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老人死了,我親眼看著他被包著白布拉走。
幾天後,一個年輕人提著一籃水果敲響了我的門。
而他的身後,赫然是那個老人。
1
前兩天,公司接了個大案子,我忙完回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了。
最近小區的一些基礎設施正在維修,所以路燈都關了,走在路上總有種鬼影幢幢的感覺。
但是想到這個社區治安一直很好,我又放下心來,思考著工作上的事情。
想得正入神,突然看見單元大樓門口的垃圾桶邊倒著一個什麼東西,藉著朦朧的月光,像是一個人形。
我立刻聯想到了最近的兇殺案,不由得握緊了手機。
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大著膽子向前走了幾步,探頭一看,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是大熊玩偶。
誰這麼缺德,大晚上的多嚇人,我在心裡咒罵一聲。
我低頭在包包裡倒騰著找出鑰匙,剛準備刷卡進門,側面卻突然伸出一隻形容枯槁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啊!!」我嚇得大喊一聲,感覺頭皮都要炸開了。
這時從陰影處急忙跑出來一個人:「哎喲,鄭老師,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叫你也不答應,可嚇死我了。」
这时我才看清抓着我的人是谁,原來是住在隔壁的老人,跑過來的是照顧她的保姆。
「阿姨,你們怎麼大晚上的在外面,剛才嚇我一跳。」
「哎喲,小康啊,你說我就去廚房燒了個水,出來鄭老師就不見了,可讓我好找,我也嚇死了。」说着就伸手过来扶他。
但是郑老师却不乐意,还是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
郑老师名叫郑合明,是一个退休的大学老师。他年轻时也是一个体面人,却不想晚年家中突遭遇变故,妻子和孩子都出车祸没了,他自己受不住打击也变得痴傻,幸好他的學生一直照顧他。
「小康啊。「馬阿姨有點吞吞吐吐:「這次怪我不小心,門沒有關緊,才讓人自己跑出來了,但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所以陈医生那边……」
我立马听出了她的意思:「哦,阿姨您放心,我不會多嘴的。」他口中的陳醫師就是照顧鄭老師的學生,一个英俊帅气,年轻有为的年轻人。
我们之前打过几次照面,但是绝对没有熟悉到我会跑去给他打小报告的程度,阿姨属实多虑了。
我們一起搭電梯上樓,郑老师一直瑟缩着往角落靠,我不免多看了两眼。马阿姨也看到了,很快地把他扶了过来,和善地冲我笑笑。
电梯节节上升,我搭話:「最近陈医生没有回来吗?」
「昨天刚回来过,你說他一個大醫生,那麼忙的,為了看鄭老師還這麼來回地跑,我沒見過這麼好的孩子。」
我笑笑:「是啊,是很好的人呢。」
「叮——」电梯到了。
我禮貌地讓他們先下去,鄭老師乖乖地跟著往出走,但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突然回頭,混沌的眼睛突然变得有神,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我百米冲刺般地开门,一进门就赶紧去抽屉里找陈斯的名片。
我现在得赶紧联系到他,因为郑老师出电梯的时候说的是。
救我。
2
我担心陈斯会忙,心里想着如果他不接电话的话我就报警,但是电话却很快地接起来了。
「你好」那边说。很好听的音色。
我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刚才事情的经过都详细地给他说了一遍,没想到他听完后很轻松,甚至还带着轻笑。
「謝謝你,大晚上的还给你添麻烦,但是马阿姨是我从正规机构找的,应该没问题。是老师的病情最近比之前又加重了,总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昨天我回去看他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认识我了。」
他有点忧伤地说:「我一直都给他找得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但还是……」
我听到这里也放松了下来,想来是自己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变得疑神疑鬼的,都快神经质了。
我安慰了他几句,又无奈地自嘲:「我最近压力大得都快变成神经病了,看来哪天得挂个陈医生的号看看。」
他笑,也玩笑地说:「我是心外科的医生,可治不了你这个病,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对这方面有研究的朋友。」
我听他说这个,马上坐直了身体:「陈医生,真的有认识的这方面的专家吗,我真的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嗯?怎么了?」他听到我这么说也变得认真起来。
「我有个妹妹,她……」我不想说有神经病这个词,斟酌了一下:「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去了很多医院,一直也没看好,我们还想再试试。」
