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太多,也是不妙的。
所以,我多少明白时砚在忙什么了,大概是忙着跟国外的几个神官交涉,均衡一下人口。
「嘿,我那天,在渡口看见了个外国鬼!”
我塞了口粮食,「嗯,过几天,可能还会有坐渡船出去的呢。」
正說著,牛头马面突然急匆匆走进来,着急大家:
“辛苦各位加个班,渡口出了乱子,不知道谁把我们的警戒撤掉了,好多鬼听说国外好,一股脑往渡船上挤,如果渡船沉了,掉进冥河,势必伤亡惨重。」
朋友打了个哆嗦,「不是吧,让我们去冥河上捉鬼。冥河水,神仙沾了也得无啊。」
幾分鐘後,我们赶到了渡口。
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只见横接天际的冥河泛着诡异的绿色幽光,在一望无际的河水之上,是一艘摇摇欲坠的老渡船,虽然维修过无数次,依然能瞧出民国特色。
工作人员吹着小哨,驱赶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渡船在风口上激烈摇晃。
“这是甄别器,待会抓下来的鬼,麻烦你们鉴定一下身份,不归移民局管的,就送到警务局去。」
朋友把我往后推了推,“你还有孩子呢,别往前靠。冥河可不是闹着玩的。」
話落,身后爆发了新一轮的暴动。
好几个维持秩序的员工被挤进来冥河,瞬间化成一股青烟。
“我草,被包围了!”
朋友跳起来,臉色鐵青。
马面见状,竭力在前方开辟出一个通道,牛头站在那头对着我们喊:“来这边。」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我们系上了安全锁,靠一根铁链穿过暴动的人群。
期間,有的鬼被踩断了头,像个皮球一样,在脚下咕噜乱滚。
哭声凄凄惨惨:“我的身体呢呜呜呜呜……”
在即将到达安全空地的时候,司命突然给我传讯:“黎黎,你的命盘怎么黑了?”
我愕然抬頭,发现自己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解开。
下一刻,姚婉狰狞兴奋的脸出现在面前。
“去死吧!”
巨大的推力让我瞬间失去平衡,朝着冥河跌去。
“黎黎!”
朋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
但還是晚了,我的脚泡进冥河水里。
河水像浓硫酸一样,浓稠黏腻。
附着在皮肤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我疼得脸色发白,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姚婉则趁这个机会,疯狂逃窜到船上。
站在护栏那儿,疯狂辱骂:“小贱人!你去死吧哈哈哈哈,老娘下辈子要去好莱坞当明星!”
話音剛落,一道狂暴的飓风自天穹卷起,瞬间莅临河面,形成一道恐怖的漩涡。
天空雷声大做。
瞬间将还在暴动的人群吹飞出去。
我周围数米成了一个空地。
时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脸色阴沉地将我从冥河里托起。
在看到只剩白骨的右脚时,瞳孔渐渐变成了猩红。
“领导,您终于回来了。」
“实在是撑不住了呀。」
时砚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已经上船的姚婉身上,抬起手,虚空一锁。
她便像被人扼住喉咙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领导,这……这不合法——”
“没什么不合法的。”他声线淡漠,带着一股嗜血的残忍,“兴许你们忘了,我坐镇地府十万年,自洪荒初始,至今,我说的话,就是法。」
“我不想守,便也不用守了。」
时砚用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轻轻一转,姚婉便被掐着脖子,高悬在冥河之上。
「不、不要……”
她眼尾淌下热泪,“我是你亲手养出来的……”
时砚没有给她求饶的机会,手一松,她便落入冥河之中。
扑通……
随后她惨叫着,白烟自小腹开始,接连不断地冒
出。
冥河水在腐蚀她的身体。
姚婉脸上满是怨毒,“黎黎,你記著,我长成这样,是因为他珍藏在老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如此。她是个人类哈哈哈哈哈……你和我都是冒牌货唔……啊啊啊啊……”
伴随着她最后的声音消失在天际,周围的动荡也结束了。
众人都被时砚的凶戾所震慑,乖乖配合工作人员分流,以免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时砚将我裹在大衣里,闪身出现在医院。
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医生把我推进治疗室的时候,我紧紧揪住时砚的衣角,嘴唇翕動。
他蹙着眉,放轻了语气,「乖,不怕,會好的。」
我眼眶都红了,仍然死死攥着不松手。
他俯身下來,「好,你說,我聽著。」
我抬起下巴,氣若遊絲道:「算、算我工伤……不然我、我不治——”
朋友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黎黎好惨啊,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啊……呜呜呜呜现在还要养孩子,天老爷,你睁睁眼啊……”
时砚表情十分精彩,他咬了咬后槽牙,强势地掰开我的手指,语气轻轻:「放心,寶貝,我的钱全是你的……”
我听完这句话,放心地晕了过去。
12
最近我心情一直不太好。
时砚来了也不爱说话。
某天趁他出门给我取奶茶,朋友就劝我:「你啊,想开一点,孩子都有了,宽心点吧。」
“你是劝我就这么算了?”我纠结地皱着眉毛,「不行,不会这么算了的。我容忍不了欺骗。」
门外突然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
朋友出去一看,“哎?刚才好像是时老板,他怎么放下奶茶就走了呀?”
