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年,作為協警,我跟著警隊偵破了很多大案、要案。
但有一樁連環殺人案,至今毫無頭緒。
經驗老辣的張隊在多番追查後,得出一個結論。
「兇手老 K 很可能是反偵察能力超強的『自己人』。」
聽到這句話,我瞬間色變!
1
一切始於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2008 年 7 月,妻子梁芳帶著哭腔給我打電話。
「我撞到人了,怎麼辦啊? 」
「先报警,你不要隨便承諾對方任何事,等我過去處理。」
掛了電話,我放下手邊工作,快速趕到中心醫院。
我和梁芳結婚不到一年。
她文科畢業,在城區文化站工作,平時愛寫點東西,人情世故方面有所欠缺。
我是協警,工作期間,協助警隊破獲多起大案、要案。
多年工作經驗告訴我,這種車禍案可大可小,不能大意。
對方是位老太太,住 19 地面,面容慈善,70 多歲。
經檢查,她膝蓋破點兒皮,還有點兒輕微腦震盪。
老太太是本地人,老伴一年前生病過世,她跟著獨子張春舉生活。
張春舉 30 來歲,開黑車的,滿臉疲倦。
「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见我穿着协警制服,又和處理這起事故的交警老何認識,他態度良好,滿嘴歉意。
交通事故中最怕蠻橫粗暴、不好溝通的事主。
對方的謙和態度,讓我鬆了口氣。
這起事故,起因是梁芳開新車「小廣本」過斑馬線時未減速避讓行人,負主要責任。
而老太太人行道闖紅燈,也要負次要責任。
梁芳遇到事人就慌了,我也因為正在考編制,更不想平白無故地添事端。
就抱著友好、誠懇的態度,提出一次給 3 萬元,想徹底地了斷此事。
張春舉擺手說:「我現在不能要你的錢,咱們實事求是,一切以醫院帳單為主。」
我暗中欣喜。
對方這麼明事理,或許我只需要出很少的費用。
我們口頭約定,只要老太太情況穩定出院,雙方就簽署無責協議。
之後她再出任何問題,都與我們無關。
張春舉很痛快地就答應了,並互相留了聯絡方式。 因為工作原因,我有時候不准帶手機,所以留了梁芳的號碼。
我隨後讓梁芳去交了 1 萬的治療費。
負責處理這起事故的交警老何鄭重地提醒我:
「你可千萬盯好了,不能讓老太太死在醫院裡。」
「不會吧?」
「人心隔肚皮。」
接下来一周发生的事,似乎驗證了老何的話。
2
兩天後。
張春舉打電話給梁芳:「我媽做檢查還需要 1 萬,你們把錢交一下,要是不方便過來,直接轉給我也行。」
梁芳在电话中征得我的同意后,二話沒說就把錢轉了過去。
「以後他要錢就轉給他,記得保留轉帳資訊。」
我叮嘱梁芳注意细节。
第六天,對方又開口管梁芳要了 2 萬。
至此,一週內,對方 3 次要錢,我們已經轉了 4 萬元。
我有些吃不消了,照這種花錢速度,老太太沒出院,我們就得花小 10 萬。
但第三次要錢我還是沒有阻止,只是對妻子說:「老太太快出院了,我們再堅持一下。」
我暗中估算着对方的出院时间。
結果半個月後,張春舉再次打電話要錢,而且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你們咋回事?醫院又說帳上沒錢了,你們趕緊來交下錢。」
这一次他没说转账,而是讓梁芳自己到醫院付錢。
我敏銳地察覺到張春舉的反常,趁著休息,我買了點兒禮品,帶著梁芳一起趕到醫院探望老太太。
病床上只有老太太一人,不見護工和張春舉的蹤影。
我問了下護士,她說這幾天醫生就是開一些鎮腦寧膠囊,用於鎮靜、鎮痛。
醫院每天晚上都會給病人費用消耗單據,我算了一下,先前給的錢綽綽有餘。
那麼,其余的钱哪儿去了?
我当即电话叫来张春举,讓他來對一對賬。
張春舉極不情願,在我的再三催促下,他才眼睛通紅、一身煙味兒地出現。
我猜到他是一夜沒睡。
跑黑車的人熬夜是家常便飯。
我單刀直入說:「這帳不對吧?前後轉了 4 萬,但帳上卻空了,钱呢?」
张春举炸了毛:「你搞清楚,是你們撞了我媽,這醫院檢查、治療、營養哪個不需要花錢?怎麼,想耍赖啊?要不我们找交警来评评理!」
眼看张春举耍混蛋,我沒跟他硬槓。
「這樣,我再拿 1 萬,一半用於繼續治療,另一半當作老太太的營養費。以后我要知道每一分钱的去处!」
「随便你们。」
张春举打着哈欠,和老太太打了個招呼,轉身離去。
……
我私下找到主治医生,詢問了老太太的病情。
醫生的回答是:「病人恢復很不錯,再有一個多星期,完全可以出院,之後回家靜養就可以。」
我放了心。
任憑張春舉如何索取,也就是一個星期的事兒,我還能扛得住。
我的願望是,早點兒把事了,早點兒心安。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探訪醫院的第三天晚上。
梁芳憂心忡忡地跟我說:「老公,張春舉要 10 萬,說是老太太查出腦梗了。」
我的心一沉。
3
老太太有腦梗過往病史,但主治醫師說可能在交通事故中受到撞擊有關。
張春舉寸步不讓:「給 10 萬,我媽就出院,否則免談。」
这就是赤裸裸的讹诈,我現在剁了張春舉的心都有。
但老太太腦梗是事實,真出了人命,我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这话是你说的!」
我咬咬牙,和梁芳商量後,決定出這筆錢。
路過護士站,我聽到兩位換班的護士在低聲嘀咕。
「19 床的家屬太沒素質了,三更半夜地跟他媽要房產證,老太太不給,他上去就打老太太耳光,還把肇事家屬給的錢都拿走了,老人又羞又氣,直接腦梗發作!幸好搶救及時,否則人就沒了。」
原来老太太脑梗发作,是被儿子张春举给气得?