他立马询问了一些相关情况,然后说安排好了会告诉我,讓我不要擔心。
挂了电话我心情也变好了,我看着桌子上妹妹的照片,那是她十岁的时候参加比赛领奖时的照片,笑得那么开心。
我在心里想,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狗叫,楼上也不知道在干嘛,砰砰砰地一直响,还有女人的时不时地一声尖叫,也分不清是欢愉的还是痛苦的。
我太累了,无暇多想,也不想管闲事,洗完澡就睡了,一夜無夢。
3
第二天的时候是被吵闹声吵醒的,一看表才早上六点一刻。
声音的来源就在楼道,我打開門,顿时傻眼了。
隔壁的门大开着,楼道里面全是警察,而且全部拉了警戒线,有人在拍照,摄像机咔咔地一直响。有两人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正往电梯进去,那轮廓分明就是一个人。
其中一人拐过身的时候,我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白发。
看见有人出来立马有警察上来询问,我头脑一片空白,直到机械性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后,才反應過來。
「警察同志,發生什麼事了? 」
「隔壁发生了凶杀案。」
「什麼?!」
「是谁?!」
「详细地等待警方的进一步调查,你不要害怕,我們現在需要問你幾個問題,你配合一下。」
我说话开始磕巴了:「是……是郑老师吗?」
警察神色一凛:「你认识隔壁的人?」
「认……认识。」
警察又问了好些问题,都是常規的,比如对面住了什么人,都是干什么的,最近有没有发现异常,特别是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
我脑子混混沌沌的,其他的照实说了,包括昨晚在楼下碰见郑老师和马阿姨,还有听见楼上的动静。
我想起陈医生,他知道发生的事了吗?
最后警察叮嘱不要害怕,他们会尽快破案,还有再想到其他什么可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警方。
我连连答应。探头看向隔壁房内的情况,但是视线被挡住了,什么都没看见。
关上门后我赶紧给陈斯打电话,打了好几通,但是一直没人接。
我胡乱地收拾了一下,就忧心忡忡地去上班了,等到公司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开了。
业主群大家都在激烈地讨论。
「今天怎么回事,我去送孩子的时候怎么看见那么多警车,还有救护车?」
「是呀是呀,电梯都被禁用了那么久,我上班差点迟到了。」
「16 楼死人了,他杀的!」 这句消息一出,大家立马炸开了锅。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这话可不能瞎说,犯法的!」
「我怎么瞎说了,我有个警局的朋友,叮嘱我最近要小心,据说出事的现场非常惨烈,怀疑和前几起案子有联系呢!」
「天啊,吓死人了,这地方还能不能住了,我今晚都不敢回家了。」
「物业呢,怎麼回事,什么人都往进来放!」
……
我看着那些乱糟糟的消息眉头直皱,又给陈斯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一部电梯被锁了。整个楼道非常安静,所有的痕迹都没有了。只有警戒线依然在,长长的一直从隔壁门口延伸到了消防门口。
群里依然在热烈的讨论,我扫了几眼就退出来了。
这时正好有电话进来,是我媽媽,她說前兩天妹妹的病情又反覆了,害怕我擔心一直沒告訴我,現在穩定下來了,醫院說現在只能這樣維持。
她的聲音難掩低落,我心裡也不好受。
為了安慰她,我告訴她最近找了一個朋友,能聯絡到關於妹妹病情這方面的專家,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帶過去看了。
媽媽聽了很高興,我却心里很沉重。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陈斯还有没有精力帮我。
而且我真的有点担心他。
我再次拿起手机,今天第三次拨打了陈斯的号码。
「滴——」
电话刚拨通,我就听见一串铃声从我家门口飘来,我顿时吓得一哆嗦,猛地站了起来。
我赶紧把电话掐断,铃声也随之结束了。
緊接著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外面的敲門聲還一直在響,並不急切,還帶著空曠走廊的回音。
我抖得厲害,拿起手邊的一截伸縮晾衣架給自己壯膽,準備從貓眼看什麼狀況。
就在我準備要湊上去的那一瞬間,外面響起了一個聲音:「康小姐,在家吗?」
我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這個聲音我記得,是陳斯。
我打開了門。
「康小姐,這麼晚了,打擾到你了嗎? 」外面的青年笑得很紳士,手上還拿著一個水果籃。
「沒有,還早呢,我還沒休息呢。」
他举一下手上的东西:「我們家發生的事嚇到你了吧,我來給你道個歉。」 「你……」我想问他没事吧。
但話到嘴邊生生卡住了,因為他身旁突然伸出來一隻枯槁的手,去揪果籃上面綁的拉花。
慢慢的,旁邊的整個人出來了,我瞪大了眼睛。
是鄭老師。
4
我瞪著眼睛不知所措,陳斯看出我的恐懼和驚訝,詳細給我講了經過。
原來今天早上他有手術,做完的時候快十一點了,出了手術室就接到警方的電話,說他租的房子出了命案。
