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要相信爺爺。】
【2.媽媽做的菜裡有胡蘿蔔時,請和妹妹溝通。】
【3.所有人都不可以在下雨天外出。】
【4.戴眼鏡的爸爸可以相信。】
【5.下雨天晚上,不要睡覺。】
【6.妹妹的要求必須滿足。】
【7.不要主動開口說話,除非對方叫你的名字。】
我看著紙上的七條規則,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剛剛一個突然出現的人貼在我額頭上的。
他先是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
然後在我怔愣看著那張和我相似的臉龐時,將這張紙貼在我額頭上,便迅速消失了。
這些規則對我來說,很容易遵守,我打算試試,或許有什麼奇蹟降臨呢。
剛步入大一的我,昨天還做著超級英雄拯救世界的夢呢!
1
或許是受到那七條規則的影響,我總覺得以往熟悉的家人,今天有些不對勁。
例如妹妹,一直頻繁地偷偷看向爺爺。
例如媽媽,死死地盯著爸爸,連手插進熱湯裡都沒反應。
而我今天才發現,我一直忙碌的背景板爸爸,他並不戴眼鏡。
那豈不是說,爸爸的話都不可信?
「樓上的老鼠處理好了嗎?」早餐結束,媽媽終於開口說話。
爸爸瞟了我一眼道:「殺死了。」
妹妹和爺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完全沒在意爸媽的對話。
「死了最好,死了才好辦事。」
媽媽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像平日那麼溫和。
我正胡思亂想著,爺爺突然發出聲音:「四米,下午陪爺爺去買一支智慧型手機吧。」
爺爺叫了我的名字,但我看著窗外連綿的小雨,看起來下午天不會放晴。
「爺爺,等晴天再出門吧,你腿腳不好。」
見我拒絕,爺爺低頭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尖銳,顯得整個人詭異了很多。
「宮四米,你以為遵守那什麼規則,會有好事發生嗎? 」
這下我真的害怕了,爺爺怎麼知道規則的存在?
「沒用的,孩子,妹妹還是要因你而死。」
什麼因我而死?爺爺在說什麼?為什麼爸媽和妹妹似乎被隔絕了一般。
我想和爺爺爭辯,可平時行動不便的老人,竟然以極快的速度走到了門外。 「你看,我走了出去哦,在下雨天。」
爺爺回頭時嘴角的笑容,帶著惡作劇得逞的開心,和已經八十歲的面孔極不相稱。
2
我沒時間思索違反了規則會怎樣,因為妹妹來找我了。
「哥哥,我想住你房間。」
妹妹白白瘦瘦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已經高二了。
我拿不准這算不算叫我名字,不敢輕易開口,只默默點了點頭。
妹妹仰頭笑了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像一隻滿足的小貓咪。
但當妹妹抱著枕頭來我房間後,先是媽媽在門外呵斥妹妹不懂事,然後爸爸也跑來敲門,讓妹妹回自己房間去。
而我的妹妹,縮在我房間的椅子上,哭著求我別開門。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勸說爸媽先回屋時,爺爺過來了。
「開門,乖孫。」
爺爺過來後,爸爸媽媽似乎走開了。
而被砸得幾乎變形的房門,讓我懷疑此刻站在門外的,真的是已經八十歲的爺爺嗎?
似乎從那些來自未來的規則出現開始,我的家人都被調換了一樣。
當然,除了我的妹妹,她還是之前的性格。
但今天爺爺說,妹妹會因我而死。
只是規則第一條,就是不要相信爺爺。
一整個晚上,伴隨著哐哐的砸門聲,妹妹安然入睡。
我坐在椅子上,不敢睡覺。
可是我還是趴在桌上睡著了,早上被一巴掌打醒了。
我惱怒抬頭,卻發現打我的竟然是給我貼上規則的那人。
「守住規則,才能拯救妹妹! 」
只留下這句話,那人又一次消失了。
我摸著右臉緩緩站了起來,妹妹似乎已經起床了。
但我總覺得有些不對,直到看到妹妹偷偷看著爺爺的表情,看到媽媽再一次把手指伸進了滾燙的湯碗,我才意識到,我回到昨天了。
我猜測是因為爺爺雨天外出,而我沒能阻止。
所以只有守住所有規則,才能度過這天?
