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不受寵的妃子。
住在最靠近冷宮邊的宮殿,雪陽宮。
皇帝對外稱,因為我對南靖不熟悉,所以為我尋找了一個安靜的住處。
其實就是他不願見我。
1
我叫沈安妘,是北酈的長公主。我的兄長是北酈的王上。
一年前,南靖攻打我們北酈,我們毫無疑問地戰敗了。畢竟南靖兵力強盛,怎是我們小國可比的。而我們北酈資源緊縮,早已遠比不上南靖。
最後我們成了南靖的附屬國。
依照規定,我們不僅得每年向南靖進貢,還得與南靖和親。
南靖的新帝李馳旭,二十二,登基一年有餘。
我是北酈唯一的公主,十八,正是待嫁年華。放眼整個北酈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去和親。
所以我的王兄思來想去,只能讓我前往南靖和親。一切為了北酈,身為北酈的長公主,我無可推脫。
我坐上前往南靖的馬車入了宮,和親當日蓋著頭紗連皇帝的臉都未曾看到。
這一年來,我住在冷冷清的雪陽宮,而他也從來沒有來過。我時常想,這也挺好,少去了宮內的鉤心鬥角,紛紛擾擾。
但娟兒也常常帶些聽來的消息給我,聽娟兒說,如今後宮正宮之位空缺,現在管事的是雅貴妃。
雅貴妃是尚書之女,也是李馳旭還是太子時的側妃。而原先的太子妃,大將軍之女魏悠然,在李馳旭登基前就薨了。
聽說是因為生子難產,只留下了一位公主。
傳聞魏悠然與李馳旭青梅竹馬,兩情相悅。
年少時,與他琴棋書畫,吟詩作賦,也會騎馬射箭。如今他視公主為掌上明珠,恐怕也是愛屋及烏。
這後宮中,除了太后,地位最尊貴的就是魏悠然所出的伽音公主了,她也是李馳旭目前唯一的孩子。
其實我很羨慕魏悠然。雖然她的一生過得短暫,但卻是快樂的。
而我的一生只能被緊緊地束縛在高高的宮牆內。
在北酈的時候,我是受人尊敬的長公主。
雖然北酈比不上南靖,但是我也過得自在。在宮中琴棋書畫,也能偶爾去草原騎馬射箭。我只希望能尋找一位好夫君,共度餘生。
但我忘了自己是北酈的長公主,享盡榮華富貴,就要擔起責任。
我在南靖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年,最後的平靜被一封家書打破。
王兄在信中提到,因為北酈連續的飢荒,今年已經無法繼續朝貢了。小小的朝貢對強大的南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可是對現今的北酈來說卻是雪上加霜。
王兄想讓我在李馳旭耳邊吹吹枕頭風。但是他不知道,除了和親吻那天,這一年多來,我沒有看過李馳旭。
在偌大的皇宮之中,如果不是刻意為之,想遇見一個人是多麼困難。
我雖然不受寵,但在這偏僻的雪陽宮也算自在,若不是要為北酈求一線生機,我願在此平靜度過餘生。
奈何家書頻頻送達,我知道,倘若不是情況緊急,王兄不會如此催促我。
王兄在信中,不只讓我求皇帝減免北酈的朝貢,更讓我爭寵生子。
我自幼與王兄感情好,我知道王兄不是想讓我成為權力下的犧牲品,他更多的是為我考慮,希望我在南靖有所依靠。
「娟兒,我們出去走走吧。」
我折起家書,靜靜地看著它被燭火一點點吞噬。
「是,公主。」
我漫無目的地沿著禦花園的湖邊走著,遠遠地看到鏡心湖裡隱約有個人影。
「好像有人落水。」
娟兒還沒來得及回答,我便快步跑了過去,沒有猶豫地跳入水中。
我好水,在北酈的時候,一入夏便拉著娟兒、珍兒一起偷偷地溜去玩,所以這湖水對我來說完全不在話下。
落水的是個孩童,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不停地撲騰,濺起層層水花。
