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製成了“送子菩薩”。
村裡光棍們高興極了,爭著把定金往我媽手裡塞。
女人的肚子很快就大起來了。
但她懷的並不是胎兒,是繭,肉狀的繭。
1
我哥不願進房,我媽就用燒紅的火鉗砸他,邊砸邊罵他是蠢貨。
哥哥天生腦子愚鈍,最怕我媽拿火鉗,也最恨別人罵他蠢貨。
很快,哥被激得雙眼猩紅,他抹了把額角的污血,豬一樣地朝女人房裡撞。
卻被黑子狂吠著攔住了。
女人是黑子救回來的,自打回家,它就一直守著女人的房門。
哥像是發了瘋,拎起柴刀就朝黑子身上砍。
等我趕過來,黑子已經只剩抽搐了。
房內正傳來女人刺耳的尖叫,我媽握著滴血的火鉗,老臉卻笑成一朵花:「我兒子總算出息了。」
“出息”二字,是媽壓在我們哥倆頭上的一座山。
打小,我們就是村裡人眼中沒出息的貨,因為我和哥哥都有缺陷,我媽總說,這令她很丟臉。
在媽的鼓勵下,我哥像是吃了強心劑,每晚都往女人房裡拱。
女人的慘叫聲響徹了半個村子。
我媽卻為此感覺驕傲得很。
在她眼裡女人叫得越慘,代表她的傻兒子越能耐,越能打村裡人的臉。
我們這地處深山,長久以來,重男輕女,女孩都快絕了跡,致使好些長相周正的男孩都是光棍。
一聽說我哥這樣的傻子有了媳婦,村裡沒有不羨慕的。
我媽也很快在村裡直起了腰板,到處跟人說馬上要抱孫子了,这没经验可咋整呢?
妈跟人说话时皱着眉心,嘴巴卻控制不住地咧成了荷花。
然而天不遂有人願,媽的話是撂出去了,女人的肚子卻一直不見動靜。
望著村裡人漸漸懷疑的眼神,我媽不淡定了。2
媽愁眉苦臉一陣後,開始不住地打量我,甚至故意讓我去給女人送飯。
好在幾天後,她望著我半邊臉上駭人的豬毛胎記,唉了一聲,摇了摇头!
相比哥,媽媽更討厭我一些,用她的話來說,我的醜相是一眼就能看見的,是最直接的丟臉。
而哥不說話,不做事,還是不容易看出來的。
我媽媽在那之後的第二天進了山,我知道她是找麻婆去了。
麻婆是我們這兒的神婆,我们这有啥难办的事,都喜欢找她。當然,麻婆是收钱的。
我妈是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她带回了一小兜东西。
那东西不知道是啥,还在布袋里扑扑棱棱地动。
我妈很快钻进了厨房,一通忙活后,端出了一碗银灰色的汤来。
那汤一滴不剩地给女人灌了下去。
女人哀号了一晚,第二天便安静了。
我妈的脸上又堆起了笑,并呵斥我哥,不再让他进房。
我妈每天都做很多好吃的,因为女人食量大得惊人,做啥吃啥,做多少都能吃完。
有些肉食,不等做了便被她生啃了。
但妈对女人的做法,不仅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
大概半月后,女人的腰就粗了起来。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提議帶女人去檢查。
我媽卻不以為意,她說還用檢查個啥,這麼饞,肯定是虎頭小子。
醫院都是騙錢的,那些勞什子機器對孩子不好。
我勸不動媽,自己又沒錢,只能嘆口氣作罷。
媽依舊每天為女人做些奇怪的湯,廚房裡總是瀰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3
女人的肚子很快就大了起來。
我媽很高興,每天都攙女人出來曬太陽,專朝人多的地方坐。村裡的人這下都開始實打實地羨慕了,聽著鄰居們恭維的話,我媽臉上的光彩又深了一層。
但我總有種隱隱的不安,因為女人的肚子大到實在太快了,兩個月不到,已經大得像扣了口鍋。
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兩頰卻越來越紅,遠遠一看,都有些像壽衣店的紙札人。
但媽不管這些,只要女人懷上,就是長臉了。
就算不到三個月,女人就倒在床上要生了。
女人的肚子從一大早就咯咯吱吱地響,肚臍處有個尖尖的東西,不斷地隆起,下去,再隆起。
我嚇死了,好怕那東西頂破女人的肚子。
“愣着干吗!快去烧热水!”