3
果然,很快我又聽到了爸媽關於老鼠的對話。
只是這次媽媽的聲音更沙啞了,隱隱有些像男人的嗓音。
爺爺也果然在早餐後主動提出要外出買智慧型手機。
我想到房間內包裝好的新手機,那是我暑期打工存錢買的,想送給妹妹。 因為過兩天是妹妹的生日。
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道:「爺爺,我有一部新手機,一會兒拿給你。」
爺爺抬頭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
我鬆了口氣,起身到廚房倒水喝。
「幫我也倒杯水。」身後傳來爸爸的聲音,我下意識應聲。
等我反應過來時,常年板著臉的爸爸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再一次被打了一記耳光時,我得到了一個新的訊息。
那人說,他是 20 年後的我。
我是相信的,相似的面孔以及我胸口那股莫名的感受,讓我相信他,也相信這份規則。
第三次過重複的一天,這次和之前有了不同。
餐桌上,出現了一道紅蘿蔔絲炒蛋。
我立刻將目光投向妹妹,拿出手機打字:「叫我的名字,妹妹。」
我謹慎對待每一條規則,妹妹也疑惑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宮四米?」
我輕輕點頭道:「妹妹,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
妹妹愣了會兒道:「哥哥,昨晚老鼠把我裙子咬壞了。」
我頓了一下道:「爸爸剛剛不是說,老鼠已經死了嗎? 」
妹妹似乎有些害怕:「老鼠是爺爺放進來的,殺不完的。」
「四米,家裡從來就沒有老鼠。」本來在看報紙的爸爸突然出聲。
在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他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
【4.戴眼鏡的爸爸可以相信。】
「那爺爺放進來的是什麼?」我連忙趁機提問。
爸爸將報紙放下道:「妹妹的話並不可信。」
我想繼續問是都不可信,還是部分可信,但爸爸已經把眼鏡拿下來了。
4
下雨天晚上,我努力讓自己不睡覺。
打了一整夜的遊戲,總算撐到了隔天早上八點。
一夜沒睡,反而有些精神亢奮。
我興沖衝跑到客廳,期待今天的變化。
爸爸不在家,媽媽在廚房做飯。
妹妹正在看電視,似乎一切恢復正常了。
我鬆了口氣,坐到妹妹旁邊。
「乖孫,今天陪爺爺去打牌吧? 」妹妹轉過身來,竟是笑容詭異的爺爺。
他穿著妹妹的外套,戴著假髮。
似乎很開心我被他嚇到。
看著外面晴朗的天氣,我點頭答應陪爺爺外出。
那七條規則裡,第一條就是不要相信爺爺。
所以我想盡可能盯著爺爺,或許能找出一些關於規則的線索。
妹妹不在家,索性飯桌上也沒出現胡蘿蔔。
飯後,我陪爺爺來到了他口中所說的地下小牌室。
我看著爺爺歡快融入賭徒中。
這一整片的地下室,都是一間一間的賭室。
而一臉橫肉的巴哥就是這裡的頭頭。
我一邊偷偷觀察爺爺,一邊開始有些躍躍欲試。
心裡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癢意,洶湧而出,又慢慢匯聚到右手。
好想站在賭桌旁,也瀟灑地賭一把。
爺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道:「乖孫,來幫爺爺試試手氣。」
我克制不住,邁步走向賭桌,接過爺爺手中的籌碼。
「我乖孫手氣真好,一把就贏了這麼多。「爺爺眉開眼笑的樣子像個得到糖的孩子。
我怕染上賭癮,想先回家,可爺爺拉著我繼續坐著。
「乖孫手氣好,幫爺爺摸牌。」
我陪爺爺在地下室待到晚上,還約定明天陪爺爺繼續去玩牌。
5
當我帶著興奮的心情和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時,爸爸正站在客廳,他戴著眼鏡,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我心裡卻一驚,突然意識到,我今天的行為是相信了爺爺。
甚至還想著繼續陪爺爺去地下室玩牌。
「8.晚上八點後,可以向爸爸提問。」
爸爸說完,就回屋了。
我愣神想著,這第八條規則為什麼是爸爸轉述的? 20 年後的我是不會出現了嗎?