他立马赶到警局,辨认尸体的时候却发现那根本不是郑老师,这下事情变得奇怪起来,因为警方接到报案到现场的时候家里只有一位受害者,再没有其他人。
警方了解到他家里的真实情况后让他给马阿姨打电话,但是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而郑老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警方調取了監視器後發現,晚上十二點的時候,馬阿姨走進了樓層,但是好巧不巧,十六樓上三層的樓梯裡的監控都是壞的,她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十分鐘後鄭老師自己出來了,也走進了樓梯。二十五分鐘後出現在了樓下的垃圾桶旁邊,他圍著垃圾桶轉了幾圈後就朝小區的西北方向走了,因為晚上太黑,加上監控有死角,就看不到人了。
做了詳細的筆錄後陳斯就跟警察出來後找人了,找了三小時,最後發現鄭老師竟然在社區的綠帶睡著了。
找到後陳斯馬上帶他去醫院做了檢查,萬幸,除了蚊蟲叮咬得比較嚴重,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
他忙了一天,顾不上给我回消息,到晚上的时候才有时间,专门带着郑老师来感谢我,一是我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二是害怕我被吓到,过来看看。
我听他讲故事一样地说完这些事情,信息量大得都有点消化不过来。
「那死的人是谁?怎么会在你们的房子?马阿姨又去哪儿了?」
他沉思了一会才道:「不知道,其他的警察也不会给我说,但是……」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等着录笔录的时候听见他们说,马阿姨在我找之前,伺候得几任雇主都死了,而且时间都挺短的。」
我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都是她害的?」
「不是,都是正常死亡,因为伺候的老人都是有重病的,家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的意思是?」
他看著我,神情很纠结,最后还是说了。
「很多人家在老人死后,不管找的保姆工作了多久 ,哪怕是一天,都会给整月的钱。而且為了補償或是出於迷信的心理,還會額外再給一筆錢。」
我听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們同時看向坐在沙發上癡傻的老人,沉默了下來。
看來鄭老師電梯的那次求救並非是我神經質,而是真的受到了虐待。我想起他當時的那個眼神,再看一眼呆呆坐著的老人,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怪异。
我搖搖頭,稳定心神:「反正不管怎样,案子警察会调查,我们等结果就是了。幸好郑老师没事。」
陈斯也看着老人:「是啊,幸好老师没事,要不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你得重新给郑老师找房子吧。」
「不找了,先住我那儿吧。」
「你工作那么忙,怎么照顾啊,没考虑过送到疗养院吗,那儿起码安全,有个小磕小碰的也有专业的人照看。」
「之前送过,但是老师离我远了就是不行,不太……听话。」他盯着郑老师问:「是吗?老师。」
老人自然不会回答,依然呆呆的,陈斯贴心地摆正了他的衣角。
「對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我帮你妹妹联系的……」陈斯正说的话被打断了。
砰、砰、砰——
楼上又响起了声音,时不时还带着女人一声尖叫,我们三人同时望向了天花板。
5
最先还是陈斯反应过来,他拿出手机录音。但是这次很短暂的,几分钟后声音就停了,我们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报警了,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
警察很快趕到,我和陈斯一起跟着上了楼,但是敲门却一直没有人应,里面只有狗的叫声。这时一个警察突然问我。
「和昨晚你听到的声音一样吗?」
「一样。」我答道,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就是早上问我话的警察,叫杨河。他今天肯定很忙,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色。
来的竟然不是民警,而是刑警。
他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這時門卻響了,開門的是一位坐輪椅的老年婦人,收拾得還算齊整,只是眼神陰鬱,看著有點兇。
她懷裡抱著一隻小狗,是一隻博美,縮在懷裡警戒地看著我們。
楊河先說話:“我們是警察,樓下報警說你們房間大晚上的很吵,在干嘛呢?」 老妇人显得很无所谓:「没干嘛,敲几下地板就算犯法吗?」说完摇着轮椅往房中走去。
警察先进,我们跟着。
「这是谁?」进去后那位杨河整个人都一振,看着桌子上的相框发问。
「我老公。」
「他人呢?」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你想问什么?」
「他死了你知道吗?」
我大骇,腦子一轉就想明白了,楼下的发现的尸体是这家的男主人!