我转身逮住了准备抽烟的张春举,一巴掌拍掉了他手中的香煙。
「你没把钱花在老太太的治疗上?」
张春举炸了毛,在醫院裡毫無顧忌地叫囂,不斷地用手指著我的胸口。
「別以為你穿了這身假皮我就怕你,我就謳上你了,谁他妈让你老婆开车撞人的?有本事开车别撞人啊!什么东西!」
「你找死!」
「你有能耐打我啊!碰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我再也无法压制住怒火,上去就是一拳。
張春舉常熬夜,又抽煙喝酒,身體早虛了,被我一拳幹翻在地。
他乾脆在地上撒潑:「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又氣不過,把他拖回到了病房。
三方對質,詢問老太太。
老太太剛得腦梗,說話都費勁兒,但她卻在我手中塞了張紙條。
當時我正忙著和張春舉幹架,就將紙條隨手塞進了衣兜里。
值班護士報了警。
警員一瞧是我,搖頭嘆息。
「黃一鳴,怎麼還學小孩那一套?即便對方有錯,你就不能忍忍?」
来的民警我认识,三言兩語,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張春舉得理不饒人,非要我賠償醫藥費、營養費。
警方乾脆把他開黑車的事兒抖了出來,張春舉這才老實點兒。
但張春舉還是抓住老太太腦梗的事兒不放,非要我拿 10 萬。
他是真以为吃定我了啊!
就连梁芳也劝我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這次我的驢子脾氣也上來了,錢,一分錢都沒有。
並直接放話走司法程序。
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要斷了張春舉繼續要錢的念想,讓他知難而退。
下一個,也要讓他服軟,重新回到談判桌前。
甚至我都想好了要找哪些公證人,確保不會犯下上一次的錯誤。
然而,我又低估了張春舉的無恥。
4
我放話的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去我們警隊上演苦情戲。
說我是警隊害群之馬,縱容家屬撞人後不管不顧,什么八旬老母病床上苟延残喘……
这种戏码一出,單位領導也怕影響惡劣,讓我務必妥善處理傷者家屬的情緒。
將我從刑警單位調到派出所,給一般警察當協警,薪資待遇降到了最低。
一想這工作這樣幹下去沒意思,一怒辭了。
發小二飛知道我的狀況後,幫我找了開挖土機的活兒。
我這邊辭職,那邊上崗。
在我沒有繼續補償的情況下,我不信張春舉捨得貼自己錢跟我耗費時間。
他也確實沒有跟我花時間,甚至連起訴程序都沒啟動。
因為僅僅 20 天,我最不想看到的意外發生了。
老太太死在了病床上。
我趕到醫院了解真相後,震驚了。截至目前為止,老太太已經發生了 3 次腦梗,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不。 3 次腦梗後,她儘管度過了危險期,但半身不遂已成定局。
醫生建議將老人接回家小心贍養。
然而張春舉還是堅決地將老太太留在了醫院。
除了對患者維持正常的生命徵像外,他是能省錢就省錢。
也就是說,張春舉眼睜睜地在醫院拖死了老娘。
你可以罵他不孝,但誰也找不到法律的半點兒漏洞。
我渾身發冷。
老太太一死,我們的麻煩大了。
老太太死因是腦梗引起的併發症。
因為老人死前沒有出院,官司也未了結,張春舉就徹底地賴上了我們。
起初的 10 萬已經不滿足張春舉的貪婪,他改要 40 萬。
我他媽就算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拿不出這筆錢。
5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老太太臨終前塞給我的那張紙條。
晚上到家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把那張紙條從先前的衣服兜里掏了出來。
「我的事兒和你們沒關係,千萬別再給兒子錢了。」
字跡歪歪扭扭,卻很暖心。
我拿這張紙條興奮地找到老何。
他直接一桶涼水潑了過來:「人都死在醫院了,有這個紙條有什麼用?死無對證啊!再說了,看這字跡,法官都懷疑是你用左手寫的。」
我脑袋要炸了一般。
一切無可挽回,死人就是死人,法不容情。
連帶責任,要嘛我家出錢賠償,要么梁芳被扣駕照,罰款坐牢。
老何給我支了個招。
「你們沒有肇事逃逸,認錯態度良好,送醫及時,這種情況下私底下找張春舉調解是下策,走司法程序吧,該怎樣怎樣。」
老何的话点醒了我。
與其面對貪得無厭、毫無信用的張春舉,不如一切交給法律。
這才是眼下最佳的停損方法。
接下來的一年時間,除了必要時和妻子到法院出庭之外,我仍然每天出去開挖土機。
之前拿出去了 5 萬多,家裡虧空嚴重,我得拼命賺錢。
因為這件事,我沒了工作,還賠了 5 萬多。
我甚至可以预见,未來即便官司判決下來,我們依然要面臨巨額賠償。
儘管我從未責怪梁芳,但受此影響,她也背負了巨大壓力。
她精神狀態開始變得越來越差,昔日的笑容也不見了。
她常常會看著手機螢幕發呆。
車禍事件確實很噁心,妻子本身承受能力就弱,只能靠時間慢慢恢復。
我一心想著努力賺錢時,梁芳忽然說:「老公,我想去旅遊,玩一玩,散散心。」
我一算账,又得花大幾千,但我不想讓梁芳失望,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好,等過幾天我把工錢結算一下,我們就出發。」
梁芳不再多言。
我的設想很美好,可惜轉眼就被打得支離破碎。
6
可能是自責或內疚,精神壓力大,旅遊計劃尚未執行,梁芳開始摔碗砸盆,無緣無故抓頭髮,掐自己的肉。
我怕她出事,哄著她做了心理輔導。
心理醫師私底下告訴我一個不幸的消息。
「你愛人可能受到外界強烈刺激,精神受到損害,罹患了創傷後壓力精神障礙症。就是憂鬱,精神有問題。」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心理醫生說:「這種病藥物介入效果不大,最好的方法就是陪伴,讓她的情緒得以宣洩,有很大機率能突然康復。」
從醫院出來,我渾渾噩噩的,腦海裡還迴響著醫生的最後一句話。
「病人的情緒如果繼續惡化,會產生重度憂鬱,精神分裂,甚至會自殺。」
我爱梁芳,絕不能失去她。
為此,我開始推掉各種加班的活兒,花更多心思照顧梁芳。
接下來的兩個月,她的狀況一度好轉。
直到法院的最終判決下來,我发现了妻子隐藏的一个秘密!