我妈猛踹我一脚。
「媽,還是去醫院吧? 「我回過神來道。
“医院……医院……生……”
我哥也在一旁机械地重复。
「兩個傻玩意兒,醫院不要錢!當初我生你倆的時候,一個都沒去醫院,不是照样生?”
我妈说着话,便拎了把生鏽的剪刀進了房。
其實我們村頭也有個產婆的,我媽也不願喊,她說產婆來了,還要管頓好吃的,浪費。
我媽進去後不久,女人就沒聲音了,卻也一直沒聽到孩子哭。
我端盆熱水,滿腹疑惑地進了產房,眼前的情景嚇得我差點跌倒。
果然,我的擔心沒錯,女人生下來的,根本就不是孩子。
4
倒像是茧……肉状的巨型茧!
我妈倒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不慌不忙地將肉繭從一堆穢物裡扒拉出來。
嫻熟地用剪刀一豁,從裡面扒出一個紅皮「孩子」來。
「孩子」受冷氣一撲,張嘴發出了桀桀的聲音。
我望著「孩子」的滿嘴獠牙,起了一道雞皮疙瘩。
我媽卻急不可耐地拎起「孩子」的腿。看見孩子的男性特徵,高興得跑出去給祖先上香了。
我看見女人在發抖,就硬著頭皮給她蓋了條薄被,卻很快被哥哥扯了下來。
哥哥擠出難看的笑臉,告訴我:「媽說的,不用蓋,给女人散散秽气!”
我觉得无语,只好把哥支開,重新給女人蓋起來。
我媽得孫子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村子。
哪怕这个孙子生下来就喝血,哪怕哭声像野猫叫。
但村里光棍实在太多了,光棍就意味着绝户,哥的孩子有了那个特征就是“金孙”,就是天。
不久,眼红的人就告到了村长那里。
村长很快带人过来了,进门就让我妈交出女人。理由是,既然女人是捡的,就不能我们一家独霸,要上交。
我媽氣得菜刀都拎出來了,我也急了,畢竟我們這一村子光棍,光村長家就仨了。
女人又剛生產完,這時候交出去,後果真的不敢想。
但下一秒,村長給的理由,令我放了心。
我媽卻更興奮了…
5
“林菊仙,我現在可是得了可靠的消息,你家媳婦可不是來路不明的人。
「人家是後山小學的支教老師,前段日子發山洪,人家是為了救孩子,被山洪沖走失聯了。
「現在各部門可都在找人呢。
「你這救了人,不僅不交,還私自把人囚禁生娃是犯法的。我這是要把人解救上交,你再敢阻攔,可是要坐大牢的。」
但坐牢明显没威胁到我妈,她拿著菜刀跟村長回懟,說女人沒坐月子,不能顛簸,就算要把人送走,也要養好身子再說。
村長略一思忖,覺得好像有些道理,就又警告了我媽幾句,擺手帶人走了。
那之後,我媽對女人不僅伺候得更周到上心,還每天跑到村長家報告。
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以為我媽這是被女人的事蹟感動了,思想轉變了。
不禁暗暗替女人高興──終於要脫離苦海了。
直到半月後的一個晚上,一個人影進了女人房間,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我當時以為是村裡哪個猥瑣的光棍,拎了塊板磚就要進去。卻被媽媽一耳光擋了回來。
媽一改人前的笑容,陰著臉沖我咬牙切齒:「你敢進去搗亂,我就掐死你。」
我被妈死死地拽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影子一脸餍足地出来。
我難受極了,正想着去找村长,却震惊地发现那个人竟是村长的大儿子!