「死了啊,死了好。」那位婦人聽到這樣的消息沒有震驚,很平淡地說到,就像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一樣。
她把博美放下,然後從桌子上拿起一把小斧頭,警察立刻做出戒備的姿勢,陳斯把我護在了身後。
不過她只是拿起了斧頭旁邊放的一截大骨頭,砍了起來。
「砰、砰、砰。」原來這就是聲音的來源。
我鬆了一口氣,但楊警官卻眉頭皺得更深了。
「把斧頭放下來!我們有話問你。」
「问什么,問他怎麼死的嗎,我哪知道,或許你們可以問那個女人。」
她把砍断的骨头扔给狗,狗很歡快地叼走了:「她知道得比我清楚。」
「什么女人?」不见杨警官说话,另一個年輕的警察追問道。
楊警官抬手製止了他,並且給旁邊的一人使用了個眼色,我們就被請了出來。
「今晚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接下来我们还要询问一些事情,因为和案情有关,两位先请回吧。」请我们出来的警官又补充道:「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今晚的事情请先不要对外说起,免得造成恐慌。」
我们应下了。
回去的时候我一直胡思乱想,想起那个阿姨的眼神,心里就发毛,突然想到一个点,我緊張地拉住陳斯的胳膊。
「马阿姨现在还没找到是吧?」
「是。」
「那个骨头会不会……」
我話沒說完,但是陳斯肯定聽明白了,
他輕笑一聲,安撫地拍拍我的手背。
「別自己嚇唬自己,我是一個醫生,是不是人體的骨頭我看一眼就知道,我很肯定,那個不是。而且,她是一個行動不便的人,处理尸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说这话时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灭了,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等灯再亮起来的时候,一切又都如常。
他看见我在看他,以为我害怕。一直宽慰我,还说给我妹妹联系的专家已经约好了,问我们什么时候方便。
我喜出望外,暂时不再想别的事。
我们约好了下周一。
6
星期一的时候我请了假,陈斯也专门请假带我们过去,我非常不好意思,告诉他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他笑着说好,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在车上我问他警察有没有再找他,不知道案子有没有新的进展。
「找过一次,还是问一些马阿姨的情况,但是我知道的都说了,好像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出事后我也去找过家政机构,但是马阿姨的名字都是假的,入职的时候身份证用的是别人的,看来之前警察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那你觉得她和之前的连环杀人案有关系吗?」
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他把音量调高一点,說:「不知道。」
我们到医院的时间尚早,外面草坪上的人还很少,有工人在修剪树木,空气中飘满浓浓的青草味道。
妈妈和妹妹已经坐在外面的长凳上等我们了,妹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手里还拿着一个气球,像一个天使一样。
他们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那人在和妈妈说话,还时不时地低头看看妹妹,到这时,妹妹总会不自觉地躲一下。
我赶忙走了上去,把妹妹拉到我身边,语气不太好地说到:「你怎么在这儿?」
妈妈马上起来打圆场:「靈靈,不許沒禮貌。」又對旁邊的人說:「盧老師,不好意思,这孩子她……」
「沒事沒事。」那個人忙道:「理解理解。」
他站起來,看看妹妹又急速地掃我和陳斯一眼,接著對媽媽說:「那你們就忙吧,我有時間……」他估計想說有時間再過來,但看我在場又打住了:「我先走了。」
妈妈还想说什么,被我制止了。
她看著人走了也是嘆氣:「唉,你这孩子……」
「媽,這是我朋友,我就是拜託他幫忙的。」
我不想再谈论他,向媽媽介紹陳斯。
媽媽感激地連連道謝,走過來握陳斯的手。陳斯是個會說話的,幾句話就給我媽吃了個定心丸。
妹妹進去做治療的時候我們就在外面等,我緊張地摳著衣角。照理說這種狀況經歷的次數多了,應該早就習慣了,但其實不是,只會一次比一次更焦慮,總害怕希望就這麼斷了。
陳斯很貼心地想緩解我的心情,找話題:「你媽媽很漂亮,你和妹妹長得很像她。」
「謝謝,其實我妹妹比較像我爸爸一些,可惜爸爸走得早,沒有看到她長大。」
我很难过:「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好事。」
陈斯轻轻覆上我的手:「所以是很介意妈妈身边出现别人吗?」
「什么?」我不解地抬头看他,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不自覺地聲音變低了。