……
2009 年 11 月,官司到了最後階段。
儘管我有轉帳記錄,且最初的認錯賠償態度良好。
但這依然不足以抵銷老太太的死亡過錯。
最終法院以患者腦部受到撞擊,出現淤血,間接導致腦梗發作為由,判決我們家需要賠償張春舉 20 萬。
這個判決至少比之前漫天要價的 40 萬少了一半。
我內心鬆了一口氣。
因為我卡里還有 6 萬,這樣找其他關係勉強地湊一湊,解決剩下的 10 來萬不是問題。
不管怎麼說,這事兒總算可以徹底地了結了。
但我取錢時,發現卡片只剩下 1000 多。
我頓時臉色大變。
錢哪裡去了?
7
我控制不住情緒,回家後質問梁芳:「卡里的钱呢?」
梁芳没想到我会发火,說:「讓我花了。」
「花哪儿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梁芳支支吾吾。
「之前我看你压力那么大,所以,就把这笔钱拿去理财了,想帮你把钱挣回来。」
在我的追问下,梁芳才告诉我真相,她把钱投给了一个叫「杨总」的人理财了。
如果是理财,那这钱就还在。
但短期之内这笔钱我是指望不上了。
之前给张春举的 5 万多费用,加上理财 6 萬,我等于一下子损失了 12 万的现金流。
要知道,一年前,我才刚买的按揭新房以及新车。
这对于我们这个并不富裕的小家庭来说,已经伤筋动骨了。
20 万靠关系是凑不出来的,再说我也不想因为这钱影响朋友关系,影响家庭生活质量。
最後,我决定拿房产做抵押,凑足 20 万交给了张春举。
张春举给我写了收条之后,言语戏谑:
「早痛快点儿不就完了吗?害我他妈费那么大事儿!」
我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一言不發。
张春举这个混蛋的帐可以慢慢地算。
但我每月的还款金额却迫在眉睫。
仔细地盘算一下,房贷、車貸、抵押贷加一起,每月要还 1 萬 3 千多。
这还不算全家的生活费等等。
尽管生活压力犹如泰山压顶,但我坚信自己可以迈过眼下这道坎儿,给妻子更好的生活,守护她一生一世。
可我的信心,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月……
8
月末回到家,梁芳正在厨房忙碌地做饭。
我则收集整理此前所有的法院判决文书,以及转账的单据等,把它们都收在柜子内的保险箱中。
对付张春举这样的小人,我必须防一手。
打开保险箱时,我看到了梁芳的红色日记本。
作为一名文化工作者,她有写日记的习惯。
之前我从不看她的日记,但出于帮助她康复的目的,我偷偷地打开了它。
「2009 年 10 月 23 號,多云,我瞎了眼,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畜生!」
我第一個反應,又出事了!
提着灌铅的腿,我挪到梁芳面前。
「这个畜生是谁?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梁芳脸色骤变。
在我的耐心引导下,她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日记里的畜生不是张春举,而是那个「杨总」。
之前,梁芳拿家里的 6 万元去做理财,本意是想钱生钱,好填补之前车祸事件的窟窿。
第一的,也是她父母接触的这个「杨总」,并且已经投入 10 萬,每月能有 2000 的分红。
根据规则,投入理财的资金越多,每月分红越多。
岳父母尝到甜头之后,也在积极地怂恿亲戚朋友投资,女儿梁芳自然不会放过。
听说有这么好的投资回报,加上又是父母实践过的,梁芳二话不说就把 6 万元转了过去。
「你们当时签协议了吗?」
「签什么协议?我爸妈当时都已经拿到钱了啊,你看我们卡里的 1000 多,就是首月利润,3 年後,本金和利润一起算,我们不但可以翻本,还能大赚!」
我內心一片冰冷。
没有协议,空口白牙,比银行还高这么多的理财回报!
这不是杀猪盘是什么?
