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兒子確診後,高燒 39 每次。
我擔心他燒壞了腦子,問他爸爸有幾隻眼睛,數給媽媽看。
他數了,說有五隻。
他爸爸聽完,臉色瞬間變了。
1.
管控放開後,我們全家嚴防死守了半個月,還是不幸中招了。
最早中招的人是我老公宋佳明。
某天下班回來的夜裡,他突然發動高燒。
直到第五天才稍微好轉。
可緊接著,我三歲的兒子也中招了,高燒 39 每次。
服用過退燒藥後,我擔心他會被燒壞腦子。
就問他爸爸有幾隻眼睛,讓他數數給我看。
兒子小臉通紅,睜開眼,盯著他爸看了好一會兒,咯咯笑著說:
「有五隻,爸爸有五隻眼睛! 」
我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別瞎說,你再好好數。」
沒想到我話音剛落,原本躺在沙發上玩手機的老公,臉色驟變。
他放下手機,起身將兒子從我懷裡抱走,還不忘瞪我一眼。
「真是的,兒子本來就難受,你不讓他好好休息,還數什麼數。」
一時間,我被老公嗆得說不出來話。
乾脆在沙發上生悶氣。
我就是想逗兒子,他至於反應那麼大嗎?
這時,我忽然想起老公在聽到兒子那句話後的反應。
那個瞬間,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極為可怕。
還帶著一絲驚慌。
只不過這些全都轉瞬即逝。
我只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但現在回想起來。
他的那個反應,多少還是有點不對勁。
該不會是有什麼後遺症吧?
我狐疑地抬起頭,看向臥室的方向。
他怎麼在房間裡待了那麼久?
我鬼使神差地站起身。
躡手躡腳地走到臥室門口。
透過房門的縫隙。
我看到老公整個上半身都俯在嬰兒床裡。
背部高高隆起。
細碎的低語從房間傳來:
「乖,這件事要對媽媽保密喔。」
我不禁皺眉,下意識地推開門,開口問:
「宋佳明,你幹嗎呢? 」
沒想到他猛地扭過頭,一雙眼睛朝我瞪過來。 漆黑的瞳孔裡閃爍著陰冷。
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然而不過一晃神的工夫。
我老公臉上的表情就被一抹笑容代替。
他豎起手指放到唇邊。
示意我小點聲,兒子已經睡著了。
宋佳明反手關上臥室門,嗓音沙啞地問我:
「親愛的,剛才我跟咱兒子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
宋佳明的臉上露出一種沒有生機的白,像假的。
這幾天他被病毒折騰得夠嗆,臉色一直不好。
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的語氣有點奇怪。
言語間莫名透著一股陰森的冷氣。
「我什麼都沒聽到,就聽到你跟兒子說,你有事要對我保密。」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老實交代,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
宋佳明盯著我看了幾秒鐘,突然咧嘴笑著說:
「沒有,兒子非要鬧著吃巧克力,我就偷偷給他掰了一小塊。」
我剛要發作,就被他攔了下來。
「哎呀,你先別生氣,他不是生病難受嘛,吃一點沒事的。」
我還想教訓他兩句,讓他不能總慣著孩子。
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2.
我打開門,看到外面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生。
這個女生我認識,跟我住同一層,之前碰到過幾次。
她一下子撲到我身上,用力搖晃我的胳膊。
「求你救救我。」
她滿臉驚恐,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說:
「怪物,有怪物……」
我聽得一頭霧水。
怪物?什麼怪物?