「你說盧峰呀,他可不是媽媽身邊的人,是妹妹之前的鋼琴老師。」
「老师?那你为什么……」
「说来话长了,妹妹以前就是在他的訓練班上出的事,雖然事後警察也沒調查出什麼,學校也賠償了,但我總覺得這事情跟他有關係。」
我恨恨地说完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道理,聲音弱下來:「也許真的只是個意外,是我自己總想透過一點什麼來讓自己好過。」
陈斯抓我的手紧了一点:「放心吧,每個做錯事的人都會付出代價的。」
十天后警方出了通报,康欣小区凶杀案的凶手抓到了!
出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和陈斯一起吃饭,是為了答謝上次他為我妹妹找專家的事情。
比起我的激動陳斯就顯得很淡定了,我心裡讚歎,不愧是上手術台的人。
原來馬阿姨的真名叫李某蘭,是 A 縣的李家屯人,10 年的時候跟著同村的一起來到 B 市打工,因為親和力好,人又踏實能幹,很快地在所在的家政公司站穩了腳步,收入也越來越高。但人的慾望是無窮的,她很快不滿足現狀,找到了一個更快速賺錢的方法,那就是殺害她照顧得老人。
而 1601 的那個死者,則是樓上 1702 的男主人,彭某。他因為妻子殘疾,也想著找個人照顧,無意中和樓下的李某蘭相識,兩人商量了一下,一方不透過家事公司接私活,一方支付的工資可以比市價低一些。合作就此達成。
但沒想到在照顧的期間兩人竟然搞到了一起,甚至當著彭某位妻子的面就敢胡來,彭某妻忍受不了,在他們親熱的時候就用斧頭給狗狗砍骨頭,以示抗議。
後面他們嫌煩,李某蘭就把人帶到了雇主家裡,想著反正雇主是個沒有行為能力的老人,不會礙事。
但沒想到到家的時候雇主不見了,就想讓彭某幫著去找,但是彭某在興頭上,不願意,還威脅她如果現在敢出去就把她接私活的事告訴她們公司還有現在的雇主。兩人撕來扯去的李某蘭就起了殺意,當場用水果刀把人捅死,隨後逃走。
真是好大一齣鬧劇。
我看著警方長長的通報陷入沉默,特別是那些數字,刺得人眼睛疼,她在短短四年裡竟然用同樣的方式殺害了近十人。
那數字背後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和一個家庭。
「她的手段可真高明,這麼多,竟然沒有一起受害者家屬發現異常報案的。」
陈斯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最後一口才說。
“並不是她手段有多高明,她字都認識的不多,能有什麼高明的手法呢。」
我疑惑,他看著我。
「靈靈,人性不可直視。」
我啞然。
7
本以為案子破了,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了,現在我只要操心妹妹的事就行了,但是幾天後,警察卻又找上門了。
「康女士,还记得我吗?」
「杨警官。」
「看来你记性不错,我們又來打擾你了,想要了解一下狀況,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什么事?康欣小区的案子不是结了吗。」
他炯炯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要看什麼似的,不過很快就收回了那迫人的目光。
「不是那個案子,是最近的。」
「最近的?」
「是,卢峰你认识吗?」
「卢峰?」我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情不願地說:「認識。」
「据我们所知,他之前是你妹妹的钢琴老师是吗?」
「是,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问这个干什么?」
「他死了。」
「死了?」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死的?」
「两天前。」
「哦,兩天前我在 c 市出差,昨天才回來。太忙了,不知道這個事情,也不太想知道。」
我马上冷静了下来:「他死了,你們來找我幹什麼,他的死和我可沒有什麼關係。」
「你別誤會,康女士,我們來找你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問你一些情況。」
「什么?你问吧。」
「你妹妹那年受伤是怎么回事,可以详细说一下吗?」
我听到这个立马不高兴了:「这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要去打扰她,她最近情况刚好一点!」
「那是自然,康女士你别激动,只是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他倒是很平静,看着我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我脸色难看地回忆起来:「当年我妹妹是报了他们的培训班,因为卢峰是比较有名的老师,为此我妈妈还找了关系,专门找的他带我妹妹。起初还是好好的,但是后面我发现我妹妹有点不开心,总是有心事的样子,有一天还说不想学钢琴了。但是我问她原因,她却什么也不说,我以为只是孩子青春期的叛逆。」