梁芳耳根子软,是个乖乖女,平时什么事都听她爸妈的。
这下可好,一家子自作聪明,全都扎了进去。
我顾不上给梁芳解释这其中的坑,心急说:
「那就是个骗子,你快带我去找那个「杨总」,咱们赶紧把钱要回来,否则就晚了!」
我一心拉着她出门,没想到梁芳却反常地抱住我的胳膊:「老公你别冲动。」
「這 6 万可是咱家压箱底的钱,都什麼時候了,你还顾面子?要不,我直接报警,这样更省事!」
我以为妻子顾虑她爸妈的面子,不想和那个杨总撕破脸,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钱和面子哪个重要,我当然清楚。
就在這時候,梁芳居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老公,你不能报警,對不起,我对不起你……」
我顿时傻眼了,脑中再次闪过日记上的那句话。
「他,他是不是还对你做了什么?」
梁芳点点头,淚如雨下。
我脑中轰然炸响,终于知道了梁芳最近行为举止反常的原因:
她——
被人强奸了。
9
这是一个令我几近疯狂、崩溃的事实。
「杨总」,真名杨浩,也就是强奸梁芳的那个畜生。
一个多月前,杨浩第一次接触梁芳时,就被她的美艳和文艺气息所吸引。
岳父母又对他推荐力捧,为了获取更多「内部消息」,居然怂恿梁芳跟随杨浩去酒店谈业务。
結果,被套了 6 万不说,还被灌醉,被杨浩侵犯。
妻子不想报警的心思我理解。
因为报警意味着,她被强奸的丑闻很可能被曝光。
为了梁芳的病情,也为了家丑不可外扬,我硬压下了报警的念头。
但这不意味着我会放过杨浩。
我第一时间委托之前管理户籍的民警朋友帮我查到了杨浩的信息资料。
杨浩,28 歲,幼时家里发生严重的煤气泄漏,父母雙亡,他幸运地存活。
因为缺乏父母管教,杨浩屡次违法犯罪,因放高利贷坐牢,半年前刚放出来。
我开始查他的住址,收集他诈骗的证据。
期间我曾委婉地提醒岳父母,他们仍然不相信这是杀猪盘。
还说我没本事挣钱,还多管闲事。
实际上杀猪盘,通常在前半年都会按时发放分红,目的其实是为了钓更大的鱼。
杀猪盘靠一个人是搞不起来的,他背后必定有同伙。
我只要耐心地收集证据,在关键时刻出手,就足以让他下半生在牢里吃饭。
可还没等我证据到位,腊月二十八这天,他又把电话打到了梁芳这里。
妻子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杨总」二字发呆。
「接。」
我语气冰冷。
梁芳打开电话免提。
電話裡,传出杨浩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
「小芳,你老公不在家吧?这个月的分红出来了,你来取吧,我在老地方等你哦!」
明明转账即可,却偏要让梁芳现场取钱,这显然居心不良。
紧跟着杨浩又在电话另一头说着不堪入耳的骚话。
梁芳嘴唇都在颤抖。
「你不要再打过来了!」梁芳对着手机大吼。
「嘿嘿,臭娘们儿,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年三十你来找我,否則,我不介意找你老公聊聊……」
杨浩发出邪恶的笑声,然后挂了电话。
緊跟著,一条短信发到了梁芳的手机上。
那是一张梁芳在酒店人事不省、一丝不挂的照片。
威脅,赤裸裸的要挟!
梁芳只是无力地蹲在地上哭泣,我愤怒地双拳紧握。
「杨浩该死!」
从没有哪一刻,我的杀机会这么浓烈。
10
一切真相大白。
被侵犯失身让梁芳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
同時,她依然沉浸在巨大的「红利」当中,幼稚地认为失身和杀猪盘的真假没有联系。
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杨浩!
大年三十。
晚上包饺子时,我对梁芳说:「你在家,我去找杨浩解决这件事情。」
梁芳一惊:「老公,我去跟他谈,我会处理好的。」
「不用,你老实地在家等着就行。」
我背上工作包,出門。
我不知道,10 分鐘後,妻子梁芳也出了门。
杨浩家在老城区的悦来河边,属于典型的城中村,鱼龙混杂。
过年这里反而冷清,因为外地务工人员大多回家了。
这一片我很熟悉,因为修建悦来桥,我干活儿的工地也在这儿。
从工地找到一个编织袋,扔在 204 号门口,这就是杨浩的家。
我看了下表,时间到了夜里 23 點 52 分。
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所有人几乎都在家里等候着新年的钟声。
我右手拿出扳手,左手敲响了房门。
房内传来一个兴奋、猥琐的声音:「小芳芳,你终于来啦!」
門打開了,一个身材瘦小、满嘴酒气男人出现。
他看見我,顿时一愣:「你他妈谁呀?」
我二話不說,抬起扳手对着他的脑门就砸。
11
杨浩闷哼一声倒地,我闪身进门,随手将门关好。
正当我要上前检查杨浩的状况时,本来关上的大门忽然开了。
梁芳不放心我,还是跟来了。
她看了一眼还在挣扎流血的杨浩,双手捂嘴说不出话来。
「杀了这个恶魔,他就会从你的世界消失。」
我忽然想起梁芳的病情,解铃还须系铃人,临时起意,将手里的扳手塞到了梁芳手里。
「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相信我,这是最好的方法!」
梁芳茫然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扳手,又看了下还在呻吟的杨浩,冲了过去。
12 点钟声响起,新年持续不断的鞭炮声掩盖了一个女人的疯狂。
杨浩死了。
死在了今晚他原本一心想寻欢作乐的女人手里。
这就是报应。
隨後,我夺下梁芳手中的扳手,小心地擦掉她身上的血迹,对发愣的梁芳说:「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先回家,剩下的交給我。」
梁芳的眼神变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那你早点儿回来吃饺子。」
……
我当协警的经历,这时候起了很大作用。
抹掉指纹,清理掉现场可能留下的犯罪痕迹,至于其他都尽可能地原封不动,包括现金等贵重财物等。
将尸体装进了编织袋时,我突发奇想,从房间的茶几上,拿了一张「黑桃 K」扔进袋中。