宋佳明好奇地湊過來:
「親愛的,怎麼了? 」
沒想到那個女生一見到宋佳明,立即爆發出一聲尖叫。
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想往後退。
這時一個戴著口罩的男生急忙跑過來。
身後還跟著幾個身穿防護衣的醫護人員。
他們費力控制住不斷掙扎的女生。
男生則不停地向我們道歉:
「我是她男朋友,我女朋友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發高燒,而且還不停說胡話。」
「實在是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驚魂未定地點點頭。 那個女生的模樣,看起來確實挺嚇人的。
臨走前,那個男生又深深看了一眼我和我老公。
可就在我準備重新關上門時。
樓道上傳來那位女生歇斯底里的叫聲。
緊接著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
女生的慘叫逐漸拉遠。
最後一陣沉悶的響聲傳來。
我怔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女生跳樓了。
我剛想要出門瞅一眼,卻被宋佳明拉住了。
他一臉嚴肅地說:「別亂去湊熱鬧。」
可是…
那個女生的反應也太極端了。
我知道確診後會很難受。
但也不至於跳樓吧?
我膽怯地縮回身子。
不由得在心底嘆了口氣。
替那個女生感到惋惜。
回到家裡。
我往自己手上噴了不少免沖洗消毒液。
宋佳明瞅了我一眼。
「親愛的,你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
我搖搖頭,同樣感到疑惑。
按理說,我每天跟宋佳明朝夕相處,肯定躲不過才對。
但偏偏好幾天過去了,我還是一點事都沒有。
於是我開玩笑地對他說:
「沒準我就是天選之子,百毒不侵。」
然而宋佳明眉頭緊鎖,看起來很疑惑的樣子。
他該不會盼我染上病毒吧?
我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可緊接著,我想起兒子說的話。
以及那個女生崩潰的模樣。
一絲說不出的怪異感翻湧出來。
讓我隱隱感到一陣發寒。
我連忙掏出手機,在網路上搜了一圈,卻沒查到任何相關資訊。
「親愛的,你看什麼呢?這麼認真? 」
宋佳明悄無聲息地湊過來,嚇得我渾身一哆嗦。
他黑黝黝的瞳孔盯著我,彷彿要把我看穿。
我關掉手機螢幕,裝作無事發生。
3.
這天晚上,我決定獨自搬到客房睡。
讓宋佳明留下照顧兒子。
雖然總覺得自己只是神經過敏。
但不管怎麼說。
晚一天染病總歸是好的。
起初他有點不開心。 但我沒理他。
晚上入睡前,我特意鎖上了客房門。
躺在床上,我又不甘心地刷了一圈各大網站。
凌晨一點半,我突然刷到了一個幾乎無人問津的帖子。
貼文的標題十分驚悚度聽聞:
「感染病毒的人都會變成怪物!」
可我剛點開帖子。
就顯示頁面不存在。
黑暗中,我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
就像是有人在嘗試用鑰匙開門。
我連忙將手機塞到枕頭底下。
伴隨著輕微的嘎吱聲。
臥室門被推開。
有人趿著拖鞋走了進來。
我渾身緊繃,閉上雙眼。
努力讓自己裝出睡著的樣子。
很快,腳步聲停在我的床頭前。
我甚至能听到一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我不禁在想。
自己的表情對嗎?
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我在裝睡?
要不索性睜開眼問個清楚吧。
有什麼好怕的呢?
但我就是不敢。
我害怕自己一旦睜開眼。
就會看到某種非常可怕的東西。
「兒子,你來看一眼媽媽。」
宋佳明刻意壓低的嗓音響起。
「她有什麼變化嗎?」
兒子軟糯的聲音回答說:
「沒有哎,媽媽還是跟以前一樣呢。」
宋佳明像是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也沒關係,反正媽媽遲早會變成跟我們一樣的。」
我拼命讓自己鎮定下來。
心裡祈禱宋佳明不要發現我的異樣。
直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逐漸離開我的床前。
臥室門打開又關上。
周圍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我鼓起勇氣,睜開眼,卻看到宋佳明就蹲在我床邊,懷裡抱著兒子,正直勾勾地盯著我。
冷冰的寒意瞬間淹沒。
他咧嘴角,笑著說:
「親愛的,其實你一直都在裝睡,對吧? 」
4.