妈一脸谄媚地迎上去,接过砸进怀中的票子,老脸笑得稀巴烂。
第二天一早,妈就去麻婆处又取了一大包药,熬了一碗更大的腥臭的东西给女人灌了下去。
不出三月,女人果然又生了一個紅色的孩子。
村長家歡天喜地辦了滿月酒,把全村的人都請了。
藉著吃宴的工夫,女人能幫人生娃的事也傳遍了全村。
我媽很快就成了席上眾星捧月般的存在,一餐下來,訂錢已經把我媽的腰包撐成小山。
連生兩胎,讓女人的身體瘦得可怕,上個廁所都能累到氣喘吁籲。
但每天,我家還是有光棍進出。
我實在受不了,哭著求媽,能不能別這樣,至少讓她養養。
媽氣得雙眼一瞪,大聲罵道:“你懂個屁,女人天生就是用來生孩子的,不死就能生。你識相的話,就好好幫忙照應,明年就讓她也為你生一個。」
說完,媽媽一把推開我,狠狠給女人灌了一碗湯。
女人很快又懷上了。
這次肚子起來得更快,更大,僅僅一個月,就大得像口鍋。
不到兩個月就要生了。
村裡一下子來了好幾家,他們全都拿著包包被,一個個目露精光,等著他們的金根降生。
可惜,女人哀號了三天三夜,那肚子起了消,消了起,終是沒能生出來。
我媽急得又是燒香,又是叩頭,女人最終沒能如大家的願,大瞪著雙眼斷氣了。
我媽不得不在村裡人的數落聲裡,一家家退回了錢。
錢退得我媽肉痛,她也開始變得暴躁無比,動不動就對我打罵。
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更可怕的是,女人生的那個娃,一到天黑就雙眼猩紅,暴躁不安。
我媽一個不留神,娃噌一下就躥了出去,院裡很快雞飛狗跳,不一會雞鴨就死了一片。我媽大叫著要我和哥趕緊弄住娃,可不等我們靠前,娃已經咧嘴紅的大嘴朝我們撲來了。
一隻母雞飛過來,很快被娃抓住,「咔嚓」一聲,母雞脖子斷裂。
娃張開大嘴就吸食起來。
不一會,母雞癱軟了下去,娃發出貓頭鷹一樣的怪笑,又朝我們撲來。
媽嚇壞了,招手讓我們回來,等我們跑進堂屋剛頂了門,門外立刻響起「刺刺拉拉」的搔門聲。
直折騰到天濛亮,那娃子才像得了指令般,「咻」一下躥走了。
我媽嚇壞了,跑到村長家一問,才知道大家都不好過。
實在沒辦法,這些得了金孫的人家,只好湊上錢一起去請麻婆出山。
麻婆知道後,沒理會眾人的七嘴八舌,陰著臉質問我媽有沒有好好埋葬那女人。
我媽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說當時心情不好,一氣之下將女人丟到黃皮子溝去了。
麻婆大罵一聲糊塗,連忙朝黃皮子溝趕去。
6
由于村里的死猫、死狗都丟在那,黃皮子溝長年散發著屍臭。
媽當時像瘋了一樣,對著女人的屍體罵個不停,我和哥哥不敢忤逆。
只能聽從她的指揮,將女人拖去了那裡。
我不忍女人就這樣暴屍荒野,等媽和哥離開後,悄悄為女人蓋了層野草。
當夜,我就做了個夢,夢見女人回來了,她的模樣十分嚇人,肚子大敞著,那些娃娃並排蹲在裡面,咧嘴滿是獠牙的小嘴大哭。
女人則步履蹣跚,一邊往村裡走,一邊發出「餓!餓!」的聲音。
我一個激靈被嚇醒了,本來以為這只是個惡夢,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事了。
溝裡的屍臭味更濃了,隨行的人被燻得摀住了口鼻。
我依照麻婆的指示,小心揭開了蓋在女人身上的雜草。
女人並沒有如想像中那樣潰爛,反倒面色紅潤,夜裡犯案的幾個娃娃,此刻正偎在女人身邊熟睡。
麻婆上前念一通後,分別給女人和娃娃額頭貼上了黃符。