我把小孩救上來的時候,她已經嗆了好幾口水,昏迷過去了。
「快去請太醫。」
我抱著落水的孩童匆匆跑回寢宮,一刻不敢懈怠。
孩童大約三歲,生得可愛,又衣著華麗。
其實我也是有心機的。
我本來是好心救人,但在救起她的那一刻,我就確認她是伽音公主了。在這後宮之中,這般年紀又衣著華麗的恐怕也只有伽音公主。
雖然我常在雪陽宮,但也曾聽到宮女們交談,算是了解一二。
如今救了李馳旭最寵愛的公主,我便有了接近他的機會,說來伽音公主無形之中也成了我的跳板。
看著躺在床上的伽音公主,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話。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長大了定是個美人。
看著她這麼可愛,想必魏悠然也是美人胚子。
「參見皇上。」
我的目光被宮女的聲音引了過去。
走在前面身材修長的人就是李馳旭了,他剛進門就讓我有一種氣息壓迫的感覺。想來應該是剛下朝,聽到了消息便趕了過來,朝服也來不及換。
「臣妾見皇上。」
李馳旭聽到我的自稱明顯愣了一下,說來也是,他可能根本不記得我這麼和親公主。
「免禮,公主怎樣了? 」他大步上前走近我的床榻,雖然對我的自稱有疑問,但此刻他顯然並不關心。
李馳旭小心翼翼地查看著伽音公主哪裡受傷。
靠得近了些我才看清他的臉。棱角分明的臉龐,英挺的鼻樑,立體的五官像刀刻般俊美,整個人散發著威懾天下的王者氣息,穿著一身朝服更是如此了。
如果他只是尋常人家的男子,那見到他的第一眼我一定會心動。可是不行,因為他是個帝王。
我從小在深宮長大,早就看透了帝王的無情,更明白愛上帝王最是可悲。
李馳旭確定伽音公主沒事後,才想起邊上站著的我。
「你?」
「臣妾沈安妘,是北酈和親公主。」
「皇上,是雲妃娘娘。」李馳旭身邊的周公提醒道。
「噢雲妃啊!這回多虧雲妃你了,要不朕的公主就危險了。朕定會好好賞你,想要什麼儘管提。」
李馳旭雖語氣溫和,但他的表情是嚴肅的,這樣的他讓我有點害怕。
我猶豫了一下。
我想要的很明顯,但我不知道該不該這樣直接說出來。
我不知這樣是不是會適得其反,如果引起他的反感,那一切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皇上,臣妾想為北酈爭取三年的免朝貢。」
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誰知道後面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現在不說怕是來不及了。
李馳旭聽完明顯愣了一下。
雖說這點朝貢不算什麼,但是後宮嬪妃插手前朝之事已是大忌,更何況還是兩國之間的。
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是李馳旭。
「好,朕許了。」
「謝皇上。」
我抬頭對上了李馳旭的視線。
他正在打量著我,他看著我,即使不說些什麼也已讓我毛骨悚然。
也是,他這樣年輕的帝王,沒有點手段和能力如何坐穩這個位子。
我和李馳旭對視了幾秒,不甘示弱。
「既然是雲妃救了公主,是否知道公主為何落水? 」
李馳旭語氣冷冷的,原來不是不管,只是在等秋後算賬。
「臣妾不知。臣妾到時,公主已經落水。」
我冷靜地回答李馳旭,明明沒做壞事,卻被他看得心慌。
而他也看著我,試著從我的臉上看點什麼。
「週禮,去查清楚公主是怎麼落水的。」
「嗻。」
週禮是大內總管,也是李馳旭面前的紅人。