「你胡說什麼,我是要去趟廁所。」
我極力掩蓋嗓音的顫抖,反問他:
「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嗎呢? 」
宋佳明哦了一聲,淡淡地說:
「兒子睡不著,非要看媽媽。」
我看了一眼躺在宋佳明懷裡的兒子。
他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正一臉無辜地看向我。
原本在我眼裡天真可愛的兒子。
此刻卻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我滾動了一下乾澀的喉嚨。
硬著頭皮從宋佳明懷裡接過兒子。
「寶寶乖,快睡吧。」
我輕聲低喃,搖晃著臂彎。
兒子合上眼皮,很快就睡著了。
「親愛的,還是你厲害。」
宋佳明笑著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臨走前,他還不忘提醒我早點休息。
我點點頭,朝他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等到宋佳明帶著兒子離開。
我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
才發現背部早已被冷汗浸濕。
從浴室出來,我重新躺到床上,打開手機。
先前刷過的那個帖子,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
後來我實在扛不住洶湧的睏意。
放下手機就睡著了。
……
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穩。
接連做了好幾個惡夢。
翌日清晨。
我掙扎著睜開眼。
感覺渾身滾燙,頭痛欲裂。
我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
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果然,滾燙得如同火燎一般。
一顆心立刻沉到谷底。
就在我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
臥室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宋佳明的聲音隔著房門傳進來:
「親愛的,你醒了嗎?該吃早餐了。」
說話間,門鎖轉動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我連忙開口說:「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門外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不由得鬆了口氣。
雖然我也說不出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
但我心裡很清楚。
我大機率是被病毒感染了。
那麼,接下來我會面臨什麼?
我會變得跟兒子一樣。
看到一些可怕的東西嗎?
我用力甩了甩腦袋。
那隻是兒子隨口說的胡話而已。
我怎麼還當真了?
不管怎麼樣,只要我離開房間就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
拖著沉重的身體咬牙下床。
我剛拉開臥室門。
就聽到外面傳來碗筷碰撞的聲音。
心跳的頻率不斷加快。
讓我臉頰發燙。
宋佳明還在廚房裡忙碌。
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穿著普通的睡衣。
看起來像往常一樣,沒什麼不同。
我艱難地坐到餐桌前,心想真是自己嚇自己。
聽到動靜的宋佳明轉過身。
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
當我透過蒸騰的熱氣。
看到宋佳明的臉時。
我全身的皮膚驟然緊縮。
差點尖叫出聲。
宋佳明將那碗粥放到我面前。
他臉上帶著笑。
那詭異的五隻眼睛遍佈整張臉。
來回眨巴著。
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我。
5.
「親愛的,你怎麼了?是不是感覺不舒服? 」
宋佳明把手背貼到我的額頭上,驚喜地叫嚷道:
「好燙,親愛的,你發燒了! 」
胃部翻江倒海。
一陣猛烈的噁心感襲來。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我猛地撥開宋佳明的手。
起身跌跌撞撞地衝進廁所。
蹲在馬桶前嘔吐不止。
「親愛的,你沒事吧? 」
宋佳明被我鎖在浴室外面,不停拍著門。
「我、我沒事,待會兒就好了。」
吐完以後,我癱在馬桶旁邊,淚眼模糊,嘴裡酸澀不已。
宋佳明那張臉如同揮之不去的陰影。
牢牢映刻在我的腦海裡。
讓我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
我確信自己沒有眼花。
酸痛的四肢也提醒我絕對不是做夢。
但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思緒混亂間,我想起昨晚刷到的貼文。
難道感染病毒,真的會讓人變成怪物?
我渾身冷得像冰一樣,搖晃著站起身,讓自己站到盥洗鏡跟前。
是正常的。
鏡子裡的我看起來一切正常。
除了眼裡滿是血絲。
沒有任何異狀。
那就是說明我暫時沒事?