一見金孫也被貼,我媽和其他家屬立刻不淡定了,連忙央求麻婆只要把女人鎮住就好,孩子要救回來的。
麻婆瞥了我媽一眼,冷哼一聲說:「你們還想著金孫吶,自己能活命就不錯了! 」說完,跟村長嘀咕了一通,村長不住地點著頭。
日頭快下山時,幾個青壯年抬了一副鐵皮棺材來,麻婆圍著棺材纏了一圈金絲線,又塗了一層黑狗血,一切事畢,摆手命人把女尸抬进去。
我走在最後面,放女尸的时候,被一株不知名的野草刮到了手背,鲜血浸到了女尸的后颈,我害怕麻婆看见骂我,正想偷偷擦掉,却发现血滴自动消失了。
女尸被就地下葬后,麻婆朝天一叹,像是自顾自地说道:“各家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许开门,等度过今晚,就万事大吉了。」
大家听了麻婆的话,全鬆了口氣,紛紛表示就算天塌下來也絕對不會開門。
可惜,事情遠沒有想像得簡單。
這晚,天剛落黑,屍臭味就湧進了村子,各家各戶的狗狗控制不住地往外躥。
它們像是受了某種指令般,全都圍在村口叫個不停,好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要進來一樣。
7
好在,晚餐後很久,也一直沒聽到哪家有事。我媽鬆了口氣,擺手讓我和哥哥去休息。
我橫豎睡不著,挨了不知多久,剛睡意,突然又想上廁所。
正糾結要不要出去,突然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我立刻沒了尿意,躡手躡腳去找媽,剛出房門,看見媽正誠惶誠恐地在加擋門棍。
敲門聲越來越急,媽媽有些煩躁,張口大罵:「賤女人!別不知好歹,不是我家救你,你早成河裡的水鬼了,哪能過那麼久的好日子?敢過來,小心俺一把火燒了你。」
妈粗着嗓子大骂一通,敲門聲果真停了,門外換成了輕輕的抽泣聲。
但我总觉得这声音哪里不对!
正纳闷,對方啞著嗓子出了聲:「媽!是我,我出去上廁所了,為啥不讓我進來,我好冷!”
竟然是哥,可哥就住我隔壁,我明明没听到他起夜啊!
为了求证,我急忙跑回臥室,哥果然不在。
就在我糾結要不要開門時,我媽已經把門開了一條縫,她像是賊一般迅速拽進來一個人影。
我連忙上前,果真是哥!
刚松口气,哥哥突然詭異地一咧嘴,張口發出了女聲:「媽,我饿!”
不等我反應過來,哥哥已經倏地一下捏住了我媽的脖子。
我媽雙腳騰空,像那隻母雞一樣拼命地撲稜著,抓撓著,卻只是徒勞。
「哥」古怪地笑著,猛地扯開衣服,一個孩子自裂開的肚皮爬出,是女人給我家生的金孫。孩子像是餓極的野狼,哭叫著攀上了媽的脖子。
求生的慾望令媽瘋狂地掙扎著,我於慌亂中抓把水果刀,剛想上前,我媽突然朝我轉過頭。
她扭曲著臉,朝我大張著嘴,拼命叫出聲來,卻不是喊“救命”。而是一如既往地對我罵「垃圾」「廢物」「沒眼色的東西,还不快来!”
这些恶毒的话像是一堵无形的墙,生生拉住了我的腿,我急得渾身發抖,卻根本無法前進。
她的金孫一聲嘶吼著,很快就撕開了她的喉管。
金孫像只抱臉蟲,死死地伏在媽的脖間,媽終於罵不動了。
直到,媽媽軟軟地癱了下去,金孫終於縮回了「哥」的腹中。
「哥哥」丟開媽,他緩緩向前,沖我詭異地笑了笑,野貓一樣躥進了濃濃的夜色裡。
又驚又嚇之中,我連滾帶爬地朝外跑,剛出門,迎面撞到了一個人。
是村長,他正帶著村裡的青壯年吵吵嚷嚷著往村外走。
8
原來,邪祟根本沒能鎮住,村里的很多人家都出事了!