我抿了一口水,再次沉重地继续道:「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出了事,学校打电话的时候我妹妹已经在医院了。学校说是因为自己失足从二楼掉下来了,但是她苏醒后却要么痴痴地不说话,要么歇斯底里地尖叫,一直往角落缩,不让人碰,也不认识我和妈妈了……」
说到最后我很难过,只好借着喝水来克制自己。
「最后的结果呢?」
我把杯子重重地放下:「结果?结果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当时学校的说辞漏洞百出,连监控都不提供,我们也报警了,但是你们说什么证据不足,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私下和解。」
「哼!」我冷笑。
「最后就是赔了钱,和解了,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杨河沉默了一会,然後道:「我看过当时的卷宗,事发地点的监控确实是坏的,也有学生做目击证人,确实是看到……」
「好了,別說了。」我打斷他:「事情已經過去了,我没闲时间来听你说这些,没什么事我要去忙了。」说完我起身就要走。
「你难道没想过要报复吗?」他在我身后说道。
我缓缓转头,冷聲道:「警官,话不要乱说,有问题就拿着证据来找我。」
「郑合明也死了你知道吗?」
这让我一下怔住了,郑老师也死了?
「两人的尸体是在同一处发现的,死亡时间也一样。」
杨河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陈斯失踪了。」
8
我第一反应就是给陈斯打电话,我们明明才见过没几天。
滴——,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们再一次一起坐了下来,只是我没有刚才那么淡定了,手心都开始微微发汗。
「你和陈斯最近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13 号,我出差的时候,他送我去的机场。」
「最近一次联系呢?」
「也是那天,我的工作赶进度,出差的是一直没时间联系。昨天回来的时候回我想让他来接我,发了消息,他没有回。我以为他是工作在忙,就再没有打扰。」
「最后一次见的时候他有什么异常吗,或者是给你说过什么吗?」
「沒有,一切都很正常,我们还约了下次一起给我妹妹复诊的时间。」
我痛苦地闭闭眼,含着一丝希望问:「他有没有可能是被人绑架了,或者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这种可能性很小,尸体是在他家发现的,凶器上还有他的指纹,我们其实盯他有一段时间了。」
「什么意思?」我惊愕地抬头。
「我们怀疑他和今年的连环凶杀案有关,在上次他家出了事之后。」
「那个案子的凶手不是马阿姨吗?」
「是,但是我们还在那个案子中发现了一些问题,具体的不方便透露。」
「那你们找我干嘛?我……」我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恶寒:「你怀疑我也参与了?」
他不說話,我一下明白了,生气道:「你刚才诈我!」
「不好意思康女士,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你是最近和他走得比较近的人,又和卢峰有所联系。」
「我沒有,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可以去查。」
「我知道,不然也不能来打扰你。」他抽出一支烟在手指间,不过没有点燃。
「康女士,陈斯这个人很危险,也很聰明,做了这么多的案子几乎没有什么破绽,我们现在想抓住他,你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很认真地问我:「我们通过行为分析觉得他会再来找你,你愿意帮我们吗?」
「當然,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还有你家人的。」
我答應了。
8
杨河让我生活工作一切正常就行,剩下的他们会安排,如果陈斯联系我,一定要稳住他,可以的话,尝试约着见面。
后面我又给陈斯打过几通电话,但是一直是暂时无法接通。
就这么惶惶地又过了半个月,這段期間,警察也再一直未找过我,我都变得有点松懈了,什么行为分析,唬人的吧,也许陈斯早跑到另一个城市去了,又不是说一定会来找我。
那天我还是和往常一样下班,但是走到半道发现手机忘记拿了,就和同事告别了然后去取。
到楼下的时候还和保安大爷打了招呼,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到办公桌前刚准备拿起手机时候我突然感觉后劲一凉,直觉出了不对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音色,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显得异常幽森。
「靈靈,好久不見。」
我想转头,但是陈斯的手摁住了我的后脖颈。
「手机放下,是想打给杨河吗?」
见我迟迟没有动,他抓我的手重了一些:「聽話,不想让我去找你妈妈和妹妹吧。」