借着夜色和鞭炮声的掩护,我将扳手抛进河中。
尸体则被我扔进了刚搭完框架,却还未浇灌水泥的桥墩中。
这一带没有监控,又赶上过年假期,加上杨浩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所以他的失踪将神不知鬼不觉。
即便最终尸体被人发现,我留下的后手也足以让警方晕头转向。
就這樣,我这个曾经光荣正义的执法人员,彻底地沦为了杀人犯。
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12
回到家,我淡定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梁芳则去煮饺子。
我们没有任何交流,默契得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初一守岁,初二拜年。
但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房子被抵押,出事的「小广本」也被我卖了,协警工作也丢了。
过去的一年,我努力的结果是「一无所有」。
先前岳父母就觉得我当协警没出息,出了车祸这事儿之后,又怪我没照顾好他们的独生女儿。
在他们家,我备受嘲讽。
「现在不要孩子是对的,要了孩子,让梁芳和孩子一起跟着你遭罪。」
「那么大个人了,越来越没出息……」
闲言碎语,如刀割脸。
梁芳每每听到这些话,脸色都会很难看,她看我的眼神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种畏惧的眼神,而这本不该出现在夫妻之间。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杀人的缘故。
梁芳最近开始和我探讨一些命案以及侦破技巧。
她正在进行《行刑者 K》小说的创作,需要很多素材,也借此排解杀人带来的恐惧。
正好二飞在南方小城市搞了一个项目工程,叫我去管管。
考虑到眼下僵硬的夫妻关系,我答应二飞的要求。
正月初八临走时,梁芳对我说:「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
南方天气暖和,这里的工程二飞早已打通关系,我就是负责监督一下。
他是个念旧的人,初中时他下河游泳,差点儿溺亡,是我救了他。
5 年前,他因为工程讨薪问题,过失杀人,坐了 4 年牢。
在此期間,他半身不遂的老父在家,也是我经常接济、照顾。
最后替他养老送终。
我们之间肝胆相照。
项目进行得很顺利,预计最多 5 個月,就可以全部完成。
二飞答应,到时候我将拿到一笔小 10 万的奖励,那时我的压力至少减轻一半。
我这段时间挣的钱,除了留一部分日常开销,其余全都转给了梁芳。
清明前两天,我接到了二飞打来电话,以为只是普通的闲聊。
但他说在前几天,一位农民工在悦来河发现了一具装在编织袋中的尸体。
很多好奇的居民跑去看,把现场河滩踩得不成样子。
我接电话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13
看来杨浩的尸体在时隔两个月后,还是被发现了。
我问二飞死者是谁,凶手抓到了没有。
二飞说没有。
尸体面部被水中的大小鱼虾啃得不成样子,后来河面因寒潮结冰,尸体才被保存了下来。
目前警方还在调查死者的身份,但据说目前除了在死者身上找到一张「黑桃 K」外,别的没有进展。
我暗中松了口气。
不管怎麼說,人已经杀了,眼下还是挣钱要紧。
我拜托二飞得空多关照一下梁芳。
提起梁芳,二飞提醒我说:
「嫂子最近不太对劲,可能是我多想了。」
我嚇了一跳,說:「有話直說,梁芳怎么了?」
二飞说:「哥,嫂子最近和一个男人走得近,神采奕奕的,你还是回来看看,有些话我在电话里不好说。」
二飞的话给我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正好我要在清明节回家给我爸上坟,顺便看看老领导,挂了二飞的电话就奔回了家。
我爸以前是老警察,因公殉职。
他和警局张队长是老战友,所以当警察重启我爸的警号,一直是我的终极梦想。
张队也教给我很多,对我特别照顾。
为了给梁芳一个惊喜,我一个人买了火车票。
车站下车,二飞开车来接我,回家的路上,他欲言又止。
我很冷静地说:「告诉我关于梁芳的一切情况。」
「张春举拿了你的赔款后,搞金融去了,听说混得风生水起,嫂子最近也和他走得很近!」
谁?张春举!
这混蛋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他一个黑车司机还会搞金融?
14
张春举敲诈了我几十万的情景,我至今历历在目。
眼下他盯上梁芳,准没好事!
我拜托二飞帮一个忙,无论如何找人盯住张春举,但不要打草惊蛇,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回家推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家里的地上、桌上都是浮土,厨房的锅盖上也是落了一层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开火住人。
我忍不住给梁芳打电话,她解释说我离开后,就一直住在娘家。
约她回家当面谈,她推脱忙着工作,晚上见,就挂了电话。
带着惊疑不定的心情,我把家的卫生里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
晚上 8 點,梁芳满脸潮红地回来了,一嘴的酒气。
都说小别胜新婚,晚上我碰她的时候,却总感觉她身体很僵硬。
完事儿后,梁芳先打破了沉默,但第一句话就震惊了我。
「一鸣,你去自首吧!」
我警觉起来。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杀人是我俩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平时绝口不提。
「杨浩的尸体被发现了,前两天警察找我们这些理财客户了解情况!」
我没想到警方的排查速度这么快,好在梁芳应对得体,暂时没什么问题。
但她让我自首的话,让我内心很不舒服!