跟随他的都是些侥幸逃出来的人。
村長說要趕緊去找麻婆,看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
我害怕得很,只能機械地隨著村長走。
可等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麻婆的家。
卻發現麻婆家中大門洞開,麻婆直挺挺地躺在院子裡,腹腔大開,血流一地,人早已沒了氣息。
這下眾人可沒了底,聽著越來越近的嬰孩哭聲,一些膽小的都嚇得濕了褲子。
六神無主之際,我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去處,村長聽後點了點頭。
隨即大手一揮,安慰大家莫慌,這麻婆雖沒了,但後山還有個道觀,雖說咱們平時跟觀裡的人無交集。
但事到跟前,他們那些修道的總不能見死不救,任邪祟殺生。
村長一說,大家紛紛表示贊同,一行人急忙朝後山頂上的道觀跑。
沒走多遠,迎面碰上一個整潔清秀的青年道士。
道士說,他正是感覺到山下的戾氣過重,下來幫忙的。
村長簡單說下了原委,道士立刻帶著一行人趕走了黃皮子溝。一見棺材,道士立刻大喊一聲:“糊涂!
“怎么能让怨气那么盛的女尸埋在这里,這哪裡是鎮魂,分明是養屍。」
道士一说, 大家才恍然明白,合著那麻婆本來就沒安啥好心,但好在蒼天有眼,屍體怨氣過盛,麻婆被反噬了,真是该!
但不等大家高兴,道士又說:「但現在事情更可怕了,這個女屍因為食了活人,現在煞氣已經大到難以控制。
「弄不好所有人都無法活命。」
9
村长急忙问道士还有没有什么补救方法,還有,那些“娃娃”到底是人是鬼?能不能救回来?
道士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嘆口氣說:「哪來的『娃娃』,那不過是麻婆用鬼蝶的蛹來糊弄大家的,將蝶蛹製湯,灌入人體,利用活人身體養鬼娃。
「一旦鬼母逝去,鬼娃體內的魔性就會被鬼母的戾氣喚醒,這麻婆便能操控著鬼母,讓鬼娃吸食活人精血來養屍。
「等屍體吸完村裡人的精氣,不死之身就煉成了。只是現在麻婆被反噬,女屍極有可能很快就會成煞,到時後果不堪設想。當務之急,只能先啟棺看看。」
村长一听,立刻帶人去開棺。
棺蓋打開後,人群立刻炸了鍋,那女屍同孩子全都面色紅潤,像是睡著了隨時會醒來的活人。她們的旁邊赫然滾著村裡所有遇害人的頭顱。
堆在最上面的,就是我媽和大哥。
村長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再次請求道士趕緊想想法子。
道士說,想要破解,必須化掉女屍的怨氣。不然,不殺光村裡的人,她是不會停的。
道士說完,轉頭面向眾人,問女人生前在村裡是否受過什麼人的欺負。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不好隱瞞什麼了。
村長尷尬地低了下頭,沉聲說有。
道士說這就好辦,他繞著棺材,畫了一些看不懂的圖案。
说这是一个往生阵,他让所有伤害过女人的人都坐进阵里,朝女人叩首忏悔,只要挨到天亮,女尸往生,他们就能逢凶化吉了。
但最重要的是,所有伤害过女人的人,一个都不能漏,要全部到场。
并且还要有个活人,陪女人躺在棺材里,以遮住她的阴气。
道士说完很快布好了阵,為了活命,大家爭著坐了進來,除了在場的,有些藏在地窖裡的也來了。
道士掃了村長一眼,說還不夠,村長的老臉「唰」一下紅了。
10村長左顧右盼一會兒,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裡低頭走了進去。
尷尬的是,大家都爭著往陣裡擠,卻沒有一個願意躺女屍身邊。
村長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立马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对不起她,我进来只是想帮她转生,没必要躺进棺材!
没想到却立马招来了众人的回怼:
“都怪你,要不是你带着狗捡女人回来,哪有这种事。」
“人是你捡的,你肯定没少占便宜吧!”