我把手从手机上拿开:「你要干嘛?」
我听到他在我背后轻笑了一声:「我能对你干嘛呀。」然后我感觉到他凑近了我的耳朵,我能清晰地赶到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靈靈,我就是有点想你了,我带你走吧。」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个大字形的铐在床上,而入目能看到的,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其他的什麼都沒有,陈斯也不在。
我不敢喊,努力挣动身子,想试试能不能挣脱开,但是无果。
不一会门开了,陈斯进来了。
他的样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白衬衫,上面连个褶皱都没有,他看见我醒了显得很高兴。
「靈靈,你醒了。」
「这是哪儿,你想干什么?」
他走到床边坐下,摸着我刚因为挣扎而被手铐磨红的手腕:「当然是带你走啊,灵灵,咱们换个城市吧。」
「换个城市你继续杀人吗?」
他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我杀人吗?」
我不說話。
「我帮你杀了卢峰你不高兴吗,那是我送你的礼物。」
「我没想要那样的礼物,你不要为自己的犯罪找借口,陈斯,自首吧。」
「自首?哈哈哈哈,灵灵,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原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阴冷。
那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陈斯。
「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他们没一个好东西!那个卢峰,猥亵学生,他不该死,难道你妹妹该死?」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但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
「他犯罪了自然会受到法律的惩罚,而不是应该有你去杀,就算他死有余辜,那郑老师呢,他有什么错?!」
「他?」陈斯听我这么说变得更加激动,眼睛里都布上了红血丝「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要不是他,我不会到今天。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因为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然后拿出去喂狗!」
我驚呆了,张张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的妻儿惨死的时候嚎得有多惨,原本我是想把他也一起杀掉的,但是看着他那么痛苦的样子我就改变主意了,我要讓他活著,让他天天痛苦自责,可惜他竟然敢骗我,还敢求救!」
他恨恨地说完,看向我时眼神又变得柔软了起来。
「不过幸好有他,我们才有机会认识。」
「马阿姨是你故意找的吗?」
「是也不是,我是告诉她照顾的时候不必那么上心,但没想到那个蠢货竟然还惹出那么些事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她闹那么一出,警察不会找到证据。」
「那你也会杀了我吗?」
他弯腰轻轻摸我的脸:「怎麼會呢,灵灵,我愛你。」
「你是爱我,还是爱这世界上另一个像你一样的怪物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有区别吗?灵灵,你的内心深处和我一样,都有一个嗜血的魔鬼,我爱那样的你。」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淡淡道:「爱我就接受法律的审判吧,警察快来了。」
他笑:「警察不会找到这儿的,跟你的人早被我甩掉了,哦,还有你扣子上那个破追踪器,也被我扔了,灵灵,我没那么蠢。」
「可是还有一个在我的头发里。」
陈斯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
「靈靈,你看卢峰的眼神我熟悉,是带着杀意的,那个骗不了人。我给你都帮忙了,你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啊。」
他掐我的手慢慢用力,我呼吸不了,脸开始涨得通红。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呢,看来是我走眼了。」
他开始发狠力,我在床上胡乱扑腾,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千鈞一髮之際,门被踹开了。
警察來了。
9
陈斯马上被制服,他脸被摁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嘶吼的声音。