因為,她透露了深层次的目的,置身事外。
「我处理得很干净,放心。倒是你,我怎么听说又和张春举搅和在一起了?」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
一聽這話,梁芳突然就跟吃了炮仗一样。
「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觉得我给你惹事儿,让你赔钱了,但我已经改了啊!你看最近我搞了一个理财项目,每月净得 5000 多,不出 3 年,我们的钱就全都回来了!」
我的火也一下子蹿起来,說:「你别避重就轻,你干什么我都不管,但唯独不能跟张春举,你被他骗得还不够吗?」
「张春举怎么了?人家有能耐,有本事从你兜里拿到钱,那就是他的本事。」
「你长点儿心吧,张春举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渣,你知道什么叫杀猪盘吗?就是把你们当成猪,骗光宰光所有钱后,他就消失了,到时候你们连人影都找不到!」
「不可能,我们这么多人可不是傻子!他能骗一个,还能骗一群人吗?我看你就是嫉妒,见不得老婆比你有能耐,你這個人,怎么心胸这么狭隘呢?」
我简直气疯了,天底下居然有这么蠢的女人。
看着梁芳歇斯底里地维护张春举的样子,我第一次感觉她是那么的陌生。
15
梁芳的事情很棘手。
我在想是否要去报警。
但一旦警察插手,我又担心杀杨浩的事情有暴露的风险。
正在犹豫的时候,我接到了我妈电话,她想见我。
我爸死後,她一个人住在城东的老院子里,平时种菜种花,日子倒也自在。
算起來,自从过年起,我也有近 3 个月没见到她了。
見我回來,我妈各种热情招待,看她心情不错,我随口问了句:「媽,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这事儿吧,还要感谢你媳妇小芳!」
我一听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問:「跟梁芳有什么关系?您详细地说下情况!」
我妈一讲,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儿。
原来梁芳最近理财尝到甜头,就疯狂地开始加大原始资金。
她找了闺蜜、朋友还不够,还惦记上我妈手里的 20 万退休金。
我妈一向喜欢信任梁芳这个乖媳妇,还以为我早就知情。
哪里有丝毫怀疑,二话不说地就掏了 20 万出来。
这可是我妈攒了几十年的养老钱。
就算当初我被张春举逼到抵押房产的地步,我也没动过半分这笔钱的念头,如今却被梁芳一锅端了。
「媽,这钱要赶紧要回来。梁芳最近昏了头了,我怀疑她是被人洗脑,被骗子盯上了。」
「啊!不会吧!小芳可是再三地给我保证没问题的。」
我妈意识到上当受骗,说的话都在哆嗦。
「那可是妈半辈子攒下的棺材本啊!」
我心急如焚,准备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梁芳,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将我妈这养老的 20 万还回来。
我刚要打电话,手机却突然响了。
电话是工地项目部打来的,说二飞承包的土建工程上出了事儿,我是带班组长,让我赶紧回去处理。
16
真是屋漏偏风连阴雨,让我焦头烂额。
「媽,我现在手里有急事儿,必须马上赶回工地,您记得,這段時間,不管谁再找你拿钱,一分都不能给!」
「兒子,妈跟你说……」
「媽,一切等我回来说!」
我撂下话,连夜订火车票赶回工地。
到了项目部,一问,才知道出了大事。
二飞承包的那 6 栋楼因水泥标号不对,出现裂痕,严重影响工程质量和进度,开发商要求二飞翻倍地赔偿。
我现在每个月还款还都指着二飞这份工作呢!
他要是栽了,那我也得跟着二飞一起完蛋!
一个和我关系好的小安全员偷偷地告诉我,是另外一个本地的包工头,在我们的水泥里搀了碱水。
水泥掺碱水,会使混凝土龟裂,严重的会造成楼层坍塌。
我挖空心思给监理送礼搭关系,又请项目部的人吃饭、洗澡,想把事儿摆平。
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混蛋,不见兔子不撒鹰。
我无奈地给二飞电话,问他如何处理。
二飞出奇地淡定自若,說:「哥,明面上的事儿你办完了,暗地里的事儿我来,你别管了。」
工地出事儿的第三天,那个包工头去自首,交代出受地头蛇威胁,在水泥里搀碱水。
事后我问二飞才知道,那个地头蛇和二飞抢工程,二飞给包工头家人「送了礼」,包工头认罪,地头蛇受牵连被抓。
這件事,让我真正见识到了二飞的非凡手段。
从工程出事儿,到我从南方赶回家,仅仅相隔 4 天。 我不知道,這 4 天的距离,就是天人永隔。
17
5 月 30 号下午 5 點。
我从工地赶回老家,敲响了我妈的大门。
没人回应。
「妈?我回来了!」
我喊了一聲,又开始砸门,但还是没人回应。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当即撞开门。
映入眼簾的,不是我妈那张和蔼可亲的笑脸。
而是满地的碎碗瓷片,还有歪倒的花盆,及凌乱的脚印。
一片混亂。
客厅里没有人。
但我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农药味儿。
「兒子,妈不想拖累你!」
红纸上的一句话,就是我妈给我留下的最后遗言。
她自殺了。
臨死前,她给自己穿好了寿衣,给我留了一个只剩 300 多块钱的存折,用她戴了半辈子的翡翠手镯压着。
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我妈永别。
……
现场有一瓶开盖的敌敌畏,很明顯,我妈是服毒而亡。
并且已经死亡两天了。
除此之外,家中还出现了大量梁芳和另外一个成年男性的脚印。
邻居王大爷说:「一鸣啊,是你媳妇带着个男人回来,还跟你妈吵了起来,具体问问你媳妇!」
「王大爷,您知道那男的是谁吗?」
「不知道叫什么,但那人长得又黑又瘦的。」
我握緊拳頭,指关节「咯咯」作响。
18
我妈筹备葬礼的第一天晚上,梁芳居然意外地出现了。
她头发散乱,眼神呆滯,眼睛红肿。
一见我,她就「扑通」一声跪下了,泣不成聲。
我以为她是为我妈的死感到痛苦和内疚,结果她一开口,就把我震惊了。
