笑,自己也覺得開心。
誰知開學後,她卻開始躲著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往往做題目做到一半,就開始發呆,卻總也想不出原因來。
就連演算紙上,都被他寫滿了各種「蜜蜜可能生氣的點」類似的推測。
他那陣子心神不寧得太過明顯,就連同桌都悄悄問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終於,他下定決心,將她堵在了家中。
畢竟想來想去,只有可能自己太嚴厲,總是盯著她的數學,將她盯上了。
他調整了下輔導強度,果然,在那之後,唐蜜便不再躲他了。
就這樣,一直到了唐蜜高三的時候。
她生病那晚,他說他也希望她上海城大學,她問為什麼,他說她如果在自己身邊,自己可以安心一些。
但為什麼一定要她在身邊,他卻從未想過,只是覺得,只要她在,他就安心。
二模考試結束當天,他專程向老師請假,買了紅色的彈力球,去校門口等她。
可等到的,卻是她已經打算出國,放弃高考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他,宛如晴天霹雳,他冲回家质问父母,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原来她很讨厌他。
认识到这一点后,唐倾才终于发现,他們兩人,或许看上去是唐蜜依赖他多一些,可實際上,却是他更依赖她。
唐蜜走的前一晚,他跑去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她走。
直到他在梦里看到了她。
她看著他,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那一瞬間,唐倾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放不下她。
他原来喜欢她。
夢中,他做了想做的事,可梦醒之后,却是无边的怅然和痛苦。
她要是知道他原来对她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應該會更厭惡他吧。
但他戒不掉她了。
後來,他們雖然再也沒有見面,他卻因她而出國,又因她而回國,兜兜轉轉,這才知道,原來,早在他發現自己的感覺之前,她就已經喜歡上他。
原來,這場愛戀愛,從不是他一人的獨角戲。
咿咿呀呀的哭聲將他的思緒拉回,唐傾溫柔地看著哼哼唧唧的小糖心,在宴席間尋找妻子的身影。
「老公!」不遠處,唐蜜似乎心有靈犀,隔著人群向他揮手,「孩子給我吧,該餵奶了。」
唐傾突然想起那句話。
縱隔千山萬水,依然無悔奔赴。
只因為,我愛你,如此簡單。
他衝唐蜜笑笑,抱着小糖心,走了過去。
「來了,老婆。」
【完】
編輯於 2022-08-01 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