我在客廳站了一會,正準備回房間時,聽到樓上妹妹房間傳出了一聲尖叫。
爸媽的房門緊閉,似乎完全沒有聽到。
想到膽小的妹妹,我迅速往樓上跑去,卻在轉角處與捧著手機的爺爺撞了個正著。
好在我及時後退,爺爺只是掉落了手機,人沒事。
「我聽到聲響,出來看看。」不等我說話,爺爺開口解釋。
我並未應聲,隻大步走向妹妹房間。
房門大開,一眼便看到妹妹正裹著浴巾,神情慌張。
她見到我,開口哭道:「哥哥,浴室有老鼠,你把老鼠抓住! 」
我看了一眼同樣敞開門的浴室,又將妹妹房間徹底檢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老鼠。
倒是爺爺站在門口,神色興奮地盯著我,道:「四米,明天咱們早點去地下室吧。」
我還沒應聲,妹妹就尖叫起來:「肯定是爺爺從地下室帶來了老鼠,討厭爺爺。」
爺爺仍舊捧著新手機,聽到妹妹的話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但我是你的爺爺啊!」
爺爺回屋了,妹妹也抽噎噎睡下了。
我回到房間,還來不及為這一整天的忙碌嘆一口氣,就又被打了一個耳光。
這次我認真看了一眼未來的我,一身休閒裝,但腕間手錶讓我有些欣慰,看來未來的我混得還可以。
我做好了重來的準備,畢竟妹妹的要求──捉住老鼠,我沒有完成。
6
飽睡了一宿後,我將收到規則後發生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目前已知,違背規則會導致重來一次當天,並且會產生一定的變化。
似乎從接到那些規則開始,我便進入了一個詭異的空間。
還是我熟悉的地方和人物,但每個人都讓我覺得陌生。
但我目前毫無辦法對抗這些規則。
我猜測,突破口一定在爺爺或妹妹身上。
但早上仍舊沒看到妹妹,不能主動開口詢問的我,又陪爺爺去了賭場。
但這次我沒有參與賭博,雖然心裡仍然對賭桌有渴望。
我注意到,在我假裝上廁所時,爺爺偷偷將我給他的智慧型機拿給了巴哥。
然後巴哥在滑了幾下爺爺的手機後,便在手邊的冊子上劃拉了一下。
而後爺爺拿回手機,滿臉堆笑,繼續坐到了賭桌邊。
爺爺見我回來,將手機遞給了我說:「四米,你幫爺爺看看,這新手機好像有點問題。」
他面帶挑釁的樣子,好像迫不及待希望我發現什麼。
「爺爺,手機密碼是多少? 」我擺弄著手機,既然有機會,那自然還是要把握住。
「你設定的。」爺爺轉過頭盯著我。
「乖孫,你最近有點奇怪,是沒睡好嗎? 」
爺爺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手機頁面出現了一行字:
「9.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的異常。」
我有些慌張,掩飾般地搖了搖頭,將自己常用的密碼輸入。
密碼正確!
「乖孫,我這支手機相簿顯示不出來,是什麼情況啊? 」 爺爺笑瞇瞇的樣子,讓我有些反胃。
我低頭點開相冊,裡面的內容讓我瞬間握緊了拳頭。
7
「怎麼樣?是不是沒發現妹妹這麼漂亮?」
爺爺笑容愈發詭異,賭桌上的其他人也哄笑起來。
巴哥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說:「這小子毛還沒長齊,知道個屁! 」
而後又俯身在爺爺旁邊道:「「宮大爺,哥哥幾個今晚去你家喝酒,你的賭債可以寬限幾個月。」
我霍然起身,想回家平靜一下,可巴哥將粗壯的手腕壓在我肩膀上。
「這小子到時候陪我們一起喝,行嗎?宮大爺。」
爺爺連忙答應,那討好的笑容讓我覺得刺眼。
明明記憶裡的爺爺,是個喜歡遛彎的小老頭,絕不是這個濫賭成性的猥瑣老人。
我試圖反抗,但還是被巴哥和另外兩人架著回到了家。
爺爺跟在後面,提著幾瓶白酒。
我指望爸媽在家,可以求助。
但家裡樓下沒人,樓上燈亮著,妹妹似乎在家。
我被壓著灌了幾杯酒,腦袋裡很快渾渾噩噩,感覺外面好像下雨了。
「小子,再去買些酒。」腦袋被人拍了兩下,我搖晃著站起來。
走到門口,外面果然下雨了,我不能出去!
即使喝醉了,殘存的理智讓我記得規則,下雨天不能外出。
我盯著飄落的雨滴,坐在門口醒酒。
「就在樓上,巴哥,那我這賭債,是不是不用還了? 」
迷糊中,我聽到爺爺討好的聲音。
隨後便是妹妹的尖叫聲。
我掙扎著往樓上爬,在看到妹妹滿頭是血躺在地上時,腦袋終於有了一絲清醒。
畜生不如的爺爺,竟然用妹妹抵賭債!
我猛然想起那些規則,我要重新來一次,避免妹妹的悲劇。
或許,這就是 20 年後的我所說的,拯救妹妹!