“就你那傻哥,也弄不出那么的大动静吧,你不躺进去谁去!”
“我救人也不是让你们糟蹋的啊!”
我大声辩解一句,卻很快被淹沒在他們雜亂的埋怨聲裡。
真沒想到這些人,自己作惡還會反咬一口,我百口莫辯,心裡難受得像堵了塊棉花。
我全身顫抖著靠近村長,本想讓他幫忙說句話,卻冷不防被他反手一推,我一個站立不穩,倒進了棺材裡。
不等我掙扎著坐起,眾人已經七手八腳地將棺蓋合上了。
陰風起了,在如蚊蠅般嗡嗡作響的轉生咒裡,棺材裡的陰冷氣息越來越重。
我的胸口也越來越悶,恍恍惚惚中,我彷彿看見有很多人影飄忽起來。
這些人中有我媽、我哥,還有很多村裡的光棍。
这些影子在我的头顶盘旋一会,全都如烟一样钻进了女尸的口鼻中。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见女尸缓缓起身,带着那群红色的孩子走出了棺材。
等我醒来,所有的人都成了风干的尸体。
11
那道士正站在尸体中央,远远地冲我笑,他的手中正扶着那具沉睡的女尸。
「哥們,辛苦了!”道士冲我大喊道。
他说着脱掉了行头,摘去了胡须,转眼变成一副俊美的都市青年模样。
他本是失联女教师的哥哥,叫刘青。
据刘青说,因为妹妹失联,母亲已经病发身亡。
为了母亲的遗愿,他很早便随警方进山来找妹妹刘娜。可惜深山路况难觅,又加上人际复杂,搜寻工作一直毫无进展。
等遇到我时,刘娜已被折磨致死。
我本想救人,没想到害人更深。
深深愧疚之下,我决定帮刘青揪出村里所有祸害过刘娜的人——包括我的家人。
如今所有的人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被罪恶感揪着的心总算好受一些。
我谢绝了刘青带我去都市的邀请,決定去警方自首,畢竟,劉娜老師生前受的折磨,跟我也有脫不開的關係。
劉青拍拍我的肩,說他尊重我的選擇,並表示,他要帶妹妹落葉歸根。
說完,他背起劉娜的屍體就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眼花,劉青轉身那一刻,我竟然瞥見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等意識到不對,劉青已經慘叫一聲,撲倒在山溪里,溪水很快就被染成了一路血紅。
“快!快……”
刘青艰难地转过头,死命地朝我伸著手,像是在喊我救他。
但這次,我並沒有動,而是木然地看著女屍咬斷了他的脖子。
12
劉青是劉娜的哥哥沒錯,但我早就認出,那天推她落水的人也是他。
況且,我不止一次听见刘青在电话中向一个人汇报,说妹妹的身体是最合适的。
只要他能做到,请成全自己和女友的婚事。
这个刘青从一开始,找刘娜的动机就不纯。既然如此,他被反噬也是罪有应得。
既是人渣,又何必去救。
刘青很快不动了,不一會,女尸缓缓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向我。
她冲我诡媚一笑,发出了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小伙子,不錯,謝謝你,有了你的帮助,老身终于有这不死之身了,哈哈哈! 」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既然您现在如愿了,可以帮我去掉这脸上的胎记了吧?
您事先答应过的!麻婆婆。」
麻婆听完我的话,笑得更得意了。良久,她终于止住笑,伸手托起了我的脸,过了好大一会,她緩緩開口,阴冷地说道:
“哦……忘记告诉你了,这不死之身,除了需要全村里人的生魂浇铸,还需要活人滋养哦!
「來,來,來,把你的魂供给我,让婆婆代你去逍遥人生吧!哈哈哈!”
麻婆说完,一只手迅速朝我胸口袭来。
可惜,她掏出的并不是心,而是一团血色的雾状物。
那团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麻婆的心口。
麻婆大瞪着眼倒了下去。
隨後,她像是被孙悟空钻了肚子的铁扇公主一样倒地翻滚起来:
“你……你小子,竟然没有按我说的做!你……也不得好死!”