我扭開水龍頭,用力搓洗了一把臉。
無論如何,我必須先讓自己保持冷靜。
結合宋佳明先前的態度來看。
他似乎一直在等我感染病毒,變成怪物。
可鏡子裡的我,分明還沒有任何變化。
還是說我在他眼裡,會變得不一樣?
不行,資訊太少。
我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親愛的,你怎麼還沒出來? 」
外面的宋佳明語調越來越急促。
他用力捶打著浴室的門。
我半張開嘴,深吸一口氣拉開門。
宋佳明守在門口,滿臉焦急。
而當我的視線下移,落到他懷裡的兒子身上時。
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整個人驚駭萬分,戰慄不已。
我清楚地看到。
兒子的臉上跟宋佳明一樣。
都長著五隻眼睛。
「兒子,媽媽出來了,你快睜眼看看她呀。」
宋佳明低頭搖晃著臂彎。
兒子臉頰漲紅,看起來十分難受。
他勉強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
薄薄的嘴唇嚅囁著,像是有什麼話想說。
但最後只擠出一絲微弱的幾個字。
「爸爸,難受……」
宋佳明這才意識到兒子的狀態不太對。
他手忙腳亂地將兒子抱回臥室。
量過體溫後,他驚慌失措地找到我。
手上的體溫計顯示,兒子已經燒到了 40 每次。
按理說,這種情況必須趕緊送醫院。
前不久我市的醫院剛發佈公告。
前往發燒門診的話,暫時不需要檢測報告。
這或許是個機會。
我必須先穩住宋佳明。
再想辦法查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宋佳明卻顯得猶豫。
「可是,現在醫院那麼危險,萬一你和兒子都交叉感染了怎麼辦? 」
我不敢去看他的臉,只能移開視線說: 「都這個時候了,顧不上那麼多了。」
經過一番思索,宋佳明還是決定先送兒子去醫院。
出門前,宋佳明堪稱全副武裝。
一副怕自己遭受二度感染的樣子。
6.
我所在的這座小城市,管控放開後,街上反而變得更加冷清。
出門前,我吃了一顆退燒藥。
雖然身體還是很疲倦,但至少勉強恢復了一些精神。
然而當我打開車門,走到醫院門口時。
我的腳步突然停頓了。
不遠處的垃圾桶旁,站著幾個正在抽煙的男人。
而他們的臉上,赫然長著五隻眼睛。
眼珠在眼眶裡不停地晃來晃去。
剎那間,我身體裡的血液彷彿結冰了。
一陣陣地發冷。
「親愛的,你怎麼不進去? 」
宋佳明抱著兒子,走到我身旁。
隔著口罩露出來的兩隻眼睛狐疑地看著我。
我回過神來,神情恍惚地走進醫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襲來。
周圍來往進出的人全都戴著口罩。
醫護人員穿著防護服,戴著防護面罩。
我心裡忽然冒出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感。
我看不清那些人的臉。
但我總覺得那些人的口罩下面。
還隱藏著另外三隻眼睛。
我不禁想起先前跳樓的女生。
她也跟我一樣,眼裡的其他人全都是怪物嗎?
試想一下,要是身邊最親近的人。
還有想要求助的人。
全都變成了長著五隻眼睛的怪物。
那該是怎樣絕望的一種心情。
而且,為什麼沒有人意識到這種情況是異常的?
難道被病毒感染後,還會被改變思維嗎?
可我的思維還很正常。
也還沒變成怪物。
這又是怎麼回事?