「老子跟你們拼了!」
我猛然衝向巴哥,卻被他一巴掌拍倒在地。
再次睜眼,已是天亮。
我慌忙走出臥室,果然爺爺又提出要我陪他去地下室。
利用好規則,這次我要保住妹妹!
8
這次我選擇了拒絕爺爺,在家裡待了一整天。
媽媽像機器人一般,煮飯收拾家務,時不時咒罵爸爸幾句。
妹妹似乎也有些怕我,整個人畏縮縮的,除了出來吃飯,都待在自己房間。
雖然爺爺一個人去了賭場,但晚上仍舊帶回了巴哥和另外兩個賭場的人。
唯一的變化就是,他們沒有給我灌酒,而是指使我去買酒。
傍晚的天空陰沉沉的,但還沒落雨。
我快步向小賣部跑去,我記得小賣部也賣老鼠藥。
我要把那三個雜碎弄死!
帶著這樣的想法,我將老鼠藥摻在烈酒裡,才走進家門。
可樓下沒人,倒是樓上有動靜。
我衝上樓,發現妹妹全身青紫躺在地上。
爺爺蹲在角落抽煙,而那三個雜碎見我上來,竟笑了起來。
「這小子其實挺眉清目秀的,嘿嘿嘿……」
我大罵著將酒瓶砸在巴哥頭上時,爺爺將煙丟掉,從妹妹房間窗戶跳了下去。
姿勢矯捷得像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而窗外,雨滴剛落。
巴哥他們將我揍了一頓,跑了。
我拼著力氣爬到妹妹身邊,將床單拉下,蓋在她身上。
而後顫巍巍伸出手指,放在妹妹的鼻子下方。
妹妹死了!
我躺在地上,任由眼淚滑落。
為什麼重來一次,妹妹還是死了?
「宮四米。」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我燃起希望。
【8.晚上八點後,可以向爸爸提問。】
「爸爸,我該怎麼做才能救妹妹? 」
爸爸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俯身盯住我。
我余光瞟到他的鞋子在我臉側,而爸爸的臉卻與我面對面。
九十度的彎腰動作,是人類能做到的嗎?
爸爸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四米,你根本沒有爺爺。」
9
爸爸話音剛落,我就陷入黑暗中。
再次睜眼,我又回到爺爺要我陪他去地下室玩牌的那天。
我回想著和爸爸的交談。
「爸爸,我該怎麼做才能救妹妹? 」
「四米,你根本沒有爺爺。」
所以我如果從根源先將爺爺殺死,是不是妹妹就不會發生那些事?
「四米,今天陪爺爺去打牌吧? 」爺爺再一次開口。
我揚起笑臉:「好呀,爺爺。」
爺爺率先走出門後,我將一直放在門邊的棒球棍隨手拎起。
在爺爺回頭的剎那,我猛地將棒球棍砸向他的腦袋。
滿頭是血的爺爺躺在地上,而路過的行人對此視若無睹。
這個世界,果然蹊蹺得很。
我將棒球棍丟在已經沒了呼吸的爺爺身邊,轉身回了家。
出門時空蕩的客廳,此刻已經聚滿了人。
見我進門,妹妹笑著問我:「哥哥,我的生日禮物呢? 」
我愣住了,站在旁邊的媽媽解圍道:「你哥一向喜歡最後一個送禮物,我們先吹蠟燭吧。」
爸爸正認真點著蠟燭,媽媽臉上笑容溫柔,妹妹噘著嘴撒嬌。
我好像回到了真實的世界。
因為我殺死爺爺,妹妹避開了那場禍事,所以算是完成了拯救妹妹的任務?
我長舒了一口氣,望著認真許願的妹妹,內心充滿失而復得的慶幸。
「四米,你不是去接爺爺了嗎?爺爺呢? 」媽媽邊招呼妹妹的同學,邊輕聲問我。
妹妹也湊了過來道:「對啊,爺爺昨天打電話說,要送我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呢! 」
我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向頭頂湧去。難道,我還在規則世界?