麻婆吼叫着,她张苍老的脸时不时地冲出女尸头顶,又不甘地隐回去。
“哼!是的,您说得对!我给女尸滴下去的是我自己的血,压根就不是您给的秽物。」
13
沒錯,從頭到尾,我想帮的只有刘娜姐姐,没有其他人。
我早就在河边见到过她,她带着一群山里的孩子唱歌画画。
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
娜娜老师见到我,也没像这里的人一样把我当成怪物。
她告诉我这世间的人都是平等的。
娜娜老师悄悄教我识字,念书,鼓励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惜不等我有能力走出去的时候,她就出事了。
娜娜老师失联后,我每天夜里都会偷偷出去寻找,苍天不负有心人。
在坚持寻找的第十八天,黑子在一条野河里发现了她。
当时娜娜老师已经神志不清,我本想带她回来停留一晚,第二天再作打算。
没想到被我妈发现,她給了我一巴掌,骂我是废物,天赠的女人都不知道享受。
我真的真的没想到,救了她却把她带进了更深的地狱。
我拗不过妈,身上又没什么钱,只好放出娜娜老师的消息,企图让村长救她。没想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畜生,他们生生把娜娜老师折磨死了。
既然人不像人,那就都去死吧!
知道了麻婆的计划后,我决定帮她。
只要能给娜娜老师报仇,我做什么都愿意。但有一點,我不想娜娜老师的魂魄被镇,于是便偷偷换了麻婆给的血。
没想到阴差阳错,保住了娜娜老师的生魂, 抵挡了麻婆的偷梁换柱。
但这个麻婆也不是吃素的,折騰了半天, 她硬是凭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在娜娜老师的身体里,赖着不走。
娜娜老师的声音很快弱了下去。
14
情急之下, 我掏出一根银针,咬牙刺进了她的指尖, 很早之前我就听麻婆说过, 将沾过符水的嗜魂针刺进将死之人的中指心,可抵挡一些孤魂野鬼的入侵。
为防万一, 我偷偷拿了她一根。
沒想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但刺完后, 我很快就后悔了——担心会伤到娜娜老师。
不多時, 一声凄厉的惨叫,娜娜老师的头顶突然冲出了一团恶臭的黑烟。
那黑烟在半空中盘旋着不肯走, 像是要瞅时机再钻回来。
好在这时狂风大作, 一声炸雷轰然而至,黑烟瞬间被劈成了粉尘。
我高兴得简单要给上天跪了, 但这股高兴只持续了一秒, 因为娜娜老师的尸身很快倒了下去。
大雨倾盆而至, 我急忙脱下外套, 将她抱进了山洞。
娜娜老师的身体已经再次变得僵硬,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像麻婆一样魂散了, 只能紧紧抱着她,跪在阴冷的山洞放声痛哭。
後記
我醒來時, 天已大亮,一睁眼就看见身前站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女孩虽背对着我, 身影却十分熟悉。
我手忙脚乱地跑过去一看, 熟悉的面容令我兴奋得捂住了嘴巴。
女孩冲我嫣然一笑,抬手朝我额头上一点, 立马有一股奇怪的暖流在我的脸上流淌。
女孩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我出去。
我一口气冲到山溪边,清流的溪水映照下, 脸上骇人的猪毛胎记已然消失, 溪水里倒映着的是一个清秀白净的青年。
我高兴极了,一步三跳地跑回山洞,女孩却已经不见了。
任我怎么喊叫, 都再无回声。我颓然地跪倒在地,任热泪浸湿眼眶。
這時,深山里再次狂风大作, 呼啸的山林中,我看见了那道美丽的身影, 正缓缓朝后山隐去。
我曾听村里的男人们说过, 那个方向有座阁楼,是深山男人们的天堂。
那里面有很多来路不明的女人,由于深山路远,根本没人解救。
但現在, 我想应该不一样了。
我胡乱抹了把泪,迎着烈风,朝女孩隐去的方向大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