「一鸣,张春举不见了,他手机一直关机,公司也是人去楼空,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脑子的第一想法就是,张春举终于跑路了。
在梁芳倾家荡产,带领所有亲戚、朋友跳进大坑之后。
第二想法是,我们的夫妻之情已经完蛋了,在她眼裡,钱比我妈的死更重要。
「那天,你们去我妈家里,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冷静。
梁芳看了一眼我妈的遗像,眼神充满委屈。
「你妈突然找我想要回 20 萬,我说投资需要定期,至少要,要 2 年,你妈又哭又闹。」
「20 万啊!你不知道这 20 万就是我妈的命根子吗?」
我冲她大吼起来。
梁芳吓了一跳,哆嗦着说:「谁知道张春举是骗子啊!对了,就是他害的,你妈挠了他一下,他就怒了,说……」
「說什麼?」
「他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我全明白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妈死得太不值了。
「你可以走了!钱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
此刻我内心出奇地平静。
梁芳知道我言而有信,心情大好,也不管她婆婆的葬礼,竟然眉飞色舞地走了。
她走後,我马上给二飞打了电话:「二飞,鱼很肥了,可以捞了!」
「放心吧,哥!」
19
我让二飞派人盯梢张春举的后手,是幸运,也是一种不幸。
从二飞那里我意外地得知一个内幕。
张春举曾经也是杀猪盘的受害者。
拖他下水的人就是杨浩。
难怪张春举当初不断地通过车祸敲诈我,甚至不惜逼杀亲母。
当时的他,就是杨浩养的「猪」。
而我杀死杨浩反而帮他解了套。
我杀人的同时,救了人。
而救的人却坑了我全家,甚至害死了我妈。
想想都是一种讽刺。
杨浩的死,让张春举看到了杀猪盘的暴利。
他通过我们赔偿的钱,开了一个皮包公司,开始「理财」。
盘子越滚越大,有人已经被骗得倾家荡产。
初步估計,张春举至少卷了上千万。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着太多血债,直接跑路,妄图靠时间来洗白一切。
即便什么都不干,这些钱也够他后半辈子享福的了。
张春举有人盯着,我按部就班地处理葬礼。
期间梁芳拐着弯儿地打过来两次电话。
她不是关心我妈的葬礼,而是惦记被骗的钱。
我妈葬礼后的第二天下午,二飞打来电话:「哥,安排好了。」
张春举其实并未离开这个城市,而是玩「灯下黑」,藏在位于悦来河下游河堤上的一间土房子里。
悦来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他家在「半岛」上,三面环水。
方圆四五里,就他一户人家。
如果不是一早就有人盯着,打死我们也找不到这里。
按照最初的准备,我俩到这里时,早就各自换上了一双垃圾场里捡来的鞋。
我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
张春举打的是声东击西的好算盘,预备在这里待一星期,转移那些打听他的人视线。
等那些人在外边失望回归之后,他才真正地买票去外地。
本来今天凌晨 4 點,他就要坐火车去云南。
结果被二飞发现端倪,敲晕后,扔在了屋内。
我们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张春举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里边全是现金,足有 100 多萬。
这其中就有我的钱。
张春举被五花大绑,眉角有一处手指甲的抓痕,那就是我妈抓的。
他嘴里塞着一块儿破布,相比起当初他在医院里的嚣张跋扈,现在的样子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
我拿掉了他嘴里的破布。
张春举见是我,忽然冷笑。
「原来是你,你他妈敢动我吗?你动我,我让你生不如死!」
我没有心思跟他在这里废话,问二飞:「他手机呢?」
「在这儿。」
二飞把手机给了我。
我戴着手套接过来,给梁芳发了一条短信:「我临时有事,要出一趟远门。」
几分钟之后,梁芳打过来电话。
我沒接,直接掛斷。
不到兩分鐘,张春举的手机里收到了梁芳发来的信息。
「親愛的,你跑哪去了?我老公正在找你,你回来我们一起骗他,他肯定相信我的。」
信息不长,却让我如遭雷击。
然而更恶心的还在后头。
20
我接下来稍微地翻看了下他俩的聊天记录。
其中有两条半小时之前的信息,让我忍不住浑身发抖。
「告诉你个秘密,是我老公杀了杨浩。」
「啊!为什么现在你才告诉我,你老公是杀人犯?」
「怕什么?就算他是连环杀人魔,不也被我梁芳耍得团团转。」
这就是梁芳,我曾经最心爱的妻子。
二飞看了我一眼,知趣地点着烟,到门口去替我守着。
我深吸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随手从地面拎起一条凳子腿。
可能是之前一路讹诈我的成功经历,让张春举一直以为吃定了我。
他怒视着我:「黃一鳴,你老婆让我睡了,钱也让我拿了,你妈也让我打了,你能拿我怎样?你动我一根毫毛试试!孬种!」
「咚!」
我一棍子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瞬間,张春举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你他妈的!你怎么敢?」
「杨浩在下面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忽然贴近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张春举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随即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似乎第一次发现自己招惹的不是软柿子,而是个恐怖的杀人犯。
「饶命……」
这是张春举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声音。
我相信他最后是真心求饶,可那又有什么用。
他早干吗去了?
有些债,注定要用命来偿还!