我眨眨眼,“应该是忙工作吧,别管了,繼續。」
朋友拎着奶茶回来,翻了個白眼,“黎黎,你就放心吧,你是编制,肯定能走工伤,他们不会骗你的。你一天给领导打一个电话,哭诉自己脚疼,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我的脸皱成了包子,“可是我睡觉都在想,吃饭也不香了……”
“乖啊,有孩子了,别让自己难过……”
「哎,只能这样了。」
……
那天之後,时砚忙得不见踪影。
我想问问,又怕打扰他工作。
正好天上想把我召回去养病,所以走的时候,我只是简单给他发了个消息,“我要走了。」
「好。」
这下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这算怎么回事?
我都不计较他有前女友,他倒是跟我玩冷战。
“果然男人是靠不住的。」
回到天上后,我住进了豪华养生会所。
每天乐不思蜀地抱着手机刷帅哥。
朋友吐槽我:“黎黎,他们说你像树懒真没错,不急不躁的,你就不想想时老板?”
“啊?”我的目光还黏在小帅哥的腹肌上,心不在焉道“他跟我冷战哎,又不是我的错。」
「也是,高冷点好。」
幾天後,当我看着神情憔悴,站在我面前的时砚时,嚇了一跳。
“天老爷,你怎麼了? 」
他站着没动,聲音沙啞,“黎黎,原諒我好不好? 」
我吓得后退两步,“你们地府的人道歉,都要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吗?”
未免也……太诚心了吧……
时砚捉住我的手,“别这样,黎黎,你听我解释……”
「行,听你解释。」
我把他拉到沙发旁,「別急,我给你点杯橙汁,你慢慢说。」
他大概有好几天没睡觉了,眼下烏青。
我突然有点愧疚,上次他救了我的命,还没感谢过他呢。
时砚当着我的面,掏出了一张老照片。
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衣着时髦,站在崭新的吉普车前。
“按照当初我跟你领导的约定,我没法解释太多,但是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
他陷入了回忆,“你真的很漂亮,也很勇敢。」
“勇敢?”
我垂眼,看了看照片上的日期 年。
那個年代,确实有很多人遭受过苦难,不过迄今为止,已经全部转生,过上了好日子。
“我那个时候,刚考上编制,时间对不上。」
时砚确是十分笃定似的,「沒關係。你只需要知道,我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一个就好了。」
「哎喲,你、你还挺直接……”
我红着脸咯咯笑。
“那天听到你的话,我想了很久,如果让你全都想起来,你会很难受,可是误会不解开,我们就无法在一起。」
我傻了,“啊?我什么话?”
“你说你容忍不了
欺骗。”时砚眼神落寞,自嘲笑笑,“真是造孽,我不得不骗你。」
“我说的是工伤手续……”
我一脸震撼。
时砚沉默了会儿,默默收起照片,“黎黎。」
“啊?”
他面帶微笑,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样的性格,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13
我和时砚结婚那天,现场热闹至极。
两界的人都来了。
我套着宽松的婚纱,小腹微微凸起,快乐地在人群里穿梭。
红包都拿不下了。
朋友跟在我后面,「小心點,黎黎,别摔了。」
「對,找领导要红包,她克扣你这么多,不得补偿点啊。」
我找了一圈,没看见她人。
在花园里七拐八绕,终于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听见领导的声音。
我们仨蹲在灌木丛后,打算给领导一个惊喜。
谁知她语气严肃,好像正在跟人说话。
“你既然把她送到我这里来,就该做好一辈子不见面的准备,现在不光见了,还娶了。」
时砚依旧是那副懒懒的调子,“不是你让她下凡的吗?”
“她勾引你你就上?管不住?”
「是啊,管不住。”他笑道,“我就是不值钱,一勾搭就上。」
“你——”
领导语塞,“我费了多大力气,才给她洗去记忆。比起任务失败被抓,电椅、冷冻仓、人体实验,她应该更愿意当一个兢兢业业给天界打工几万年的小职员。」
“我知道……”
时砚语气低沉,“所以姚婉要给她下死咒的时候,我没阻止。」
“什麼意思?”
“死咒会让她凡人的记忆彻底消失,再无修复可能。」
领导沉默了会儿,“真的保险?”
「嗯。”时砚语气冰冷,“她受了太多苦,现在简简单单的,也挺好。」
我倒吸一口冷气,突然碰到了头上的树枝。
“谁在那儿?”
朋友见大事不妙,丢下我跑路了。
我穿着婚纱,行动笨拙,不幸落网。
两人神色齐齐一变,“你来干什么?”
我一臉無辜,“就……就喊你们吃饭啊……”
领导探究地盯着我,“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
时砚脸上重新挂上迷惑人的笑容,「走了,黎黎,那边有小蛋糕。」
我牵住时砚的手,回頭,犹豫了片刻,在领导忐忑的目光中,問:“工伤费什么时候给我?”
领导一愣,紧张神色顿时烟消云散,凶巴巴骂道:「臭丫頭,再问没有了……”
小鸟落在树梢,鸟鸣此起彼伏。
我被时砚牵着,走在树荫下。
哀嚎声响彻小花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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