10
「四米這娃走得太快了,我拼了老命也趕不上他。」
在我想著如何解釋時,門口傳來爺爺的聲音。
我僵硬地轉頭,門口站著的正是被我砸了一棍子的爺爺。
只是爺爺穿戴整潔,也似乎沒有被我砸破頭的記憶。
他走過來後,還慈愛地揉了揉我的腦袋。
爺爺遞給了妹妹一個禮物袋後,坐在了我身邊。
「謝謝爺爺!」
妹妹興高采烈地接過禮物,在打開後,更發出了歡呼。
我只覺得頭昏腦脹,對現在的情況理不清楚。
因為妹妹手中拿著的,正是我送給爺爺的那部手機。
手機殼是我特別選的小蝴蝶圖案。
我深吸了一口氣,精神又繃起來。
熱鬧的生日晚餐,我全程盯著爺爺。
在他第三次摸我頭的時候,我終於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爺爺的手,太年輕了,不僅沒有老年人的斑點和皮皺,而且修長白皙的手指,倒像是一位二十來歲年輕人的。 我太想搞清楚爺爺的狀況,所以在看到爺爺獨自上樓時,我直接尾隨而上,眼看著他消失在妹妹的房間門口。
可我打開妹妹房間門時,看到的卻是妹妹正在換衣服的背影。
「啊!哥哥,你怎麼不敲門? 」
妹妹的責怪,讓我立刻轉身,忘了自己是追著爺爺進屋的。
當我從門把的倒影裡,看到身後的「妹妹」不斷拉扯自己,我這才回過神來,再回頭,卻見到「自己」從窗戶一躍而下,還朝我挑釁地敬了個禮。
我喘著氣坐在地上,心中的驚詬與恐慌讓我站不起身。
從「爺爺」到「妹妹」到「我」,這到底是什麼怪物,是可以任意改變型態嗎?
還是說,「我」假扮成了爺爺,模擬了妹妹的聲音,畢竟我進屋後只瞟到一眼背影。
11
我往樓下看去,客廳裡熱鬧依舊,只有爸爸抬頭看了我一眼,別人似乎都沒注意到我和爺爺的離開。
「哥哥,我房間裡有老鼠,晚上總在書桌旁活動,讓人睡不好覺。」
生日晚餐結束後,妹妹撅嘴和我說道。
「四米,你今晚幫妹妹捉老鼠吧。」
媽媽皺著眉頭說道,好像真的在煩惱家裡有老鼠的事情。
妹妹也祈求地拉著我的衣角,像小時候一樣。
我點頭答應,滿足妹妹的要求,和妹妹換了房間。
我坐在妹妹的書桌旁,試圖梳理清楚,所謂的老鼠,到底是什麼?
剛開始,我以為是指偷偷摸摸的爺爺,後來我猜是指地下室的賭徒。
可根據爸爸的話以及再次出現的爺爺,讓我察覺,老鼠似乎不是他們。
我打算整晚不睡,守在書桌旁,甚至還拿了我的棒球棍。
當我看到憑空出現的人時,瞬間的驚嚇讓我腦中一片空白。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打了一個耳光。
「時間不多了,你還沒找到老鼠嗎? 」
20 年後的我,好像是位成功人士,西裝革履,帶著上位者的氣質。
「老鼠到底是誰?為什麼我看到了自己?爺爺為什麼殺不死?」
我慌忙將心中的疑惑直接拋出。
「這是規則世界,爺爺或你看到的自己,不過是規則裡惡的外在形態。」
20 年後的我似乎不滿意我的蠢笨,皺著眉繼續說道。
「你要遵守規則,然後從根源上斬殺惡,才能拯救妹妹,回到現實。」
我盯著他的側臉問道:「根源?是地下室嗎?妹妹提到過,爺爺從地下室帶來的老鼠。」
但他只是目光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這個惡,會利用一切機會讓你違反規則,但你沒有重啟機會了。如果這次沒有解決根源上的惡,你便再也救不了妹妹了。」
12
如果根源不是爺爺,那肯定就是地下室了。
但想到巴哥和他的夥伴,我或許需要仔細規劃一下。
我本來的心態,有些像在玩闖關遊戲,失敗再重啟。
但現在得知沒有重啟次數了,便謹慎了起來。
我要先接近巴哥,獲取他的信任。
當我獨自進入賭場時,門口登記的壯漢,只看了我一眼,便笑嘻嘻地湊上前來,盯著我的手機:「四米兄弟,今天又帶了新鮮的嗎? 」
我強壓著緊張道:「回聊,回聊。」
壯漢看了一眼巴哥的方向道:「我懂。四米,那我幫你登記入場了,今天要多少籌碼?老規矩? 」
我試探性回道:「還是老規矩。」
而後假裝尿急,先去了廁所。
這裡的人對我十分熟悉,我猜想是這規則世界的惡化為我的樣子經常出入這裡。
正巧省了我很多時間。
對於壯漢所說的新鮮的,按照之前爺爺存在時發生的事情,大概率是指偷拍的妹妹的影片和圖片。
我慌忙用手機 P 了幾張圖片。或許是巴哥對我這張臉已經夠信任,在翻看照片後,只淡淡說了句:「下次拍影片吧。」
我在賭場煎熬到籌碼輸光,被壯漢嘲笑不該先上廁所的,觸黴頭。
臨走時,巴哥招呼我周五晚上來喝酒:「我生日,請兄弟們喝酒,不醉不歸! 」
事情極為順利。
我每天 P 圖,敷衍巴哥,只等周五到來。
週四下雨,我沒去地下室,安心待在家裡。
從早上起來,就沒有看到妹妹,這讓我有些不安。
如果妹妹在外面,那算不算違反規則呢?