……
我们处理掉现场可能遗留我们线索的痕迹。
然後,我按照惯例,在张春举的手里,放了一张「黑桃 K」。
到悦来河边,我俩才换上自己的鞋,原先的鞋扔进了河里。
现场留下来的脚印、「黑桃 K」。
以及最后发给梁芳的短信。
足够张队花时间琢磨的。
塵埃落定。
路上,我小心地处理了一下张春举手机里关于我的信息。
还有那一大袋子钱回到了家。
其实我知道张春举的银行卡里必定还有更多的钱,但那些目标太大,是有毒的诱饵。
真正保险的就是他手里的现金。
「謝謝你,二飞,这事儿难为你了。」
「哥,咱们之间的情义比人命值钱!」
我让二飞把钱通过工程洗白了,大部分放在他手里,我只拿了 30 万放在家里。
……
3 天後,尸体被放羊的人发现,報警。
结合上次的悦来河浮尸,连环杀人魔「老 K」凶名远播,也让不少人心惊胆战。
电视里在播放着发现尸体的新闻,并发动群众提供线索,举报有奖。
但这些暂时都和我无关。
21
我们在南方的工程顺利地完毕,我和二飞各自都赚了一笔。 加上先前从张春举手中洗白的钱,我还掉了所有债务。
我是无债一身轻,梁芳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期间她给我打过 3 次电话,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次也没接。
7 月 7 日晚,我在家里收拾卫生,并做了很多梁芳爱吃的菜,随后主动地约她上门吃饭。
她接了電話,不到 15 分钟就进门。
「老公,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姓张的,我爸妈一辈子的血汗钱 50 万可都被他骗了!没有钱,他们可怎么活啊?」
她聲淚俱下。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心疼得不行。
但现在我就像看着一个小丑在表演。
我示意她坐在饭桌上,随口说了一句。
「张春举已经死喽。」
梁芳夹菜的筷子悬停在半空,乾笑兩聲。
「死了好,这种人渣就该碎尸万段。」
我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呀?我不怕!对了,今天可是我们 3 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我给你做个拿手好菜。」
梁芳眼神躲闪,突然起身回厨房。
沒一會兒,为我端来一份西湖牛肉羹。
这是我们相恋时,她为我做的第一道菜。
意义非凡。
梁芳拿起碗,给我盛了一碗牛肉羹,放在了我的面前。
她全程不敢看我。
我忽然问了一句:「真的没有余地了吗?」
梁芳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也来一碗吧!」
我盛了一碗,推到她跟前。
梁芳下意识地躲闪。
「喝吧,喝了汤钱的问题我就给你解决,不就是 50 万吗?小事儿。」
我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梁芳的表情忽明忽暗,突然推开了碗:「我不喝,我不喝!」
我忽然拍桌子而起。
「牛肉羹里下毒了吧!梁芳,我愛你,为你我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甚至为你杀人。可你看看你干了什么?说,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为什么?」
梁芳也歇斯底里起来。
「你杀了张春举,你是杀人犯!」
「你!」我指着她,一字一字地说,「杀了杨浩。」
「是你,都是你逼我的!」
梁芳忍不住大吼了出来,冲进厨房。
我趁机把装着张春举和杨浩手机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很快地,梁芳拎着水果刀冲出来,对准我就刺。
我没有避让,忽然转身,用后背接刀。
22
锋利的尖刀刺进我的左后背。
我顺势躺在地上,尽管避开了要害,但还是疼得要命。
梁芳迅速地端起牛肉羹,朝我嘴里灌。
我抓住她的手。
「梁芳,你好狠的心!」
「你死,你死了我就干净了!」
我避开下毒的牛肉羹。
挣扎着在房间里奔跑躲藏,身后梁芳疯狂地拿刀追杀着我。
沙發、地面,都留下了我受伤的血迹。
最後,我筋疲力尽地被梁芳「堵」在了卧室的床上。
她扑了上来,随即惨叫一声,癱倒在地。
梁芳瞪大眼睛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刀。
我露出笑容:「梁芳,結婚 3 周年快乐。」
「救,救我! 」
她的瞳孔开始收缩,带着恐怖的绝望。
“我不想死,救!救我!」
我无视请求,找到她的手机。
删除掉那条她发给张春举的,关于杨浩死亡真相的信息。
之後,我迅速地在脑中复盘了下之前的「自卫」环节。
没有什么问题,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這一刻,距离我和梁芳结婚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 1095 天又 8 小时零 15 分分鐘。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开始拨打了 120。
3 分鐘後,又拨打了 110。
……
医生和警察到来之前,梁芳就因为刀中要害,失血過多,當場死亡。
三天後,警方彻底地还原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梁芳因为此前受到杨浩侵犯,得了应激障碍症。
在仇恨的驱使下,她利用美色杀了杨浩,又因为被骗巨款,与情夫张春举反目成仇,最终出其不意地杀了张春举。
她连环杀人的事情被身为丈夫的我撞破,为求自保,她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这才有了牛肉羹里下砒霜不成,跟着又拿刀追砍我的疯狂行为。
却被想到被我自卫反杀。
杨浩和张春举的手机就是最关键的铁证。
手機上,有杨浩侵犯梁芳的视频。还有她和张春举反目的聊天记录。
家中。
同時,在梁芳的笔记本电脑中,她创作的小说《行刑者 K》,一连串令人惊叹的杀人手法,都和杨浩、张春举以及杀我的手法痕迹相吻合。
至此,一系列大案告破。
梁芳,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连环杀人魔「老 K」。
額外的:
3 个月后,我成功地考入了警队,重启了我爸的警号。
當晚,张队破例单独地带我巡逻。
警车上,只有我和张队两人。
张队在路边将警车熄火,关闭行车记录仪,然后匪夷所思地拿出了一张「黑桃 K」。
「我很奇怪,梁芳既然能缜密地犯下连环杀人案,又怎么会粗心地将最关键的证物手机带在身边呢?」
「张队的意思是?」
「我怀疑连环杀人魔『老 K』另有其人,梁芳只是替罪羊罢了!」
「張隊,这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
「如果我沒記錯,梁芳的杀人手法,从头到尾我只教给了一个人。」
我顿时浑身僵硬。
张队突然将「黑桃 K」塞到我的手中:「我想请你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