有警察上来给我解手铐,然后扶我坐了起来。
杨河在门口发号施令。
「先把人质扶出去,看需不需要送医院。」 我被一个女警察扶着往出。经过陈斯的时候他奋力挣扎,看样子还是不服。
我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轻声对地上的人说:「陈斯,你錯了,我和你可不是一类人。」
陈斯落网的消息一出来,瞬间引爆热搜话题。
我看了一眼,全是清一色的讨伐和叫好声。不知道后面案件的详细通报出来后大家又会说什么呢,毕竟他杀的都是做了坏事的,那可是「城市之光」一样的存在啊,真是期待。
我又去警局录了口供,来来回回的,竟然用了一上午的时间。
出来的时候杨河在外面站着,看样子是在等我。
「杨队长,这么空呢。」
他掐灭手中的烟:「想找你聊聊。」
我挑眉:「这都用了一上午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
「不算公务,就是闲聊,正好中午了,我也下班了,一起吃个饭吧。」
「不太饿,杨队长实在想聊的话咱们去天台吹吹风吧。」
天台
「你们警局的这位置真好,站这么高,整个连叶河都能看见,杨队长会经常上来看看吗?」
「工作太忙,很少来。」
「那真是可惜,每天都有人犯罪,每天都有新的罪恶产生,抓得过来吗?」
他摸出一支烟:「介意吗?」
「不介意,你请便。」
天台风大,他啪啪地打了好几次打火机,才点燃。
「抓不过来。」
他深深地吸一口烟,吐出来又道。
「抓不过来也要抓,我们存在的意义远不止抓罪犯那么简单,而是守护规则,如果规则能被随意打破,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嗯,有道理。」
「我们拥有很多权利,也努力在尽自己的职责,但也有太多无能为力的时候。」
「比如呢?」
「比如陈斯,比如……你妹妹。」
我偏头看他。
「如果我们十几年前就知道郑合明做的事,或许后面的事情都可避免,如果我们早一点知道卢峰干的事,或许你不会出现在这儿。」
「不是说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吗,杨队长怎么还提。」
「真的过去了吗?你这些年一直在找人调查,不是已经找到其他的受害人了吗,有了新的证据你可以报警,法律会给受害者公平。」
「公平?」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请问杨队长,就算他被定罪了,能判几年?」
他不說話。
「五年?十年?然后出来后换个城市,继续教孩子?」
杨河又猛吸了几口烟,才道:「法律自会审判罪恶,每个犯罪者都会为他所犯的罪付出相应的代价,而法律最大的意义,是维护所有人的权益!」
「嗯,同意,你们不是抓了陈斯吗,让法律判吧。」
「康女士,還是那句話,要遵守规则,你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幸运的。」
「杨队长什么意思呢?」
「我们在调查 1601 案的时候,发现了几片致幻类的药,这才发现了疑点,调查了郑合明,这才把连环案的追查方向放在了陈斯身上。」
「嗯,所以呢?」
「审讯的时候李淑兰说药不是她的,而郑合明早就被折磨得失去自主意识了,陈斯根本不需要通过药物来控制他。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向你求救。」
他看著我:「那药是你那天晚上在电梯里放到郑合明身上的吧,而且你也是故意给陈斯打了那通电话,你这么做,一是为了让我们把目光放到陈斯身上,二是想通过我们对郑合明的调查对陈斯施压,迫使他尽快动手。」
「你故意搬去康欣小区,接近陈斯,就是为了让他帮你杀掉卢峰。因为你知道他作案的目标就是侵害儿童的人。甚至不需要你多说什么,只要小小地暗示一下,他就会自己去查证。李淑兰和 1601 的死者也是你故意找机会让他们认识的吧,不过我猜,你走这一步是为了让李淑兰的工作出现疏漏,好创造你和陈斯的见面,只不过后来发生了 1601 的案子,这让一切更加顺利,你当时一定很高兴吧。」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你就申请去出差,躲得远远的。回来后不出所料的我们找上门了,你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然后你答应帮忙,不惜以身犯险,最后抓住陈斯,你的威胁也就消除了。」
「我说得对吗,康女士。」
「听起来是不错,只是警官,定罪需要证据,光会讲故事可不行。我還是那句話。拿证据来找我。」
我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杨队长,陪你说了太久了,现在我要走了,咱们……后会无期吧。」
说着便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后又被叫住。
「康女士,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麼?」
「你是怎么知道陈斯的身份的?」
我朝他笑了。
「你猜。」
(全文完)
作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