下午雨越下越大,妹妹也在這時打電話來了:
「哥哥,我在社區門口保全室,沒帶傘。」
【3.所有人都不可以在下雨天外出。】
【6.妹妹的要求必須滿足。】
無論我出不出門,都違反規則。 我想,這是規則世界的惡在行動。
13
「四米,你怎麼還不去接妹妹? 」
爸爸似乎一直坐在客廳角落,因為雨天光線暗,我並沒有註意到。
「妹妹一會兒到家。」我轉過頭看了一眼,爸爸沒戴眼鏡。
隨後我查看手機中的訂單信息,跑腿訂單已完成,看來妹妹拿到傘了。
我算是鑽了一個空子,畢竟妹妹沒有親口說出要我接她,只是提出自己沒有傘。
妹妹打著傘到家,似乎有些生氣:「哥哥都不去接我!」
我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示意她坐下吃飯。
可我看到媽媽端來的菜,清燉胡蘿蔔塊、炒胡蘿蔔片、涼拌胡蘿蔔絲。
強烈的不適感襲來,我真的很討厭胡蘿蔔的味道。
但這次出現的胡蘿蔔數量和第一次相比,多了很多。
難道意味著,妹妹的煩惱也要大很多嗎?
飯後,我還沒找妹妹,她就拿著手機走過來了。
「哥哥,網路上為什麼會有我的這種照片? 」
我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因為端著水果經過的媽媽盯著我看了一眼,問:
「四米,不舒服嗎?臉色好難看。」
妹妹手機頁面已經關上了,我試著組織語言回答妹妹的問題。
但妹妹開心地接過媽媽遞來的水果道:「哥哥會解決的,對吧? 」
「我真的很討厭地下室的老鼠。」
妹妹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我慌亂點頭,妹妹又將手機往我面前遞了遞。
手機螢幕上,是第十條規則。
【10.不可傷害無辜人士。】
我抬頭看妹妹,她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手做了什麼,正看著電視劇入神。
我暗暗將明天的計畫盤算了一遍。
我本來打算在聚餐時先把那群人弄暈,再一把火燒了地下室。
畢竟年老失修的社區,電路老化失火,很正常。
但想到第十條規則,我怕火勢蔓延傷到無辜的路人。
我不敢賭剩餘的重啟次數,必須守住規則。
14
所以周四晚上八點半,我找到爸爸。
爸爸戴著眼鏡,這讓我更加放心。
「四米,你需要我做什麼? 」
爸爸的聲音低沉有力,讓我在這規則世界裡有了一絲安全感。 「爸爸,如果燒死巴哥他們,會傷害無辜的人嗎? 」
爸爸皺著眉道:「四米,這裡沒有無辜的人。」
「地下室旁邊的小賣部太近,火勢不會蔓延到那裡嗎? 」
「宮四米,這裡沒有無辜的人。」
爸爸重複了一次,之後便揮手趕我去睡覺了。
爸爸的話讓我安下心來,這說明,這個規則世界裡,沒有無辜的人。
週五,我的心情極為輕鬆,終於要結束了。
所以我在巴哥他們喝到興起時,假裝酒精上頭。
坐在我左側的人嘲笑我的醜態:
「四米兄弟,是不是喝醉了? 」
我嚷嚷著要給巴哥送個大禮:
「巴哥是我親哥,我必須為哥哥準備生日禮物! 」
我演著一個合格的醉漢,和巴哥勾肩搭背。
「哥哥,我託人搞到一批好貨,就這兒。」
我拍了拍一直放在旁邊的包包,瞪著眼與巴哥嚷嚷:
「哥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包包裡是他們熟悉的粉末,巴哥一打開,便笑著拍我。
「四米夠兄弟,大家分了吧,四米小兄弟的面子必須給。」
我輕輕擦了擦手心的汗。雖然巴哥看不上這個批次的粉末,但又不能在兄弟們面前表現出嫌棄,所以必然會將這些分給兄弟們做人情。
而一向標榜兄弟情義的巴哥,一定也會帶頭服用。
我趴在桌上裝醉,不理會旁邊想拉著我一起吸食的壯漢。
我默數時間,聽到他們說有些頭暈後,慢慢綻開了笑容。
15
地下室著火了,在我離開兩分鐘後。
我用巴哥的打火機點燃了桌布,火勢蔓延開來。
我倚在小賣部櫃檯旁問:
「老闆,有柳橙汁嗎? 」
妹妹最喜歡喝柳橙汁了,我想帶一瓶給她。
老闆似乎看不見著火後的濃煙,甚至還跟我閒聊了幾句。
我拿著柳橙汁,向家裡跑去。
這段時間我身體疲憊,但此刻精神卻極度亢奮。
回家發現爸媽和妹妹坐在餐桌旁說笑。
妹妹招手讓我快點,抱怨我回來太遲,菜都要冷了。
明明他們坐在幾步遠的餐廳,卻似乎跟我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遠。
我覺得眼睛有些熱,真的回來了!