雖然李馳旭沒有發火,但他的語氣更讓人害怕。
「皇上,既然沒什麼事那臣妾就…」
「公主是雲妃救的,那這幾天就麻煩雲妃先照顧公主了。交給其他人朕不放心。」
「皇……」
「怎麼?雲妃可是不願意?」
「臣妾不敢,能照顧公主是臣妾的榮幸。」
「那便好好照顧公主,朕晚點過來用午餐。」
「是。」
李馳旭甩下幾句話就走了,空留我愣在原地。
他對伽音公主的愛護宮裡人盡皆知。
為了保護伽音,平常就算是雅貴妃也不能輕易接觸到公主。
而我只是救了伽音,他就放心把她留在我這件事?更何況他好像也在懷疑我。
「公主,皇上要在我們這裡用午餐。「娟兒卻沒有想這麼多,她看起來可開心了。
「娟兒,你不覺得他有點奇怪嗎? 」我看著李馳旭的背影,若有所思。
「算了,去準備吧。吩咐下去,一定要照顧好公主。「要是伽音公主有什麼不妥我也沒好果子吃。
「是,公主。」
娟兒這傻丫頭,估計覺得我馬上就要峰迴路轉,過受寵的日子了,開心得連步伐都歡快了不少。
可是帝王的心誰又能猜得準。
我能做的,只是順從。
时刻记着我不仅是沈安妘,更是北酈的長公主。
2
晌午,李馳旭如約而至。
他換了件黑紫色的長袍,比起早上的朝服,隨和不少。
「雲妃不必在門口等著,進去吧。」
「是。」
我跟在李馳旭的身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是我與他第三次見面。
第一次是和親當天,但那時,我也只是聽見他的聲音並未看見人。
第二次是在早上,他剛下朝穿著朝服匆匆來看公主。
第三次就是現在了。
「公主醒了嗎?」
「已經醒了。」
「去看看公主。」
李馳旭的高、腿長導致邁的步伐也大些,他隨便的一步我跟著都有些局促。
“走了?”
「父皇父皇。」
伽音不過三歲,說起話來稚氣十足,聽著很是舒服。
有那麼一瞬間,我都希望我能擁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京都”。」李馳旭又輕輕地喚了一聲。
聲音才落下,伽音就從被窩裡爬了出來,一頭栽進他懷裡。
他隨即坐了下來,讓伽音坐在自己的腿上,又扯過被子給伽音包上。
「父皇,伽音好害怕。」
「伽音不怕,告訴父皇,今天怎麼會到鏡心湖邊去玩?荼姑姑呢? 」
李馳旭提到的荼姑姑是魏悠然的嫁侍女,魏悠然薨後,是荼姑姑一直照顧伽音。
除了荼姑姑、皇上、太后,還有神秘的宸貴妃,其他人都很難接觸到伽音公主。
我在邊上站了會,聽了幾句他們的對話,覺得自己多餘,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這種事情,也就是宮中尋常手段,看來是有人想除掉伽音。
但會是誰呢?雅貴妃?她應該不至於如此沉不住氣。
她嫁給李馳旭多年一直無所出,雖然伽音身份尊貴,但是個女子,也不會威脅到她什麼。
宮中嬪妃雖多,可很多答應、才人,就連李馳旭自己都還沒記明白。
其實這也是太后著急,見李馳旭登基多年了還只有一女,皇室血脈單薄,才廣納妃子,想要充實後宮,為皇室開枝散葉。
不過此事,如若李馳旭不配合,太後著急也沒用。
「想什麼呢?」我正發著呆,李馳旭從內室走了出來。
「臣妾只是在想皇上怎麼還沒出來?」
「哈哈。」李馳旭爽朗地笑了兩聲。
「雲妃若是餓了,就先用膳,不必等朕。」
「臣妾不餓。」我含笑回答了李馳旭,又命人將伽音的份額端進屋內。
隨後同李馳旭一起用膳,又起身給他盛了碗湯。
「這是?」他放下湯抬頭看了看我。
「這是臣妾家鄉的三冬湯,在臣妾家鄉,這是出嫁女子必須學習的湯,只能做給自己的夫君喝。」
「臣妾也想做給皇上嚐嚐,不知合不合皇上的口味? 」
