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僵了一僵,隨即有些不耐煩:
「這就不勞姐姐你操心了,雲珩哥哥會親自盯著我們的婚服,自是不會有差池的。」
「那便最好不過了。」
我點了點頭,舉止依舊淡然得體。
大概是見我太過平靜,宋靜安忽地沉了下臉,眼中盡是厭惡與不屑。
「我原以為,這麼多年來,你對雲珩哥哥多少是有些感情的,但如今看來,宋玉錦,你果真是這封建時代的產物,是不是不管你愛與不愛,只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便能將自己拱手送給別人?真是毫無主見,愚昧迂腐至極!無趣可笑。」
封建時代?
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到宋靜安說這樣的話了。
上一世,她也是這般輕蔑地看我,看待這個所謂封建時代的所有人的。
只因她早已不是我所熟知的那個宋靜安了。
我看著她蔑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淡然:
「自是不如妹妹那般灑脫自在,我一生所求,不過就是平安順遂罷了。」
聞言,她眼底的不屑更盛了:
「我就不明白了,為何你這種毫無追求的人,能成為這一方世界的主角,不過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這個世界屬於我了,而我才是這世界真正的贏家。」
說罷,不管我是何反應,她滿臉得意地扭頭離開了。
「小姐!也就你能容忍她!她搶了小姐的夫君,現如今,她還沒嫁呢,就敢如此趾高氣昂嘲諷小姐,簡直是毫無規矩!不成體統! 」
她一走,一旁的青曼便憤憤起來了。
我回眸望了一眼青曼,淺淺一笑: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這般行止由心的。只不過,凡事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不是嗎? 」
世間萬物,得之一厘,必也會失去之一厘。
就如現在,宋靜安為了當上太子妃,為了證明自己和我們這些愚昧無知的人不同,為了向世人證明,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得到!
所以她努力向太子和陛下證明自己的價值,甚至不惜以煉製火藥之法這樣的獨特技藝作為交換,換來了和太子的一紙婚約。
這些,旁人或許不知,但與她爭鬥了兩世的我,自是清楚她到底緣何可以說服陛下。
現如今,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而我想要的,自不會來得太晚。
窗外飛雪滿天,看著宋靜安漸漸遠去的背影,我閔上窗櫺。
希望她,不要讓我失望才是。
7
欽天監為宋靜安與太子卜算了婚期,將日子定在了來年立春之日。
按照禮法,大婚之前,待嫁女子應在家中安心習持家事之禮,但宋靜安又怎是個會順服這些迂腐禮節的人。
有了太子妃和寧德郡主的權利,宋靜安行事更高調。
她一邊為陛下做事,傳授匠人製作火藥之法,一邊在京中開設私塾,主張有教無類,不論男女老少或貧賤富貴,都可入私塾習文識字。
此舉讓她為自己那奇女子的名聲又添了一把火。
直至除夕夜,宮中設宴宴請四品以上官員與其家眷,爸爹帶著我和兩位特意趕回來省親的哥哥入了宮。