妹妹看到我手上的柳橙汁,開心接過道:「哥哥最好啦!」
媽媽問我怎麼回來這麼晚,是不是偷偷談戀愛了。
對面的爸爸抬起頭來,鼻樑上的眼鏡片有些刺眼。
「宮四米,還沒想起來嗎?誰才是惡的源頭? 」
爸爸的話音剛落,妹妹就笑了起來:「爸爸,人家還沒玩夠! 」
媽媽也收起和藹的笑容:「總算結束了。」
我被這突然的變化搞懵了,坐在椅子上有些無措。
「醒過來吧,宮四米! 」
爸爸坐在對面,盯著我的眼睛說道。
聲音很近,像是貼在我的耳邊說話一般。
我感覺屋裡的光線越來越亮,刺眼到我想摀住眼睛。
在我伸手的剎那,驚呼聲傳來:「醒啦!醒啦!」
我在醫院床上醒來。
爸爸說,社區地下室發生火災。
而我暈倒在小賣部門口,被送到醫院。
「四公尺啊,你昏迷一個多月了,你要是再有什麼,我和你爸就真的沒活頭了。」
媽媽趴在床邊號啕大哭,我也默默流淚。
我失敗了,清醒過來的我,明確知道自己失敗了。
因為根源的惡,並不是地下室,而是我,是我這個親哥哥,害死了妹妹!
只要我活在規則世界裡,就不可能拯救妹妹。
16
我叫宮四米,今年 21 歲。
小我四歲的妹妹已經過世了,害死她的人,是我。
大一暑假的時候,我在社區地下室玩牌,慢慢染上了賭癮。
一周不到,我將工讀兩個學期存下的兩萬塊錢,全輸光了。
輸紅眼的我,一心想翻本,借了巴哥他們的高利貸。
一個月的時間,我欠了 20 萬,巴哥要去我家要債。
父母那段時間爭執不斷,我不敢讓他們知道。
然後,在某次妹妹來叫我回家吃飯時,巴哥提出,要我拍妹妹的圖片或影片給他。
他說,根據照片質量,可以抵一部分賭債。
我自作聰明用網圖修改後,發給巴哥。
偶爾拍一些妹妹在家裡的視頻。
可我不知道,巴哥拿著那些圖片和影片找到妹妹,揚言把這張照片散播到學校,威脅妹妹陪他喝酒,甚至偷偷溜進她的房間睡覺。
我那膽小的妹妹,根本沒想過這是她哥哥的原因,還想向我求助。
但那一天,我正煩惱晚上巴哥要來我家喝酒,加上媽媽炒了我最討厭的胡蘿蔔,所以我沒注意妹妹的情緒,直接去地下室找巴哥了。
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爸媽上夜班,巴哥和兩個夥伴在我家喝酒。
然後家裡酒不夠,我出去買酒回來,聽到兩個人的聲音。
回到現實的我,輕易便想起,在夏天的雨夜,當我醉醺醺回到家時,聽到的對話。
「樓上的老鼠處理好了嗎?」
「殺死了。」
「死了最好,死了才好辦事。」
「那回來的這只呢?」
「廢物一個,不用管。」
他們用老鼠代指我和妹妹,而我卻並未註意到。
甚至在妹妹死後被凌辱的時候,我就在樓下臥室呼呼大睡。
17
懊悔不已的我,一直想要殺了巴哥他們。
但因為妹妹的事情,他們已經在牢裡了。
只是對我來說,這遠遠不夠。
我本來想在那個地下室放火自殺的。
但到那裡時,就暈倒了。
地下室的火,調查後是電路老化所致。
巴哥他們都在監獄裡,反而躲過一劫。
我猜想,未來社會,有了某種可以和過去的自己產生連結的技術。
所以 20 年後的「我」,找到我,在一切都沒發生的時候,想讓我拯救妹妹。
或許是受到規則限制,所以不能明確告訴我一些事情。
雖然這次失敗了,但我燃起了希望。
既然,我可以進入規則世界一次,那是不是說明,只要我累積足夠的財富和勢力,便可以在 20 年後,獲得與過去產生聯繫的機會,成為那個打醒 20 歲自己的人!