我假裝滿心期待地看著他等他的回答,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他的答案。
但是在宮中,想要得到寵愛,需要點小手段。讓他對我留下印象,這就是第一步。我得一步一步地在這後宮之中為自己謀出一條生路。
「味道甚好,朕很是喜歡。看來朕以後得常來,才能喝到雲妃的湯了。」
「皇上喜歡,臣妾就開心。」
一直以來都有聽說,皇上對宮中的部分嬪妃還不錯。雖然不常留宿她們宮中,但扛不住太后的催促,也偶爾去逛逛一起用膳走走過場。
只是我這和親公主,住在這偏僻的雪陽宮,恐怕皇上都不記得我,連雨露均霑都沒輪到我。
如今也算是沾了伽音公主的光才有機會在李馳旭面前露露臉。
想我和親一年,只是空有妃子的頭銜罷了。
李馳旭用過午餐後便離開了,還將伽音帶走了。
我不明白,更猜不透。
只覺得這宮中的感情真是虛假,李馳旭壓根不記得我,我也不愛他,但我們也能裝出一副琴瑟和鳴的樣子。
接下來的幾天,李馳旭都沒有來,彷彿前幾天的事只是一場夢。
但太后卻突然要見我。
「雲妃娘娘,麻煩您走一趟了。」
此時,太后邊上的斛姑姑正對著坐在殿中的我說。
我覺得自己像是馬上要被抓去審問的犯人。
「麻煩姑姑了。本宮稍作收拾便過去。「送走了斛姑姑,娟兒馬上就幫我梳妝打扮。
「公主,太后娘娘為何突然要見您? 」
「不知道,幫我好好打扮一下吧。「我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對娟兒說道。
其實我生得好看,大家都這麼說,我也這麼覺得。如果是以樣貌爭寵,我不敢說第一,但好歹能拿前幾。
「太后不喜張揚,拿我那條淺紫色的裙子來。」
在入宮之前,王兄派人為我打探了許多,包括太后、皇上的各種喜好與禁忌,只是一直沒機會用上。
「抓緊時間吧,莫讓太後久等了。」
我又對娟兒叮嚀了一句。
這是我入宮一年多來,太后第一次主動召見我。
雖說不知道是為何事,但我也要努力讓太后留下個好印象。
長信宮內。
「臣妾,參見太后。」
「免禮。」
我偷偷抬頭看了看太后,雖說上了年紀,但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貌。
「來,雲妃你坐到哀家身邊來。」
進到長信宮就覺得有些許緊張,一年多來,除了例行請安,其他時候都未曾來過。
就算是請安,我也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沒有與太后過多接觸,也不知太后是個怎樣的人。但此時,太后的語氣格外親切。
「謝太后。」
「雲妃來南靖已經一年了吧?真不容易啊,千里迢迢來和親,恐怕也時常想家。」
太后拉著我的手像嘮家常一般,讓我有了些錯覺,就好像在北酈與母後聊天時一樣,突然有點熱淚盈眶。
「哀家也十分想念燕兒。」
太后口中提到的燕兒,是她所出的高陽長公主,是李馳旭同父同母的親姊姊。
但是在李馳旭登基前,因為種種關係,已經到東衡和親了,現在是東衡的王后。
「燕兒出嫁時,也與你一般大。如今哀家看到雲妃你就想到了燕兒。」
「以後哀家喚你妘兒可好?」
「臣妾自然歡喜,遠離家鄉有太后娘娘的愛,是臣妾之幸。」
我得體地回答了太后。
在宮裡一年多也聽說了一些關於高陽長公主的事。
據說以前高陽長公主去和親並非自願,而且太后也是不捨。
高陽長公主在和親之前已有心儀之人,但擰不過先帝,最終還是被迫和親。還因此事與先帝產生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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