這次入宮,除了青蔓,我還特意帶了個擅水的丫鬟,是自我上次落水之後,父親特地尋來保護我的,呼喚青嵐。
剛到宮中不久,父親和兩位哥哥便被陛下喚走了,我則帶著青曼和青嵐在御花園中四處閒逛。
「小姐,你若是想賞景,為何不去倚梅園?聽說那邊的梅花開得可美了。」
青晏跟在我身後,性質缺缺地打量沿途的景色。
深冬寒冷,禦花園沒了往日那百花爭豔的景象,全然不如另一頭的倚梅園那般生機盎然。
所以此番宮宴,幾乎所有夫人小姐都去了倚梅園賞梅,禦花園內可謂人煙稀少。
可人煙稀少,不代表完全沒人。
就在我們行至一處亭子邊時,一旁的假山後忽然傳來了一道驚呼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陣撲騰水花的聲音。
有人落水了。
我帶著兩個丫鬟繞到假山之後了,只見原本結冰的湖面上,赫然多出了一個大洞。
而冰洞之下,隱約可見一位女子正揮舞著雙手,不斷撲騰掙扎。
聽著她的呼救聲逐漸微弱,我揮了揮手,連忙叫青嵐入水救人。
好在冬湖雖冷,但青嵐身體強健,在水中也甚為靈活,很快就將那水中的女子救了上來。
在青嵐的一番拍打按壓之下,女子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涼水,算是徹底活過來了。
我讓青曼找來宮女,將女子和青嵐帶去換衣驅寒,以免涼。
就在我們快要離開禦花園時,迎面便撞上了信步而來的是宋靜安和太子。
見到我,宋靜安原本帶笑的小臉瞬間便垮了下去,反倒是太子先發現了狀況異常。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後被宮女抬著的女子,很是疑惑:「宋小姐,你們這是怎麼了? 」
我對著他款施禮,平靜道:
「無事,只是正巧偶遇一位小姐腳滑落水罷了,現在人已經救了,臣女正要將人送到偏殿更衣。」
聽了我的話,太子倒也沒再追問,自覺地側身讓出了一條道路,好讓我們將人帶走。
就在我與宋靜安擦肩而過時,她壓低了聲音道:「宋玉錦,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
我側過頭望了她一眼,她倒是還有些腦子,能夠察覺到我的所作所為同平時稍有不同,只不過,她的察覺,已然無用。
我輕聲應道:「看來你這縷異世幽魂,並沒有未卜先知之能啊。」
話音飄渺,餘音易散。
我沒再回頭看宋靜安的表情,只是帶著身後的人,快步離去了。
8
三日後,宮中傳來消息,北汗國帶厚禮進貢大樑,並有意與大樑和親。
訊息一出,滿朝文武皆是欣喜,我父親與哥哥們更是樂得暢飲了一夜。
北汗國,雖為大樑附屬國,但因其地處偏遠,且氣候極端多變,至其一直物產不豐。
所以自大樑建國之日起,北汗便一直隱有反叛作亂之意。
北汗與大樑接壤之處,更是一直混亂難安,而偏偏北汗人民又個個驍勇善戰,不畏戰死,所以就算陛下派了我的父兄常年駐守鎮壓,也一直收效甚微。
現如今,雖然煉製火藥之法將成,大樑終於有了能徹底鎮壓北汗的方法。
但既然北汗願意主動進貢大樑,還有意和親歸順,不必大動幹戈,便能收服民心,於國於民,都是一大幸事。
就在這滿朝歡慶之時,卻唯有一人過得不甚舒心。
「小姐,聽說今日一早,踏雲軒那邊又摔了好幾個花瓶。」
我正坐在院中會友時,青曼一邊同我說著話,一邊笑著吟吟地替我與友人斟茶,很是幸災樂禍。
踏雲軒,便是宋靜安的院子,如今她已經在待嫁,自然是不便再與太子住在一處了,所以前些天她便已經搬回將軍府。