接下來的時間,我鑽研學業,經營關係,一邊累積財富與勢力,一邊關注各種時空對話、平行世界之類的消息。
至於巴哥他們,在特殊關照下,已經死了許久了。
在我 40 歲的時候,真的有了時空對話的技術。
只是機會有限,而且是初步研究結果,所以穩定性不好。
我思索了很久,怎麼避免妹妹的悲劇。
如果直接說自己會害死妹妹,20 歲的我一定不會相信。
所以我決定延續規則遊戲的方式。那時候的我,有了濃厚的遊戲興趣。 在我準備回到過去時,工作人員對我手上的紙條進行了修改。
「宮先生,不可以透露直接的訊息。」
“您選擇的時段,因為時空對話,會發生扭曲,從而產生與您記憶裡不同的一些細節。」
我想到曾經出現的七條規則,難道我真的有爺爺?
而且爺爺是整件事的關鍵。
所以第一次時空對話的我,才將【不要相信爺爺】放在第一條。
18
工作人員繼續解釋時空對話的各項限制。
而我滿腦子都是,我到底有沒有爺爺?
如果有,那爺爺到底在妹妹的事件裡扮演什麼角色?
「宮先生,您準備好了嗎? 」
工作人員在催我。
我低頭將寫好的訊息,重新修改。
【1.你沒有爺爺。】
【2.要跟妹妹溝通,當媽媽做的菜裡有胡蘿蔔時。】
【3.所有人都不可以在下雨天外出。】
【4.戴眼鏡的爸爸可以相信。】
【5.下雨天晚上,不要睡覺。】
【6.妹妹的要求必須滿足。】
【7.不要主動開口說話,除非對方叫你的名字。】
隻一瞬間,我便看到 20 歲的我正坐在窗邊打遊戲。
我用盡全力打了他一個耳光,將規則紙條拍到他額頭上:「遵守規則!」
時間太短了,我和工作人員回饋。
「宮先生,每周同一時間,都可以再對話一次,在這段期間,您也可以透過別的方式傳達訊息。」
工作人員笑容標準:「您選的時段會一直重複,直到您投入的資金消耗完畢。」
我禮貌地和她告別,回到路邊旅館。
我的全部資產都投入這個專案了,所以如果 20 歲的我意識不到如何拯救妹妹,我將在一個月後,妹妹的死亡時間到來之前,直接殺了他。
天空很藍,柳橙汁很甜,我消失也沒關係。
工作人員給我的觀察器裡,20 歲的我,果然意識不到自己會害死妹妹。
反而覺得能無限重啟,很好玩。
我看著快速消耗的資金,下定決心要殺掉 20 歲的自己。
19
「宮先生,系統偵測到你有極大的自毀傾向,所以這邊拒絕您再次進行時空對話。」
工作人員微笑著攔住我,不允許我再躺進那台機器。
我想到最後傳遞的訊息,20 歲的我,應該能理解吧?
【最後,浴火重生方可通關。】
我窩在旅館,盯著觀察器裡的妹妹一次又一次死亡。
20 歲的我,也逐漸崩潰。
我的資金快消耗完時,20 歲的我,和巴哥他們一起死在了火海。
我躺在床上,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就像安穩地睡了一覺。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叫我:「宮先生,宮先生! 」
我緩緩睜開眼,卻發現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宮先生,您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再進入一日夢遊戲倉了。而且您重複進行固定時段的遊戲夢境,極度容易導致您記憶錯亂。」
我慢慢坐了起來,是啊,我已經 80 歲了。
什麼規則世界,什麼時空對話,不過是我對於年少時所犯錯誤的懺悔夢境罷了。
我喝了杯水,又躺了下去,示意工作人員將遊戲倉關閉。
隨著年齡增長,我已經記不起妹妹的模樣了。
只有在這場又一場的夢境裡,才能見到我的妹妹。
我閉上眼睛,感受自己重新變得年輕,妹妹從樓上窗戶探出身子喊:
「哥哥,回來幫我帶柳橙汁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