各種紛雜的念頭呼嘯盤旋,堆積在我的腦海裡。
讓我大腦發漲、太陽穴突突直跳。
“義明,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我攔住宋佳明,裝出十分難受的樣子說。
「你先帶著兒子看病,我回車上休息一下。」
不等宋佳明開口,我就從兜裡翻找出他的車鑰匙,轉身快步離開了醫院。
回到車上,我思來想去,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目前我唯一能確定的事。
就是不管我選擇報警,還是上網發文求助。
應該都沒用了。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這時,我忽然想起那個跳樓的女生。
我打開手機上網搜了一下。
完全沒有相關的新聞。
不管怎樣,那個女生是我最大的指望了。
我必須想辦法從她身上查出點東西。
於是我將車鑰匙留到車上,走到路邊攔了計程車。
反正停車場有監視器,也不怕丟。
路上我給宋佳明發了一則訊息,說自己先回家。
隨後我關掉手機,靠在後座上。
窗外的景色飛快掠過。
我感覺周圍的一切,從未如此陌生過。
7.
我記得那個女生就住在我家對面。
穿過走廊,我走到一扇房門前。
我剛準備抬手敲門。
手指卻僵在了半空中。
面前的房門是虛掩的。
我眉頭緊鎖,猶豫幾秒鐘,回家拿了副一次性手套。
折返回來,我小心翼翼地拉開房門。
房間裡沒有開燈,光線昏暗。
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請問,有人在家嗎? 」
房間裡靜悄悄的。
沒有人回應我。
我舔了舔髮乾的嘴唇。
邁出腳步走了進去。
整個房間裡瀰漫著一股燒焦的惡臭。
就算隔著口罩,那股味道都讓我幾欲作嘔。
惡臭是從右手邊的臥室傳出來的。
我屏住呼吸,壯著膽子推開門。
臥室還是空無一人。
我摸索著按動牆上的開關,燈卻沒有亮。
沒辦法,我只好掏出手機用閃光燈照明。
慘白的光柱撕裂黑暗。
臥室床上有一攤黑色的黏液。
依稀能分辨出是一個人形。
保持著躺在床上的姿勢。
地板上有碎掉的玻璃。
旁邊的床頭櫃上擺放著一隻手錶。
我有印象,好像是那個女生的男朋友的。
另一邊書桌上放著兩部手機,一台筆記型電腦,還有一個敞開的盒子。
盒子裡放著一管玻璃製的試劑管,貼著紅色標貼。
旁邊放另一根試劑管的位置已經空了。
那兩支手機的手機殼是情侶款的。
我拿起比較可愛的那一部。
按下亮螢幕後,手機沒有密碼,可以直接解鎖。
看樣子應該是執行過刷機程序。
手機的電量幾乎快見底了。
我連接旁邊的充電線,依序打開女主角的社群軟體。
從兩天前開始,這個女生幾乎給她名單裡的每個人都發了訊息。
詢問對方發燒後,是否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對方基本上都會問一句,什麼奇怪的東西。
而當女生回覆說,是長著五隻眼睛的東西後。
所有人無一例外地全都沉默了。
那些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
不管女生是打字、發語音,還是撥電話。
對面全都沒有回覆。
除此之外,她跟我一樣,也上網搜尋了很多相關資訊,卻都一無所獲。
她還到處發帖,找別人私訊求救。
一樣都沒用。
貼文剛發出去就會被刪除。
私訊根本沒人回覆。
隔著手機螢幕,我都能感覺到那個女生的絕望。
一種悲傷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不禁在想,要是昨天那個女生來找我求救時,我能夠勇敢一點,是不是就能救她?
我會告訴她,你不是一個人。
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我收斂起傷感的情緒。
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床上。
現在最讓我困惑的,是那個男生究竟遭遇了什麼。
怎麼會讓他變成這模樣?
還是說。
這就是那種怪物真正的樣子?
8.
男生的手機和電腦都設定密碼,我打不開。
沒辦法,我只好又拿起女生的手機。
希望能從裡面再發現點線索。
當我打開手機的相簿後。
我忽然注意到有幾張照片不太對勁。
是用手機拍攝的電腦螢幕。
我放大照片,螢幕裡的內容好像是一段新聞。
大意是說在一年前,因氣候急劇變化。 導致北極的部分永凍土層解凍。
可能會暴露出大量的古代病毒。
有一組歐洲的研究人員發表論文稱。
他們已經在凍土中發現了十幾種先前未知的病原體。
其中最久遠的甚至可以追溯到 5.68 萬年前。
我皺起眉,認出照片裡的電腦,就是這個男生的筆記本。
難道最近突然爆發的病毒,就是那個所謂的遠古病毒?