「怎麼,她就這麼見不得我嫁給楚雲珩嗎? 」
聽了青曼的話,坐在我對面的女子撇了撇嘴,明豔的小臉上染了些許嫌棄之色,「她越是不願意,我就越是要嫁! 」
我看著女子,淺笑著搖了搖頭:「靈兒,姻緣之事,斷不可意氣用事,太子於你來說,或許並非良配,你大可再斟酌斟酌。」
「玉錦姐姐,你就是太過溫柔,才會被那宋靜安搶了姻緣!我拓跋靈兒,再怎麼說也是北汗嫡公主,知道什麼叫有恩必報!你救過我的命!我自然要幫你出口惡氣! 」
拓跋靈兒說著,頗為仗義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滿眼皆是嬌憨。
我甚为无奈的捻起将一块糕点,塞進她的嘴中:
「我救你,可不是為了讓你用自己的姻緣為我出氣的,不許胡鬧。」
拓跋靈兒,便是那日我在御花園中救起的女子,也是北汗的嫡公主。
而北汗此次與大樑親,便是為了給拓跋靈兒擇雁。
北汗雖是大樑附屬國,但以一國嫡親公主為籌碼和親聯姻,已是北汗誠意的體現,大樑自然不能拂了這份誠意。
所以論身份地位,論品行才學,千挑萬選之下,太子楚雲珩,成了最佳人選。
只不過,大樑有律,異國公主不能為儲君正妃,陛下便有意將拓跋靈兒許給太子當側妃,與宋靜安同日大婚。
用側妃之位,換來兩國連理和睦,所有人都樂見其成。
只有宋靜安,在知道這件事後,氣得三日不曾出門,屋裡的擺飾都被摔了個遍。
前世,也曾發生過同樣的事。
只是那時救下拓跋靈兒的人,正是去禦花園敘情的宋靜安和太子。
得知要與自己的救命恩人爭搶太子之後,拓跋靈兒主動退出,最後選了太子麾下的一位文官下嫁,連帶著整個北汗都成了太子的助力。
但這一世,我比她快了一步。
9
應是將我的勸告聽了進去,在聯姻一事上,拓跋靈兒並未立刻答應陛下的賜婚。
但她也不打算就這樣讓宋靜安舒心,於是藉著想與太子多相處些時日再做決定的由頭,隔三岔五便邀太子結伴同遊,徹底成了宋靜安心裡的刺。
太子雖也知道宋靜安心中不快,但是礙於大樑和北汗的和睦,也礙於陛下的特別授意,所以即便他有千般不願,也不得不暫時將宋靜安放在一邊,去陪拓跋靈兒四處玩樂。
宋靜安摔的擺飾更多了,連王子為了討好她,特意差人送來的字畫首飾,也被她一併丟出了房。
自從她上次落水醒來後,她便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默默無聞,不爭不搶的宋靜安了。
這段時日,她受人追捧,享受風光,輕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卻偏偏在一個拓跋靈兒身上栽了跟斗,難得憋屈。
我與拓跋靈兒相約遊園之時,她滿眼都是得意,還喜滋滋地挽起我的手臂,道:
「如今她宋靜安,也算是嚐到被人破壞姻緣的味道了,她吃癟的模樣,真讓人爽快。」
我無奈淺笑,伸手捋了捋她鬢角的碎發。
前世因為宋靜安的緣故,拓跋靈兒與我並我過度交集,那時我只知道她討厭我,所以每每見我總是一副驕橫無理的模樣。
如今看來,這小丫頭的雖有些大膽跋扈,卻也不過是個單純性子,喜歡誰,便一個勁地喜歡,不喜歡誰,便一個好臉色也不肯給,倒是直白得可愛。
待我為她整理好鬢發,拓跋靈兒又忽然癟了癟嘴,面露嫌棄道:
「不過要我說,玉錦姐姐你與太子退婚,也算得是一件好事。」
「這幾日與這位太子殿下相處下來,愈發覺得他不如傳聞中完美,堂堂儲君,竟能被宋靜安輕易拿捏了心緒,日日憂愁嘆氣,全然沒了儲君氣度,晦氣得緊。」
聞言,我忍不住挑了挑眉。
日日憂愁嘆氣?