一旦感染就會將人變成怪物?
這也太可怕了。
同時,我注意到桌上擺滿了醫學相關的書籍。
還有一張學生證。
原來那個男生是某大學生命科學院病毒專業的研究生。
而那個裝著試劑管的盒子上,也印著那所大學的標誌。
雖然說不出緣由。
但我直覺認為那個試劑管肯定很重要。
於是我將那支試劑管放進去。
確認自己應該沒有留下別的痕跡後。
我離開房間,撥通了警報電話。
警方很快就趕到了現場。
我隱去了自己調查過房間的部分。
將發現屍體的經過向警方複述了一遍。
錄完筆錄後,我回到家,宋佳明臉色焦急地迎上來。
「親愛的,發生什麼事了? 」
我身心俱疲,不想多說話。
只是簡單地跟他解釋說,對面有住戶死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宋佳明還想再追問幾句。
被我以身體不舒服為由堵回去了。
不過這也不算藉口。
經過這一番折騰,我腦袋昏沉,渾身發燙。
應該又開始發燒了。
回到臥室,我吃了顆退燒藥。
直倒在床上昏睡了過去。
我又一次夢見了那個跳樓的女生。
還有周圍無數長著五隻眼睛的怪物。
他們不斷朝我逼近。
我尖叫著逃跑。
宋佳明懷裡抱著兒子,站在我面前。
質問我要去哪。
各種瑣碎混亂的畫面湧進腦海。
當我重新睜開眼睛時。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膚上很難受。
臥室裡靜悄悄的。
外面已經被夜幕籠罩。 我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我躺在床上緩了幾分鐘。
等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後,我換上睡衣,下床打開電腦。
桌上放著一碗麵條,估計是宋佳明為我做的。
我抿緊嘴唇,盯著那碗麵條看了一會兒。
還是狠心將它推到了一旁。
我先上網搜尋了一下那條新聞。
不出意外地沒有任何相關消息。
我思考了一下,轉而搜索屍體腐敗的相關知識。
在接連翻看了幾篇專業論文後。
我意識到那個男生死時的樣子有古怪。
通常來講,屍體想要形成那種程度的腐爛,需要花費幾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
但我昨天才見過那個男生,他的死亡時間最多只有一天。
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導致那種程度的軟組織消融。
只有可能是某種劇烈的生物反應。
我幾乎立即想到了男生家裡的那個試劑管。
我連忙將那個試劑管翻找出來,才發現試劑管摸起來涼涼的,似乎具有某種恆溫效果。
試劑管外貼著標籤,上面寫著一串英文字母,我看不懂。
我將那串英文字母輸進網頁的搜尋欄。
搜尋出來的結果讓我目瞪口呆。
那個試劑管裡裝的東西,竟然就是最近流行的新型病毒。
可是網路分明說,目前流行的這種病毒致命性並不高。
一般就是高燒、咳嗽、全身酸痛而已。
怎麼會造成那麼嚴重的後果?
我盯著自己手上的那個試劑管。
周圍的空氣裡彷彿瀰漫著詭異的氣息。
透過全身的毛孔,滲透進了我身體裡的每個角落。
9.
隔天早上,我是被宋佳明叫醒的。
「親愛的,你快醒醒吧! 」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就看到宋佳明睜著五隻眼睛。
一臉焦急地盯著我。
「外面有兩個警察,說是要找你問幾個問題。」
我心裡咯噔一下。
大概能猜到警察找上我的理由。
我讓自己先別緊張。
就算警方對我有懷疑,他們也沒有證據,應該不會亂來的。
見到我出來,客廳裡的兩名警察不約而同地朝我看過來。
「趙女士,請問昨天你發現行程銘的屍體後,有沒有在現場看到這個盒子? 」
我看了一眼那個警察遞過來的照片。
正是裝著試劑管的那個盒子。
我點點頭:「看到了。」
那個警察掏出另一張照片,繼續問:
「那你有沒有在盒子裡看到一個類似這樣的試劑管?」
我接過照片,裝模作樣地辨認了一番。
「沒有,我沒看到。」
「你確定嗎?」
另外一個警察探身向前,瞪著我追問道。
「你真的沒看到?」
我嚇了一跳,但很快穩住思緒,語氣篤定地說:
「不好意思,我真的沒看到。」
那兩名警察互相對視一眼。
「趙女士,我必須要提醒您。」
「目前現場遺失的試劑管,裡面儲存有新型病毒,且病毒含量極高。」
「一旦不慎發生洩漏,很有可能會威脅到您和家人的安全! 」
那名警察說這番話的時候,視線仍不停地瞟向宋佳明。
我全然不為所動,一口咬死自己毫不知情。
那兩名警察拿我也沒辦法,只好選擇離開。
警察走後,還沒等我喘口氣,宋佳明就湊過來問我:
「親愛的,那個試劑管是怎麼回事?不會真的在你手上吧? 」
宋佳明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慌張。
像是十分擔心那個試劑管會掉到我手上。
「我已經說過了,我根本沒看過那個什麼試劑管。」
我丟下這句話,剛準備起身回屋。
宋佳明卻牢牢抓住我的手腕。
「親愛的,這件事很重要,你絕對不能騙我! 」
他臉上的表情,扭曲到近乎有點可怕。
那種強烈的不安感讓我全身都為之一顫。
我連忙甩開宋佳明的手,逃跑一樣躲進臥室。
背靠著房門,我的心臟狂跳如擂鼓。
那個試劑管裡的病毒,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10.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將自己關在臥室裡。
期間宋佳明還隔著房門問我:
「親愛的,你究竟怎麼了? 」
「你最近看起來很不對勁。」
聽到這句話的我,差點被氣笑了。 我看起來不太對勁?
看起來不對勁的分明是你才對!
我不想跟宋佳明多解釋,隨便找了個藉口,讓他不要來打擾我。
瀏覽新聞時,我發現最近網路上又流傳出不少新的說法。
例如最新的研究數據表明,那種新型病毒的變異速度很快。
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就已經變異了十幾種新的毒株。
而且一般人感染過一次這種病毒後,並不能完全獲得免疫。
還有可能會造成反覆感染。
最恐怖的是,雖然變異後的毒株殺傷力會降低。
但倘若感染次數過多的話,體內的免疫系統會遭到嚴重破壞。
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因此現在網路上有不少專家呼籲大家加強防護。
不能因為感染過一次就掉以輕心。
而我手上那個試劑管裡儲存的病毒。
恰好是殺傷力最強的原始毒株。
不知為何,那個男生死時的慘狀再度浮現出來。
還有床邊破碎的試劑管殘骸。
依照那個女生的說法。
那個男生肯定也是怪物。
霎時間,一個十分荒誕的猜測忽然浮現出來。
難道試劑管裡的原始株。
能夠直接殺死曾經遭受一次病毒感染的怪物?
這就是宋佳明如此擔心的原因嗎?
我摩挲著手裡的那個試劑管。
機會只有一次。
我必須要盡量把握住。
查清楚這一切背後的真相。
11.