沒想到宋靜安竟能讓太子對她用情至此。
想來也實在可笑,從前的楚雲珩,行事理智果決,清醒萬分,是個再合格不過的儲君。
現如今他竟是能為情所困,輕易亂了風度分寸。
「靈兒,太子是儲君,大樑亦是不比你在北汗那般,這樣的話,日後不可妄議,知道了嗎? 」
收回心緒,我正準備繼續和拓跋靈兒遊園賞景,卻是一抬頭,就望見了楚雲珩落荒離去的背影。
經過數日相處,拓跋靈兒到底是明確地拒絕了與太子和親,轉而尋覓了其他如意郎君。
宋靜安如釋重負,終於是安心等來了她與太子的婚期。
立春之日,本該是萬物回春之時,但今年的立春卻冷得出奇,甚至下起了一場大雪。
不過宋靜安還是如願坐上喜轎,踏著白雪,乘著十里紅妝嫁進了太子府,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望著系滿了紅綢的將軍府,和街邊堆起的皚皚白雪,我攏了攏身上的襖子,忍不住輕嘆一息。
今年的冬天,實在是有些長了。
10
宋靜安大婚之後,將軍府難得過了一段消停日子。
可不到月餘,冬去春來,積雪消融,就在百姓正準備春耕時,大樑糧產最豐的慕南一帶,卻像是捅漏了天似的,一連下了兩個月的雨。
連綿的陰雨不僅將千萬畝良田淹了個徹底,更是加重了河堤負擔,最終導致了河岸決堤。
一時間,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為了更快的治理水患,也是為了能夠安撫民心,再三抉擇之下,陛下將太子派往了慕南,親自監管水患治理。
然而王子剛到慕南不過半日,便忽然失去了聯繫。
兩日後,一封加急奏摺送入宮中。
水患之下,南慕境內忽然出現了一群精悍亂匪,專行打劫之事,算得是罪行累累。
原本賊匪作亂算不得什麼大事,但偏偏太子在前往慕南的路上,中了他們多伏擊,被擄走了。
劫持儲君不算,這群人許是知道自己此行犯下了滔天大罪,再無退路了,於是結集了一眾難民,自成軍隊,妄圖起義謀反。
得到消息,陛下怒不可遏,連夜召了我父兄入宮,派遣他們一路南下,鎮壓起義,尋回太子。
鎮壓起義亂軍到底和尋常剿匪不同。
起義軍雖軍備差了些,但勝在對慕南地形極為熟悉,再加上陰雨氣候掩護,一時間竟是讓久經沙場的父兄吃了不少虧。
京中,宋靜安時刻記掛著慕南戰況,在知道前方戰況陷入困頓後,便向陛下自請,親自押送一批剛製好的火藥,前往支援。
陛下雖覺不妥,但考慮到火藥一事,的確也需要實戰驗證,便也就點頭同意了。
有了這批火藥助陣,再加上父兄夜以繼日的研究地形和戰術,不出五日,便將叛軍打得節節敗退,直到最後不得不揮旗投降。
而王子作為叛軍活命的籌碼,也被叛軍之首完好無損地還了回來。
此戰,大捷。
11
捷報傳回京中之後,滿城百姓的目光都落到了宋家。
一來,是我父兄又添了戰功。
二來,是宋靜安研製的火藥,不僅炸退了叛軍,更是炸蒙了大樑百姓。
從前他們只知宋靜安滿腹經綸,學識淵博,是個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奇女子。
但現在,宋靜安靠著著火藥一事,更是將整個大樑的國力,抬到了一個難以撼動的高度。
對此,拓跋靈兒萬分慶幸北汗已經和大樑和解,不然這火藥炸的,恐怕就不只叛軍了。
但她最憂愁的,是宋靜安經此一役後,只怕更囂張了。
和她預想的相差無幾,我們在茶館遇到宋靜安時,她滿臉都是蓬勃的傲氣,惹得拓跋靈兒的白眼差點翻到天邊去,還是青曼替她遮了一遮。
宋靜眸底得意難擋,朝著我們將下巴一揚,聲音略帶蔑視,「姐姐,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呀。」
「太子妃多慮了,大樑國泰民安,我自然無恙。」
我抬眸望著她,眼中應當是盛滿了不卑不亢的笑意,將她的輕蔑無視了個徹底。
沒有在我身上看到世人對她那崇敬之意,宋錦安明顯有些不爽,她盯了我許久才繼續道:「宋玉錦,我說過我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贏家,不知姊姊看著我這個庶妹與太子大婚時,看著我名滿天下時,心裡是何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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