這天晚上入睡前。
我故意沒有鎖上臥室門。
幽深的黑暗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聽到臥室門被悄悄推開。
晃動的光線照進來。
不久,一陣翻找東西的聲音響起。
我從黑暗中坐起身。
看到一個男人弓起背,俯在我的書桌前。
「你在找這個嗎?」
聽到我驟然響起的說話聲,宋佳明像是嚇了一跳。
他轉過身,看到我手上拿著那個試劑管。
「親愛的,那個東西很危險,快給我,好嗎? 」
宋佳明試著一點點靠近我。
「你別過來!否則我就把它摔到地上!」我舉起手上的試劑管。
宋佳明整個人看起來都非常緊張,連忙說:
「好,好,我不靠近你。」
他嗓音顫抖地說:
「親愛的,你冷靜一點好嗎? 」
我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宋佳明還想裝傻:「親愛的,我是你丈夫啊! 」
「不,你才不是我丈夫。」
我厲聲打斷他,咬緊牙關說。
「你是怪物!長著五隻眼睛的怪物!」
宋佳明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親愛的,你在說什麼啊?難道你不是……」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道:
「怎麼會……那個傳聞竟然是真的?」
我問:「傳聞?什麼傳聞?」
宋佳明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據說長久以來,我們當中都隱藏著一群很特殊的生物。」
「這些生物從身體構造,到基因排序,都跟我們一模一樣。」
「正常情況下,這些生物跟我們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宋佳明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但是在病毒爆發後,感染了病毒的這些生物,原本用於偽裝的基因會迅速產生突變。」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大腦神經受到影響,進而能看到所謂的『怪物’。」
宋佳明的低音在我耳廓裡嗡嗡作響。
「你的意思是,不是感染了病毒的人才會變成怪物。」
「而是你們本來就是怪物?」
宋佳明痛苦地搖了搖頭。
他看向我,一字一頓地說:
「親愛的,你們才是怪物啊。」
劇烈的震動從腳底傳遍全身。
我感覺身體似乎有一部分要散了。
12.
「我知道,現在你的大腦肯定告訴你,你是一種名叫人類的生物,只有你們才是正常的,對吧? 」
我凝神注視著宋佳明的臉,全身冰涼透骨。
「可那些都是假的,那隻是病毒造成的假象。」
心跳不知怎地陡然加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肯定是在騙我!
「親愛的,要是你打碎那個試劑管。」
「裡面的原始毒株就會讓我和兒子都變得跟那個男生一樣。」
「最近流行的新型病毒對我們來說是致命的,我們承受不起重複感染。」
我愣愣地看著宋佳明。
手掌心裡的試劑管仍帶著涼意。
「親愛的,你要相信我。」
宋佳明寫滿憂慮的臉在我眼前晃動著。
「我真的從沒想過要傷害你。」
我吞了幾次唾沫,嘴唇嚅動著說:
「可是……那天晚上,你對兒子說我很快就會變得跟你們一樣,是什麼意思? 」
「當我們生病後,我們就會長出那些眼睛。」
「它的可見視域不同,能夠幫助我們辨別空氣中的病毒。」
宋佳明臉上的悲傷彷彿又加深了一層。
「我以為你跟我們一樣,這些你都知道。」
我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
無數破碎的畫面如同電影般掠過腦海。
那個發瘋的女生、醫院裡的人群、床上腐爛的黑色黏液…
我近乎崩潰地抱住腦袋。
隨後,我聽見了自己的尖叫聲。
叫得撕心裂肺。
「沒關係,親愛的。」
宋佳明將我攬進懷裡。
我聽到他輕聲說:
「別害怕,等你痊癒以後。」
「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
13.
三天後的早上。
當我從睡夢中醒來時。
我的體溫終於恢復正常。
我起身下床,來到客廳。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
兒子搖搖晃晃地朝我走過來。
一下子抱住了我的小腿。
「媽媽,抱抱。」
我低頭看著兒子天真無邪的眼睛。
忽然想到。
或許另一個試劑管。
並不是那個男生無意中打碎的。
而是他自己做出了那個選擇。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我想,男生一定很愛女生吧。
那麼就算此時此刻。
我所眼見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又有什麼關係呢?
14.
宋佳明端著一碗粥從廚房走出來。
見到我,他揚起一個和煦的笑臉。
那雙清澈的眼眸裡,滿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